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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五 他们为祖国而战,第4小节异能与少女收容计划

小说:异能与少女收容计划异能与少女收容计划 2025-10-27 21:11 5hhhhh 6910 ℃

  虚幻的星辰飞速凝实,将他们带上新的旅途之中。一切咒语都扑了个空,炸开在还未消散的星辰能量之上。

  安德烈下一次睁眼,看到的是身下俄罗斯人银灰色的导弹基地,呼啸的导弹与弹链像流火一样烧向巫师们,还有一些小东西在起飞。而莉泽罗忒兴奋地大呼小叫,刹那后又带他们消失在空中。

  波罗的海三国与芬兰湾上的旅途还算安静和平,但安德烈知道他们离目的地不远了。

  脚底踏上新雪的时候,安德烈仰头可以望见那座巍峨而美丽的古老城市,窥视芬兰和瑞典的军事堡垒,圣彼得堡。

  他们是在夏宫的外围被人拦截的。巫师们足踏雪原,海湾边的迷雾可以阻隔视线,却从不能遮蔽他们旺盛澎湃的精神力,大巫的精神如渊似海地横扫过周围的一切,轻易感知到了俄罗斯人的禁制。

  彼得堡的「冬与夏」卫队早已经接到消息,谨慎地站定在夏宫花园的建筑群中,但无关紧要。真正值得黑袍巫师们留意的是雪漠之上那些影影绰绰的黑氅。行刑人淡漠的神力在仍未消逝的冷风中结成一道黑金色的帷幕,将巫师们胆敢进犯的精神力统统绞杀。

  隐隐成包围圈的行刑人们姿态各异,只有肩上那件神秘的黑氅标志着他们的身份。在欧陆久负刽子手盛名的行刑人向巫师们走去。

  恰似一汪黑色的海洋意欲封锁起一团漆黑的夜幕。

  巫师们处之泰然,只是纷纷扬起魔杖,毫不介意开始一场战斗。

  安德烈注意到,和其他阴沉的老行刑人们和一脸紧张的年轻行刑人不同,为首的那两名行刑人显得年轻而沉稳,其中一位是个瘦高而阴翳的年轻男人,另一个则是位有着璀璨银色长发的冷艳少女。

  这两人安德烈都认得。男行刑人叫做伊凡·涅瓦斯基,来自涅瓦河畔的名门望族,最有可能成为行刑人下一代领袖的人。

  女行刑人则就更有名了,整个里世界,几乎无人不知她的名讳。

  斯维塔兰娜·费奥多洛芙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少极狐」,罪罚神术的修习者,行走欧陆时斩杀异端无数。俄罗斯逆约派年轻一代中最杰出的行刑人,也是历史上最年轻的注册行刑人。她的姓氏也更是大名鼎鼎。

  她居然还留在圣彼得堡么?

  安德烈越发觉得有些事不可避免了。

  伊凡·涅瓦斯基挥手,行刑人们积蓄着的神术稍稍减淡了威胁之意。

  “巫师,你们所为何事?”

  “这话该让我们问你,菲利普的死和布拉格的暴动,你们没有从中动手?”那位精神系的大巫普罗伊冷哼一声。

  “与我们无关。你们应该先向布鲁塞尔和巴黎问责,顺便问问他们的灵能者和术士在彼得堡做了什么。”

  “同样与我们无关。”

  对话陷入沉默,银发的女行刑人跟上问话:

  “这是在挑衅。大张旗鼓、未有通报的一路入侵。”

  “何须挑衅。”

  “莫斯科和灵咒同盟可不会如你我这般坦诚。”

  “真的坦诚吗?”

  那位被护在巫师群体中间的小个子巫师发出一声显得天真纯洁的女声,她仰起头,粉色的眼睛注视着女行刑人。

  “何须谎言。”行刑人说。

  “那好,我告诉你们,战争不可避免,没有这件事也会有那件事。”莉泽罗忒似笑非笑地望着斯维塔兰娜和伊凡。

  行刑人们一言不发,冷冷地扫视过巫师们在冷风飘逸的袍摆。

  “就知道和你们这群死人说不出来什么的。”脾气暴躁的大胡子普罗伊看了一眼莉泽罗忒,又吼道:“让我们过去,检查亲王宫殿的情况,免得被你们泼脏水!”

