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桀桀……不好对付的对手啊——那接下来这招呢？”

挥动着万魂幡，四周的乌鸦都向邪修的方向飞去，它们在万魂幡的引领之下聚集成了一只巨鸟，朝着魂逍的方向飞去。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魂逍一步踏出，将桃木剑往前一戳，那把剑便如弹簧一般拉长了起来，一下便扎进了巨鸟的胸口。那只巨鸟发出了一声哀鸣过后，又散成了大片的乌鸦，往下坠去。

莫罗斯知道，这个时候就差不多开始进入垃圾时间了。无论是魂逍还是邪修，他们要展示的招数基本都展示完成了，再翻新花样也不会好到哪去，反倒会让看的人产生一种：没完了啊，怎么还在水文——那样的感觉。

如果要快一点的话，这个时候就该是互相报着招式名称，一上一下斗法的时候了，用古代小说的话讲就是战了多少多少回合。

不过这个时候莫罗斯也没闲着。他从圣经上撕下几十页来，依照顺序摆出，它们便自己浮在空中，渐渐形成一个法阵的形状。

同时，莫罗斯轻声念着自己印象里的那段祝祷词，那法阵便缓缓转动，同时开始不断地往外释放出圣光来。

既然枪械无用，那就用最传统的方式消灭邪祟。

“……愿你的灵魂在天堂之中安息，神啊，宽恕走失的孩子吧。”

吟唱完毕之后，一道极为耀眼的光芒从法阵中迸发出来，朝着邪修的方向打去。净化的圣光一瞬间就命中了那颗骨颅，那个邪修的脸上露出了相当痛苦的表情，他挥一挥旗帜，不断吸收着周围的怨气，才勉强缓了过来。

“该死，怎么都是不好对付的家伙。”邪修骂了一句，随后，莫罗斯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冷了下来，嘴边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诡异笑容。

“那……这就是你们逼我的！”

12

尽全力压下对这个传统到不能再传统的台词的吐槽，莫罗斯撕下了好十几页圣经，摆起了防御阵法，准备抵御邪修最后的底牌。

魂逍也向后退了几步，他从身上掏了几个提前布置好的八卦阵盘，朝他们身下丢去。和先前用来荡开乌鸦的八卦阵不同，莫罗斯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八卦阵上有一股强烈的阳刚之气，远大于本该有的阴柔之气。大概就是专门针对这种鬼怪邪修的八卦阵了。

“用这种东西就想防住我吗？呵呵呵呵……亡者浮生，现！”

听到邪修喊出的咒语名称，魂逍立马皱起了眉头，随后拿出了好几瓶像是装丹药的小瓶子，往自己嘴里倒去。

“没想到这家伙都修炼到这个地步了吗……今天还真是除了一大祸害啊。”

“魂逍，那个咒语是做什么的，召唤亡者大军吗？”“不，比那个糟糕。”

魂逍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些许不堪回首的过去。

“这个咒语会召唤你内心中有很重分量的人，把他们具象出来，在你面前蛊惑你，让你分神，无法战斗……”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屏蔽感觉，干脆利落，一剑斩尽。”

邪修挥动着万魂幡，渐渐的，莫罗斯可以看到，魂逍身前出现了一大群道士的身影。他们的身上冒着邪气，大概因为是万魂幡召唤出来的，连他们手中的桃木剑都不显得正派了。

“魂逍——”

“快回来，魂逍，师门有难，不可——”

随后，其中一个道士的身上，多了一把铁剑，从他的胸膛中穿过。那道士便直愣愣的倒了下去，从空中往下跌去，慢慢消失在莫罗斯的视野里。

而魂逍则是和刚才一样，紧闭着双眼，什么都不看。

“魂逍！逆徒，你——”

还没等眼前的道士说完，魂逍便猛地拔出桃木剑，一剑刺出，将眼前的道士斩作两截。

“为什么……魂逍，为什么……”

