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个含有futa等恶俗元素的爱嬷群:1004167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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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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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一件顶讨厌的事。

每当与眼睛的天空阴沉下脸色，素世便知道细密而冰冷的针脚又将毫无怜悯地刺穿空气，一根接着一根绵绵不绝地落下来。它们轻巧固执地钻进衣领，贴住皮肤，形成恼人的膜，侵略着本来干爽的一切，湿漉漉地霸占每一寸布料的纤维。

原本轻盈的衣衫渐渐吸满了水分，沉甸甸地挂在身上，作为一层挥之不去的依附，显得暧昧又恼人。在雨天的每一步行动都仿佛拖着一小片不肯放手的昨天。

素世不喜欢雨，从来都不喜欢。她总觉得雨是一道道悬挂于天地之间的帘，轻易就能将人与人的联系从中切开。就算勉强维系，被湿气包裹的言语和被雨声掩盖的心绪，也总像是隔了一层黏稠的膜。

想要辨明对方的真心，就得格外费力地去擦拭、去维护——可这种事情大多数的结局便只是吃力不讨好而已。擦拭得太用力，也许会不小心擦伤了对方；若是擦得不够，又可能留下误解的残渍，甚至让人误判了心意，得出与初衷全然相反的结论。

还有一些缘由，藏在更深的地方。素世偶尔会觉得，雨是无孔不入的。哪怕记忆中本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一旦雨水落下，那段过去也仿佛随之返潮。湿意悄悄蔓延进干爽而温暖的角落，让那些本不起眼的缝隙里悄悄长出霉斑。

它们会不动声色地蚕食着记忆中的明亮与美好，让回忆的气味也变得阴郁，颜色也沉下去变得浑浊，像泡过水的旧信纸，字迹虽在，却晕开一片模糊的苦涩。

她一向喜欢清澈的东西，雨却把包括回忆在内的一切都变得浑浊。

为了除去这些霉，素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将回忆取出，小心翼翼地抛光打磨，试图让它们恢复原有的光泽，甚至比原先更加美好。可越是打磨，细节就越是稀薄。最初鲜活的触感，具体的对白，某一刻确切的心跳与浪漫的思绪……都随着一遍遍的擦拭而褪色。到最后，她只记得那里曾有过美好的概念，却再也说不清它原本是什么模样，真实的事物随之散去。

而那些本就不好的回忆呢？它们唯一的优点，或许就是无比清晰与完整，像一道深刻的疤痕，至少能让她确认自己的存在，确认自己确实那样活过，并在在活着的时候还痛过。可一旦被雨水浸透，它们却会开始虚浮地膨胀起来。负面情绪像是吸了水的海绵，体积不断膨胀，细节的扩大又让它们变得失真，进而又变得残缺不全，每每想到也只能想起那时的疼痛。

它们不再安分地待在心底的角落，而是擅自溜出来，渗入梦里，漫入现实，萦绕在每一个雨天，在她的脑海中无尽地蔓延拼凑，徒劳地试图填补那早已遗失的部分。

大吉岭红茶的罐子早已见底，连上次剩下的伯爵茶也被那个总是不请自来的粉毛喝得一片不剩。素世望着空荡荡的茶柜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望向落地窗。窗外的雨丝如织，像是从天上垂下来的无数条银线，把天地缝合成一片朦胧的水幕。

雨天就是这样，总有些不愿面对的事情悄然发生。家里明明干燥而温暖，可不知从哪儿渗进来的湿气，却穿过了墙壁，又一寸一寸浸入她的心底。就连最近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潮湿，像是被泡过之后的茶渣，香气早已晕染开之后完全散尽，但本身却依旧膨胀，很是苦涩。

她忽然很想喝点热的。心里越是潮湿，口中反而越是干渴，就好像身体里所有本应滋润生命的水分，都被什么无形之力抽走，一滴不剩地灌注进了她最不愿被打湿的地方。

算了。她对自己说，雨天还是不要出门吧。

伤春悲秋从来不是某一个人的特权。而在无数为阴雨而低落的灵魂中，也总会诞生一些异类。总说“秋日胜春朝”，能在任何境遇里活出诗意，能从每一片乌云背后看出银边，从每一场雨中听出韵律。他们不抗拒，不抱怨，只是坦然接受当下的一切，并从中打捞出让自己继续前行的力量。

