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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历游记外传第二十五章 诉苦之声,第1小节

小说:宇宙历游记外传宇宙历游记外传 2025-11-14 13:58 5hhhhh 3160 ℃

第二十五章 诉苦之声

“墨垣之壳”第三营地的清晨,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锈红色尘埃味,混杂着临时棚户区里飘出的、用配给营养膏熬煮的稀薄粥香,以及远处未完全坍塌的地下设施渗出的、若有若无的神经毒素粉尘的刺鼻气息。日光透过稀薄而浑浊的大气层,投下一种病态的、如同铁锈溶于水的昏黄光线,勉强照亮了这片挤满了五千多名“需要再教育”人员的拥挤区域。

营地中央那片相对开阔、被粗略平整过的砾石空地,此刻已不再是昨日芳骑士长巡视时那般肃杀。简陋的金属板讲台被临时搭建起来,上面竖着一面略显陈旧但依旧醒目的圣骑团旗帜——交织的利剑、星辰与橄榄枝,在昏黄光线下顽强地闪烁着金白色的微光。

讲台下方,没有整齐的座椅,只有密密麻麻、或坐或站的人影。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眼神中交织着麻木、警惕、以及一丝被强制聚集于此的茫然与不安。许多人的身体下意识地蜷缩着,仿佛这样就能抵御空气中无形的压力,以及来自周围那些身着深蓝色制服、臂戴教导员袖标的圣骑团人员的审视目光。

哈珀教导员站在讲台一侧,左臂的绷带在晨曦中格外显眼。她用力揉了揉因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尘埃和淡淡腐败气息的空气,试图将胸腔里那股混合着疲惫、紧张与微弱希望的情绪压下去。

芳骑士长昨日离去前的指示言犹在耳——“诉苦大会”,一个听起来简单,却直指人心的举措。它不是高高在上的宣讲,而是要求他们这些教导员,真正俯下身去,倾听这些被俘、被集中安置的原住民的痛苦与愤怒。哈珀还记得骑士长那双平静却蕴含千钧之力的眼眸:“愤怒像野火,憋在心里只会烧伤自己,说出来,也许……会好受一点?更重要的是,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圣骑团愿意听,也听得进。”

道理她都懂,但执行起来,难如登天。资源依旧紧缺,敌意仍未消散,营地边缘那圈铁丝网仿佛不仅隔绝了空间,也隔绝了信任。她瞥了一眼身旁的罗根·马歇尔上尉,这位从“雷神之锤”尸山血海中幸存下来的老军官,此刻眉头紧锁,双手抱胸,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扫视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身体姿态保持着军人特有的警惕。他负责营地安全,对任何可能发生的骚乱都保持着最高级别的戒备。

“开始吧,哈珀教导员。”罗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按计划进行,控制好场面。”

哈珀点了点头,迈步走向讲台中央。她的步伐因为疲惫而略显沉重,但脊梁挺得笔直。当她站定在简陋的扩音器前时,台下原本细微的骚动渐渐平息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有空洞,有仇恨,有好奇,也有极少数隐藏得很深的、微弱的期盼。

“诸位…同胞们。”哈珀开口了,她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努力保持着平稳,“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不是要进行训话,也不是要强迫你们接受什么。今天,这个场地,属于你们。”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写满苦难的脸。

“芳骑士长昨日来过,她看到了大家的困境,也听到了部分人的心声。她告诉我们,圣骑团来到这里,终极目的不是惩罚,而是解放。而解放的第一步,是理解,是倾听。”哈珀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试图穿透麻木外壳的力量,“我们想知道,在真圣会的统治下,你们究竟经历了什么?有哪些不公,哪些痛苦,一直压抑在心底,无处诉说?”

台下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风卷起尘土的细微声响。长时间的沉默,仿佛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哈珀能感觉到自己掌心渗出的冷汗。失败了吗?他们依旧不愿意开口?恐惧和隔阂如此之深?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教导员团队中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肩章显示他是一名团级骑士长,名叫赵刚。他的面容带着长期军旅生涯留下的风霜印记,眼神却不像罗根那般锐利,反而透着一股属于基层政工干部的、试图拉近距离的温和与坚定。他走到台前,没有看哈珀,而是直接面向台下的人群。

“我叫赵刚,是圣骑团的一名团骑士长,也是负责思想工作的教导员之一。”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朴素的、易于理解的诚恳,“我知道,让大家信任我们,很难。毕竟,在你们很多人眼里,我们是‘侵略者’,是‘异教徒’。”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些许无奈,却奇异地缓和了一些紧张气氛。

