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粘稠的黑暗包裹，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黑暗缓缓消散，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视线有些模糊，不远处的充气游泳池里几个孩子挤在手摇船里，两个？还是三个？没等我想清楚，耳边就又传来了一声闷响，

咚——

我向前看去，孩子们还在那里，手摇船的轮子依旧转动着，但泳池边多了一个男人身影，突兀地立在那儿，弯着腰，一只手臂伸向泳池里嬉闹的孩子们，似乎在邀请什么。

“不...”

阻止的音节卡在了喉咙里，我想要过去，再靠近些，再看清些，可念头刚起，眼前的世界骤然失焦，所有的声音被瞬间抽离，我猛地坐起身，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身上黏糊糊的，窗外天刚蒙蒙亮，那片花海失去了月光，反倒有些死气沉沉。

房间里的一切都和我昏睡前一样，除了那张茶几上出现的没有署名的棕色信封。

有人进来过吗？

我快步走到门口，把手拧不动，我到桌前拿起了那个信封，要拆开吗？是不是要多思考一会儿？如果这个信封里又是一个邀请，那我需要去赴约吗？可如果我不拆开，难道在这个房间里就安全吗？

仔细想想，不管思考再多最后也会对那个未知的选项产生恐惧。

如果食物有危险，那么不吃也可能有危险；如果选了房间有危险，那么不选也可能有危险；如果这封信有危险...那么在这个随时可能被进入的房间里，应该危险更甚吧。

就算思考了“放弃”这个选项，依旧不能得到最优解，那个一直没有出现的主人这样大费周章地搭戏台，难道我们身上有某些它缺失的东西吗？

想不通。

我拆开了信封，信里的字刚劲有力，内容简洁，写着熟悉的话语：

【尊敬的客人，早餐已准备好，请前往餐厅用餐。】

落款是一个蓝紫色渐变的印章，图案繁复，唯一能清晰辨认的，是印章正中心一个椭圆，像一只紧闭的眼睛。

我将信叠好塞进了口袋里，房门的把手轻轻一旋，门开了，楼梯在一夜之间修复了不少，不再有令人心惊的断裂感，对于这点无害的异常我不是很在意，只是没了那嘎吱声，有点不符合这里诡异的氛围。

我轻车熟路地走到了餐厅，里面没有人，狼藉的景象消失了，长桌依旧铺着雪白的桌布，早餐与昨夜如出一辙的丰盛。

昨天都没有机会仔细看看这餐厅里的东西，餐厅的顶部有一块和门厅处一样的彩窗，可它并不透光，转了一圈我也没有看到有用的，于是又回到了座位上，依旧坐在了离门最近的位置。

我有试图再深思一会儿，可没有选择权的选择本身就没有意义啊。

我将刀装进了口袋，随后用叉子叉起一块肉塞进嘴里，果然还是自己一个人吃饭更香。

叮铃——

就在我再次提起叉子的时候，门外走廊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带着明显的慌乱，由远及近，随后餐厅的门被猛地推开。

是老二和老三。

他们脸色煞白，头发凌乱，看起来睡得不太好，老二那身廉价西装皱巴巴的，老三的红裙也蹭上了不少灰尘。

看到我好端端地坐着，老二大叫一声，声音尖利刺耳，我烦躁地皱起了眉。

老二：“老六！你没事？”

“我应该有事吗？其他人呢？”

按道理这两个人不等老四和老五，也一定会等那个没礼貌的大块头才对，是死了吗？如果那样就再好不过了，说实话，我现在希望这两个人也能从我的眼前消失，至少能让我先安稳地吃完早餐。

老二：“不知道...我昨天进的房间是在楼梯右边第七间，可是今天早上开门的时候变成拐角后三间了。”

老三：“我也是，我的房间就在老二旁边，一眼就能看到楼梯，可是今天早上打开门周围全是一模一样的房门，我转了半天才找到楼梯口。”

我的房间倒是稳定地留在原地，这就是进错房间的区别吗？

“那你们进房间之后有其他异常吗？”

问出这句话后，那两个人跟被雷劈了似的，嘴一个比一个闭得紧，墨迹得很，算了，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我的肚子还饿着呢，果然吃了没两口，老二又颤颤巍巍地走到我旁边，既然人没事，大概没有什么实际性的异常，他们也不吃饭，就那样看着我，直到我准备离开，他们又跟到了我的身后，若不是两个人还会呼吸，我真要怀疑这是不是真人，反正对我来说都没差，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的主人一定能通过什么方法看到我们。