周围的道士虚影见魂逍斩杀了他们的‘师傅’，第一时间不是冲上来报仇，反倒是哭了起来，泪眼盈盈的看着魂逍，像是在询问他弑师的理由一样。

于是也被魂逍一剑刺杀。

莫罗斯看到，那些虚影的身上流出血来，尽管已经是腥臭不堪的陈年淤血，它们依然飞溅了出来，滴在魂逍的身上，将他白色的长袍染做半边红樱。

一剑，又一剑。站在魂逍身前的人越来越少，渐渐的，他们脸上的表情也从悲伤，不解，愤怒，变成了纯粹的恐惧。魂逍没有理会那些哀嚎，他只是麻木的挥出一剑又一剑，一直到他身前再无一人站立。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别想用这种方式击穿我的心理防线。”

邪修见这一招对魂逍不是很管用，恼羞成怒了，挥手召唤了一大批的亡灵，缠住了魂逍前进的脚步。随后，他转头看向莫罗斯，又发出了那个糟糕的怪笑。

“桀桀桀……既然对这家伙没用，那就拿你开刀！”

“天哪，这帮反派什么时候能有点新意呢？”

莫罗斯低声吐槽着，往圣经手枪里装填了几页圣经，对着邪修的方向瞄准，准备在邪修召唤出亡者的时候，第一时间射杀它。

说实话，莫罗斯还有那么一丝期待，他很好奇那个邪修会召唤出来什么亡者，是他素未谋面的父母，还是说小英雄联盟里面的高层和后辈……

然而都不是。在莫罗斯面前慢慢出现的，是一个穿着长裙，身上流着血的女孩。她的胸上插着一把刀，恶臭的淤血从那一股接一股的往外涌出，将她原本淡蓝色的连衣裙染的不成样子……

不，别再说了，别再说下去了。

求求你，别再说下去了。

莫罗斯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了，他像是呆滞在那里了一样，傻愣愣的看着那个女孩，一动不动。

“莫罗斯！那家伙我没法动，我也不知道你的心结是什么，但你要自己破除她！”

魂逍大概意识到了莫罗斯的不对劲，他一边高声提醒着莫罗斯，一边挥动着桃木剑，将附近的亡灵斩成两截。

“莫罗斯，你忘了我吗？”

那个女孩看着莫罗斯，淡淡的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高傲，一丝悲伤。

不，不可能的。我不可能会忘记，不，她已经死了，莫罗斯。

莫罗斯慢慢抬起头来，才看到她头上插着的另一把刀，那把刀他记得，那是他十二岁时的生日礼物，学校老师发给他的，一把用来裁纸的美工刀。

“莫罗斯，你果然已经忘了我了。”

女孩朝着莫罗斯走来，一步，两步，越走越近。

“不。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莫罗斯举起了手枪。

“所以，请你消失吧。”

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一枪，两枪，三枪，每一枪都正中靶心，打在她的胸膛，打在那把插进她心脏的刀上，打在她的脸上，让那张沾满血污的脸变的更加浑浊不清。

但她还没死，还没死透，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死了的缘故。

“莫罗斯啊……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本来就不想拒绝你？”

“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的话，我说啊，还没到时候，现在还太早，现在还太早了，还远远不是时候……”

“莫罗斯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耐心了呢？”

“请你消失。”

莫罗斯扣下扳机，圣经子弹一发接一发射了出去，将她的身子打的千疮百孔，淤血横流，直到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消失在了圣光扫射之中。

但莫罗斯依然在开枪，朝着那团圣光接着射击，直到弹夹里的子弹清空，才慢慢放下手来。

“桀桀桀桀……看来你的心结很顽固啊，小英雄。”

那邪修对着莫罗斯怪笑着，他挥动着万魂幡，试图在莫罗斯回过神之前再释放一次亡者浮生。可他没想到的是，莫罗斯在杀死那个女孩之后，马上便骑着空中摩托，朝自己驶来。他将摩托停在邪修的斜上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有一股，深沉的死寂。

“游戏结束了。”说完，莫罗斯举起手中的圣经，高高跳起，朝着万魂幡的方向拍下去，一下摁在了那个骨颅上面。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圣经在接触到骨颅的瞬间，便迸发出了及其耀眼的光芒，将两人吞噬。书页在飞快的消耗着，随之散去的，是万魂幡上久久萦绕不散的怨气，还有亡魂。