是的，这世上总有人是真心喜欢雨的。

水壶渐渐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壶口腾起一缕白雾，像一小片被囚禁的云。素世怔怔地望着，如果这雾气再浓一些、再厚一些，会不会也下一场小小的雨？

云……

她忽然想到，雨其实是从云中落下的。想通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后，她发觉自己并不讨厌云，就像她本质上也不讨厌水一样。可当这两者结合在一起，成为“雨”……

记忆的碎片就在这时不期而至。

一片不算厚重的雨幕在她脑海中展开，雨水漫射着光，让世界的颜色变得深沉而饱满。万物算不上干净，却因为那层流动的水膜，反射出一种像是刚刚出厂般崭新的光泽。

某个屋檐下挤满了躲雨的人，她们低着头，面容模糊，各自忙碌。而在雨幕中央，在一切的中央站着一抹明亮的粉色。

是爱音。

吸附在她身上的雨水非但没有成为负担，反而让她的存在愈发鲜明，像雨中唯一饱满的色彩。

为什么？

为什么她能够如此坦然地接受雨的洗礼？她看上去并不讨厌，甚至是喜欢雨的。

素世当时暗自揣测：也许她只是想要引人注目，或者没有在雨中有过什么特别的经历，因此对雨没有什么恶感。甚至会用这样哗众取宠的方式去让她自己高兴一些。

她其实并不真的关心爱音淋雨之后会不会感冒，反正她也早就已经习惯了照顾别人，只是对方那天的状态实在不同寻常。平日里总爱叽叽喳喳、用声音和话语环绕将所有人，并把大家捧在手心的粉毛竟难得地安静。她在雨里走了一圈，头发、裙子、脸颊……全都湿漉漉的，总是扬起的嘴角也抿成一条柔和的线。

“擦一下吧，小爱。”素世递过纸巾，声音里带着习惯性的温柔，“一直湿着会感冒的。”

“嗯，谢谢素世世。”

没有预想中雀跃的回应，没有夸张的感谢，也没有缠上来继续话题，只是一个平静的应答。

素世假装没有听见过那个没品的称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对方身上流连。

爱音标志性的粉色长发被雨水浸透，湿漉漉地黏在脸颊和颈侧，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像是被风雨随意描画的笔触。被纸巾擦拭过的地方，头发更是纠结在一起，在头顶形成小小的漩涡。水珠沿着她的下颌线滑落，在衣领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奇怪的是，狼狈的模样并没有折损她的容貌，反而让那张总是洋溢着笑容的脸显露出难得的棱角。或许正是因为缺少了惯常让人安心，也总能够让其他人感到舒服的笑容，此刻的爱音看起来格外真实，也格外陌生。

当素世打量得正出神时，爱音的睫毛轻轻颤动，视线倏地迎了上来。为了掩饰自己探究的目光，素世急忙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遮掩瞬间的慌乱。轻啜一口温热的红茶，熟悉的苦涩在舌尖蔓延，随即素世又用平日里最能体现自己温柔的语气问道：

“小爱很喜欢下雨吗？”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多么不合时宜。素世清楚地知道，每个人讨厌雨的理由或许各不相同，但讨厌的表现却大同小异——躲避、蹙眉、加快脚步。而无论是讨厌雨水的人，还是对雨水无感的人，都不会像爱音这样，明知外面正下着雨，却偏要走进雨幕中，任由自己浑身湿透。

难道她是故意要博取自己的同情吗？

“倒也不能说特别喜欢吧，只能说有些喜欢。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晴天。”话中透露出微妙的斟酌，她似乎只是在说雨，也不止在说雨。

这个回答让素世微微一怔。既不是肯定的喜欢，也不是明确的讨厌，这种暧昧的态度反而更让人困惑。

“那小爱音的意思是，无论什么天气都很喜欢喽？”

