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染井吉野（13）

后退一步，蓄力，而后，下肢发力，向前推动身体。

前脚的脚后跟作为转轴，身体回正，与此同时丹田中的力量包裹在手上，借势，直击而出。

黑色的魔气从手中释放，在前方引发了霹雳一般的爆炸，雷鸣一样的破坏力倾泻而出。

*呼呼嗡嗡嗡！*

附近一带地区都被爆发的风压席卷，变成了废墟。

不远处的石壁纷纷塌陷，山坡上的砂砾也倾倒下来。地动山摇。

身处爆炸的中央，我站的地方，地貌变成了类似陨石坑的大洞。踩在碎石和砂砾构成的混乱之中，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仍然有所不足。

“这样还不够啊……”

想想看，如果是正值壮年的全盛期木槿老头儿，岂不是比这个还强？

如果是红桃师父来，我肯定差她更远了。

更别提开辟了“魔气”这种极具破坏力与腐蚀性力量的第一代【天魔】老人。

自己这种程度，能打败【花】里的家伙吗？世界树呢？前代木令王呢？更别提有可能是有资格站在那些巨擘之上的神秘存在？

随着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壮，心里却越来越容易不安，总是认为这股力量仍然不足以达成目标。

尽管，从精神问题缓解后算起，自己也坚持不懈地训练了两年多，在各个地方摸爬滚打，可直到现在，也总是能找到一系列需要改进完善的点。

越是认识到这些，自己就越容易绝望。

在这个期间，我也曾陷入低谷期，精神难以集中，难以施展【天魔神功】。

有时候，必须彻底拆解这套神功的精髓，而后重建，只为让那些高深的技术能适配我现如今的躯体。

如同打磨、保养一口宝刀——只有拿出来经常磨炼，才不至于落灰生锈。

毕竟我迄今为止能运用的力量，都是以“树人”的身体为蓝本而构造。

对于人类的我来说，身体构成和能力属性显然都与树人有出入，就算超越【境界】，也不是说就能无视那些细小的差异。

而且，天魔之力，与国王之力无法共存……并不是说完全无法同时使用，但……持续的时间过于短暂。

潜力早就发挥到了极限，恨不得一点儿潜力掰成三块儿来用。而且，假死之后，也再无人能为陷入困顿的我指条能事半功倍的明路。

这些都源于我直面命运，彻底同意继承【国王】之名的那一刻。

师父搭上性命出手救我的那一刻，还有接受前贤者提议的那一刻。

从那开始，自己就再也不是有人照顾呵护的长不大的孩子，而是注定要成为引领自己势力的“王”。

走上这条不归路，就不能对任何人示弱，一旦低头，王冠真的会掉。

“所以，一定会有办法。”

就算得不到适当的指导，就算遇不到奇妙的机缘——

都没关系，只要我还没有放弃，就一定会亲手开辟那铺满荆棘的道路。自己所欲所求，绝不是“靠别人”就能达成的。

当然，行路之难，不言自明。

想想看，如果是师父遇到此等困顿，会如何砥砺奋进，柳暗花明又一村？

如果是自己的仇敌，又经历过什么，才能获得强大的力量？

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漠，只有自己迎着逆风，苦苦挣扎，缓慢前行。沙漠中的热带风暴，卷起了黄沙的龙卷。每次呼吸，都会感觉灰土冲进鼻腔，令人窒息。

就连每次啐出口中混入了黄褐色沙子的唾液，都会感到万分不安。自己按这样下去，不就完蛋了吗？只凭这个力量，就想回归世间、开辟领土？

果然还是太异想天开了吗？

“……再来一次吧。”

强撑着睁开眼，再次挤出魔气，不顾浑身的血液都被烧得炽热，血管发出红光，刻蚀在皮肤上，就连额头上渗出的汗液都变成了红褐色。

眼部的血管充血，视野都如同蒙上了模糊的红纱。

……

而后，每次从地牢里逃出生天，回到前贤者的怀抱时，自己都和活死人差不多，半只脚伸进坟墓了。

没有强大的魔物来摧残我的身体，折去我的寿命——

真正导致这一点的，是自己立下的目标，以及为了完成那一点儿无比固执、执着的毅力和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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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噢，了不起。』

说起来，三年多的混沌记忆早已变得模糊不清，回想起来都如坐针毡。

葳妮斯仔细地倾听了我的每一句话，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我的额头。

妖精之手掌果然格外柔软和凉爽吗？感觉心情不错。

还有肉嘟嘟的大腿，躺在上面也舒适得很。

『所以，你找到答案咯？』

“我还活着，对吧？”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年，居然就硬生生爬上了【境界】的悬崖。

确实如此嘛，从日历上看就是这样。

一年——刚好是一轮四季，树上的花朵绽放和凋谢，并在这个过程中成长。

至于我，在第一年就匆匆燃尽了自己的智力，以至于接下来的发芽困难满满。

“度日如年……真不仅仅是比喻啊。”

