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依依讨厌沉默，

特别是她和柔柔之间的沉默。

但被窝中黑黑的，只剩下了沉默，

除了心跳，

她和柔柔的心跳声。

她光着身子钻进了柔柔的被窝——这样说其实很奇怪，

从小到大她们都在一张床上入睡，只有柔柔会起很早然后爬上自己的床，

下铺那张床才是她们的被窝。

她原本很生气，

柔柔在她怀里一动不动，但她知道柔柔其实很紧张，

因为心跳声太吵，她听的清清楚楚。

她的火气和委屈在一下下心跳声中慢慢消弭，

不该对柔柔生气的...

她有点后悔。

陆依依，怎么能对柔柔生气呢？

她才不要听爸爸的，

自立...她只是很容易困罢了，

她会自己洗自己的衣服，会好好吃饭，会自己写作业，

而且...明明她和柔柔不会分开的，既然她们会一直在一起，为什么要自立？

柔柔为什么想不明白呢？

这么简单的事...明明柔柔这么聪明。

柔柔...柔柔就是太听话了，太听爸爸的话了。

明明...明明她是姐姐，为什么不听她的话，而去听爸爸的话？

讨厌...

她突然无法忍耐被窝里的沉默，

她松开了圈着柔柔的手臂，直起身子，坐在柔柔的腰上，

柔柔就在她的身下，只是太黑，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柔柔模模糊糊的脸庞。

她俯下腰，胸垂在柔柔胸口，她伸出手捧住了柔柔的脸庞，她们的鼻尖相触，

她仔细地看着柔柔的眼睛，柔柔的眼睛睁着，只是黑黑的，她看不清柔柔的瞳孔。

她手心里是小小的软软的脸，她们好近好近，

她们原本就是一体，为什么要分离？

她怎么会哭呢？为什么要哭呢？

柔柔不会拒绝她，就算柔柔逃到上铺，她只要跟上来柔柔就无处可躲，

而且...刚才她已经把自己送给了柔柔，无论柔柔跑到哪里，她永远都会跟着柔柔。

她想开口说话，但不知道说什么，

她只是不想再沉默，就算这样的沉默被心跳声填满。

她们的呼吸近在咫尺，只要她的头低一下就能亲到柔柔的嘴唇，

但她没有这么做，因为柔柔不会让她亲自己的舌尖。

被窝里的沉默又持续了一会儿，柔柔轻轻地开口，

“依依，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什么？

“...去哪？”

柔柔想去哪？她会跟着柔柔走的，一定会的。

“离开叔叔阿姨，只有你和我。”

什...什么？

就算心跳震耳欲聋，柔柔的话也出奇的平静，

她愣住了，她没想到会从柔柔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离开爸爸妈妈...

她犹豫了一下，也只犹豫了一下，

要问柔柔为什么吗？

可她已经把自己送给柔柔了，就算离开爸爸妈妈...

可无论如何她该同意的。

她咽了口唾沫想开口，可身下的柔柔微微仰头，

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她的嘴唇，

这是..

她已经有些想不明白，但和柔柔亲吻一定是没错的，

而且这是柔柔主动，她品尝了一会儿期待了很久很久的亲吻，

今晚那些伤心生气沮丧泪水都已经被她抛在脑后，

得到这份甜蜜，她给柔柔的礼物就已经得到了回报。

急促的呼吸声慢慢平息，

柔柔的声音低低的，“依依，别在意...我开玩笑的。”

这样...

开玩笑吗？

柔柔从不会骗她，可柔柔也从没和她开过玩笑，

该相信柔柔吗？她应该相信的，她永远相信柔柔，

可是...