  伊凡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说:“在真相确定之前,圣彼得堡需要保持戒严。”

  灵觉较为敏锐的咒乐师安德烈感觉伊凡的背后似乎浮现起了圣母的淡淡虚影,神术型的神秘扩散而出,神恩浩荡,几乎遮蔽住黑氅后摇曳的天空。

  身为精神系大师的普罗伊笑了,他举起魔杖指向伊凡,稍作盘旋之后,同样雄浑的精神力倾泻向那道堡垒:

  “好啊……但也要看你们能不能拦住!”

  其他行刑人和巫师都没有动作,两人各自驾驭着神秘在另一个战场上决斗。

  莉泽罗忒比拟宝石的双瞳盯着行刑人喷薄而出的神力和大巫的精神力在超凡的世界中撕扯在一起,她乱糟糟的粉毛在芬兰湾边的海风翻飞,一时间甚至比眼前女行刑人的银发还要抢眼几分。

  斯维塔兰娜的目光定在莉泽罗忒的身上,她没有从这个年轻巫师的身上感受到任何强烈涌动的情绪,只有纯粹的巫术和精神。

  莉泽罗忒感受到斯维塔兰娜的注视,冲她笑笑。

  身边与伊凡争斗的大巫收回了精神力,算是他赢得了半筹。但这个行刑人相对于老巫师们来说是如此的年轻,以至于他生不出任何夸耀的情绪。

  伊凡扶正肩上的黑氅,依旧平静站立,身躯和神力也还阻断着巫师们前进的道路。

  莉泽罗忒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这么说,你们真的做好了迎接战争的准备了吗?”

  伊凡不卑不亢地回答:“如果灵咒同盟和柏林巫师联合都执意如此……行刑人也将再一次听从莫斯科的调遣。”

  “好的,我就这么回报给老师了,谢谢你的坦诚。”

  斯维塔兰娜斜瞥了眼自作主张但又挑不出毛病的伊凡,向莉泽罗忒发问:“敢问阁下的老师是?”

  她并不认得莉泽罗忒。

  “巫王大人啦!厉害吧。”

  “……”斯维塔兰娜不说话了。

  伊凡弯了弯腰,但幅度极小,算是送别前的必要礼节:

  “辛苦几位不辞万里了,只是彼得堡目前不便待客,无法招待诸位。几位想知道的问题,我相信冬宫和克里姆林宫都会做出一切有意义的决断。”

  莉泽罗忒不说话,摇了摇头,反倒是往前走了两步,越众而出,走近了斯维塔兰娜。

  斯维塔兰娜并不畏惧地后退,她只是像和美的圣像那样站在原地静静等待。周围的行刑人和卫队们提高了警惕,时刻准备出手。

  而莉泽罗忒只是从巫师袍的怀中取出一样像是人偶的造物,慢慢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地上。

  “这是赠予陀思妥耶夫斯卡娅小姐的礼物,算是代老师和我向您背后的传说问好。”

  斯维塔兰娜凝视向莉泽罗忒和她的礼物。只一瞬后,银发的女行刑人微微点头:“谢谢您的好意,也代我向海因里希阁下问好。”

  嘴上这么说着,但斯维塔兰娜当然也没去接,任由地上那只人偶在寒风中东倒西歪。

  “要不了多长时间。”

  莉泽罗忒说着没头没脑的话,接着退后几步,和巫师们重新站在一起,化作星光闪烁而去。

  没有人阻拦他们。

  巫王这个名字从莉泽罗忒口中出现的那一刻,窒息的压力就降临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也没有人能阻拦他们。

  “阻击任务结束。联系克里姆林宫和大牧首,让他们准备好一切。”

  伊凡看了身边这位固执、疯狂而笨拙的女人一眼,甩起黑氅,带着行刑人们转身离开。

  斯维塔兰娜默默地盯着雪地上的礼物看了一会,然后弯腰捡起那只人偶。

  人偶约有半人高,但细节处的做工也极其精致,连关节处的接缝都微不可见。它的眼窝处缀了两颗粉色的宝石,在圣彼得堡天空和白雪发出的光芒下煜煜生辉,远比任何人类的眼睛都要璀璨动人。

  人偶的材料很特别,不是木头也不是金属,而像是一种结合骨头和陶瓷的材料,斯维塔兰娜双手拿住也感到很有份量。

  她能感受到那里面流动的纯粹魔力,但在场所有的行刑人,都没从上面捕捉到恶性的超凡特质,也不再追究。

  斯维塔兰娜带上了那只面容算得上可爱的人偶。

  巫师们返回柏林的路上,莉泽罗忒出奇地安静,也没再要求主持「星辰流徙」的大巫术。

  米格尔湖旁,黑袍人们的身形在深蓝色的星光中重组定型。安德烈松了一口气,真要是和行刑人们打起来,他可没什么把握,幸好他们只是说了些曲里拐弯的话后就不欢而散。

  变形大师沃尔夫冈·科尔对眨着眼睛的莉泽罗忒说:“莉泽罗忒小姐,我们已经回到柏林了,您是?”

