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命令让反抗军们都愣住了。

　　“什么？你是要我们……放弃抵抗，去搞爆破？”扇要不解地问。

　　“执行命令！”鲁路修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这是你们唯一活命的机会！”

　　在卡莲的带头下，反抗军们咬着牙冲入了地铁入口。

　　而布里TA尼亚军则以为他们是想利用地下通道逃跑，更加疯狂地涌入了中央广场，试图将出口彻底封死。

　　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几乎完全覆盖了D5区域的广场，鲁路修的眼中闪烁着死神般的光芒。

　　他掐准了时间，对着通讯器，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就是现在——引爆！”

　　下一秒，我们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沉闷的轰鸣。

　　紧接着，监视屏上，D5区域的中央广场，那片巨大的空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碎的饼干，在一瞬间轰然塌陷！

　　数十台耀武扬威的“萨瑟兰”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随着崩塌的地面，惨叫着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剧烈的爆炸和冲击波从地底喷涌而出，将更多的敌机掀翻、撕碎。

　　仅仅一瞬间，布里TA尼亚军引以为傲的KMF部队，就损失了近三分之一！

　　整个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幸存的人，无论是布里TA尼亚的士兵，还是反抗组织的成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凭空出现的巨大天坑，以及里面燃烧的机体残骸。

　　“这……这是……奇迹吗？”扇要的通讯器里，传来他难以置信的、颤抖的声音。

　　而我，则呆呆地看着身旁这个一手导演了这场“奇迹”的少年。

　　他依旧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只是在棋盘上，吃掉了对方几颗无关紧要的棋子。

　　一个匿名的声音，一个匪夷所思的战术，一场瞬间逆转的战斗。

　　“Zero”的传说，在这一刻，于新宿的废墟之上，正式拉开了序幕。

　　………………

　　“奇迹”所带来的震撼还未完全消散，整个战场都因那巨大的陷坑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反抗组织的通讯频道里，短暂的沉默之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与狂热的呐喊。

　　“赢了！我们赢了！”玉城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第一个响彻云霄。

　　“太……太厉害了……这简直就是神……”扇要的声音依旧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神秘指挥官的敬畏，让这些刚刚还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战士们士气大振。

　　他们开始遵从鲁路修的下一道指令，小心翼翼地从藏身处出来，开始打扫战场，试图缴获那些在爆炸边缘幸存、但已无人驾驶的“萨瑟兰”。

　　胜利的曙光，似乎已经照亮了这片废墟。

　　鲁路修靠在驾驶座上，享受着这份由他亲手缔造的狂热。

　　他通过通讯器，用那伪装过的、充满威严的声线，继续发号施令：“不要松懈！优先确保可用的机体和能量包！胜利，才刚刚开始！”

　　然而，就在这胜利的氛围达到顶点的瞬间，我的后颈突然窜起一股恶寒。

　　一股强烈的、源自我灵魂深处的不安感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脏。

　　来了！那个颠覆战局的“变数”！

　　几乎是同时，驾驶舱内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战术地图上，一个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白色光点，正从布里塔尼亚军的后方阵地，以一道撕裂一切的直线，向我们所在的D5区域高速突进！

　　“那是什么？！新的敌机吗？”通讯频道里，反抗军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的疑问。

　　布里塔尼亚军的频道也同样陷入了混乱。

　　“是哪支部队的增援？我部没有收到通知！”杰雷米亚·哥特瓦尔德也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但我的大脑，却在那白色光点出现的刹那，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

　　那些被我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关于“剧情”的碎片轰然炸开！

　　白色、高机动、实验机……兰斯洛特！

　　驾驶员是……朱雀！

　　我的弟弟，那个本应倒在血泊中的朱雀！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我不能说，我没有任何理由能解释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

　　一旦说出口，我最大的秘密就会暴露，我和鲁路修之间刚刚因并肩作战而升温的信赖，将瞬间崩塌！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说出驾驶员，但必须警告他！

　　我猛地抓住鲁路修的手臂，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变得嘶哑尖锐：“鲁路修！快！让所有人撤退！立刻！”

