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的意识也在如自由落体般急速下沉，眼前已经是一片混乱的金星。在那片浮光掠影之中，透过模糊不清的视线，我似乎看到了——

一个漆黑如墨的脑袋，表面还泛着诡异的光泽，就像被打磨过的黑曜石，只露出一双依然清晰可见的眼睛。

可恶，底下居然还有一层，太卑鄙了……

黑暗像潮水般彻底吞噬了我的意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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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身体各处传来酸痛感，刺眼的，毫无遮拦的阳光，透过窗户，在我脸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我眯起眼睛，向身侧伸出手臂，指尖划过床单，却只触到一片令人心悸的冰冷。褶皱的床单忠实记录着昨夜的疯狂，却早已失去了她的体温。

我心头一颤，用手肘支撑着身体，猛地坐了起来。眼前迸发出无数混乱的星点，房间里异常安静，只剩下我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在死寂的空气中被无限放大。

“特蕾……西娅？”

声音沙哑干涩，没有任何回应。

“特蕾西娅！”

我加大了音量，可回应我的，依然是死一样的寂静。

她……走了？！

这个认知让我惊恐不已。我赤着脚踉跄着跳下床，不顾一切地闯进了她居住的次卧。里面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有关于她的物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大大的纸箱，孤零零地放在一旁的地面上。

我双手颤抖着打开那个纸箱，纸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里面静静地躺着管理员的皮物，折叠得整整齐齐，就像她一贯的作风。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也是我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我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床上倒去。脸颊与床单接触的刹那，我才从那冰凉的布料上，嗅到了一丝属于她的独特体香。混合着成熟蜜桃和芬芳幽兰的味道正在空气中慢慢散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完全消失，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我把脸深深地埋进枕头，试图将那最后的气息全部吸入肺中。怀里紧紧抱着管理员的皮物，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个被夺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不甘，迷茫，还有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失落感，将我彻底吞没。

我不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我甚至没能看到她的脸。每一次回忆起我们的相处，浮现在脑海中的都只是那个游戏角色的面容，而她真实的模样，却像雾气一样模糊不清。这算什么？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还是一个长达数月的，关于爱与陪伴的梦境？如今骗局结束，梦也醒了，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个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可悲又可笑的傻瓜。

我痛苦地翻了个身，感觉到枕头底下有个硬硬的东西。伸手去摸，将那台她常玩明日方舟的平板从枕头底下抽了出来。打开游戏，界面缓缓展开，那个作为看板娘的魔王立刻出现在屏幕上。

“程序启动，访问人，博士——早上好。”

和平时别无二致的声音从平板的扬声器中传出，清晰得让人心碎。我闭上眼睛，任由记忆中她的声音与游戏中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那张美丽的脸庞在屏幕上静静地凝视着我，却已经不能再做出平日里生动的表情。我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屏幕上那张熟悉的脸，却只有玻璃的冰冷触感。

我的手指僵硬地移动，点开她平时最爱玩的肉鸽界面。一个个主题翻过去，不只是萨卡兹，之前的每一个主题的每一个BOSS，她都用重辅分队打通了顶级难度。过关结算界面的截图她都有保存，排在队伍最前面的，永远是那张温柔的笑脸。

我又打开干员页面，为数不多的资源被她全部拿来供养魔王，魔王被拉到满级专九全模组，每一项数据都达到了完美。原本的特别关注里除了她还有好几个别的干员，现在全被取消，只剩下了她。

“要不要这么孩子气啊，特蕾西娅……”

我这么念叨着，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滑落到她微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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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她的床上躺了整整两天，直到属于她的味道完全消失不见。我这才和编辑打招呼，开始回到网文写作的日常之中。怀念就到此结束，如果我再接着颓废下去，那将是对她，对自己，对我们共同度过的这段时光最大的侮辱。

回想起她当初那个狡黠的承诺，我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玩了个文字游戏，只说“让我看看皮物下面是什么”然后履行，这就是她的“报复”。但她也确实让我获得了好好生活的动力，这就是她想留给我的“馈赠”。

重新适应一个人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锻炼，一个人在深夜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没有她在的房间里一直很安静，安静得，让我时常会产生幻听。

我好像听见她在厨房里哼着歌。

我好像听见她光着脚跑过地板的哒哒声。

我好像听见她在我身后，用无奈又宠溺的语气叹气，“博士，你又在摸鱼了。”