“倒也不能这么说……”爱音轻轻摇头，视线低垂，“只是我觉得每一种天气都有难以割舍的方面而已。”

这个回答在素世心中掀起了更大的涟漪。是没有讨厌的天气，还是从未在这样的天气里经历过讨厌的事情？

“这种话真不像是平时的小爱音会说的呢。”

她又抿了一口茶，注意到爱音已经不再看她，而是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这不是素世第一次察觉爱音在雨天的异常，或者说，只有在雨天，当她们独处时，爱音才会展现出这样不同寻常的一面。

她会对雨天产生什么特别的感触吗？是否在过去的某个雨天，发生过什么让她难以忘怀的事情？

明明已经得到了答案，确认了对方对雨天的喜好，素世却依然无法移开视线。她凝视着爱音难得没有表情的侧脸，思绪不受控制地翻涌，试图从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解读出隐藏出对方以前的经历，她很好奇究竟要怎样才能培养出这样的性格。

“素世世应该很讨厌雨天吧。”

爱音的语气出乎意料地沉着，也没有接上她奇怪的感慨，目光依然定格在窗外。说实话，素世很少在爱音身上感受到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总是活力四射并且对每件事都报以十二分认真的女孩，此刻虽然看似对谈话内容兴致缺缺，但素世知道，她一定在认真地斟酌着每一个用词。

“小爱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素世习惯性地将手指藏到桌下，无意识地拨弄着指甲。当她意识到自己未曾察觉到的情况时，又急忙将手放回桌面，指尖轻轻抵着温热的茶杯。她希望爱音没有注意到这些。

“因为灯灯曾经跟我说过，那件事也发生在这样的雨天。”

“……”

素世一时语塞，只能再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口中的滋味不重要，心中的苦涩荡开。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爱音提到这件事”。她原本以为很难从爱音的表情中读出什么，但此刻却罕见地捕捉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这是她从未在爱音脸上见过的神情，超出了她所熟悉的笑容或是被拒绝时的气恼。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卸下所有表情装饰的爱音，面容竟是如此冷淡而精致，像雨水落入水面的水花。

大概是因为对方从来没有怎么在她面前收敛起一切的表情吧。

“真遗憾呢。”爱音轻轻地说。

遗憾吗？

不，至少现在的她已经不再觉得遗憾了。那个雨天的记忆已经无比模糊，其中的苦涩也早已被时间冲淡，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有最开始冲击性的事实和后面拥有的负面情绪本身，具体的细节却全部消失了。

随后，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漫长的静默，只有窗外的雨声执拗地填充着对话前后的空白。

素世向来觉得雨是嘈杂的。绵密不绝的雨滴，打在玻璃上、铁质招牌上、积水的路面上一，或清脆或沉闷，各种各样的声响混杂交织，最终汇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原本就因雨幕而阻隔的视线，现在连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她从不认为雨声有什么可欣赏的；对她而言，无论是雨幕还是雨声都只是隔绝世界的又一道屏障，令人烦闷，也令人孤独。

然而此刻这片嘈杂中却仿佛融入了爱音方才留下的寂静。她的声音像是被雨水带走了，所以此刻才显得如此恬静，素世忍不住这样想。是不是因为雨替她说完了未尽的话语？她与爱音之间在雨的这方面明明缺乏共鸣，可雨和爱音却仿佛共享着某种特质。也许正因如此，爱音才会喜欢雨，毕竟雨和爱音，本质上都是“吵闹”的。

可如果爱音的声音真的融进了雨里，素世忽然觉得，雨声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倘若这样的雨天能换来爱音片刻的坦诚，那她也很愿意静下心来，仔细听听雨到底在说什么，爱音又究竟拥有怎样的过去，她将怎样的情感寄托在了这片雨声中。