猎人能很好地利用自己的碎片化时间，用于积蓄力量。

就算是躺在家里舒适柔软的床上时，也能进行冥想，感受魔力在体内流动和运转的方式和轨迹。

不过，强迫自己每时每刻都忙碌起来确实是个煎熬。按这样子，掰着时分秒过日子，一个小时都像是一天一样漫长。

“尤其是在地牢里争分夺秒磨练本领时……为了保证自己一次训练的连贯性，一鼓作气，经常会连续一周不休息，不睡觉。”

『是啊，所以我理解了，为什么你不得不借助药物来治疗心理问题了。』

“嗯，那段时间真是过得相当有价值……所以，你呢？”

对于这个问题，葳妮斯丝毫不掩饰脸上的苦涩：

『我就从来没像你一样，有过这么有意义的时光。』

那么，现在一起聊聊吧。我花时间向葳妮斯透露了各种之前从未与任何人提过的隐情。现在，轮到她来讲故事了。

当然，她并无意隐瞒，虽然神情有些失落，但还是认真地低头看着我，纤细的妖精之手指一次次戳着我的鼻梁：

『我只是地牢里余留下的一个罪犯……杀死村里的精灵……等她们复活，我就再杀一次……这些，从地牢最开始被建造完成时，应该就开始了。』

葳妮斯，是在第二关负责引起三种动乱的女人。需要刻意做一些不好的行为，而这一切都是地牢的设计，只为了给进入者提供试炼。

所以，“NPC”（Non-Player Character）这个词真的很适合形容她。

那长长的妖精之耳耷拉了下来：

『毕竟我的设定就是妖精啊，所以理所当然，没问题。不过呢，最早因为我的动作太明目张胆了，所以也没少被进入地牢的人杀死。』

“所以从某一次循环开始，你突然发觉了真相？”

她苦笑着点了点头：

『最初，我真的相当惊恐。为什么生活会一次次重复？为什么会有外界的人一次次闯入？……以及，为什么我需要一次次杀死那些可爱的孩子？』

“居然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的适应能力真是异常的强了啊。

作为对我惊讶表情的回应，葳妮斯轻声一笑，尖尖的耳朵弹了弹：

『最开始当然不太一样啦。』

“所以是什么？”

『为什么那些该死的家伙们，无论杀多少次，都会继续复活呢？』

由于地牢的设计，葳妮斯相当憎恨村子里的女仙子们。

是啊，当她某一天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只是个单调的循环，而死去的精灵居然能再活过来……那一定相当令她毛骨悚然。

更何况，她在那种情况下，被尊为“长老”。前一天亲手杀死的精灵，转过天又活蹦乱跳地跑到她面前，不知会对她造成多大的冲击？心里又会是何等滋味？

『我当然有尝试逃出来……杀死所有的村民，或者举剑对付外来者……就这样，三十年的时间，转瞬即逝。』

“……”

『而这毫无意义的愤怒……我足足用了一个世纪，才平息下来。可是……如果不去杀村民，那片世界就无法运转……会导致关卡崩溃的。』

“所以你继续杀人了？”

『哎，是啊。过了两个多世纪的挣扎，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囚笼之中的职责和作用。』

她曾经真的以为，自己生活的村子，就是“全世界”。

但在听了外来者的故事，终于意识到这只是个地牢，区区长老也不过是井底之蛙、瓮中之鳖以后，那种空虚落寞，真的难以言喻。

『你恐怕无法理解，我生命的一切都被否定，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

『只是试炼的工具而已——除此之外毫无意义。有人活了，有人死了，甚至我也会在整个过程中死而复生……可这，居然都只是被安排好的剧情诶……你恐怕想象不到，我为了试图否定这一点，为了寻找答案，消耗了多少心力。』

葳妮斯的大腿，本来正夹着我的脑袋，现在也失去了力量。顽皮的恶作剧模样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经历数千年轮回后无奈的沧桑感。

她缓缓低下头，嘴唇贴在了我的额头上：

『因此，我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如此憎恨一个人——就是建造这个地牢的王八蛋女人。当然，还有每一个，每一次踏入村子的外来者。我只想改变自己的处境，为此可以不留余力，无所不为。』

一个又一个，她开始罗列自己努力过的桩桩件件。

有几次，她试过煽动村里的女仙子，抗衡外来者。

有时候，甚至利用外来者获取情报。

可就算她冰雪聪明，能部署、实施精巧或是毒辣的计谋，但到底是被困在囚笼里的小鸟，能做的事情相当有限。

『你觉得如何？』

现如今，她内心剩下的情感，早已不是单纯的忿恨怨世。

『被困在生与死螺旋几千年的妖精……你觉得如何呢？』

孤独。

葳妮斯坦率地说起了一切。

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片地。反正只要到了时候，一切都会重置。

村民还是村民，可又不是村民——大家都只是傀儡，记忆会被复原。

自己还是自己，可又不是自己——只是个地牢中觉醒了自我的NPC罢了。

独自发觉了真相，独自意识到了地牢的本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一次次地看着相同的场景直到麻木，遵循着一成不变的剧本，演着无人愿意看的电影。