“但我想请大家想一想,在真圣会所谓的‘绝对平等’教义下,你们真的过上了平等、有尊严的生活吗?”赵刚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最终,落在了前排一个一直低着头、身形佝偻的中年男性身上。那个男人穿着破烂不堪的、原本可能是真圣会低级信徒的灰褐色袍子,脸颊深陷,眼神浑浊,双手布满老茧和冻疮,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赵刚走下讲台,来到那个男人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他齐平。这个动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哈珀都微微一愣。台下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这位大哥,”赵刚的声音放得很轻,几乎只有他们两人和附近的人能听见,但通过哈珀示意保持开启的扩音器,还是隐隐约约传了出去,“我看你一直低着头,手里…一直攥着什么东西。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手里攥着的,又是什么?”

那男人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动物,下意识地想将手藏到身后,但那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一个已经褪色、边缘磨损得厉害的布偶,只有巴掌大小,依稀能看出是个婴儿的形状——却暴露在众人眼前。

“我…我叫阿兰…”男人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这…这是我老婆…唯一留下的东西…”他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泪水。

赵刚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目光里充满了耐心的鼓励。

阿兰的嘴唇哆嗦着,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又或许是积压太久的痛苦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可能的宣泄口。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赵刚,又像是透过他,看向某个虚无的、充满痛苦的过去。

“我老婆…她叫雪梅…”阿兰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去年…蛛母祭日刚过的时候…她…她要生了…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们盼了好久…”

他的话语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连那些原本眼神麻木的人,也微微抬起了头。

“我们…我们那时候还住在‘织网镇’…镇上的产婆说,雪梅胎位不太正,可能会难产…需要…需要从旧时代遗迹里找到的那种…助产药物…”阿兰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我…我偷偷藏了一点以前换来的药,想着关键时刻能救她的命…可是…可是被镇上的祭司发现了…”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仿佛重新经历了那一刻的恐惧与绝望。

“那个祭司…他带着护教军冲进我家…把药抢走了…他说…”阿兰模仿着祭司那冰冷、毫无感情的语调,“‘在蛛母的注视下,众生平等!生命的发生与消逝,皆应遵循最原始、最纯粹的自然法则!任何借助外物干扰生命进程的行为,都是对蛛母意志的亵渎,是对平等教义的背叛!’”

台下的圣骑团众人发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许多女性的脸上露出了恐惧和共情的表情。

但在原住民眼中却是再平常不过。

“他们…他们就把雪梅拖到了镇中心的广场上…就在那尊巨大的蛛母雕像下面…让她…让她在冰冷的地上生孩子…”阿兰的眼泪终于决堤,顺着肮脏的脸颊滑落,滴在手中那个小小的布偶上,“产婆想帮忙…被他们用鞭子抽开了…雪梅她…她流了好多血…喊得嗓子都哑了…我在旁边,被护教军按着,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啊!”

他几乎是嘶吼出最后几个字,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与绝望,让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种死寂的悲恸之中。

“孩子…孩子最后生出来了…但已经因为难产....…还有雪梅…她…”阿兰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只是将那个小小的布偶死死按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一丝早已消逝的温暖。

赵刚沉默地听着,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夸张的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感同身受的悲痛。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阿兰剧烈颤抖的肩膀。

“就因为祭司自己不需要经历生产的痛苦,就因为那该死的‘绝对平等’…”

赵刚的声音低沉而压抑着愤怒,他抬起头,目光扫向台下众多面露戚容的女性,“所以,所有母亲都不能使用能挽救生命的药物?所以,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刚刚迎来新生命的家庭,就要这样被无情地摧毁?这,就是真圣会许诺给你们的平等和幸福吗?”

他的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台下开始出现低低的啜泣声,一些人也开始窃窃私语,眼神中的麻木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流露出压抑已久的愤怒和悲伤。

“阿兰兄弟,”赵刚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他看着阿兰,眼神坚定,“你的痛苦,我们听到了。雪梅和你的孩子,不会白白死去。圣骑团来到这里,就是要打破这种以‘平等’为名、行践踏生命之实的扭曲秩序!我们相信,真正的平等,是让每个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能有尊严地活着,在需要的时候,能得到应有的帮助和关怀!这才是‘以人为本’!”