事后想想，素世才意识到，爱音大概是想要开口安慰自己因此觉得笑着不合适，随后又没有找到机会而已。

思绪飘得并不远。烧水的时间本就不长，脑海中的万千念头随着壶中翻滚的气泡一同升腾，又在开关啪一声跳停后渐渐平息。

喝点温水吧，她对自己说，这样对身体好，对心情也好。

她刚站起身，门口却意外地响起了门铃。

门铃本身没有问题，只是响起的时机太不寻常。这个时间点，平日里绝不会有人登门。素世清楚地记得，自己和母亲都没有约任何外卖、快递或维修服务——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雨天。

雨天。

总是发生不好事情的雨天。

方才那片刻的宁静瞬间碎裂，无数或糟糕或不算美好的回忆从心底挣扎着涌上心头。不管那些事真实发生在什么天气，此刻的素世都觉得，它们一定都笼罩在某个阴沉的雨天里。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爱音在对待天气这一点上，或许还是有共性的，从好的一点来看她们都喜欢晴天。只不过，她的底线是晴朗，也许带上几缕薄云也可以接受；而爱音的底线却是雨天。

晴天啊。

那是阳光洒落，微风轻拂，温暖而干燥的日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万物被雨幕遮蔽，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

如果在我需要的时候，阳光就能出现在身边，该有多好。

门铃又响了一次。

素世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即便是坏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总要面对。

她走向门口，打开。预想中的糟糕场景并没有出现。站在门外的，是那个颜色鲜明的粉发女孩。她手里握着一把湿漉漉的雨伞，另一只手提着防水做得相当妥帖的袋子。

任何人看见一个明明带了伞，却依然浑身湿透、脸上还挂着无所谓表情的人，大概都会觉得她疯了。素世承认自己心里确实咯噔了一下。可当爱音用只有在这种特定条件下才会产生的语调开口问她能不能进门时，她又觉得这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她暗暗推测：爱音大概是在后半程收起了伞，一路淋着雨走到她家来的。

这些思绪在她脑中流转得极快。在爱音看来，素世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她的来访，整个过程其实也不到半秒。

而在不到一分钟之后，爱音已经安然坐在了沙发上。雨伞静静地挂在门口的伞架上，桌上摊开着两包新带来的红茶与几块方糖，而她手里被素世塞进了一块柔软而干燥的毛巾。

“所以你专门大老远淋着雨跑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送两包红茶？”素世有些无奈，她几乎是想要立刻下个逐客令，可看见对方浑身湿透的模样……还是算了，不然她感冒之后还得去她的家里照顾她。

“诶嘿嘿，”爱音笑了起来，眼睛弯成熟悉的弧度，似乎刚刚那个淋雨的人不是她而是素世一般，“因为我上次不小心瞄到你的柜子里几乎都空了。”

“那还不是因为某人总是来蹭喝，导致茶叶消耗的速度变成了双倍？”

“所以我这不是来补偿了嘛。”

“小爱真是厚脸皮呢。”

说着便起身，走进厨房，准备茶具。

既然这两包茶是爱音专门带过来的，那她自然也就不会客气，谁叫她总是来蹭吃蹭喝？这种事早就没有必要分得太清楚了。刨根问底只会让双方都觉得尴尬，又或许对方根本没有在意过这一点，斤斤计较反而显得自己很不知趣。

待她将两个托盘和茶杯都拿来之后，桌子上又多出了两块看起来很精致的奶油蛋糕，还在上面各放了一块草莓作为点缀。香甜的气味溢散在空气中，绕是对甜品不感兴趣的素世也忽然感觉有了些食欲，就像是面前的人把自己的甜度都转移到了这块甜品上。

“甜品配红茶，真是小爱音最喜欢的组合呢。”

“但是真的很好吃嘛，素世世应该也会喜欢吧？”

喜欢倒是谈不上有多喜欢，况且即使是再不喜欢甜食的人，在雨天这样有些阴冷潮湿的时候也会希望有足够的糖分来让自己稍微打起精神。而且素世本身对甜品也不怎么排斥，只是没有那么热衷而已。

就像爱音对雨天的态度一样。

“既然小爱音带了甜品来，那么红茶里就不必要加方糖了，那样会让甜品的味道变淡。”

“誒，素世世对这些也有研究吗？”

“只是从网上看到的而已。”

“素世世懂得真多啊。”