它们都在圣光之中慢慢淡去了，化作千风，飘散不见。

随着那些亡魂消散，邪修身上的气势也不断减弱下去，渐渐的他连施法浮在空中的力气都没有了，变成了一个形同枯槁的老头子，被莫罗斯压着一路往下坠去，直到他重重的落在地上，全身皮开肉绽。阴森的白骨划开皮肉朝外刺了出来，而那双老朽眼睛中留下的神情没用丝毫变化，依然是不可置信和一丝察觉不到的恐惧。

没有了邪修的指挥，缠绕在魂逍身边的亡灵一下就散去了，而空闲下来的魂逍没有片刻歇息，他立马驾驭着飞剑，朝着莫罗斯坠落的地方飞了过来，第一时间来确认莫罗斯的安危。

值得高兴的是，莫罗斯不知道更新过后的小英雄贴身战衣加入了智能避障系统，在他和邪修一起砸落地面之前，他的连体衣靴底喷出了一股强力氮气，在他落地前缓冲了一次，所以没怎么受伤。

但这并不值得高兴，因为真正受伤的地方不在表面，而它越是深埋心中，就意味着症状越是严重，难以治愈。早已病入膏肓。

13（回忆）

“莫罗斯？莫罗斯，我们要去哪里？”

去一个地方，去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嗯，我带你去。

“这个地方……我不是很喜欢欸。”

没关系，墨提斯，没关系。虽然你不喜欢，但是我还是很喜欢的，墨提斯。

“是吗？如果是你喜欢的话，也不是不行吧。”

海浪声从远处传来，它们一股接一股的朝着岸边涌去，拍打在沙滩上，拍打在礁岩上，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拍打上去。它们什么时候会停下这无意义的挣扎呢？当它们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能打动礁岩，卷走沙滩的时候，它们会停下来，还是接着一股又一股的拍打上去呢？

“啊！”

在身体下达命令之前，手比脑子快了一步，机械的做出了那个动作，那个事先演练了无数次的动作。从那细弱的脖子切入，这样她就无法发声，无法哭泣，无法让海浪让沙滩让礁岩知道她的痛苦与绝望。

为什么，莫罗斯，为什么？

将挣扎的双手摁住，下一刀是胸膛，这一刀是为了减轻她的痛苦，是为了让她的灵魂得到安息，不再苦苦等待尚未降临的死亡甘霖，也是莫罗斯的仁慈。

为什么，莫罗斯，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她的瞳孔渐渐涣散了，眼中的神采消失了，光芒散去了，他听到那永远年轻永远活跃的心灵渐渐归于沉寂，如他料想的一般，慢慢的听不到声音，听不到鲜活的声音。

接下来是复仇。接下来的第一刀是复仇，第二刀是怨恨，第三刀是质问。每一刀都有每一刀的理由，目标是你，墨提斯，目标就是你。

不许再用花言巧语来欺骗我。不许再用模棱两可来哄骗我，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大小姐，更不要听到你拒绝的声音，大小姐。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你能听到我愤怒的声音吗？大小姐。我曾经质问过你，不止一次质问过你，问你是否喜欢我，是否爱我，是否对我有过但凡一丝一毫的，怜悯以外的情感。

你竟敢说我可怜？你竟敢说我没有家人，很可怜？你从未承认过，你也从未在明面上承认过，你喜欢我，你爱我，你愿意接受我，接受我的告白，大小姐，你从未承认过。

你只是营造你的人设罢了，墨提斯，营造你的人设罢了。不然你为何要在那天晚上向我露出你那嫌恶的表情？

啊啊，墨提斯，啊啊，我的嗓子好干，让我品尝一下你的味道吧，让我尝一尝在我梦中反复出现，一直触不可及的味道……

果然啊，血的味道都是一样的啊，没有高低贵贱可言。大小姐，你的圣洁，还不足以让你的血液变成香甜的葡萄酒啊。

莫罗斯……为什么，莫罗斯，为什么你不愿意相信我会给你……

从计划开始的那一刻，莫罗斯就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回头了。一旦回头，就会被愚蠢的感情打动，被所谓的美好往事绊倒，不再拥有挥刀的力气。

大小姐，我不欠你什么，我不是你资助过的贫苦学生。我的钱，每一分每一毫都是我自己赚取的，那天买给你的廉价戒指也一样，大小姐，你不知道一个离成年尚远的孩子是怎么跪在地上求人家给自己一份工作的，你只知道你不喜欢那个戒指，你只是象征性的戴了一会，第二天它便不见踪影。

