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下午，太阳还处于天边，离地平线尚远。谢花妓夫太郎骑着摩托车，载着梅，并没有驶向他们平时居住的公寓楼，而是拐向了通往童磨别墅区的方向。

“欸？哥哥，我们不是回家吗？”梅在后座搂着他的腰，疑惑地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今晚去爸爸那里住。”妓夫太郎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 “我昨天让他找老师来监督一下你的学习。”

“什么？！不要！”梅立刻抗议，用力晃了晃妓夫太郎的腰，“我才不要！我明天想跟恋雪一起去逛街！而且我作业都快写完了！”

“快写完了就是还没写完。”妓夫太郎不为所动，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而且不死川老师说了，你最近数学滑坡得厉害。你下半年就要中考了，不能再偷懒了，梅。”

“可是……”梅还想争辩，却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而且爸爸还挺想你的呐。”

“我们明明上周末才见过……”梅小声嘟囔着，但抗议的力道明显弱了下去，她知道在学习和哥哥的决定面前，撒娇的效果有限。她有些不情愿地把脸贴在哥哥的后背上，闷闷地说：“那……哥哥你晚上会回来吗？”

摩托车驶入环境清幽的别墅区，最终在那栋奢华的大宅前停下。妓夫太郎单脚撑地，稳住车身，没有立刻回答梅的问题。他看着妹妹跳下车，摘下粉色头盔，银发在傍晚的风中微微飘动。

“看情况。”他嘶哑地说，目光扫过别墅紧闭的大门，“你要听爸爸和家教老师的话，认真把作业写完。我忙完就回来。”

梅对童磨的“工作”和他偶尔的“夜班”显然有所察觉，妓夫太郎只能尽力不让她接触更深层的东西，甚至不惜搬出童磨的宅邸。他希望梅能维持住现在这份相对正常的少女生活。

“知道啦……”梅撇撇嘴，但还是乖乖点头。在她单纯的世界里，童磨先生就是那个会送她漂亮裙子、允许她吃甜品、总是笑眯眯听她说话、偶尔会脱线但非常疼爱她的好爸爸。哥哥毫无疑问是全世界最好的，但爸爸……爸爸也是特别的，有种让她安心又觉得有趣的魅力。不过哥哥从来不让她在爸爸面前这样喊他，只能叫“童磨先生”。

但要是只能选一个，她肯定还是会选哥哥。

谢花妓夫太郎停好车，牵着妹妹走向别墅大门，那里已经有侍者在等候。童磨别墅中的侍者有些是雇员，有些则是信徒或是童磨个人的追随者。这位实际上就是一名负责宅邸的日常事务的信徒。

“欢迎回家，谢花少爷，梅小姐。”那个侍者微微躬身，身上没有信息素的味道。

“童磨先生呢？”梅问。

“教主大人在娱乐室里。”

妓夫太郎闻言，眉头蹙了一下。他松开梅的手，将她往侍者那边轻轻推了推，低声对侍者说：“带小姐先去她的房间安顿一下。”然后，他转向梅，放柔了声音，“梅，你先跟这个大哥哥去放书包，换身舒服的衣服。我去找爸爸。”

“好~”梅不疑有他，欢快地跟着侍者往楼上她自己的房间走去。

妓夫太郎目送妹妹消失在楼梯的拐角，转向另一边正在擦拭花瓶的侍者：“童磨先生在哪个娱乐室？”童磨的别墅里“娱乐室”不止一间，功能也天差地别。有些是真正的影音游戏室，有些则挂着娱乐室的名头，实则是童磨用来进行某些特殊聚会、甚至偶尔用来管教不听话的宠物的地方。妓夫太郎自己就曾不幸目睹过后者，他绝不想让梅在任何情况下靠近那些房间。

侍者似乎理解他的担忧，平静地回答：“教主大人在主厅旁的那间西侧娱乐室，正在玩新到的游戏。”