“当然，毕竟不是谁都像是小爱音一样冒冒失失，这样的天气出门就算了，还不做好防护，湿漉漉地跑到别人家里来让人担心。”

“原来素世世居然在担心我吗？哇，我真的有被爱到！”

“干脆把你赶出去好了。”

“不过素世世泡茶的手艺好像又精进了一些呢。”

“小爱音，用夸人来转移话题会显得很虚伪哦。”

“可是我真的觉得很好喝嘛，比上次还要好喝。”

“大概是熟能生巧了吧。”

“那素世世是不是应该感谢我一下？”

“你还是出去吧。”

红茶入口，醇厚的香气在唇齿间弥漫。味道确实比往常更胜一筹，是因为练习得多了，还是这次爱音带来的茶叶品质更高？素世无意间瞥见包装上的生产日期，新近翻炒的茶叶，或许确实比那些在家存放许久的陈茶要新鲜许多。

当然，也许还有一个素世不是很愿意承认的原因，略带苦涩的茶也许真的很合适搭配甜品，这一点倒是被面前这个家伙说中了。

天南海北的闲谈一直持续到了吃完甜品，红茶也差不多见底，素世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当然，这一点大概和面前这人所抛出来那些毫无意义的话题无关。像什么新闻上说的某市举行了一次游行，冬木市哪里的煤气又爆炸了，又或者一场小地震摧毁了空座町的小部分建筑，此后那里还伴随着闹鬼的传闻……

这些毫无的话题当然不会让人产生愉悦的感觉，只是它们就像是柔软的棉质沙发一样坐上去大概就能让人放松，再加上糖分的摄入让自己变得精神了很多，红茶中的咖啡因也有提神的功效……

反正心情大好，素世也不介意承认一下面前的爱音也有一小部分功劳。

她知道这样的闲话时间结束之后，就该是爱音开始分享她最近又看到了哪个好一些的打卡点会邀请自己前去。正在内心犹豫着该带些什么出门的时候却又看见爱音站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着装之后转头向窗外望去。

素世顺着爱音的目光向外望去，这才再一次意识到耳边的雨声，这些嘈杂的背景音竟无意间被她忽略了。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一片柔软的静默。

素世的目光轻轻掠过爱音的身影，她并没有完全湿透，想必这一路大部分时候都把伞倾斜给了那盒甜品与两包红茶，直到最后一段路估算着它们不会淋湿才扯掉了伞，用她的方式享受了雨。若真是被大雨浇透了，进门第一件事应该是借用浴室，而不是仅仅要一条毛巾擦拭。

不过沙发上那片尚未干涸的水痕，大概要归功于她那头流泻而下的粉色长发，发梢还在微微闪着湿润的光泽。

爱音凝望窗外的侧影仿佛定格了数十秒。素世便也在这段时光里静静端详着她的侧脸，手指不自觉地又开始缠绕。理智明明在提醒她这里是四十五层，窗外除了绵密的雨幕什么都不可能有。可她依然忍不住想顺着爱音的视线向外探寻。然而那抹粉色的发丝与白皙的侧脸，却仿佛成了视觉中唯一的重心，一颗突然亮起的恒星，将她蓝灰色的眼眸完全捕获，再也无法移开。

这份宁静中似乎还缺了某个音符。就在素世以为爱音即将向窗边迈步时，对方却像突然醒转般回过头来。她俯身拾起自己那套茶具，抬眼的瞬间，目光与素世直直相遇。

“素世世总不会现在赶我回去吧？”

那双灰眸直直望进她的眼底。素世忽然觉得，两人眼中的色彩仿佛在这一刻开始交融渗透。她似乎从爱音那里接收到了某种难以名状的讯息。可还没等她辨明那究竟是什么，对方已经利落地收走茶具，转身走进厨房，将它们轻轻放入洗碗机。串行云流水的动作自然而熟稔，这幅做派竟让素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觉，就好像自己才是这座公寓里扮演客人的角色。

“你再这么问，我真的要赶你回去了。反正小爱音不是很喜欢淋雨吗？你就这样淋回去好了。”