她对着柔柔黑暗中模糊的瞳孔直接开口：

“温流...你要听爸爸的吗？”

柔柔没有立刻回应她，可沉默已经是回答。

她有些失落，

她告诉了柔柔她们没有早恋，但柔柔还是要听爸爸的话，

让她自立，拉开距离，

自立，长大，

她讨厌自立，讨厌长大。

但无论如何她不会放开柔柔，

反正她已经把自己送给柔柔了...不对，刚才光顾着让柔柔摸她了，

柔柔还没有回应她的礼物，

她鼓足勇气，问了最后一句话，

虽然很害羞，但还是问出口了，“那...温流，你要我吗？”

她没有多说，她知道柔柔知道她在问什么，

她听着心跳声，她的心跳，柔柔的心跳，

她好紧张，她等着柔柔的回答，

终于，她听到柔柔的声音：

“依依，我...我才是你的。”柔柔的话在颤抖，她身下柔柔的身体也在轻轻颤抖。

什么？明明是她把自己送给柔柔了，

柔柔却这样说...

她突然有些害羞，明明刚才还有些失落，因为柔柔听爸爸的话而失落，

却只是柔柔的一句话就让她很害羞。

她的腰一软，把自己的上身压在了柔柔身上，

她们的胸挤在一起，变成了垫子。

她悄悄伸出舌尖，在柔柔嘴唇上轻轻舔舐，

她再没说话，

她的柔柔太听话，可她是个不听话的坏姐姐。

刚才的亲吻已经让她有些湿润，她可没穿内裤，现在坐在柔柔腰上，或许会弄脏柔柔的睡衣，

于是她只是浅尝辄止，没再索取更多。

只要能抱着柔柔睡觉，她就已经满足。

.

她不知道怎么才叫自立，

她从小到大都和柔柔在一起，她是真的觉得爸爸就是在讨厌。

就算...就算听爸爸的话，大不了在家的时候她不再靠在柔柔身上，

以后也不再上课睡觉，或者不再让柔柔抱着她上学。

可明明在学校，爸爸不会知道，她不明白柔柔为什么也要稍微躲着她——就算不是很明显，但她还是发现了。

柔柔还是她的柔柔，无论她说什么要求什么柔柔都会答应，

她上课想捏柔柔的手，柔柔的手也仍然软软地任她摆布，

中午想睡在柔柔大腿上，也只需要她的一个眼神，柔柔就会准备好，扶住她的身体。

发生变化的不是这些，她的柔柔开始变得有些沉默，开始稍微躲着她的视线。

和柔柔说的一样，她确实感觉柔柔与她有了些距离，

和初中时候不同，初一和初二有几次她也有这样的，离柔柔有些远的感觉。

但几天过去，她突然发现柔柔再没主动牵起她的手，

再没主动和她的手指十指相扣，

就算她主动拉起柔柔的手，柔柔不会挣脱，

可她们的手好像只是在简单地十指相扣，就好像从柔柔手心里传来的温暖淡了一丝，

或许这样说很是奇怪，就算可能是天气变冷，但她就是觉得柔柔的手没有之前的温暖。

她们的仪式照常进行，柔柔照常摸她，她照常对柔柔表白，

她们仍然会亲吻，

可就算...就算她已经把自己送给了柔柔，可生日过后，柔柔仍然没什么反应。

为什么？

柔柔是在那天晚上告诉她，她们要拉开距离，

可明明...明明前几天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喜欢柔柔，

明明她才刚刚变得更喜欢柔柔了很多，

她无法忍受，

她不甘心。

——————————————

温流与【温流】进行了赌局，

赌依依会不会答应【温流】的异想天开的想法。

【温流】问了依依想不想和她一起离家出走，

依依犹豫了刹那，

刹那的犹豫，【温流】就已经输了，

只要犹豫，就意味着依依会痛苦。

任何会让依依痛苦的决定都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

如果有，那也是为了避免让依依经历更多痛苦。

事实上这是肯定的，被叔叔阿姨用爱滋养的依依，

怎么可能会义无反顾地跟着她走？就算她有信心养活她们，

可她们只有15岁，太过无能为力，太过异想天开。

她和【温流】其实都知道依依会选择什么，只是【温流】要赌，

在依依回应她之前，她用亲吻狡猾地堵上了依依的嘴唇，

她竭尽全力忽视依依赤裸的事实，死死压着自己的手不要乱动。

这是她做过最难耐的亲吻，即使没有舌吻，

就算腰间的睡衣已经有些湿痕，

就算她早就泛滥，她已经是病的克制帮她完成了忍耐。

她告诉依依她只是在开玩笑，她舍不得让依依回应她，她的天使需要父爱和母爱。

‘你要听爸爸的吗？’