小小的精灵之村，时间却如同彻底静止了一样，而葳妮斯就是唯一一个意识到自己是受害者的可怜人。太多次的重置和轮回，她早已筋疲力尽。

曾几何时，她也曾无助地哭喊、求助，朝着不明所以的外来者哀嚎不已。

『但是，怎么可能会有人理解我呢。到后来，我也发现了，这地牢逐渐被一个个家族垄断了……我呼救也好，挣扎也罢，在那些人眼里也和发狂的魔物没什么区别。谁会在意地牢里一个区区试炼中发了癫的魔物？』

她后来也知道了，在地牢的“攻略指南”中，自己早已别定性成了扰乱村子的怪物。就算自己拼了命地喊冤，也不会有人搭理。

在一个个进入地牢的挑战者或者贵族子弟来说，她不过是个丑恶的罪犯。

虽然时过境迁，无数代进入地牢的人各有差异，有关她的故事也发生过变化，只是，不难想象，绝大多数时间，葳妮斯都在一个人忍受着痛苦。

『从来没人理解过我。是啊，这么复杂的心情，谁愿意去听呢？再者说，我也从来没遇到过，有能力打破这一切的人。所以啊，好多年前我就已经认命了，无法反抗，只能这辈子烂在这儿了。』

“所以咱们初次见面时，你才会是那个反应？”

葳妮斯点了点头：

『毕竟自己已经彻底放弃了啊。用现代人的话叫“躺平”啦。我也懒得出门，只是履行那设定好的职责……剩下的时间，就睡觉。』

不在意了，所以自然不会上心。包括当时，她连睡衣都懒得换，也不羞于暴露身体。反正没人在意，凑合凑合得了。

『但是呢——』

她突然改变了语气。先前压抑低沉的音调变得明朗了起来：

『——现在，终于有人愿意听我的故事了。』

“我？”

『除了你，我的世界里还有谁呢？』

妖精之臂，深情地环住了我的头：

『我永恒的朋友，李时宪，你是第一个能让我离开那村子的家伙。』

她继续摩挲着我的头发，温和地微笑着，不经意间居然展现出了类似于母爱一样柔和的气氛：

『呵呵呵，床上的功夫相当熟练呢，就是脾气差了些。嗯，虽然是个优秀的雄性，但心眼儿也太小了吧？』

“……什么啊。”

『不过呢，你是唯一一个能理解我的人。』

*簌簌*

虽然之前达成过共识，减少这些过度的情感表达，但她还是摸个不停，双手反复摩擦着我的脖子：

『你减轻了我的孤独，我自然也要抚慰你的悲伤。至少，在这个囚牢里……咱们二者是最亲近的了吧？』

“应该是吧。”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朋友啊……闭上眼，眼前浮现出了郑时宇的模样。

曾经学院时期的好哥们儿，友谊不容忽视。

“啊，差不多吧。”

听了这个答复，葳妮斯皱起了眉头，猛地低下头，吻在了我脸上：

『最好的朋友？』

“……”

几千年的老妖精似乎来了脾气，为了获得认可不惜耍赖。

怪异的做法不禁给我气乐了：

“现在的话，确实。”

闻言，她喃喃自语了起来，语气里带着自信：

『既然这样，那来试试吧，精灵化。』

二人的纽带变得牢固之后。

*呼呼——*

人类与精灵相连的命运之线，开始迸发出不同寻常的鲜艳色彩。

我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隐约存在的、抽象的旧日“器皿”开始了共鸣。而葳妮斯，作为足以匹配这种容器的精灵，开始融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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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树的遗产，【吉野家族】留在此地的宝藏——染井吉野。

第四个关卡，最深处的洞窟尽头，有一本家族许久前留在这里的秘笈。

为何家族现在决定彻底攻克该地牢？为的就是回收这份宝藏，从而获得足以继续维持国家安全的力量。

“呼呼~……”

吉野咲，打起精神，来到了目的地前，唤出了自己的力量。

精光一闪，她的身体上居然生出了蓬松的白毛，而后，噗的一声，头上居然竖起了兔子耳朵。

精灵化，身体会出现的一部分融合后的特征。如果以动物形态的精灵微粒子为例子，身体就有可能表达出部分动物的特征。

在过去，由于这些特点，通灵师在精灵化中发生的转变，也被称作是“兽化”，或者“拟人化”。

*唰唰*

机警的耳朵动了动。

洞窟深处，居然响起了脚步声？

……里面有人吗？

真是出乎意料。

吉野咲悄悄调整了粉色的魔力，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脸上紧紧贴着的面具之下，瞳孔正放着七彩色的光线，清澈灵动。

*嚓嚓，嚓嚓*

没过几秒，深处，走出了三名树人。

“……诶？”

见到来者的面容，吉野咲一脸的难以置信：

“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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