“诶——素世世好绝情啊。”

话虽这么说，爱音的脸上却看不出半分可能被赶走的慌乱。她似乎早就笃定了素世绝不会这么做。尽管这个粉毛总爱说她的笑容太假，除了“此刻并非真心在笑”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却又总能在每一次即将触及底线之前恰到好处地收住脚步。

爱音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收拾好茶具与桌上的余韵后，她便径直回到窗前。整个过程她一言未发，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安静地凝视着窗外连天接地的雨幕，仿佛在阅读一本只有她能懂的书。

灰蓝色的眸子中倒映着更灰，更混浊的光彩，那是窗外的景象在她眼中呈现的样子。素世甚至有一刹那担心她的眼睛会被落入眼眸中的雨水变得浑浊，随后又反应过来，这种单纯的家伙，雨水想粘都粘不上吧，浑浊的雨大概会从她眼眸光滑的表面上滑下，连滞留都做不到，更别说污染了。

奇怪的是，原本令素世烦躁的雨声，此刻似乎不再那么嘈杂了。

素世一边思索着自己除了“在雨天经历过坏事”之外为何如此讨厌雨天，一边不自觉地缓步走到爱音身边，与她并肩望向窗外的雨帘。可思来想去，似乎也只能找出“太过阴冷”“不便出门”这些与所有讨厌雨天的人无异的理由。

或许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

素世忽然想到，是因为雨天太过“浑浊”。

她向来喜欢一切清澈的事物——晴天的空气是清澈的，阳光是清澈的，至少在肉眼可见的层面上通透无垢；普通的水也是清澈的，澄净得看不出更细微的杂质。

唯有雨，当无数雨滴不间断地在空气中穿梭坠落时，无论对水还是对空气而言，彼此都成了这一方天地里的杂质，互相沾染，互相渗透。

这也是她讨厌雨天的原因之一。

那么爱音呢？她为什么会喜欢雨天呢？

讨厌一件事和喜欢一件事，大概都需要理由。哪怕这个理由很牵强，但若没有它，一切情感都会变成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也许只要能够弄明白为什么爱音会喜欢雨天，自己就不会再这么讨厌雨天了？

即使只是为了自己的心情考虑，她也觉得这个探寻是有意义的。毕竟她一直认为，自己与爱音之间很难有共同欣赏的话题。这个粉毛嘴里永远吐不出什么让她由衷欢喜的话，充其量只是没那么讨厌，让彼此的对话还能勉强继续下去罢了。

至于其他很多人……连更多对话的必要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颗格外饱满的雨滴——也许是这场雨中最大的一颗——以决绝的姿态撞上素世面前的玻璃，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将素世飘远的思绪倏地拉回。灰蓝色的瞳孔重新聚焦，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和爱音一起注视着这场雨看了这么久。

雨……

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她会觉得雨中的景色特别美吗？还是说，她其实迷恋的是雨滴落下的声音，那种连绵不绝的韵律？

素世的思绪又飘回了自己讨厌雨的理由，似乎是因为总与失去有关。有什么人会在这个天气离开，有什么东西会碎裂、会消散，看不清重要的人的表情，也听不见她们真正想说的话……

“说起来，小爱音为什么会喜欢雨呢？”

粉发的少女明显被打断了思绪，睫毛轻轻颤动。但她脸上没有任何不悦，依然保持着那种令人安心的沉静。她微微偏头思索了片刻，将目光温柔地投向素世。

“唔，除那之外，素世世为什么会讨厌雨呢？”

果然如她所料。爱音的眼眸依旧是一抹清澈见底的灰色，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素世突然意识到，她在这双眼睛里看到的从来都是这样的通透，一眼就能望到底，甚至连她下一步会说什么、会做什么，都仿佛可以预判。

这样一个心思单纯的人喜欢雨，怎么可能有什么深刻的理由？更别说能帮助自己解开对雨天的厌恶了。

“小爱音，不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哦。”

“啊——素世世好严格。” 爱音拖长了语调，半抱怨半撒娇地转过身来，脸上却不见多少真正的委屈。

“明明是小爱音你先提起的话题吧？而且既然在这样的天气跑过来，难道你不应该对被你打扰的人做出些解释吗？”