妓夫太郎点了点头，朝着西侧娱乐室走去。推开厚重的隔音门，室内光线明亮，巨大的屏幕上正播放着色彩绚烂的游戏画面。童磨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手里抓着一个游戏手柄，白橡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听到开门声，他头也没回，眼睛依旧粘在屏幕上，语气轻快地问他：“啊啦，回来啦？梅酱呢？”

“让你的信徒带她去房间放东西了。”妓夫太郎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响。他走到童磨身边，没有坐下，只是站着看屏幕。“你又在玩这个。”

屏幕上是一款FPS游戏，童磨操控的角色利落地举枪，爆掉了对面敌人的脑袋，屏幕上跳出击杀提示。他这才百无聊赖地放下手柄，虹色的眼眸转向身边的妓夫太郎，“打发时间嘛，虽然和真枪还是差远了。”

就在这时，娱乐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梅像一阵小旋风似的冲了进来，已经换上了舒适的居家服，银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

“哥哥！童磨先生！你们在玩游戏吗？我也想玩！”

“梅……”

“一下就好！绝不超过二十分钟！求你了嘛哥哥！”

谢花妓夫太郎叹了口气，拿起地毯上的另一个手柄。童磨把之前放下的手柄递给梅，笑眯眯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兄妹俩让出位置，自己则顺手从旁边的矮几上拿起一本精装书，姿态优雅地靠在柔软的沙发垫上。

屏幕上跳动着激烈的战斗画面。妓夫太郎和梅各自操控着角色，出乎意料地配合默契。妓夫太郎负责近战冲锋和策应，用敏捷的战斗技巧解决靠近的敌人；梅则操作着角色灵活地远程狙击，精准地清除远处的威胁。两人几乎不需要言语交流，仅凭对彼此游戏习惯的熟悉和相互间的信任，就将一波波虚拟的敌人清理干净。屏幕上的胜利标志弹出时，梅兴奋地欢呼一声。

“看吧哥哥！我们两人在一起果然就是最强的！”

谢花妓夫太郎揉揉妹妹的脑袋：“好了，梅。游戏时间结束，得去写作业了。”

梅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嘟着嘴：“哥哥……再玩一局嘛！就一局！”

“不行。”妓夫太郎这次态度很坚决，他看了一眼旁边看似在看书，实则注意力全在他们这边的童磨，“童磨先生也说了，你得好好努力，不然以后可考不上鬼灭学院的高中部，到时候就得和我还有恋雪分开了呐。”

被点名的童磨抬起头来，故作伤心地撇了撇嘴：“是哦，梅酱~ 要听哥哥的话，好好学习才行。不然以后就不能和哥哥上同一所高中，也不能经常见到恋雪酱了哦？爸爸我会很伤心的。”

看到自己孤立无援，梅气冲冲地跺了跺脚，但也没真的生气，乖乖地跟着在门口等她的侍者走出了娱乐室。

娱乐室的门再次被关上，房间中只剩下屏幕游戏待机画面的低沉嗡鸣。

“我八点多出发。”谢花妓夫太郎放下手柄，站起身来。

“任务内容还记得吧？”

“嗯。东部港区C-9号仓库，取回给无惨大人准备的货物。”

“很好。”童磨合上了书本，“最近有些不太平，到时候若是遇见了些‘老朋友’，就直接放弃任务回家。任务可没有我的孩子重要。敢吞无惨大人的货，要么就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要么就是前世有缘的。”

谢花妓夫太郎挑了下眉，他是觉得周围前世的熟人出现得有些频繁，但大多都是学院里鬼杀队那边的人，应该都不会往港口那边去。除非……是无惨大人或警局那边的人。

“哪边的？”他问。

“无法确定。无惨大人那里应该得到了货被拦截的消息，可能会急着过来。警方那边，之前协调课参与了涉及无限城外围组织的地下谈判，不知道他们能猜出多少。”童磨把书放到旁边的茶几上，“而且学院里的老师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就你所见的都有好几位柱了吧？可不能保证他们跟警方一点关系没有。我们现在有些同伴也还流落在外，无法取得联系。”

“麻烦啊……”谢花妓夫太郎叹了口气，“我可不想和前世一样拼得你死我活。我只想带着梅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罢了。”