  莉泽罗忒迟缓地伸了个懒腰:

  “我就先回巫王塔向老师禀报情况了,老人家们辛苦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还捂在嘴巴上打哈欠。

  大巫师们纷纷点头:“巫师联合愿为巫王前驱。”

  莉泽罗忒抿嘴笑,转身踏着米格尔湖的水面小跑而去。

  临走到一半,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扭身朝正安静待在老师旁边听候吩咐的安德烈喊:“白鹰会的索别斯基先生?你要不要也随我来?”

  巫师群里死一样地安静了一会。

  面见巫王?这小家伙哪里来的好运气?难不成是巫王的这位徒弟看上他这副皮囊了?

  安德烈也愣住了,直到老师施泰纳教授推了推他。

  “谢谢,我十分愿意,艾森科恩小姐。”

  莉泽罗忒满意地笑笑,年轻的男巫安德烈觉得这个性情乖张的粉发女巫迷人极了。她掏出魔杖,遥遥点向他的双足。

  安德烈也和她一样踏足在水面上,恭谨地往巫王塔前去。

  莉泽罗忒和安德烈踩着水来到了巫王塔底的那扇木偏门前,她伸出一根手指,然后把其塞进了门边的鹰头雕塑的尖喙里。

  伴随着女孩小小的一声嗷呦,石鹰合口咬下,品尝起她血液里魔力的味道。半秒后,木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如果是平时,莉泽罗忒一定是踢开门跑进去的,但今天她一反常态,动作轻轻地开门关门,蹑手蹑脚地进入了塔底的杂物间。

  杂物间里只点了三根封在玻璃窗里的蜡烛,橙红色的火苗摇曳着向黑暗发出微渺的光芒,只可惜光线晦暗,气氛反而更加阴森。

  莉泽罗忒和安德烈的身体在墙壁上投出两道道巨大的影子,显得有些可怖。真像是文艺作品里人类想象中吸血鬼们的古堡。

  “要有光。”

  女孩嘟哝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咒语的话,从袖子里掏出魔杖,扬在身前。随着莉泽罗忒的动作,那根蕴含着超凡的木棍的顶端发出一点光芒,照亮她的前路。

  安德烈也施了个无声的发光咒,魔杖顶端迸发出温和的光芒,照亮他身遭的方寸之地。

  莉泽罗忒带着安德烈绕开包括人类在内的变种动植物标本库,走过关着魔兽和异种的漆黑囚牢,里面的智慧生物已经失去了伸手拍打附魔牢笼的力气和勇气,只是向外面的活物嘶吼着。

  安德烈提心吊胆,而莉泽罗忒对此视若无睹。少女继续跳过经过各种推演的未完成术式和半成品法阵,推走拦在路上的一片片移动黑板,避开地上散乱的一摊摊草稿纸。

  当她的粉发映照到来自塔顶洞口透过来的自然光亮的时候,莉泽罗忒就又一次能够重新见到她的老师。而安德烈,也终于第一次觐见他的王。

  安德烈屏住了呼吸。

  那位传说中的巫师安静地阖眼,他坐在黑石围护的窗洞边上,撑着头沉思,像是睡着了。但莉泽罗忒知道并没有。她刚刚踏至老师的十步之内,就感受到来自这位巫术尊主身上强大魔力和咒感的压迫。

  巫术与巫师之王身穿的衣袍同样和他的名号一般璀璨,他那身巫师袍的袖口辊着一串秘银和精金熔铸而谱写出的腓尼基咒文,随着呼吸,在时光中变形成这片大地上的各种语言。

  在他的前领和袖边上那些条由繁复琐碎的金银构成的溪流之中,晦涩深奥的灵光正阴暗而缓慢地淌着。它使有幸和不幸的见者目眩神迷,精力不自主地被抽干。安德烈强忍着移开视线,避免陷入其中的思潮。