“诶诶诶诶——好吧，好吧，是我的错。” 爱音摆了摆手，随后她重新转向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落地窗，将目光与思绪一同投入那无边无际的雨帘之中。

素世安静地等待着。时间在淅沥沥的雨声中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沾满了湿漉漉的沉默。她感觉过去了整整几分钟，甚至更久，而爱音依然没有要继续开口的意思。客厅里只有窗外永不疲倦的雨声。就在素世忍不住想要再次开口催促时，爱音的声音终于响起，语气不太确定，介于疑问和陈述之间。

“大概是因为下雨的时候，或者淋雨的时候，我会觉得……宁静？”

宁静？

这个词语让素世几乎要失笑。她抬眼环顾四周，雨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客厅，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与建筑物外墙，即使阳台做了隔音，也始终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居住在这样的高度，平日里隔绝了绝大部分尘世喧嚣，唯有雨声和风声能够如此清晰地抵达，成为这里为数不多会被素世经常听见的背景音。

“如果不是小爱音你一直在和我说话，我都有些怀疑你的耳朵是不是遭受了什么不可逆的创伤了。”

“不是指那种物理上的宁静啦，而是……唔，其实也可以算是这种宁静？虽然雨声可能听起来太大了，很吵闹，但是现在，这个世界里，不是也只有这种声音了吗？其他的一切，都变得好安静。”

“但其他的声音并没有消失，只是被雨声掩盖了而已。”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起码那些被掩盖的声音在雨中不会来打扰你了不是吗？”

“小爱音还真是个乐天派呢。”

“素世世这是在夸我吗？”

“是哦。因为小爱音明明知道，听不见别的声音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但还是会用这种不靠谱的理由来敷衍我呢。”

“诶——怎么这样？我明明有在很认真地思考，很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啊！”

“毕竟小爱音的回答，听起来很像是那种‘听不到就不存在’的意思呢，这难道不算是敷衍吗？”

“倒也没有到那种程度吧。但是只是声音的话，听不到不就相当于不存在了吗？”

“那如果是重要的声音呢？在这样的雨中别说是听清了，甚至连对方是否在说话都看不清。就像小爱音你现在也看不到楼下具体的景色一样。一切的一切，轮廓、细节、颜色都被这场雨粗暴地隐藏起来了。难道小爱音你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宁静’吗？喜欢这种一切被蒙蔽的感觉？”

“啊，这个就……”

“还是说，小爱音你根本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只是觉得‘在雨中很宁静’这种话说出来，听起来很酷，很与众不同，所以就这么说了？”

素世当然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爱音刚刚说的话，大概的确是她真实的感受。她淋雨的习惯大概也不是一时兴起的幼稚行为。只是素世觉得胸口堵着一团棉花，闷得发慌。

她觉得很不公平。

明明她才是那个在雨中经历过更大不公的人。

她才是那个在滂沱大雨里，失去了许多、泪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都分不清的人。

她才是最应该在雨中得到补偿又得到抚慰的人。

凭什么像是爱音这样单纯，仿佛从未被雨水真正打湿过灵魂的人，反而能够享受雨，能够理直气壮地说出“喜欢”？

一种莫名汹涌的烦躁涌上心头。既然爱音喜欢雨，喜欢红茶，喜欢甜食，那么此刻她的心情应该很好吧？既然她的心情这么好，那么自己稍微任性一些也是可以的吧？谁叫她要不打一声招呼就跑过来，擅自带来了红茶和甜品，又擅自提起这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还偏要把自己的注意力也强行拉到这令人厌烦的雨上面？

这一切都要怪小爱音。

“那，素世世如果真的听不清重要的话语，看不清重要的人，会不会是因为我们距离那个声音、那个人，实在是太远了呢？”

“……什么？”

“因为，即使雨下得再大，如果距离不够远的话，最起码也会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吧？就像是楼下的景象，虽然现在我们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如果现在下楼走近它们，实际上它们也还是无比清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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