“那是不可能的啦，”童磨摊在沙发垫上笑眯眯地看着妓夫太郎，“因为你现在是我的孩子嘛。”

“我也没真的奢望过那种事发生呐……”

晚饭后，已经过了七点，妓夫太郎哄完梅，下到训练室做准备。

地下训练室依旧保持着上次离开时的冰冷肃杀。惨白的灯光照亮着空旷的场地，空气里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和清洁剂混合的味道。墙边的台子上，枪械零件被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旁边立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装备包。

他打开包，从里面取出黑色的战术服穿上，那件衣服的领子往上拉一下就可以变成面罩，遮住他下半张脸。他把作战背心搭在椅背上，重新调整了一下颈上的抑制圈，确保它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然后再从台子底下拿出一个黑色的矩形箱子，打开，将台面上的枪械零件整齐地摆入箱子的凹槽中。他这次选择的是冲锋枪，带上消音器，适合潜入行动。然后再拿了两把匕首，刃上涂有他自己配的毒物，插在作战背心下腰带处横向配挂的刀鞘中。做完这一切，他再把装有枪械零件的箱子、通讯器、备用弹匣、红外战术眼镜、还有叠好的作战背心通通塞进装备包中，确保它们取用方便。

装备整理完成。谢花妓夫太郎背上包，从地下训练室走出来。他没有骑那辆常停在学院停车场惹眼的改装摩托，而是走向车库角落一辆毫不显眼的深灰色街车。这辆车性能可靠，噪音小，适合在夜色中隐匿行踪。

他跨上车，发动引擎，低沉平稳的轰鸣与他平日那辆张扬的摩托截然不同。装备包稳妥地固定在车后。他最后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和通讯器，然后拧动油门，驶出了童磨别墅那寂静的车库。

傍晚的天色正在迅速沉入夜幕，城市华灯初上。他穿梭在逐渐密集的车流中，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个因周末来临而变得有些活跃的街头少年罢了。

随着逐渐远离繁华的市中心，驶向相对偏僻的东部港区，周围的车辆明显减少，路灯也变得稀疏，光线昏暗了许多。海风咸湿的气息混着夏季的风，逐渐取代城市尾气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码头和海水混合的复杂气味。远处的港口灯火通明，巨型起重机的轮廓在夜幕下投下深黑的影子，而近处的旧仓库区则大多隐没在黑暗中，只有零星几点灯光，显得格外寂静。

谢花妓夫太郎放慢了车速，关闭了车头大灯，仅靠着微弱的路灯和月光，悄无声息地驶入仓库区错综复杂的内部道路。他按照记忆中的地图，精准地拐过几个弯，最终将摩托车悄无声息地停放在C-7号仓库侧面一个堆放废弃集装箱的阴影里。这里视线受阻，且远离主干道，不易被发现。

他利落地下车，动作轻捷地解开装备包，把面罩扯出来，迅速穿戴好作战背心，确保抑制圈完全不能被外人看出来。再将冲锋枪组装完毕，装上消音器，检查弹药。用红外战术眼镜遮住了一双依旧蒙着雾气的蓝眼睛。

现在是晚上十点整，离童磨先生所说的交接时间还有2个小时。

他借助堆积的货箱、废弃的机械和建筑物的阴影，开始从C-7仓库向目标C-9仓库迂回靠近。他想在交易双方来临前先占领一个好位置，方便后续的行动。

夜色是天然的掩护。C区仓库群年代久远，照明设施多有损坏，阴影幢幢，只有远处港口作业区的灯光在天际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晕。海风穿过仓库间的缝隙，带着咸腥和铁锈的味道，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纸屑。

妓夫太郎在废弃的货箱、生锈的集装箱和堆积如山的废弃轮胎间无声穿行。他的动作轻盈而迅捷，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阴影或视觉死角里，冲锋枪被他稳稳地端在身前，枪口微微下垂，红外战术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C-9号仓库是一栋老旧的单层砖混结构建筑，外墙斑驳，巨大的滑动铁门紧闭着，侧上方有一扇用于通风的小窗，位置很高。仓库正面视野开阔，有一片相对空旷的装卸区，不利于直接靠近，但侧后方紧邻着另一个半坍塌的仓库废墟，形成了天然的掩护。他决定从那里切入。