  巫王暗夜般的黑色袍尾和后领上用骨钉系着一道道红金相间的纱飘带,在塔顶透进来的无风的熹微光线中,他们神秘地齐齐飘动,每一道朱鹮羽般的飘带上都歌唱着巫术与咒言的荣耀,寄托着被拯救的枉死者与被宽恕的获罪者不愿离去的灵魂。

  除了那探出宽大袖口一半的苍白手掌和修长如蛇的手指,巫王的整个身体都藏在那身华美的袍下,但巫术尊主暴戾和高傲的精神力却沉默而疯狂地凌驾于这片国度,无人可以忽视。

  感知到学徒的临近,正昼夜思索着世间学识与过往残忆的巫王微微睁开眼睛,向觐见者投去他那至高无上的意志。

  安德烈难以抵抗地低下了头,只看到巫王的袍摆。

  没等巫王朝他的学徒发问,莉泽罗忒便急急忙忙地抢着开口:“老师,我回来了,一切顺利。”

  巫王点点头,头顶那只雅致而尊贵的金丝冠冕只在他淡灰色的浓密长发中露出半圆形的前盾。

  他动了动手指,收敛起倾泻回绕在塔楼房间里的强横精神,让学徒莉泽罗忒能够走近他几步。

  “我看得到,你的过去和现在。”巫王轻轻说,声音有如风吹高塔般苍凉淡漠。

  “老师大人的千里眼太厉害了。”

  莉泽罗忒拍着马屁,一边跑到巫王身边,为他献殷勤,又是捶背又是敲腿。

  巫王没理她,而是又看向稍远处的安德烈。面对如此强盛的意志,安德烈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为了避免被大巫师读取到什么不礼貌的思想,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什么也不要想。

  “大脑封闭术还需精进。”

  巫王说了这么一句。

  安德烈回过神啦,用力地点了点头:“感谢巫王阁下教诲。”

  “白鹰会?”

  “是的,巫王大人。”

  “哦,”巫王不以为意地摸了摸身边学徒的粉发:“卡茨佩尔·索别斯基是你什么人……?”

  “回禀大人,他是我的曾祖父。去年刚刚过世了。”

  “嗯。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巫王颔首。

  “感谢巫王大人。”

  巫王抬了抬眼皮,灰色的眼瞳里露出一丝难得的疲惫,说话的声音带着遍历岁月后的古井无波。

  “过往总是逝去得如此之快,故事鲜有人闻。”

  安德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巫王,不过巫王似乎也不是说给他听的。巫王低眉看向蜷在自己腿边的粉发女巫。

  “你又擅自行事了,莉泽罗忒。”

  “老师,我只是想出去看看嘛……也没发生什么事。”

  “我是说,那只人偶。”

  巫王抬起手,抚摸在身边粉发少女圆润光滑的脖颈与下巴之上。

  莉泽罗忒并不反感老师如此的接触,或者说也不敢反感。

  巫王的十指有着藕节般的骨相,精美和精确程度都如书画中的天神一般。他那张因为轻轻扬起来而被日光照亮的面孔上,充斥着富有侵略感的中性魅力和近乎能表现出人体之伟大的精巧美丽。

  “啊哈哈……那姑娘看起来挺顺眼的,送她个礼物嘛。”

  莉泽罗忒讪笑着,眼睛瞟向巫王搭在她脸侧的十根手指,让她想起了巫妖异种们闻名遐迩的传承术法——「[[rb:白骨之柱 > Knochensäule]]」。

  她看不出老师的心绪,而巫王继续低语:“那可不是简单的礼物,怎么能把宝贵的意识残片交付给毫无了解的陌生人呢?”

  “呃,老师……!”

  “还专门叫了外人过来,这么害怕我?”

  安德烈心头一紧,生怕自己被牵扯进来。

  莉泽罗忒的身子向后一退,但巫王的手和无声咒文轻松地压制住了她的动作。

  “就那么想从我身边逃离吗,我的好学生,刚刚和现在?”

  “没有的事,巫王大人,我只是……只是想去外面冒险?”

  莉泽罗忒还在试图辩解。少女双眼中的那颗粉宝石在不断颤抖,在人类的眼仁和瞳孔处,宝石被巫王野蛮的精神给压碎出一道道裂痕。

  “孩子大了果然叛逆啊……”

  巫王勾起嘴角,尖利的指甲从莉泽罗忒的脸颊滑向她的眉心。

  “主人,我……我错了……”

  莉泽罗忒挤了挤眼睛,似乎快要哭出来。

  “态度一般……又不是初犯,怎么惩罚你呢?”