　　鲁路修正全神贯注地分析着那个异常的目标，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他不悦地皱起眉头：“严胜？你在慌什么？只是一台机体而已，就算是新型机……”

　　“不！那不是‘一台机体’那么简单！”

　　我指着屏幕上那个已经清晰可见的白色身影，语速快得像连珠炮，“你看它的机动方式！你看它能量反应炉的输出功率！那根本不是量产机！它的性能和‘萨瑟兰’不是一个次元的！那是怪物！”

　　“我们的战术是针对量产机设计的，对上那种东西根本行不通！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的话音未落，那台纯白色的KnightmareFrame——兰斯洛特，已经以一种优雅而致命的姿态，降临战场。

　　它轻盈地落在了一栋半塌的建筑顶端，与周围的残垣断壁、硝烟战火格格不入。它就像一位降临凡间的骑士，纯白无瑕，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一名刚刚缴获了一台“萨瑟兰”的反抗军成员，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兴奋地举起步枪，朝着那台白色的机体疯狂扫射。

　　“哒哒哒哒——！”

　　子弹组成的火链撞击在兰斯洛特的胸前，却连一丝火花都没有溅起。

　　一层淡绿色的、如同涟漪般的光盾凭空出现，将所有的实弹攻击尽数化解。

　　“能量……护盾？！”

　　鲁路修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失声惊呼，“那是只存在于理论中的第七世代KMF才会搭载的技术！”

　　下一秒，兰斯洛特动了。

　　它甚至没有使用任何火炮，只是从手臂处射出了两道银色的钩爪——斩击飞爪。

　　那两道银光在空中划出刁钻的弧线，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地缠住了那台“萨瑟兰”的四肢。

　　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那台数吨重的钢铁巨人，就像一个被扯坏的玩具，瞬间被肢解！

　　紧接着，兰斯洛特从高处一跃而下，脚下的陆行轮发出高频的嗡鸣，在废墟中拉出一道白色的残影。

　　它如同一阵白色的旋风，冲入了刚刚聚集起来、还未来得及反应的反抗军机群中。

　　屠杀开始了。

　　一台“无赖”试图用格斗刃劈砍，兰斯洛特只是轻描淡写地侧身，手中的高振动粒子刀后发先至，瞬间切断了对方的武器和手臂。

　　另一台机体从侧面发射火箭弹，兰斯洛特甚至没有回头，背部的飞爪向后弹出，精准地引爆了来袭的炮弹。

　　它的动作快、准、狠，而且充满了某种克制的“仁慈”。

　　它攻击的部位，全都是机体的关节和武器系统，而非驾驶舱。

　　它不是在杀戮，而是在高效地、冷酷地剥夺所有人的抵抗能力。

　　卡莲怒吼一声，驾驶着她那台红色的“格拉斯哥”迎了上去。

　　作为反抗军的王牌，她不能容忍己方被如此蹂躏。

　　然而，在兰斯洛特面前，她的技术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红色的机体刚一靠近，就被兰斯洛特一个匪夷所思的滑步闪到了侧后方。

　　卡莲甚至来不及转身，兰斯洛特的振动刀已经抵在了她的驾驶舱外。

　　仅仅几分钟，十几台KMF组成的部队，就被这台天神下凡般的白色恶魔，彻底瓦解。

　　所有机体都被削成了人棍，无力地倒在地上，冒着黑烟。

　　战局，在瞬间被彻底逆转。

　　“怪物……那家伙，是怪物……”通讯频道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战士们绝望的呻吟。

　　鲁路修死死地盯着屏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那张因为初次胜利而略带得色的脸，此刻已经一片铁青。

　　他精心布置的棋盘，被一颗从天而降的、完全不讲道理的棋子，砸得粉碎。

　　“……全员，撤退。”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屈辱与不甘。

　　他操控着我们所在的“萨瑟兰”，悄悄地混入战场边缘的阴影中，准备脱离。

　　而我，则透过屏幕，死死地盯着那台屹立在战场中央的白色骑士。

　　我知道，驾驶舱里坐着的，是我那本应死去的弟弟。

　　他活了下来，却以这样一种方式，站在了我和鲁路修的对立面。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发出了令人心悸的、残酷的转动声。