利用废墟的阴影和残垣断壁作为掩体，妓夫太郎绕到了C-9仓库的侧后方。这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木质货板和破损的机械零件。他抬头看了看仓库侧壁上方那扇通风窗，距离地面约有三米多高。

他后退几步，一个短促的助跑，脚在粗糙的砖墙上借力一蹬，身体轻盈地向上窜起，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通风窗下方一个凸起的砖缝，右手则稳稳托住冲锋枪，身体紧贴墙壁，轻盈地悬挂在那里。

通风窗积满了灰尘和蛛网，玻璃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生锈的铁栏。他小心地调整角度，透过铁栏的缝隙向仓库内部望去。

里面一片漆黑，只有从门口缝隙和破损屋顶透入的微弱月光，勉强勾勒出内部大致的轮廓。空间很大，堆放着一些蒙着防尘布的货物，形成许多视觉死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灰尘味，混杂着一股鱼腥味，估计是存放海产品时留下的。

他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除了风声和海浪隐约的拍击声，仓库内部一片死寂，暂时没有察觉到任何活物的气息。

是个适合设伏，也适合交易的地点。

他轻轻松开手，落回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时间还够，他需要找一个既能观察仓库入口和内部情况，又便于进退和射击的位置。

最终，他选择了侧后方那半坍塌仓库的二层。那里有一处相对完整的平台，视野开阔，既能俯瞰C-9仓库的大门和部分侧壁，又能借助废墟的复杂结构隐蔽自身，后方还有一条通往更复杂区域的撤退路线。

他再次利用矫健的身手攀上平台，找了一个由断裂的水泥板和扭曲钢筋构成的掩体后蹲伏下来。从这里，通过红外眼镜，可以清晰地看到C-9仓库大门前那片空地，以及侧面的情况。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冲锋枪架在水泥板的边缘，枪口对准仓库大门的方向，消音器在夜色中泛着冷硬的光。

一切准备就绪。

现在距离交易开始还有一小时五十四分钟。

素流道场后的住宅。“喂？我是素山狛治。愈史郎医生？……我明白了，现在就得去吗？”狛治放下电话，转头跟自己的师父素山庆藏说：“伯父，医院那边说让我现在过去拿一下恋雪的复诊结果，我出一趟门。”

“这么晚了，怎么要现在过去呀？”

“说是仪器检修，把好多病人的数据都吞没了，愈史郎医生和珠世医生现在忙得焦头烂额的，刚刚把恋雪的数据整理出来，想先让我拿着，免得待会儿找不到了。” 狛治一边系着鞋带，一边头也不抬地嘱咐道，“我过去顺便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明明是家综合医院，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呢？真是少见。伯父你也要让恋雪最近注意下身体，虽然已经入夏，但晚上还是挺凉的。”

“知道了，你这孩子，比我还啰嗦。” 师父，也就是恋雪的父亲无奈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嗯。”狛治应了一声，推开门，夏夜温热的风立刻包裹上来，带着蝉鸣与远处街道的喧嚣。他决定打车去医院。

童磨别墅的书房里，家庭教师正坐在梅的旁边，耐心地讲解着一道复杂的数学几何题。梅咬着笔头，眉头紧锁，显然心思并不完全在题目上，时不时偷偷瞥向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童磨。

童磨并没有在看他们。他罕见地带上副防蓝光的眼镜，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而无声地敲击着，神情是梅很少见到的专注。这与平时那个总是挂着悲悯笑容、仿佛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爸爸截然不同。

“梅小姐，请集中注意力。”家庭教师温和地提醒道，“这道题的思路您听懂了吗？可以复述一遍吗？”

梅猛地回神，有些慌乱地看向家庭教师，还没组织好语言，一阵柔和的手机铃声突然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是童磨放在手边的手机。

他撇了眼手机屏幕，摘下眼镜，对家庭教师和梅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歉意的笑：“抱歉，我接一下电话。”