她没有勇气回答，只能狡猾地让沉默帮她回答。

‘你要我吗？’

...要？

她...她给依依那本书的决定绝对是错的，

但幸好她给的书提前看过，

从依依开口提这份‘礼物’已经过去一会儿，

可直到现在她才有精力思考，

依依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吗？依依...依依应该不知道，

依依应该不知道这句话会对她有多大的诱惑力和杀伤力，她的指甲已经嵌进掌心，刺痛才能让她冷静。

她的天使是很容易害羞的天使，如果知道这句话真正的含义，应该很难有勇气开口。

可无论依依知不知道，她必须要否定，

她是依依的妹妹，是依依的仆人，是依依的奴隶，

是只有依依的温暖才能活下去的寄生虫，

无论如何她才是依依的东西。

她拼尽全力说出口，

‘我才是你的’

她的身体和灵魂都是依依的东西，她的一切都属于依依。

依依不再言语，她让依依害羞了。

依依小小的舌尖轻轻舔着她的唇沿，她不敢回应，

又过了一会儿，依依才从她腰上下来，睡在枕侧，抱着她沉沉入睡，

其实，只要告诉依依，她只要被依依抱着睡就会做春梦，这样被赤裸的依依抱住就不可能睡着，

她的天使会立刻远离她。

只是她舍不得这样说，依依会有负罪感，

比起依依的负罪感，她的忍耐不值一提。

而且...甚至连做春梦这样的理由，她初中的时候为了让依依不再趁她闭眼的时候偷偷亲她，也已经用过了。

她耐心忍了一会儿，确认依依熟睡，才从依依怀里慢慢挣开，去卫生间清理身体。

等她再次站在床前，

【要把依依抱下来吗？】

‘可能会惊醒依依...’她可以不睡，但依依不行，依依会困。

而且如果被依依发现，她想把依依抱下来，依依会伤心。

她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钻进了有赤裸的熟睡的依依的被窝。

.

怎么办?

她必须得拉远距离，就像初中做过的三次无用功，

每次都以她没能拒绝依依的靠近而结束。

可上了高中，她和依依已经没有了年龄作为遮掩，

她们的距离太近就会被叔叔阿姨察觉。

而且...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能拉远距离的空间，

她拒绝不了依依，

在给出那本书之后，依依已经脱离了她的预想，

她脑海里的依依百科全书已经跟不上依依的成长，

就像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依依会把自己当做礼物。

她想不出办法，

只能用最失败的方式尝试，

她不去主动贴近她的天使，避开依依不满的眼神，

忍住这些动作本身给她的寒冷和痛苦。

但这些都是她已经经历过的感受，

这个世界并不只有她和依依，

她还有情敌。

.

为了中午多睡一会儿，依依现在还是会在学校吃饭，

甚至和林思琦一起吃饭也快变成了依依的习惯，

她真的很嫉妒，

为什么她需要小心翼翼地拉着依依的手，

需要忍住心里的欲望和痛苦，谨慎地判断和依依的距离。

林思琦却能笑着和依依交谈？

聊上学，聊朋友，聊画画，

明明她也想和依依聊这些。

寒冷和痛苦不值一提，嫉妒和占有欲才真正让她万蚁蚀骨，

可她甚至不敢向依依袒露一丝。

每天中午看到林思琦和依依讲话对她来说都是上刑，

只有吃完饭后依依躺在她大腿上睡觉，

她才能贪婪地尽情地嗅一嗅依依身上的香气，

缓慢地愈合她破烂不堪的心。

她很想开口告诉依依离林思琦远一点，但她没有一点勇气，

【胆小鬼】

她确实是胆小鬼，她不知道依依是怎么看林思琦的，

依依如果不开心呢？一丁点可能性就足以让她驻足不前。

唐眠眠和李玥中午也一直在学校吃饭，

几天过后唐眠眠就已经发来了消息，

[唐眠眠：你们怎么回事？怎么感觉隔了个银河系？]