　　………………

　　在鲁路修屈辱而不甘的撤退命令下，我们驾驶的“萨瑟兰”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脱离了主战场。

　　他展现出了与战斗时截然不同的、狡兔三窟般的谨慎，利用每一处建筑的阴影和战场的混乱作为掩护，避开了布里塔尼亚军重新组织的包围网。

　　反抗军的残部也在那神秘声音的最后指引下，化整为零，消失在了新宿迷宫般的街巷中。

　　那台天神下凡般的白色“兰斯洛特”并没有对我们这些逃兵穷追不舍，它的任务似乎只是瓦解有组织的反抗，而非赶尽杀绝。

　　不知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鲁路修最终将这台伤痕累累的“萨瑟兰”开进了一座位于东京租界郊外的废弃仓库。

　　这里荒无人烟，高大的货架锈迹斑斑，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是藏匿这台庞然大物的绝佳地点。

　　当KMF的引擎彻底熄火，驾驶舱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我们三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那股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混杂着硝烟与血腥的紧张气息，仿佛还凝固在空气中。

　　鲁路修一言不发，默默地打开了舱门，率先跳了下去。

　　我紧随其后，然后我们两人又合力将依旧“昏迷”的C.C.从后座拖了出来，将她安置在一堆相对干净的帆布上。

　　做完这一切，我们相顾无言。

　　失败的阴影笼罩着这座空旷的仓库。

　　刚刚那场短暂而辉煌的胜利，此刻回想起来，更像是一场讽刺的梦。

　　那台白色机体的出现，如同一盆冰水，将鲁路修那刚刚燃起的、名为“革命”的火焰浇得几近熄灭。

　　他背对着我，站在仓库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着远方依旧火光冲天的城市夜景。

　　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被拉得很长，显得无比孤寂。

　　许久，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而低沉，不带一丝感情：“严胜。”

　　“嗯？”我应了一声。

　　他缓缓地转过身，仓库外偶尔闪过的警车灯光，恰好从他脸上一扫而过。

　　我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只左眼中，红色的飞鸟印记正在不祥地、明灭不定地闪烁着，散发出妖异的光芒。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今天发生的一切，你都看到了。”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跳上。

　　“我的力量，我的秘密，我的……失败。”

　　他停在了我的面前，距离近到我能看清他紫色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有些惊慌的脸。

　　他抬起手，轻轻扶了一下我的眼镜，动作温柔得令人不寒而栗。

　　“你是个聪明人，严胜……你应该明白，知道得太多，对一个普通学生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耳边低语，“这会给你带来危险，带来灾难，甚至……死亡。”

　　那只闪烁着红光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我。

　　我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无法抗拒的力量正在酝酿，仿佛一张巨网，即将向我当头罩下。

　　他想用Geass，他想让我忘记这一切！

　　'这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保护我自己。严胜是无辜的，他不应该被卷入我这条布满鲜血和荆棘的道路。只要让他忘掉，他就可以继续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学生，继续他安稳的人生……'

　　鲁路修的内心在剧烈地挣扎，那份深藏于心的、对挚友的保护欲，与魔王般的冷酷理智，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在这一刻，我没有后退，也没有移开视线。

　　我迎着他那闪烁着不祥红光的眼睛，看着他那张因挣扎而显得有些扭曲的俊秀脸庞，忽然笑了。

　　“普通学生？”我轻声反问，然后伸手，握住了他那只还停留在我脸颊旁的手。

　　“鲁路修，你觉得我们还是‘普通学生’吗？”

　　我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七年前，我们被流放到这个国家，眼睁睁看着它沦陷的那一刻起；从刚才，我们一起躲在卡车里，九死一生的那一刻起；从你对我说‘跟我一起上来’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回不去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空旷的仓库里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他那波涛汹涌的内心湖泊。

　　“我确实看到了，鲁路修————我看到了你的愤怒，你的觉悟，还有你那份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我也看到了你的失败，你的不甘。”

　　我加重了握着他手的力道，“但是，那又怎么样？一次的失败，难道就能让你放弃吗？那个在皇宫里发誓要毁灭布里塔尼亚的鲁路修·vi·布里塔尼亚，难道就这点程度吗？”