他起身走出书房，待门完全关上，房间内的人无法听到外面人的声响后，才按下了接听键。

“是我，万世童磨。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益鱼仪阁下？”

十点半，距离交易还有一小时三十分钟。

谢花妓夫太郎趴在仓库二楼的掩体后面，透过红外战术眼镜观察C-9仓库的情况。根据童磨的情报，这次被劫走的货物只是几箱药剂，量不大，但是很重要，是万世极乐会的一些研究成果，用以维持与无限城的合作关系。

他调整了一下趴伏的姿势，让身体更舒适地贴合冰冷粗糙的水泥板，减少不必要的体力消耗。呼吸被刻意放得轻缓绵长，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

人还没到。没关系，他很有耐心。

路灯划过车窗，在后座上留下一道道方形的亮斑。素山狛治抱着手，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起初还是熟悉的城市夜景，灯火通明，人流车流不息。但渐渐地，车窗外的光线变得稀疏，高楼大厦被低矮的厂房和零散的住宅取代，路灯的间隔也越来越大，光线昏黄，只能照亮一小片孤寂的路面。

“差不多快到了吧，”狛治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寂静，“魇梦，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果然记得啊，猗窝座大人。我真是不胜荣幸。”坐在出租车驾驶座的魇梦声音依旧温和，却剥去了那层用于伪装的空洞，透出一种仿佛发自内心的愉悦。车辆平稳地停在了一片荒芜的郊区空地边缘，引擎熄火，四周只剩下夏夜虫鸣和远处高速路传来的模糊噪音。这里是城市扩张遗留下的、遍布杂草和废弃建材的荒凉地带。

素山狛治没有动，甚至没有去看前座的“司机”。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锐利，雪松的信息素不再内敛，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与压迫感弥漫在狭小的车厢内。

“废话少说。”狛治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把我带到这里，想做什么？”他不想再跟前世的“同伴们”再有任何来往，尤其此刻，魇梦利用恋雪作为幌子，触碰了他的逆鳞，那通电话显然是伪造的。

“猗窝座大人还是这般直接。”魇梦仿佛感受不到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压迫感，他缓缓转过头，那张标准微笑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诡异，“请不要动怒。我并无恶意，只是受那位大人所托，前来传达一份‘问候’。”

他青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着微光，直视着狛治的脸。

“无惨大人，他一直很想念您。”

“……谢谢啦益鱼仪阁下，非常感谢您这么晚还打电话过来特意告知此事，”童磨的语气轻快依旧，“真是帮大忙了。那么，下次我一定登门道谢……什么？真的不用吗？喂？别这么急着挂电话嘛……”

电话那头只剩下忙音。玉壶显然不想再多说，也不想和他有更多牵扯，传达完无惨大人的指令后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童磨脸上的笑容淡去，虹色眼眸在昏暗的走廊光线下显得晦暗不明。他收起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金属外壳。

无惨大人要亲自派人接手。

这意味着什么？是对他办事效率的不满？但他又什么时候让无惨大人感到过不满？还是说，那批货物的重要性远超他之前的预估，以至于无惨不愿意再假手他人，哪怕是他这个上弦之贰？

不对，那批货是万世极乐会的研究成果，他对其的价值再清楚不过。

那么，无惨大人此举，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说一种宣告。宣告他并未完全信任童磨这个脱离了组织却仍与旧部藕断丝连的上弦之贰。宣告他依旧掌控着一切，哪怕是童磨经手的事务，他也可以随时介入。

天地可鉴，他童磨对无惨大人可是忠心耿耿！

算了……童磨闭着眼睛轻轻晃了下脑袋。他不在乎无惨大人的试探，也不在乎那批货最终落到谁手里。但他讨厌自己的东西可能因此陷入不必要的危险。

妓夫太郎那孩子，虽然足够敏锐和强大，而且是上弦之陆，但到底是个Omega，面对无惨大人直接派来的人恐怕还是会吃亏。更重要的是，若是违背了无惨大人的意思，很难想象那位大人生气后又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拿到这两个孩子的监护权的，要是场面失控，波及到他的孩子……