  “主人…求你…”

  “关段禁闭吧。”

  莉泽罗忒还要说话,眼睛却在下个瞬间黯淡下去。

  巫王的手指从她的眉心处钻入,却如若虚幻地穿越过她身上属于人类的各种组织,轻松探入大脑。他的两根手指从莉泽罗忒已经失去意志的大脑抽出来,没有带出一丝人类珍贵的鲜血,也没有留下毁坏少女美好面容的伤口。

  安德烈一时间直想大声尖叫,但在他看清楚了巫王的动作后,心中的释怀大于震惊。

  巫王的手中正夹着一颗纯净无暇的铭刻宝石。那颗富含强大魔力的宝石是奇异的粉色,上面书写的金箔样的咒言纹路此刻正流动着智慧的光芒。见识不算浅的安德烈自然认得出来那是古代巫师们制作智能人偶时一般会填入的核心晶石。

  当然,巫王的亲手创造当然会胜过古往今来的所有人,以至于所有巫师都没有发现名震天下的巫王之徒莉泽罗忒·艾森科恩原来不过是巫王制作的一只人偶。

  那颗核心晶石显然也不是一般的矿物,它的色泽与光纹,安德烈记得曾在某本古籍里看到过,但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是何等器物了。

  眼下,巫王正注视着那颗变得不同了的核心晶石。对于巫王这种级别的巫师来说,很容易就能发现那颗宝石上的新咒文,是除去创造者的第二个人的手笔。

  一道有关心智转移的纹路,似乎是完全自创的语法和笔法都显得极为特别。

  但巫王稍一沉凝,就从上面辨别出了端倪。这道咒文的核心描述段落,和巫妖转化仪式中的被转化者心智稳定的处理手段有百分之七十八的相似处。

  这算是查重吗?

  巫王的目光和精神力径直向下,穿越过数道砖石,看向塔身中层里莉泽罗忒的居所。

  在学徒冥想点旁边的木架上,他看到了那件来自新晋大巫妖黎契·奥尔特加赠送给他的造物的那件礼物,一顶尖而大的圆边巫师帽。

  难怪她爱不释手。那个堕落者也居然瞒过了我的眼睛,看来魔术与魔法一径仍有珍稀的神秘留存。

  黎契·奥尔特加,伊比利亚的明珠,堕落的天才魔术师,年轻的大巫妖,巫王的受膏者,始祖血族的盟友。我已清算过你的忤逆,只是竟还藏着这样的背叛……

  在你对我的债务偿还前,你最牵挂的学生和弟子会找上你的,采佩什真的愿意帮你吗?

  巫王无声而阴沉地笑,他捏了捏这颗美丽的宝石,从里面读取到了人偶的意志和记忆,然后丢进了法袍内侧的口袋里。很久没有这么有趣的事了啊——圣物、奇迹、圣徒后代和一位再世圣徒。

  莉泽罗忒的身体早已失去了声息和生机,倒在塔顶阁楼的地面上,回返到她本真的面目——一只人偶。

  巫王看向安德烈,笑着问这位年轻人:“想象过吗?”

  “并没有,巫王大人。”

  “你看……就算是自己的造物,也会想逃离主人的束缚。而若是人,就会更加复杂了。”

  安德烈猛地弯腰行礼,语气急促:“安德烈和索别斯基们永远忠于巫王大人。”

  巫王站起来,华丽典雅的长袍庄重地拖曳在地上,他挥一挥手,人偶几可拟真的躯体飞到了他原先坐着的座位上。

  “我收回对你的批评,不错的头脑封闭术。索别斯基家……就该擅长这个。”

  海因里希巫王枯灰色的长发开始随风飘舞,安德烈再也无法保持谦卑的沉默。一种见证传说与铭记历史的颤抖感强烈地统治了他,一名高傲的男巫的心。可同时,前所未有的畏惧又从心底生出,无知与明知都使人战栗。

  “您要亲自去么?”

  “你在害怕?年轻人。”巫王的嘴角勾起,似笑非笑。

  安德烈正装下的身体的确和心灵一样在摇晃。

  他强撑着那股若有若无的精神威压说出那句俄语诗:

  “Напрасно хитрая вражда

  (Быть может, смерть Петра)

  Тревожит вечный сон Петра!