如果没有恶意，那我们迟早能够出去，但如果是另一种可能，那要么是它现在不能杀死我们，要么无论接下来我们做什么，都是它想要看见的。

刚出餐厅，就看见了熟悉的人影，老二和老三激动地冲上前去，围到老大的身边，果不其然，那群人短暂交流后，齐刷刷向我走了过来，老五也在其中，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低着头。

她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没有缺胳膊少腿，没有伤口，衣服也还算整齐，只是那种畏缩的姿态，比昨天更甚了。

我还没能更仔细看，老大几步走到我面前，声音带着惯常的命令口吻，

老大：“你昨天进的哪间房？”

他们把我堵在餐厅门口，我趁着他们排阵型的功夫，向旁边又看了眼，可老五很快地站到到了几人后，刚好在我视线盲区。

“我只记得位置但没数第几间，刚进去就没意识了。”

听了我的话，面前的人显然没有相信，他们莫名的恶意总需要一个人来承受，

“不过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桌子上有一封信。”

老大；“信？给我看看。”

我从口袋里掏出信递了过去，老大抽出信纸，另外几个人也立刻凑过去看。

老二：“早餐已准备好，请前往餐厅用餐...就这？”

老二显然有些失望，老三则是指着信纸下方的印章问道，

老三：“这是什么？眼睛？”

老大没再追问，将信纸叠好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老大：“这封信先放我这里，现在带我们去你的房间。”

“好。”

信不重要，房间也不重要，这一切都能在谎言下逃过一劫。

我走在最前面，自从来到这里后，难得走得如此坦荡，上到二楼，我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向前走去，

【一...二...三...】

我在心里默数着，十个数后站定，向右看去，显然不是我昨天的房间。

“就是这间，要我进去看看吗？”

老大：“老五，你进去看看。”

老五显然没想到我都主动请缨了，这差事还能落到她头上，她猛地抬起头，求助地看向其他人，最后甚至乞求地看向我。

我自然地躲过了她的视线，他们选出来的这个老大既不需要合理，也不需要真相，只是需要一个满足他想象的现实而已。

老五进去了。

老五出来了。

我忍不住笑了，我能够恰好选择到一个没有问题的房间的几率是多少呢？

现在几乎能够确定的是，这个房子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是能被操控的，包括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但我并不想再和他们接触太多，现在除了死亡我想不到更严重的后果，比起跟着他们乱晃悠，不如...

我走上前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这和我的房间设施差了许多，如果这就是选错房间的代价，那也太温和了一些。

走进房间的时候，我眼前出现了一层薄膜似的东西，又忽得消失不见，我刚一进入房门就自己关上了，房间里如昨天一样传来了外面的声音，

老二：“这是什么东西？！”

老大：“快跑！！”

是在耍我吗？我一进来就开始乱叫？什么毛病，门也拉不动，外面的嚎叫慢慢消失了，可为什么单单把我关住？

“你在看着我吗？”

这里的主人究竟想要什么？真是奇怪，即使我再怎么想要思考，转来转去都逃不过死亡二字，如果结局注定了，那过程呢，过程重要吗？

我深吸了口气，拿出口袋里的刀用力地在手臂上用力划了一道，刀具不锋利反倒成了折磨，钝刀反复割裂一处，随着皮层下的血肉越来越清晰，脑中那些让心脏快要过载的想法跟捅了蜂窝一样，现在的我就像是一个要因为思考而死去的人。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本性大概不会改变，难道我就是这样执着死亡的人吗？究竟是被控制了，还是我的欲望本身如此。

走向死亡的过程重要吗？

谁知道呢，怎么能要求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明白自己生命的价值。

“开门。”

身上的疼痛在消失，同时力气也正被一点点抽走，我的脚上忽然传来一阵酥麻感，然后是小腿，直到身体无法控制地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我释然地笑了，猜对了，它还不想让我死。

我拼命地挥动着手中的刀，但除了身体的麻木，现在我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即使我再用力，这把刀也很难划破刺入皮肤，那么...避开这层皮肤应该会轻松些吧。

“哈哈...咳呕...额...”

黏腻的声音在耳中响起，刀尖插入眼眶的瞬间，我能感觉到身上的麻痹感越来越严重，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刀身胡乱地在眼眶里挪动，我用左手试探地碰了碰几乎被那把钝刀搅碎的眼球，虽然没有痛觉，但还是感觉好疼。

...

好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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