那可不行。

十点五十分，距离交易还有一小时十分钟。

谢花妓夫太郎的呼吸微不可察，红外战术眼镜后的雾蓝色眼睛微微眯起，锁定了下方C-9仓库侧门的方向。一辆黑色厢式货车驶入仓库侧面的阴影区，车灯从他的掩体下方扫过，然后停了下来，定在仓库侧面的墙壁上。

车门被推开，三个穿着深色夹克、身形各异的男人跳下车，动作麻利地打开货厢后门，开始从里面搬出几个看起来相当沉重的金属箱。他们动作熟练，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其中一人警惕地环顾四周，另外两人则快速将箱子搬向仓库侧面的一个小门。

看起来应该是童磨所说的那个中间商的人。但这个货物的重量是怎么回事？

谢花妓夫太郎的眉头微微蹙起，从那两个搬运箱子的人略显吃力的步伐和箱子落地的沉闷声响判断，里面的东西绝对不轻。这与他接收到的任务信息严重不符。按照童磨的说法，应该是他一个人就能带回去的量才对。难道童磨给的情报有误？还是……情况发生了变化？

看向货箱，透过红外战术眼镜可看出里面还有七人，应该是安保人员。

就在他权衡着是继续观察还是按照原计划伺机行动时，右耳内置的微型通讯器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预先设定好的特定频率让妓夫太郎瞬间识别出来信来源——是童磨。

他立刻将注意力从下方搬运货物的人身上收回，指尖在耳廓内侧轻轻一按，接通了通讯。

[放弃任务，立刻回家]

现在？货物近在眼前，对方人员已经到场，眼看就能……童磨先生为什么会突然下达这样的指令？难道这里是……陷阱？

妓夫太郎没有丝毫犹豫。他必须立刻离开这个观察点，在任何人察觉之前，消失在仓库区错综复杂的阴影里。

然而，就在他准备沿着原路退回下层废墟时，一阵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带着一种军人般的刻板和纪律性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鞋跟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从仓库区的另一侧通道由远及近。

妓夫太郎立刻将身体贴在断墙上，整个身影完全隐匿在断墙的阴影之后，只露出一双透过红外眼镜警惕观察的眼睛。

他看到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C-8号仓库的拐角处走出，踏入月光稀疏的空地。来人身着笔挺的深色军装，肩披黑色披风，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衣料的挺括和剪裁的合体。白色的手套一尘不染，军帽的帽檐压得略低，但帽檐上那个狰狞的狼头徽章却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头发前端右侧，垂下一缕三角形连接在一起的刘海。

是佩狼，前世的前·下弦之二。

帝都警局会议室内，灯火通明。

甘露寺蜜璃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将最后一份报告归档。她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各种文件、地图和通讯记录。

“终于……终于整理完了！”她长舒一口气，“伊黑先生，港口区C系列仓库附近近期异常通讯信号和车辆活动的交叉分析报告已经提交给刑警部那边了！”

坐在她对面的伊黑小芭内隔着口罩，声音闷闷地“嗯”了一声。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也显示着类似的图表和分析数据。“根据交通监控和审讯科先前得到的情报，今晚在C-9仓库附近确实有可疑车辆聚集，时间点也吻合。刑警部那边已经决定出动，进行突击巡查。”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他们为了梳理这些零碎的信息，已经加班四个多小时了。

“太棒了！科长，我们是不是可以下班了？”审讯科的同事看向伊黑，问道。这次特殊事务协调科和审讯科联合行动，对着零零散散且似乎毫不关联的线索绞劲脑汁分析，终于得到了关于今晚不到一小时后即将在港口发生的事情的风声。至于具体涉及什么货物、背后牵扯哪些人，并不是现在协调科和审讯科能用手里掌握的那点可怜的只言片语所能深入追究到的。

“希望能顺利抓到那些坏蛋！这样最近港口区的非法交易案应该能消停一阵子了！”甘露寺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动作瞬间又充满了活力，之前的疲惫样子一扫而空，“啊~饿死了饿死了！伊黑先生，我们下班吧？我知道附近有家拉面店这个点还营业，味道超级棒！要不要一起去？”