就在这时,人群另一个方向,一个身材壮硕、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男人猛地站了起来。他原是护教军的一名低级军官,性格彪悍,在之前的“学习区”冲突中曾带头挑衅。此刻,他双眼赤红,指着阿兰,粗声粗气地吼道:“阿兰!你他妈闭嘴!蛛母的意志也是你能质疑的?!那些药物是异端的毒药!用了才会玷污灵魂!雪梅回归蛛母的怀抱,是她的荣耀!你在这里哭哭啼啼,向这些异教徒摇尾乞怜,简直丢尽了织网镇的脸!”

他的怒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涟漪。一部分原护教军士兵和虔诚信徒跟着躁动起来,发出附和和咒骂声。现场气氛骤然紧张,罗根上尉立刻对周围的安保人员打了个手势,士兵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警惕地注视着骚动的源头。

“巴图!你他妈才闭嘴!”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声音响了起来。站起来的是另一个瘦小的男人,他之前一直瑟缩在人群里,此刻却因为激动而满脸通红,“你除了会挥舞鞭子,还会干什么?!你知道种地有多难吗?!你知道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土地被烧掉是什么滋味吗?!”

这个瘦小男人的突然爆发,让名为巴图的彪形大汉愣了一下,也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连站在讲台侧的哈珀都心中一动,意识到这可能是另一个“诉苦”的契机。

负责这片区域的连队教导员苏建国立刻快步走了过去。苏建国年纪不大,看起来刚从军校毕业不久,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走到瘦小男人身边,没有理会巴图凶狠的目光,而是温和地对瘦小男人说:“这位老乡,别激动,慢慢说。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地,怎么了?”

瘦小男人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指着巴图,又指向营地外某片荒芜的方向,声音带着哭腔:“我叫…我叫黑牛!我…我原本是‘锈水溪’那边的农户!我们家祖祖辈辈都在那里开荒!那片地,石头多,土质差,我花了整整五年!五年啊!一锄头一锄头,才开垦出能种黑麦的田!就盼着收成好了,能给老婆孩子扯块新布,能多吃几顿饱饭!”

他的话语充满了劳动人民最朴素的渴望,让许多同样出身农家的原住民感同身受。

“可是呢?!就在黑麦快要抽穗的时候!就是这个巴图!他带着一队护教军过来了!”黑牛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他们说!说蛛母赐予的恩典是平等的,所有信徒都应沉浸在精神的丰饶中,不应被物质的欲望所奴役!他们说我开垦土地,种植庄稼,是沉迷于低级的物质追求,是对蛛母精神感召的背离!是破坏了‘绝对平等’——因为高阶祭司们不需要亲自耕种也能获得‘精神食粮’!”

苏建国认真倾听着,眉头紧紧皱起。他能想象到那种荒谬而残忍的场景。

“巴图他…他当着我的面,把火把扔进了我的麦田里!”黑牛的声音变成了绝望的哀嚎,“那是我五年的心血!是我全家活下去的希望啊!就那么…就那么烧了!全烧了!我跪下来求他们,他们却哈哈大笑,说烧掉我对物质的执念,是为了拯救我的灵魂!狗屁!他们自己不用种地,仓库里堆满了从我们手里收上去的粮食!他们自己吃得脑满肠肥,却不准我们为了吃饱饭而流汗出力!这算什么平等?!这他妈是什么狗屁平等?!”

黑牛的控诉,比阿兰的悲剧更直接地触及了生存的根本问题。台下众多原本沉默的农民和手工业者发出了愤怒的嗡嗡声。真圣会那套“精神平等”掩盖下的实质剥削与压迫,在这一刻被血淋淋地撕开。

巴图脸色铁青,还想反驳,但在周围越来越多充满敌意和愤怒的目光注视下,尤其是罗根上尉那冰冷如刀的眼神警告下,他最终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重重地坐了回去,但眼神中的凶狠丝毫不减。

苏建国深吸一口气,扶住几乎要虚脱的黑牛,面向众人,朗声说道:“黑牛兄弟的遭遇,大家听到了吗?辛勤劳动,自食其力,原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最基本的生存权利!但在真圣会的统治下,这竟然成了罪过?!他们用虚无缥缈的‘精神平等’作为枷锁,剥夺你们劳动的权利,剥夺你们改善生活的希望,这难道不是最大的不平等,最大的不公吗?!”

