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无声地滑开，将令人窒息的对视扯断。

卓科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电梯，进入停车场，来到戍卫队的押送车辆的，他的脚像是踩在最轻飘的云朵上，又像是踩在最沉重的泥沼里。

深一脚，浅一脚，脑子里一直有声音在尖叫。

他木呆呆跨进车，和时衣、惠江被安排坐进密闭车厢。

车厢门关上的瞬间，一个身影一闪而入，坐到他们旁边。

卓科长脑袋里的尖叫戛然而止。是那个卫兵！

车子轻轻摇晃一下，开动起来。

头皮上还残留着电击般的麻痒，卓科长飞快扫了一眼车厢，确认没有外人，指着卫兵，毫无仪态地大吼出声：“他是谁？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谁是谁是他吗……不不不这不可能……他到底是谁？”

架构师在轮椅上惬意地翘了翘脚：“你知道还问？”

卓科长只觉得大脑被塞进了一团乱麻，思绪紊乱：“这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对不对？”

后一句是对灰姐说的，但灰姐脸上却只是若有所思，让卓科长更加崩溃。

“你就不觉得这很诡异吗？这是现实世界，现实世界啊！他怎么可能出现？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他失控地朝灰姐大喊。还有外面其他那些戍卫兵，都没发现换人了吗？

整个世界，只剩他一个正常人了吗？！

灰姐的视线从那个卫兵移向他，淡淡回答：“确实奇怪。不过，时衣会解释的吧。”

时衣看着卓科长的样子，咯咯直乐：“卓卓，你还不明白吗？你不觉得，这次脱离小世界，方式非常奇怪吗？”

卓照章脑子里嗡嗡混响，竭力去理解传到耳朵里的每一个字。

脱离方式……对！这次脱离方式很奇特，那些乱七八糟的口口歌舞就不说了，关键是，他们这么多人，根本就没有走到脱离点！

而现在，宗恒，宗老师，这个NPC套了一层卫兵的马甲，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所以……

他脑子仿佛被虚空中的一柄大锤“砰”地击中。

口！口！口！他明白了！

他们根本就没脱离那个口色世界！架构师不知道运用了什么诡计，在口色世界里架构出跟现实世界一样的场景和人物，骗过了他！

口！

他赫然转头，看向车窗外。押送车厢只有一小竖条窗户，但也足够他看清飞退的街景——车辆如织，行人匆匆，路边晃过几家店铺和机构的全息招牌，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熟悉。可它们，不可能是真的！

他不可置信地喃喃：“所以，我还在虚拟时空里？”

他猛然抬头，目光仿佛要把架构师射穿，手指颤抖，在空中胡乱指点：“这些……这些卫兵、车子、外面的街道、人……都是假的？”

那他拼死立下的功劳呢？局长的感激和承诺呢？即将青云直上的光明未来呢？……都只是黄粱一梦？

时衣把原先藏在手心的那张门卡放在指尖，转来转去地玩：“如果‘假’指的是虚拟，那么你是对的，这些都是虚拟的。”

他真的还留在口色世界里！卓照章脑中有什么轰然倒塌，回想起自己从局长那里走出来时，内心那点可笑的挣扎与犹豫，只觉得喉咙一甜，仿佛下一秒就要呕出血来。

他紧咬牙关，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别闹了！赶紧跟我去脱离点，我们要尽快回到现实世界！”

时衣还要再说什么，高大的卫兵展臂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好了，别逗他了。”

揉得他顶上的头发拱起来几绺。时衣嗔了卫兵一眼，捋着头发，对卓科长道：“我只说这里是虚拟时空，没有说这里不是——现实世界啊。”

卓照章猛然怔住：“什么意思？”

某种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深处隐隐浮现，仿佛冰山一角破水而出，透出的森冷寒意顺着脊椎直窜上来，让他陡然后背一凉。

时衣笑得意味深长：“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卓科长断然否认：“我没想！我什么都没想！”

倒是一直在沉思的灰姐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微颤：“你是说，我们一直以来所生活的‘现实世界’，其实是……”

时衣的视线转向她，落在她因震惊而骤然扩张的灰眸上，轻声回应：“嗯，就是你想的这样。”

“不可能！”卓科长恼怒：“她想的根本不可能！”

时衣并不跟他争辩，反而话锋一转，笑眯眯商量：“卓卓呀，我有点担心第六监狱那边，你能不能先过去帮我看着？”

卓科长还在试图理清乱成一团麻的思路，闻言冷笑：“这不是虚拟时空吗？你不是上帝吗？还需要我帮？自己飞过去不就行了？”

时衣有点不好意思，讪讪挠了下头发：“那个……我当上帝时间太短，技术还不太熟练，多练练就好了。”

别看时阿妻在黄色世界挥洒自如，回到庞大无匹的创世时空后，他对其间的能量运用，还相当陌生，目前类似与一个半身不遂的残废，看得见脚趾头，但是想要指挥它夹袜子，还得再练练。

卓科长扬起下巴，继续嘲讽：“那您现在去皇宫不是太早了？怎么不等上帝当得熟练了，再去接见皇帝陛下呢？”

时衣似乎没听出他的挖苦，反而叹口气道：“我也想啊，可惜，我的老朋友们，似乎等不及要见我了。”

“老朋友？”卓科长一呆，“谁？”第六监狱那十个监禁舱里的？

“首相和皇帝啊。”时衣理所当然道。

又在胡说八道了！卓科长一股子气闷在胸口，反射性纠正：“要称呼皇帝陛下。”

恰在此时，车辆驶过几块路边的巨型全息屏幕。屏幕上烟花绽放，掌声雷动，响亮的欢呼声如潮水般从窗外涌来：“皇帝陛下万岁！”

时衣好奇往外看：“为什么有烟花？他们在喊什么？”

卓照章烦躁道：“今天是皇帝陛下生辰，帝国广场有烟花庆典，公民们出于对皇帝陛下的敬爱，自发进行庆祝。你不要岔开话题，你说的虚拟时空到底是什么意……”

“烟花呃！”时衣转向宗恒，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摇了摇。

宗恒回握住他，嘴角微勾，眼瞳中浅浅笑意如清风拂过。

两只戒指紧扣，视线交缠。

卓科长心梗——

怎么连情侣戒指都戴上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什么时候了！好好地说着话，嗓音忽然就腻起来了，还眉来眼去！这些脑子瓦特了的狗口架构师！

好半天，那边的眉眼官司才结束，架构师忽然转过脸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他一遍，然后笑起来：“小卓呐，我们很看好你。我们平时在上帝这个层面，不可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就需要你这样从基层做起，年轻有为的实干家，才能把我们的世界管理好。当科长太屈才了，应该有跟你能力更相配的位子。”

“卓卓，”虚空中，上帝翻覆手掌，露出掌心诱人的骰子，“要不要赌一把？”

小剧场：

净世行动十周年纪念，皇帝陛下为了考察民众对此的看法，微服出访。

走过帝国广场，正巧路边的全息大屏刚播放完皇帝陛下的净世行动十周年讲话，群众纷纷驻足，自发鼓掌，齐呼：“皇帝陛下万岁！”

皇帝龙颜大悦。旁边的人撞了他胳膊一下：“快鼓掌啊，你想被抓到第六监狱去吗？”

——《人间瑰宝：口联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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