伊黑看着甘露寺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心里的爱意几乎要涌出来，“好，我们下班吧，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他向会议室里的其他同事们说，开始动手关闭电脑，整理桌面，脖子上的镝丸无声地滑进他的衣领。

“又要去约会了吗？对单身狗太不友好了吧~”一个同事对甘露寺开玩笑地说。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纷纷动手开始整理自己的桌面，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了。

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一次基于情报分析支持的常规犯罪打击行动。他们根据零散的线索拼凑出可能存在非法交易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将情报转交给负责行动的刑警部门。他们的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是外勤同事的任务。

“我明白了，”魇梦微微低了一下头，“我会向无惨大人转告您的意见。但恕我直言，猗窝座大人，拒绝那位大人的好意并非明智之举。”

素山狛治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雪松信息素在狭小的车厢内凝而不发，却带着无形的威压。

“作为突然把您叫出来的赔礼，请允许我送您回去。”魇梦没有在意，重新发动了车子，调转方向，驶离这片荒芜之地，朝着灯火通明的市区方向返回。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返回市区的道路上，窗外的景色逐渐从荒凉变得繁华。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空调系统细微的风声。

“不知道猗窝座大人是否有所耳闻，”魇梦的声音再次打破车厢内的寂静，“也有其他上弦和您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童磨大人……那位大人也脱离了无惨大人的组织。”

“别把我和那种家伙相提并论。”素山狛治的声音立刻冷了下来，“他做了什么，与我无关。”

然而，短暂的沉默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语气平淡地再次开口，视线并未从窗外离开：“不过，听你的意思，除了他，还有其他‘上弦’也在？”

“猗窝座大人对此感兴趣？” 魇梦的声音依旧温和，透过后视镜飞快地扫了一眼后座那张冷硬的侧脸，“我还以为，您对‘过去’和‘同伴’早已毫无留恋。”

素山狛治再次沉默下来。鬼灭学院里，炼狱老师，富冈老师还有炭治郎无疑也是与前世有关的人，但他们似乎都毫无记忆。直到现在，他所能确定有前世记忆的只有谢花妓夫太郎，还有从他口中得知的童磨，以及面前这个正坐在驾驶座上的家伙。难道是因为前世是“鬼”的缘故，所以今生才得背负那些记忆继续活下去吗？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城市的心脏在夜色中搏动。为何炭治郎、炼狱他们现在能活得如此正常？因为他们对前世一无所知吗？还是说，他们只是将一切都埋藏得更深？

他从未仔细试探过别人的记忆。

“留恋？”狛治再次开口，“那种东西，早就和前世的身体一起灰飞烟灭了。除了童磨，还有谁流落在外吗？”

“真是遗憾。对于上弦们的动向，我也并不清楚。”魇梦回应道，不知是真是假。

车里再次陷入寂静。

十一点五十五分，港口陷入了一片混乱。

谢花妓夫太郎已经被困在这里一小时零五分了。他先是看见了佩狼，随后听见了中间商和佩狼的交战声，再然后，是从远到近的警笛声，几乎在警方出现的同一时间，另一队车辆——显然是原本预定前来交易的“买方”——竟然也鲁莽地驶入了这片区域，正好与正在布控的警察撞了个正着。

这帮白痴是没长眼睛还是没带脑子？妓夫太郎躲在C-8号仓库侧方的两根残柱上方与仓库屋檐构成的夹角区域，想着。警察的阵仗都摆开了，还敢往里闯？他看着几人从他脚下跑过，但都没注意到躲在上方的闯入者。

枪声、叫骂声、奔跑的脚步声、引擎的轰鸣声、警笛的尖锐呼啸……各种声音在空旷的仓库区交织回荡。探照灯的光柱刺破夜幕，在仓库墙壁和地面上疯狂扫过，将奔跑的人影拉长又缩短。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海风的咸腥，以及各种混乱驳杂的Alpha信息素，在空气中疯狂对冲，几乎形成令人作呕的实体压力，连海风都无法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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