他的声音虽然还带着年轻人的青涩,但那其中蕴含的义愤和清晰的逻辑,却让许多人陷入了沉思。

“圣骑团相信,‘以人为本’,就是要尊重并保障每一个人通过诚实劳动追求幸福的权利!”苏建国继续道,他指着营地边缘那些正在教导员组织下,领取工具准备参与营地修缮工作的人,“看看他们!我们鼓励并组织大家,依靠自己的双手,去修复住所,去改善环境,去创造价值!劳动不是耻辱,劳动是尊严!我们带来的秩序,不是要让大家变成只会祈祷的木偶,而是要让大家成为有尊严、能主宰自己生活的、真正的人!”

现场陷入了另一种沉默,不再是死寂的对抗,而是充满了剧烈思想斗争和情感冲击的沉默。阿兰的悲剧和黑牛的控诉,像两把钥匙,捅开了许多人心中那扇被恐惧和教条封锁已久的门。陆续地,开始有其他人怯生生地举手,或者在教导员鼓励的目光下,站起来诉说自己的遭遇。

一个老妇人哭着讲述她的儿子因为偷偷学习旧时代留下的机械知识,被指控为“意图复兴亵渎科技”,而被抓走后再无音讯;一个年轻的女孩哽咽地说起她的姐姐因为容貌姣好,被一位高阶祭司看中,强行掳走成为“侍蛛女”,家人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一个中年男人愤怒地控诉当地祭司以征收“虔诚税”为名,几乎夺走了他们全家所有的收成,使得他们每年冬天都在饥饿线上挣扎……

每一个诉说的背后,都是一段被压抑的苦难,都是对真圣会那套冠冕堂皇教义的血泪控诉。教导员们忙碌地穿梭在人群中,记录,安抚,解释。哈珀站在讲台上,看着下方这如同开水般逐渐沸腾起来的场面,心中百感交集。她看到了痛苦,看到了愤怒,但也看到了一种东西正在松动,正在瓦解——那是对真圣会盲目信仰的坚冰,是长期被压抑的个体意识的初步觉醒。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被打动。像巴图那样根深蒂固的虔诚信徒,以及少数可能隐藏着更危险企图的顽固分子,依旧冷眼旁观,眼神中的敌意甚至因为这场“揭批”而更加浓烈。哈珀知道,前方的路依然漫长而危险,芳骑士长所说的“人心的疆域”,每一步都可能踩到地雷。

但至少,这是一个开始。诉苦的声音,一旦被允许发出,便如同星星之火,拥有了燎原的可能。它让沉默的大多数意识到,他们的痛苦并非孤例,他们的愤怒拥有正当的理由。而圣骑团,至少在此刻,扮演了那个倾听者和共鸣者。

数日后

“墨垣之壳”第三营地的清晨,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锈红色尘埃味,混杂着临时棚户区里飘出的、用配给营养膏熬煮的稀薄粥香,以及远处未完全坍塌的地下设施渗出的、若有若无的神经毒素粉尘的刺鼻气息。

然而今日,这片区域的氛围与往日截然不同。

营地中央那片相对开阔、被粗略平整过的砾石空地,此刻已不再是芳骑士长巡视时那般肃杀,也不再是前几日哈珀教导员主持小规模“诉苦会”时的试探性场面。简陋的金属板讲台被加固并拓宽,上面竖着一面崭新而醒目的圣骑团旗帜——交织的利剑、星辰与橄榄枝,在昏黄光线下顽强地闪烁着金白色的微光。

讲台下方,黑压压的人群不再是松散或麻木地聚集,而是被教导员和基层士兵们以连队为单位,相对有序地引导着坐下或站立。人数远非五千,而是从周边数个安置区抽调汇集而来的,规模达到了令人屏息的数十万之众。人潮如海,从讲台前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在锈红色的贫瘠大地上铺开了一片涌动的人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紧张、期待、压抑愤怒与微弱希望的复杂气息。低声的交谈如同无数只蜂群在嗡鸣,在军纪的约束下压抑着,却又无法完全平息。许多人的脸上依旧带着苦难的烙印,但眼神中除了麻木,更多了几分被连日来的“诉苦”和圣骑团宣讲所激起的、躁动不安的光芒。

哈珀教导员站在讲台侧后方,左臂的绷带在晨曦中格外显眼。她用力揉了揉因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扫过下方无边无际的人海,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今日的“诉苦大会”规格远超以往,不再是营区级别的尝试,而是提升到了师旅一级,由更高阶的骑士长亲自坐镇。这意味着,芳骑士长推行的“再教育”与“人心争夺”战略,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攻坚阶段。她知道,今日的成败,将直接影响整个“墨垣之壳”行星改造计划的走向。