每当这时，我都会停下手中的事，静静地听。

直到幻觉消失，只剩下窗外呼呼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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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七天在日复一日的平静中悄然流逝。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我换上运动鞋，走出家门开始晨跑。周围很安静，听得到小鸟啁啾的声音，为这个宁静的清晨增添了几分生机。

跑了大约二十分钟，我感到有些疲惫，来到了一棵大树下。大树的阴凉里有一条石凳，我们曾一起在这里坐着休息过。我坐下来摸出手机，打开了相册。里面那张偷拍她的照片，竟是我留下的关于她的唯一影像。照片里的她正在做菜，那专注的神情仿佛能穿透屏幕传递到我心中。每当想她了，就拿出来聊作安慰，这已经成了我这一周来的习惯。

“特蕾西娅，你这个可恶的骗子……”

“徐幸然？”

这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带着几分不确定，让我的心脏猛跳了一下。影子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挡住了我眼前的光线。我从刚才的回忆中清醒过来，抬头望去，是一张似曾相识，却又似是而非的脸。

“你，你是……”

“我叶静姝啊，”她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就算这么多年没见不记得相貌了，才通过电话，就连声音都不记得了？”

她冲我露出个略带埋怨的表情，这才让我把她与多年前那个女孩划上等号。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色风衣，身后拖着一个硕大的黑色行李箱。

“你怎么来了？”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是之前还在国外爽玩吗？”

“唉，别提了。”她郁闷地叹了口气，泄愤似的踢了踢脚边的行李箱，“本来是挺好的安排，一个朋友说带我回国玩，结果她临时到别的城市出差，我这刚下飞机就没地方去了。酒店又空又寂寞，寻思着你这大作家不是住在这个城市嘛，就厚着脸皮来投奔你了~”

“投奔我？”我苦笑着摇头，“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好玩的，就是个普通的小区，连个像样的景点都没有。你可能要失望了。”

“好玩的可不光是风景和古迹啊，”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探究意味，“人也可以很好玩的。比方说，你那个新交的女朋友啊，我可是很好奇呢。电话里你说得那么神秘，快介绍我认识认识嘛。”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这一句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我头上，本来见到多年老友的那点惊喜瞬间就被她这煞风景的提问给摁了下去。我感觉胸口一阵闷痛，无精打采地回答道：“没有什么女朋友，已经分了。现在就我一个人住。”

“分了？怎么回事？”叶静姝惊讶地捂住了嘴，“我记得电话里你还甜蜜得不行，语气听起来恨不得把她夸上天，我还以为你们俩是奔着结婚去的呢。怎么突然就……”

我努力扯了扯嘴角，想要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但那表情恐怕比哭还要难看：“一言难尽。”

叶静姝敏锐地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变化，她收起了刚才那种轻松玩笑的神色，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歉意：“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开玩笑的。”

“没事。”我强笑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我不是也提起了你不喜欢的高三嘛，就当扯平了。”

叶静姝沉默了几秒，我能感觉到她在仔细观察着我的表情。突然，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语气变得坚定起来：“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陪你住一段时间吧。”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放心，房租和这段时间的开销我全包了，就当是我给你造成心理创伤的赔偿金吧。”

我哭笑不得，这个女人总是能用撒钱这种奇特的方式来表达她的善意：“你这是给我找麻烦吧！而且你一个女生，和男生混住到一起就不怕有危险？你是不是心太大了点？”

“有什么危险的，我高三时就知道你是好人了。”叶静姝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语气变得认真起来，“看你这消沉的样子，眼里都没什么神采，一个人住着估计都快抑郁了。有个人陪你说说话啥的，总归能好一些吧？”

猝不及防，一张好人卡就这样发了过来。我在心里苦笑，无语中想起了那些空荡的房间，死寂的沉默，还有无处不在的回忆。或许叶静姝说得对，我确实需要一些改变，需要一些新的声音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我抬起头，看着她那双期待的眼睛，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几天啊。”

“就知道你最好啦！”叶静姝笑得眼睛弯弯，毫不客气地把行李箱的拉杆塞到我手里，“走，房东大人，带你的新房客回家！”

我拖着那沉重的行李箱，看着她蹦蹦跳跳走在前面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恍惚。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小区里有很多栋房子，她明明是第一次来，可她转弯，直行，没有任何迟疑地在我住的单元门前停下脚步，甚至还回头冲我笑了笑。

我应该……没在电话里告诉她我住在哪里吧？

难道说……我又被开盒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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