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山（十三）

　　从村子到乡里的路有点长，如果只凭双脚走路的话，至少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好在家里还有一台摩托车，只需要二十分钟，父亲就可以满载着需要贩卖的东西到乡里去。

　　在吃过了早饭后，父亲推着摩托车一直到山脚下的水泥路上，待前方的路不再那么坎坷了之后，父亲才用他毛绒绒的虎爪，将我抬到摩托车上。按道理，摩托车驾驶员的前面是不能坐兽的，但我的个子比较矮，不会挡到父亲的视线，再加上这个姿势父亲可以随时随地观察到我的情况，所以我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为父亲“挡风”的小棉袄。

　　“小宝坐稳了吗？”

　　“嗯。”

　　特意换上了一身白衬衫的父亲看起来要比平时更精神一些，也更加的沉稳内敛。为了多上一重保险，父亲还特意将他的尾巴勾在了我的腰上，而在我乖乖的应和声响起之后，中年橘虎的脚爪一踩，拧动油门，咆哮着引擎，朝着远方行驶而去。

　　因为时间还早的缘故，父亲开的速度不快，所以我才得以在摩托车上直立起自己的身子，仍由清晨的风吹拂在我的面庞上，把剩余的那些困意统统席卷走。而环绕在周身的宽阔且温暖的怀抱，则是替我驱散了所有严寒，让我能够在享受惬意的同时，不会感染上风寒。

　　如此自由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我都还没有过足瘾呢，父亲的摩托车就已经开进了乡里，一栋又一栋鳞次栉比的砖房，和村子里随意搭建的房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时前来赶集的兽人还不是很多，偌大的广场和菜市场里都略显空荡，父亲在惯例的那个位置上将车停好，随后就把小摊给铺展了开来。

　　除了新鲜采摘的一些蔬菜以外，父亲主要卖他自己制作的一些编织品——这些东西大都是在冬天这类农闲时节做好的，慢慢卖的话，一年下来倒也能够额外挣得不少钱。

　　“小宝出去玩吧，等快中午的时候再回来就好。”

　　做生意只需要父亲一个兽在场，至于我的去留则由我自己来决定。不过我并不想离开父亲太远，再加上自己的小伙伴们都还没有前来赶集，所以我摇了摇头，在大橘虎的身旁找了个位置，抓着父亲的爪臂倚靠在他的身上，静静地等待客兽的到来。

　　有我在的话，习惯了操劳的父亲也不会觉得那么无聊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伴随着天上的太阳自东边升起，原本还有些冷清的乡里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熙熙攘攘的兽群所带来的热量，要比太阳还要更加富足。

　　越来越多的兽人从父亲的小摊路过，偶尔也会有几个兽人驻足下来，在几番讨价还价之后，带走些什么东西。而有时候只能靠发呆消磨时间的我也会起到一些作用，在几声夸赞的声音响起后，父亲的生意往往能变好不少：

　　“哇，好可爱的小老虎呀，老板这是你儿子吗？”

　　“是啊，我的小宝很可爱吧。”

　　不止在小乡村，哪怕是兽口更密集的乡里，虎兽人也是不那么常见的一类。最开始还是父亲更容易受到一些骚扰，而伴随着他的年龄日渐增大之后，最吸引目光的反倒变成了我——毕竟有我这么大的孩子，父亲续弦的可能性已经是微乎其微了。

　　面对同乡兽毫不吝啬的赞赏，父亲的选择往往是不加掩饰地全盘接受。这时常惹得羞涩的我要躲到父亲的身后去，不然我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一般的面庞，肯定是会引来更加具有侵略性的戏弄。

　　“爹爹，我去找天福玩了哦。”

　　“去吧去吧，别玩太迟了，这些零钱小宝先拿着。”

　　为了逃避“招财猫”般的职责，在父亲的摊位被清空了一大半之后，我就会找一个借口溜出去。而本就不打算限制我的父亲自然不会阻拦，他甚至还会额外地提供一些资金，然后目送着我前往另一个摊位，找到同样在和父亲一起卖货的黑牛哥。

　　“天宝，你可算来了，不然我都要无聊死了。”

　　“诶，小马哥没来找你嘛。”

　　黑牛哥是一家五口，他们摊位上的东西更多，管理摊位的兽人也更多，所以压根就不需要黑牛哥帮忙。而小马哥家的情况就不太一样，小马哥的父亲平日里游手好闲还好赌，以至于小马哥的母亲都被气回了娘家，可即便如此，小马哥家里的生活倒也还算不错，也不知道他们家的钱都是哪来的。