罗根·马歇尔上尉站在她身旁不远处,身姿如同锈蚀的钢钉般挺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全场,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引发骚乱的迹象。他麾下的安保力量已经增加到两个连队,并且得到了来自逐光者号的轨道监视和快速反应小组的支援,但他紧绷的神经没有丝毫放松。面对如此庞大而情绪复杂的人群,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燎原。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带有特定频率的能量引擎嗡鸣声由远及近。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无数目光投向声音来源。只见三辆涂装着圣骑团白金色徽记、造型厚重威严的“铁砧”级重型指挥车,在轻型护卫机车的簇拥下,碾过砾石地面,稳稳地停在了讲台后方。

车门滑开,率先走下的是一队身着重型动力甲、肩甲上镌刻着复杂星纹与剑徽的护卫。他们的动力甲不同于普通士兵的制式装备,线条更加凌厉,能量回路闪烁着沉稳的蓝光,显然是精英单位。随后,两位身披深蓝色骑士长礼袍、肩章上闪耀着代表师、旅级指挥权限徽记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走在前面的一位,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面容饱经风霜,皱纹如同刀刻,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蕴藏着历经无数战火与风雨锤炼后的智慧与定力。他步履沉稳,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某种无形的节奏上,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他便是师级骑士长,王驼铃。跟在他身侧稍后半步的,是一位体型更为魁梧,面容刚毅如岩石,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性,他的礼袍下隐约可见强健的肌肉轮廓,气场如同出鞘的利剑,正是旅级骑士长,刘伯恩。

王驼铃没有立刻走向讲台,而是停下脚步,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片望不到边际的人海。他的眼神平静,没有居高临下的审视,也没有刻意营造的亲善,更像是一位老农在审视一片亟待耕耘的土地,一位匠人在打量一块需要雕琢的璞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带着尘埃与苦难气息的空气,仿佛要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悲怆与沉重都纳入胸中体会。

哈珀和罗根立刻上前,立正行礼。“骑士长!第三营地教导员总负责人哈珀(第三区临时管理委员会军事协调员罗根·马歇尔),向您报到!”

王驼铃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哈珀臂上的绷带:“辛苦了,哈珀教导员。伤,无碍吧?”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沙哑质感,却清晰地传入哈珀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

“报告骑士长,皮外伤,不影响工作!”哈珀挺直胸膛回答。

“嗯。”王驼铃的目光又转向罗根,“罗根上尉,安保部署如何?”

“报告!已按最高预案执行,轨道监控已就位,快速反应小组待命。请骑士长放心!”罗根的声音洪亮而坚定。

王驼铃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迈步向讲台走去。刘伯恩紧随其后,他的目光则更多地停留在人群中那些眼神闪烁、或面带戾气的面孔上,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在评估潜在的危险。

当王驼铃站上那座经过加固的讲台中央时,下方数十万人的嘈杂声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压下,渐渐归于一种近乎窒息的寂静。只有风卷起锈红色尘埃的呜咽声,以及远处临时棚户区里孩童偶尔传来的、被迅速捂住的哭泣声。

他没有立刻使用扩音器,而是就那样站着,让自己的身影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如同海岸边一块任由风浪拍打的礁石。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通过精密的能量场扩音系统,平和却极具穿透力地传遍了整个会场,清晰地送入每一个人的耳中,甚至仿佛能直接敲击在心灵之上。

“诸位同胞们。同志们。”

简单的开场,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激昂的语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力量。他的目光如同温暖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下方无数张或茫然、或警惕、或隐含期待的面孔。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这个地方,没有神殿的穹顶,没有祭坛的香火,只有这片被血与火浸透的土地,和你们——这片土地上,曾经的主人,也是如今,需要和我们一起,重新成为主人的同胞。”

他的话语顿了顿,让这平实的开场白在众人心中沉淀。

“我知道,在你们很多人心里,有疑惑,有恐惧,有愤怒,甚至有……仇恨。”王驼铃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你们疑惑,我们这些‘天外来客’,凭什么站在这里,对你们指手画脚?你们恐惧,不知道等待你们的,是奴役,是清算,还是别的什么?你们愤怒,因为战火摧毁了你们的家园,夺走了你们的亲人。你们仇恨,因为在我们的到来,打碎了你们信奉的‘蛛母’和它所代表的秩序,让过往的经验无处可依。”

他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钥匙,轻轻叩击着许多人紧闭的心门。台下开始出现细微的骚动,许多人下意识地点头,或交换着复杂的眼神。