  (再不要挑动枉然的刀兵,惊扰彼得的永恒的梦!)”

  巫王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安德烈可以确切地听得到他含蓄感慨的笑声:

  “普希金?安德里亚·索别斯基,你算得上是个独特的年轻咒乐师,和你的同辈都不一样。”

  “海因里希大人……谬赞了……”安德烈感觉自己的意志已经被巫王并无恶意的魔力压缩成角落里的小兽。之前所有人的用词都是中性词,可从巫王刚刚短暂而美妙的笑声中,安德烈后知后觉地发现海因里希原来是个古老的女巫。

  但这,怎么可能让任何人对她,这个举世无双的独夫,生出任何的轻视呢?

  “但是,少数服从多数,这才是你们所称的民主。”

  被冠以「巫王」之名却始终嗤之以鼻的无上女巫——玛蒂尔德·海因里希难得地微笑着,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单体力量此刻悠然地望向北方,脚下踏出一步,便越过了现实与神秘的界限。

  她从砖瓦和禁制等一切阻碍中如幽灵般穿过。曾束缚巫师脚步的高塔,如今只成为她强权与威名的象征。

  巫王走出高塔,君临在她忠诚的高塔之都。

  柏林的郊野传来寂寞呼号的风,将巫王身后雍容绵密的袍摆全部吹开。

  巫王的衣袍和身形在柏林都的上空优雅从容地舒展,好似一面飘扬着的红黑色旗帜。连同她束在花丝黄金冠冕之下的枯灰色长发,也随着法袍的歌声和施普雷河畔的风声摇曳。

  海因里希扬起苍白的手,千万道无声的奥妙咒言从心中倾泻而出,在澄澈的天空中翻卷如旗帜汇聚成的蓝黑色海洋。

  这座城市矗立着千百道高塔,他们像匈牙利骑兵的骑枪般长久站定,直直地指向居住着神和天使的天空。

  巫王的语言在命令他们。

  他们对他们的这一任尊主报以热切的回应。

  天文塔、气象台、博物馆、瞭望塔、主题酒店和旅游景点……高塔之身现已披上了一层层花花绿绿的画皮,但他们铁灰色的意志依旧可靠。

  骑枪的枪尖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向天空直冲而去。

  千百座高塔,千百道枪锋,搅碎了柏林上空的浩荡云层,惊醒了城市的晚霞和人民。

  一辈子生活在表世界的普通人惊呼于这壮观的一幕,以为这是首都某个未事先通告的庆典。而里世界的超凡者们,却不由得为巫王的气场慑服心神,无不仰头望去。

  时正黄昏,柏林巫师联合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们在盖勒特巫师学校里的占星学塔楼上抬起头,看到黄灰色天边那道飞扬的黑色旗帜与汹涌的魔力和咒言。

  高塔们挺直伟岸的身躯,而高塔的居民们齐齐弯腰行礼。

  黄昏的天穹之中传来巫王悠远缥缈的歌声,尘世间最伟大的咒乐师只用了嗓音去沟通万物。安德烈能从中听到自己的悲伤与忧郁,忍不住流出泪来。

  “那里,在寥廓的海波之旁

  “他站着,充满了伟大的思想,

  “向远方凝视。在他前面

  “河水广阔地奔流;独木船

  “在波涛上摇荡,凄凉而孤单。

  “在铺满青苔的潮湿的岸沿,

  “黝黑的茅屋东一处,西一处,

  “贫苦的芬兰人在那里栖身。

  “太阳躲进了一片浓雾。

  “从没有见过阳光的森林

  “在四周喧哗。

  “而他想道:”

  最后,她的号召无视时空地响彻在高塔之都的每一位超凡者耳中。

  “于此,再现奇迹。”

  天穹上的云层被巫术高塔迸发出的咒言流光搅碎,碎裂的绵白之后,不再是蔚蓝的天空和橙红的落日,而是星空般的迷幻。

  咒言构筑出的星云和魔力的废渣在天穹的破洞里翻涌着,洞开超越空间的大门。

  巫王无需挥舞魔杖,她只是张开双手,星云便变化成朦胧的水汽,透出背后的另一副天象。在水汽又随巫术尊主的意志散去之后,柏林人仰头望天,发现他们熟悉的天空中出现了另一座倒置的城市。

  五颜六色的洋葱头圆顶,纵横蜿蜒的河道,永不化去的白色积雪,各种华丽的新古典主义建筑。

  那是圣彼得堡的倒影。

  在数千公里外的圣彼得堡,人们仰望天空,看到无数道流光从天空直直坠落,然后那座坐落着无数高塔的城市,同样降临在他们头顶。

  破开时空与表里世界的限制,两个城市的会面,两个国度的试探,两种神秘的碰撞,在巫王的手中顷刻而成。

  人类的构筑在天穹之上彼此倒悬,华丽的穹隆对上肃穆的高塔。这才是真正的奇迹级别的术法!