　　鲁路修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瞳孔中的挣扎愈发剧烈。

　　我能感觉到，他那即将脱口而出的Geass命令，被我的话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我向前踏了一步，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不是你的累赘，鲁路修。我是枢木严胜，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幼驯染。”

　　“你的智慧，加上我的知识，我们可以互补。”

　　“你需要一个能帮你处理后方、能让你毫无顾忌地信任、甚至能在你迷失时拉你一把的人。”

　　“而这个人，只能是我。”

　　“所以，收起你那可笑的温柔吧。”

　　我退后一步，重新与他对视，眼神坚定不移，“别想用那个力量把我推开。如果你要成为王，那我就是你最锋利的剑鞘，最坚固的盾牌。如果你要坠入地狱，那我就陪你一起沉沦。这就是我的选择。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鲁路修怔怔地看着我，他眼中的红光在剧烈地闪烁了几下之后，终于，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变回了那深邃的紫罗兰色。

　　他眼中那份冰冷的决绝和挣扎，也逐渐被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所取代。

　　有震惊，有感动。

　　最终，化为了一丝释然的苦笑。

　　他松开了扶着我眼镜的手，转而用力地回握住我的手。

　　“……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严胜。”

　　他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欢迎加入，我的共犯。”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一个用力的回握，一个坚定的眼神，一个缔结于废墟之上的约定。

　　我们之间那份早已超越普通友谊的羁绊，在这一刻，被淬炼得更加坚不可摧。

　　我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离开了仓库。

　　………………

　　鲁路修那句低沉而又带着一丝释然的话语，仿佛还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我们之间那份超越生死的崭新约定，让冰冷的空气都似乎多了一丝温度。

　　他脸上的决绝与挣扎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卸下重担后的疲惫，以及……对我全然的信赖。

　　他转身，似乎准备就这样与我一同离开这片是非之地，返回那个名为“日常”的牢笼。

　　“等等，鲁路修。”我却下意识地叫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我。

　　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了那堆帆布上。

　　那个绿发的神秘少女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胸口没有丝毫起伏，仿佛一尊被遗弃的精美人偶，与这个满是灰尘与铁锈的世界格格不入。

　　“在我们走之前……关于她。”我指了指C.C.，表情严肃起来。

　　“她为你挡了一枪，虽然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事，但那可是近距离的枪击。”

　　“作为……一个对医学略有涉猎的人，我不能就这么把一个可能的重伤员扔在这里。颅内出血或者内脏破裂的症状，有时候是会延迟出现的。”

　　我编造了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借口，这也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以单独接触她的理由。

　　我必须亲眼确认，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种超乎常理的“自愈”，已经彻底颠覆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鲁路修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眉头再次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

　　他的理智告诉他，我们应该立刻离开，这个女人是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严胜说的有道理……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这个女人本身的存在就是个谜，她的身体更是……不能让他再深入接触了，太危险。必须让他跟我一起走。'

　　他刚要开口拒绝，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震动。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光亮照亮了他有些不耐烦的脸。

　　然而，当看清屏幕上闪烁的短信预览时，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是夏莉发来的。

　　一连串的未读消息，最上面的一条充满了焦急与恐慌：“鲁路，你没事吧？！刚才为什么突然挂电话？新闻里全是新宿的报道……我好担心你！求求你快回个信！”

　　鲁路修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猛然惊醒，自己已经不再仅仅是Zero，他还是“鲁路修·兰佩路基”，一个需要扮演好的、让周围人安心的普通学生。

　　夏莉的短信，像一记警钟，将他从革命家的身份中狠狠地敲回了现实。

　　维持日常的伪装，与推进复仇的计划，同等重要。

　　他抬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又看了一眼我那不容置疑的、坚持的眼神。

　　那份刚刚建立起来的“共犯”的信赖，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他知道，我不是在无理取闹。

　　最终，他妥协了。

　　“……好吧。”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与郑重。“你说得对，你的医学知识在这里比我的猜测有用。那就交给你了。”