　　平常赶集小马哥基本上都是跟着黑牛哥一家到乡里来玩的，所以都是我来找他们，可是今天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不知道呢，平时他都是在我家门前等我们的，今天早上没见到他，我爸又没那个耐心等，所以就直接过来了。多半又是他爹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这种情况倒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所以黑牛哥并没有想太多。至于我更是缺乏关键信息，与其去思考小马哥缺席的原因，倒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去哪里玩。

　　“那咱们先去买吃的吗？”

　　早饭吃得很早，现在距离午餐又有好一段时间，所以我想些找点东西填饱肚子。

　　“行，刚好家里的零食都吃得差不多了。”

　　乡里唯一一所初中就在不远处，所以小卖铺和小吃摊理所当然地全都聚集在那个位置。黑牛哥对这一带算是轻车熟路了，而我跟着他的脚步，先是在小卖铺溜达了一圈，一兽买了一个大袋子，然后闲逛起了小吃摊。

　　虽然现在是赶集时间，但毕竟是周末，所以正在开张的小吃摊并不多。我和黑牛哥在简单了搜寻了一遍“猎物”之后，最终选择了烤肉肠。

　　“哇，天宝你要吃两串吗，我可不敢吃那么多，不然我爸要打我的。”

　　黑牛哥自己的那串吃得很快，而当他看到我买了两串烤肠之后，有些意犹未尽的他隐隐有了再买一串的冲动。

　　“不是啦，我这是我给爹爹买的。”

　　父亲这一早上又是开车又是做生意的，我想他也该肚子饿了，所以我举起了其中一串烤肠，示意它另有用途。

　　黑牛哥一直都羡慕我有个宠自己的慈父，但爱其实是双向的，父亲向我付出了多少，我也应该对他有所回报。

　　“好嘛，那我们先回去一趟把东西放下，再去其他地方好了。”

　　“嗯。”

　　　　如山（十四）

　　“咦，小宝你怎么回来了？”

　　和我离开时相比，父亲摊位上的东西又少了一些。此刻正处于清闲状态的他在看见提着一大包零食的我后，当即站起了身来，帮我把重物给放到了摩托车上。

　　“我给爹爹买了根烤肠，爹爹快趁热吃。”

　　烤肠的外面还包着层纸袋，我小心翼翼地将沾有油渍的包装揭开，然后递到了大橘虎的面前。经过炙烤后的肉肠正向外散发着诱兽的香气，哪怕是刚刚已经吃过一根的我，也不由得再次分泌出了唾液。

　　“......嗯，味道还不错，小宝已经吃过了是吧？”

　　父子之间没有那么多客套，父亲索性直接伸嘴咬了一口，在觉得味道不错之后，这才从我的爪中接过串着烤肠竹签。而他的另一只虎爪，则是自然而然地摸上了我的脑袋，肆意地蹂躏了一番。

　　“是呐，不好吃的小宝才不会买给爹爹呢。”

　　得到了夸赞的我心情愉悦，不过由于还和黑牛哥有约，所以在简单地休整了一番之后，我又转身扎进了兽群之中。

　　“接下来去买游戏卡带吧，我这次可是带足了钱呢。”

　　待我在老地方重新找到小牛犊时，黑牛哥早已等候我许久了。而这一次他的目标十分明确，那个只有在赶集时才会开张的小摊，是他每次都要“经过”的必由之路。

　　“呦，小兄弟你又来啦，这些都是刚到的新货，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还有爪柄这类外设，也有新的款式可以选择哦。”

　　摊主几乎已经算是黑牛哥的熟兽了，而这特意从摊位底下拿出来的一箱卡带，很显然是为黑牛哥留着的。

　　“哦哦，我看看。”

　　橙色的塑料外壳搭配上内部墨绿色的芯片，就是一个游戏卡带的基本组成成分。黑牛哥翻阅着游戏卡带外壳上花花绿绿的图案和文字说明，不一会儿，就挑出了好几种备选。

　　“天宝，这几款游戏你有想玩的吗？”

　　一些只能单兽游玩的卡带自然是由黑牛哥独享，不过那些可以联机的游戏，黑牛哥还是很尊重我的意见的。

　　“感觉都挺好玩的.....不然咱们全买了吧，我这里还有点余钱。”

　　我其实也有些选择困难症，特别是在备选的游戏卡带里有我最喜欢的热血高校和松鼠大作战系列。与其下一次再把它们和其他游戏作比较，倒不如一口气全都收入囊中。

　　“不过天宝，你爹会让你在游戏上面花钱嘛。”

　　能由我帮忙分担一些经济压力，黑牛哥自然非常乐意，不过他也不想我因此和父亲闹出什么矛盾。

　　“没事的啦......而且上次我不小心按坏了你的一个爪柄，这些钱就当作是我赔给你的吧。”

　　买游戏这件事我确实没和父亲提起过，不过父亲时常教育我要知恩图报，和黑牛哥玩了这么久的游戏，我肯定是要回报他的——这样应该就不能算是我自己想买游戏了吧。

　　“那个爪柄本来也是个老古董了，不过你们虎兽人的爪子确实还是太厉害了点......”