我回溯了无数次，我试图给你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墨提斯。我做的还不够好吗？是我哪里还不能让你满意吗？从小到大的每个人都对我很满意……他们说我很懂事，很听话，比一般人成熟，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早熟的有点吓人。

墨提斯，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回过神来，手中的刀已经不见，它最后插在她的头上，没能再深入几分，只划开了一道尚且新鲜的伤口。鲜血将她的长裙染红，在淡蓝的海上开出一朵又一朵曼珠沙华，卷起一阵淡淡的死亡气息。咸咸的海风慢慢的从外头吹进来，带走另一丝咸咸的味道，同那天上高声叫嚣的海鸥一起飞往远方，渐渐的消失不见。

啊，墨提斯，我终于得到你了，啊。

可为什么，后悔的泪水会从我的眼中流下，滴落在你不再跳动的心脏之上，搅浑了那快要凝固的血液，让你本已获得平静的身躯不再安宁，又为我而忧伤呢？

啊……墨提斯，我不该杀死你。但我不得不杀了你。不杀了你，我永远也走不出去，我永远都会记住你，记住你拒绝时候的冷淡模样，记住你一边听着我的表白，一边高傲抬起的那张脸。

现在我终于拥有你了，你也只属于我了，终于。为了成长，为了越过你，我不得不扣下扳机。

啊啊，墨提斯，我好悔恨啊，我为什么要杀了你呢？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为什么要杀了你呢？啊啊，我好悔恨啊……

墨提斯，让我再品尝一口你的血液吧。

啊啊，墨提斯，我早该杀了你的。你践踏了我的尊严，否定了我的付出，你不肯在最开始的时候直截了当的拒绝我，墨提斯，这是你犯下最大的错误，你吊着我，可恶，墨提斯，我早该杀了你的，这样我还有更多的钱拿去潇洒。

墨提斯，让我亲吻你吧，墨提斯，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可你不让，你推开我，你在你的贵族小姐们面前一把推开了我，跟她们解释说我是你施恩赡养的流浪孩子，你让她们看不起我，鄙视我，蔑视我，把我当成吃软饭的。

你伤透我了，墨提斯，你彻底伤透我了，无论你私下曾怎样抚摸过我的头顶，安慰我，告诉我你所做的那些都只是为了维护你人前的形象，我都不会再相信了。

墨提斯，我们去游泳吧，我们去游泳吧。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想游泳，但你为了不在人前露出你身上妖娆的一面，为了维护你的贵族形象，所以你不能游泳，你只能穿着那身长裙，坐在泳池旁边，用脚小心拨弄水面。

所以我们去游泳吧，你一直都想做的，我们去游泳吧。

莫罗斯费力的从旁边搬来了一块石头，拿出身上早备好的绳索，将石头绑在她的腿上。

来吧，我们去游泳吧，我的公主。

莫罗斯拖着墨提斯，一步接一步，往大海的方向走去。

来吧，我的公主，不要害怕水，我们去游泳吧，去吧，走吧。

血迹晕开在海面上，将墨提斯和莫罗斯身边的海水染红，看上去相当显眼。但大海又是那么宽广，一层接一层的海浪包裹着他们，将鲜血洗去，洗到墨提斯的身上再也流不出一滴血来，而那时的海已经蔚蓝如初了。

再往深一点去吧，墨提斯，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一直到莫罗斯再也拉不动墨提斯，一直到墨提斯开始站不住脚，没在水中，像是抛锚的船一样在水中静静漂浮着的时候，莫罗斯才慢慢放开了手。

接着，他转身往海中潜去，刨开沙子，一遍接一遍，直到他刨出一个足够墨提斯容身的沙洞来。

安眠吧，我的公主。

学着神父的样子划过十字，莫罗斯转身离去，朝着大海深处游去，越游越远，不再回头。

而墨提斯则陷在那沙坑里，伴着石头越陷越深，不再露面。

墨提斯，啊啊……我好悔恨啊，墨提斯。

所以我必须杀了你，我必须杀了你，我必须让你死在我的回忆里面。这样我才不会回头。

（上）（完）

小说相关章节：直至您彻底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