“这些情绪,都是真实的,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王驼铃的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共情,“圣骑团,不是要来抹杀这些情绪,不是要来告诉你们,你们的感觉是错的。恰恰相反,我们来到这里,第一步,就是要承认这些情绪的存在,并且,愿意倾听这些情绪背后的……声音。”

他伸手指向讲台下方,指向那片黑压压的人群:“过去几天,在哈珀教导员,以及许许多多和你们一样出身、一样经历过苦难的教导员同志的努力下,我们听到了很多声音。我们听到了阿兰兄弟,失去妻儿的悲恸;我们听到了黑牛兄弟,五年心血被付之一炬的绝望;我们听到了无数个家庭,在所谓‘绝对平等’教义下,所承受的不公与压迫……”

他如数家珍般地提起那些已经在营地中流传开来的典型案例,每一个名字,每一段遭遇,都引得台下相关区域的民众发出低低的啜泣或压抑的怒吼。王驼铃没有阻止这些情绪的流露,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待着,仿佛一位耐心的医者,在等待伤口中的脓血流尽。

“这些苦,这些痛,这些压在你们心底,无处诉说,甚至不敢诉说的冤屈……”

王驼铃的声音渐渐提高了一丝,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力量,“它们不是凭空而来的!它们有一个源头!今天,我们就要在这里,把这个源头,挖出来!晒在这阳光下!让大家看清楚,到底是什么,让阿兰失去了雪梅和他的孩子?是什么,让黑牛五年的汗水化为灰烬?是什么,让你们世世代代,活在这片锈红色的土地上,却看不到真正的希望?!”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台下积压的情绪。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声浪,无数人挥舞着拳头,哭喊着,咒骂着,将连日来诉苦所积累的愤怒倾泻而出。场面一度有些失控,罗根上尉紧张地握紧了通讯器,安保部队也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

但王驼铃站在台上,依旧稳如磐石。他甚至没有提高音量去压制,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下方沸腾的人海。直到声浪稍稍平息,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反而比之前更加清晰、冷静:

“愤怒,是应该的。但是,愤怒的火,应该烧向哪里?”

他的问题,像一盆冷水,泼在了许多被情绪冲昏头脑的人心上。

他目光转向讲台侧前方一片被单独划出的区域,那里坐着或站着数百名神情更加惶恐、不安,甚至带着深深愧疚的人。他们大多穿着破旧但依稀能辨认出形制的、原真圣会的低级神职人员袍服,或者护教军的旧式军装。他们是已经被初步甄别出来,在诉苦过程中表现出悔过倾向的原真圣会基层骨干。

“看看他们。”王驼铃的手指向那片区域,“他们中的很多人,曾经是你们身边的祭司,是你们队伍里的军官。在真圣会的体系里,他们或许拥有比你们多一点点的权力,或许曾经执行过那些让你们痛苦不堪的命令。按照某些简单的想法,他们,是不是就是你们苦难的直接制造者?是不是就应该被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台下立刻爆发出激烈的回应,许多人大声喊着

“是!”

“杀了他们!”

“他们该死!”。

那片区域里的低级干部们,许多人脸色惨白,身体瑟瑟发抖,甚至有人瘫软在地,不敢抬头。

王驼铃任由这些愤怒的声浪持续了片刻,然后,他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愕、不解、甚至是重新燃起的怒火,聚焦在他身上。

“我说,不。”

王驼铃重复了一遍,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愤怒的面孔,又落回那些惶恐的低级干部身上,“他们,是有错。有些人的手上,甚至可能间接沾染了同胞的鲜血。按照圣骑团的法律,按照最基本的正义观念,他们中的一些人,受到严厉的惩处,甚至……杀头,也不为过!”

他承认了惩罚的正当性,这让台下的愤怒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但更多人则是更加困惑。

“但是——”

王驼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同志们!同胞们!请你们冷静下来,认真地想一想!想一想一年前,两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想一想,在那个真圣会还牢牢统治着这片土地的时候!”

他的话语带着强烈的引导性,将人们的思绪拉回到过去的岁月。

“那个时候,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你们在场的大多数人,去当一个管理几十人、几百人的小祭司,或者去护教军里当一个小队长,你们……会拒绝吗?”

王驼铃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台下无数张面孔,“你们会不抢着去吗?会不觉得,那是一种荣耀,一种摆脱面朝红土背朝天、或者终日辛劳却食不果腹的命运的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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