　　听到我这么说，黑牛哥总算是放心了下来。他大手一挥，将挑好的游戏统统打包，看来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上许久了。

　　“嗯.....正事应该都办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随便逛逛吧。”

　　每次赶集，我要做的基本上就是给自己的零食库补充一点存货，最多再买一些文具。所以，完成了目标的黑牛哥并没有想着回到自己家的摊位，而是带着我到处闲逛了起来。

　　赶集的时候乡里还会支起很多卖衣服的摊子，不过价格显然是我和黑牛哥所承担不起的。贩卖鲜鱼和肉类的小贩倒是每天都有在菜市场营业，但这就没有必要特意在今天买了。

　　所以一来二去，黑牛哥最终还是带着我绕到了乡中学附近那些小商铺里——除了之前买过的那些零食之外，这里偶尔还会开展额外的副业。

　　“哒哒哒......啪啪啪......”

　　和爪指按在爪柄上的动静类似，但却又更显得清脆一些的声音时不时地从某间挂着帘子的小屋内传出。黑牛哥抬手掀开了遮掩物，昏暗的室内，有两台电脑屏幕正在向外散发着光亮——只不过又被坐在桌前的幼兽所遮掩住了大半。

　　“果然都满兽了啊......”

　　这一片一直都是初中生的地盘，所以黑牛哥也只有在运气好的时候才能拥有电脑的使用权。对于电脑这个东西我了解的其实一直都不多，不过听黑牛哥的描述，这似乎是一个比游戏机还要好玩许多倍的东西。

　　“那咱们还是走吧......”

　　这个地方的味道我闻不太习惯，大概是因为通风不好的缘故，烟味，汗味，乃至不知道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都很容易堆积在这里。所以在发现没有空位之后，我伸爪扯了扯黑牛哥的衣角，打起了退堂鼓。

　　“别嘛，来都来了，过过眼瘾也好，如果天宝你不想看的话自己走就是了。”

　　不过黑牛哥并不想这么轻易地离开，毕竟说不定再过一小会，就会腾出来空位了。

　　“那我走了哦.....”

　　“走吧走吧，对了，可别跟我爹说我在这里哦。”

　　电脑屏幕里的世界甚至要比我所见识过的还要更加宽广，但在此时此刻，它们并不能够吸引我的注意力——因为我知道，电脑不同于游戏机，绝大多数的家长都是不允许自己的孩子私自玩电脑的，不然这两台电脑也不会被老板费尽心思地藏在这样的角落里了。

　　我不想让自己的父亲生气，所以对于我来说，我还是和电脑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于是乎，我重新回到了父亲的摊位旁，然后陪伴着这只大橘虎，一直到最后一件商品售卖出去。

　　“今天的生意不错啊，走吧小宝，咱们回家喽。”

　　这份好运气显然有我的一份功劳，父亲笑呵呵地又塞了几张纸币到我的爪子里——就算现在花不掉，下一次赶集时再用也是可以的。

　　东西卖完了，那自然可以提早回家。爹爹将用来垫东西的摊布给收拾好，正打算带着离开，却恰逢黑牛哥的父亲找上了门来：

　　“天崇，你有看到我们家天福吗？”

　　“啊.....他之前去上厕所了，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虽然我不会对自己的父亲说谎，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帮黑牛哥保守秘密。我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目光在不经意间瞟向了黑牛哥家的摊位，却发现虽然他们的东西还没有卖完，此刻却已经打烊了。

　　咦，今天为什么要这么早收摊呢？

　　“这小崽子......算了。胡山啊，待会你们回村子之后，无论看见了什么都不要往外说，知道了吗？”

　　而更加重了我心中的疑惑的，是黑牛哥父亲临走前对父亲额外的叮嘱。

　　“.....行。”

　　父亲好像知道些什么，他只是默默地应承了下来，并没有向我透露出什么额外的信息——但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就在下午我前往黑牛哥家里玩的时候，我还是从自己的小伙伴们那里得知了一些事情。

　　小马哥的父亲，好像从外面带回来了只雌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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