  时钟塔那些自以为是秩序制定者的愚蠢魔术师们,当然该臣服于此。

  这个世界,当然应该重新想起巫王的名讳。

  在巫师时代流传下来的传说中有这样自傲的描述:

  五个慕尼黑学者可以陷没一队训练有素的具装甲骑;

  四组条顿变形师可以席卷一处叛服无常的蛮族村社;

  三名联合委员可以肃清一座异种盘踞的堕落城池;

  两支维也纳咒乐团可以摧毁一方走入歧途的腐朽公国;

  一位神圣的莱茵皇帝可以统治一群不思进取的王侯;

  一位高居黑塔的巫王可以让这片大地永远沉溺于恐惧之中。

  巫王走出巫王塔。

  玛蒂尔德·冯·海因里希,巫术与巫师之王,永恒的恩典者,权威的支配者。

  这位曾送葬贵族之名的大容克,在这春回大地的一天终于苏醒,携着比铁与血更永恒、更纯粹的号召归来。

  巫王海因里希飞向天空,身遭的咒言交织组合成一轮轮璀璨玄妙的流光,撕碎了那座城市的超凡禁制。

  百多年前的呼唤已然如此清晰,城中的巫师们服从而狂热地举起魔杖。黑袍簌簌作响着被风托起,巫师们追随他们的王向天上和地下而去,于是黑色的羽翼遍布两座城市的天空,宛如真正的千军万马。

  来自高塔之都的巫王降临在圣彼得堡。

  ……

  在这春回大地的一天,斯维塔兰娜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出门去了。由于她走的时候看起来很焦急,于是蕾娜塔她们当然不由得担心起她来。

  “那么,我去市里接一下她吧。”

  午餐桌上,楚岚说。

  “我陪你一起去。”蕾娜塔一拉凳子,蹦了起来。

  楚岚想拒绝她:“没必要那么多人……还要照顾你。”

  蕾娜塔呲牙咧嘴地表示不满,但没再说话,被母亲叶夫根尼娅夫人拉着坐下。

  不过,转念一想后,他又说:“带上你一起吧。不过,阿格妮丝也一起吧,方便照顾瑞娜。”

  他们便去向圣彼得堡,坐在喀山大教堂外的广场边上,等待着斯维塔兰娜归来。

  斯维塔兰娜很快找到了他们。因为离天黑还早,于是蕾娜塔提议并决定在市中心再逛一逛。

  他们坐在即将破开冰封的涅瓦河旁,蕾娜塔正在为楚岚解释“涅瓦河的猫头鹰总是在黄昏后才起飞”这句哲语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征兆地,蕾娜塔眼睛里的银色流光像水银一样爆发出来,她低下头抱紧脑袋,痛苦却又无力地嘶吼着。斯维塔兰娜焦急地蹲下,用手抚摸妹妹的额头,轻声呼唤着她的意识。

  阿格妮丝莹蓝色的眼睛望向在一瞬间就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的天空。楚岚的心脏开始不自主地剧烈蹦跳,鼓点般急促。

  铅灰色的云朵翻卷,被超越凡俗的力量撕碎成残渣,从星空色的空洞中迸发出浩大得连普通人也能感受到的魔力。

  狂风被魔力裹挟着,像疾驰的钢铁洪流侵略向人间,路边的玻璃橱窗哐哐地一路爆碎,轻物被卷飞向天空中浮现的巨城。

  巨城倒悬在他们的头顶,其中屹立的高塔像骑兵的枪尖,冰冷地直刺圣彼得堡。彼得之城的领空当即浮现出黑金色的巨大护盾,但那座城中的千百座高塔顶向下射出千百道灼热的枪芒,两者在半空中相互抵消,消弭于无形。

  “天啊。”阿格妮丝神情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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