她和依依之间的距离已经被唐眠眠察觉了，会不会被林思琦发现？

[温流：叔叔阿姨让依依自立。]

[唐眠眠：...被发现了？]

[温流：不清楚。]

其实叔叔应该没有往很致命的方向上想，否则以叔叔的性格，绝对会立刻把她们分开。

但无论如何，她和依依都太近了。

.

她每个月的生理期都比依依更早几天，

她生理期的时候会很痛很痛，平时生活中几乎没有什么疼痛比得上生理期的痛，

就算初中的时候崴到脚也比不上。

而在她很难受的时候，依依会照顾她，帮她准备红糖水，帮她揉小腹。

初中的时候，只要她和依依拉远距离，依依就会在生理期的时候弥补她们的亲近。

就连这样的习惯也已经持续了好几年，

她想和依依拉开距离的尝试还没过几天，就到了她的生理期，

依依很兴奋。

“温流温流，快躺下！”一到家她只脱掉外套就被依依推上了床，

怎么办？

依依几乎是蹦到床上，手直直地往她小腹探去，

她反射性地夹紧了腿，伸手按住了依依的手，“依依，等下...”

依依很疑惑地看着她，“温流...你不痛吗？”

“没有...依依，我休息一下就好...”她仍然很痛，痛到腰都有些发麻，

依依知道的。

依依小脸上闪过些错愕，旋即就是沮丧，眼眸微遮，

她不敢再看依依，偏过眼睛。

其实之前在她生理期的时候，有时候依依会把她拉到客厅沙发躺着，帮她揉小腹，

是不是她没有发现的某个时候，那样亲密的她们也被叔叔阿姨看在眼里？

“你...温流你不要我照顾...吗？”她承受不住依依有些颤抖的声音，

她的天使以为她们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但...她们真的需要改变。

她们之间陷入了沉默，

令人难耐的沉默，

她不用猜就知道依依在生气，

是因为她。

【真是虚伪】

她总是这样虚伪，每天都在告诉自己不能让依依生气，却一直在做让依依生气的事。

她的天使就算这样也没有离开她，而是给跑去厨房给她盛红糖水，

换上睡衣后上了床，坐在她身边，静静地握着她的手。

依依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她盯着自己的大腿，始终不敢抬头。

沉默，沉默，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沉默，

她不敢猜依依在想什么，一点都不敢。

过了很久，依依说了下一句话，

低低的，细细的，

“温流...你要我...要我帮你擦身体吗？”

这也是她们的习惯，在生理期的时候她们不会洗澡，而是用毛巾互相擦一擦身体。

她没有勇气回应，她总是话很多的天使也没有讲话，

她沉默着松开了依依的手，爬下床。

踏入卫生间关上门的一瞬间，她就直接摔倒在地板上，

太痛苦了。

她们的家从没有这样压抑，这样让她难以呼吸，

她在亲手伤害依依，她伤害依依的每一分都会成千上万倍地凌迟她自己。

她在之前无数次因为太过敏感和害羞逃到卫生间，

这是第一次她躲到卫生间，是因为依依，

她在亲手剥离她赖以生存的空气。

她猛然察觉到了什么，抬手抹过眼底，却发现手心满是泪水，

依依有看到她在流泪吗？应该没有，她直到现在才视线模糊。

她下意识按住胸口，

大口地反胃，坐在地板上干呕了许久，

过了很久她才有了些力气，在冰凉的瓷砖上爬行，慢慢爬到梳妆台边，攀着柜门把手，把自己的身体支起来。

明明是充分锻炼过的强壮身体，现在却仿佛近乎瘫痪的病人，

或许是因为生理期，或许是因为她的病，

她在窒息，她在干涸。

她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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