　　他走上前，将那部从维蕾塔身上缴获的、属于布里塔尼亚军的制式手机塞到我手里。

　　“小心点，严胜。她的‘恢复’……很不正常。”

　　“别靠太近，也别做多余的事。”

　　“如果发生任何情况，任何……哪怕只是她动了一下手指，都要立刻用这个电话打给我。”

　　“我明白了。”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包含了担忧、信任，以及一丝“交给你了”的托付。

　　随后，他不再犹豫，转身快步走入仓库的阴影中，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只留下我一个人，与这个神秘的少女，以及满室的寂静。

　　仓库里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

　　我握着那部还带着鲁路修体温的手机，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走向躺在帆布上的C.C.。

　　我蹲下身，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仔细观察着她。

　　她的脸庞精致得不像真人，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象牙般的质感。

　　长长的、淡绿色的睫毛如蝶翼般垂下，呼吸平稳悠长，看起来确实只是睡着了。

　　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她白皙的脖颈上。

　　指尖传来了清晰而有力的脉搏跳动，不快不慢，完全不像一个刚刚经历过枪伤和颠簸的人。

　　我又用手机的电筒光照了照她的瞳孔，双侧瞳孔等大等圆，对光反射灵敏。

　　一切生命体征都显示，她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这不合常理……'

　　我的眉头越皱越紧。

　　最后的确认，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伤口。

　　我记得很清楚，子弹是从她的左胸上方射入的。

　　那里是肺叶和主动脉弓的位置，任何一处损伤都是致命的。

　　我犹豫了一下，但求知的欲望最终战胜了那份对女性身体的冒犯感。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拉开了她身上那件白色拘束服的拉链。

　　拉链被拉开了几公分，露出了她左侧的锁骨和一片白皙的肌肤。

　　然后，我愣住了。

　　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血迹，没有狰狞的伤口，没有缝合的痕迹，甚至连一丝最微小的疤痕都没有。

　　那片肌肤光滑、细腻、完美无瑕，仿佛从未被任何东西侵犯过。

　　就好像我之前看到的、她为鲁路修挡下子弹的那一幕，根本就是一场幻觉。

　　'怎么……可能……'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医学教科书上的一切知识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废纸。再生？不，这已经不是再生能够解释的了。这是……神迹，或者说……魔术。

　　就在我因为眼前的景象而陷入巨大震惊，指尖还停留在她温润的肌肤上时————一双眼睛，毫无征兆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金色的、仿佛蕴含着千年星辰的眼眸。

　　没有刚刚睡醒的迷茫，没有身处陌生环境的警惕，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以及一丝……淡淡的戏谑。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那只还停留在她胸前的手，以及我脸上那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然后，她那淡粉色的、如同花瓣般的嘴唇，轻轻开启。

　　一个慵懒、悦耳、却让我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寂静的仓库中响起。

　　“喂……”

　　“你要摸到什么时候？少年。”

　　………………

　　那慵懒而戏谑的声音，如同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我脑海深处尘封已久的闸门。

　　轰——！！！

　　犹如洪水爆发。

　　在那一瞬间，我所知道的、关于《CODEGEASS》这部作品的一切，那些被我当作模糊“剧情”的碎片，彻底整合、爆发、奔涌而出！

　　记忆的堤坝轰然崩塌，无数的画面、声音、名字、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冲刷着我的意识！

　　我看到了！

　　在古老的教堂里，一个年幼的修女将Geass赋予了一个同样年幼的、作为奴隶的她。

　　我看到了她获得“被爱”的力量，又因力量的失控而被所有人嫉妒、憎恨。

　　我看到了那份永恒的契约，修女将不死的Code强加于她，让她背负起永恒的孤独。

　　我看到了她漫长岁月里的无数个名字，无数张面孔。

　　我看到了疯狂的毛，看到了Geass教团，看到了与V.V.和查尔斯皇帝那错综复杂的过往。

　　我看到了她与鲁路修的相遇、契约、共犯、背叛与最终的理解。

　　我看到了她唯一的愿望——死亡。

　　这不再是一个神秘的绿发少女。

　　这是“魔女”C.C.。一个活了数百年，承载着无尽痛苦与孤独，渴望从永生诅咒中解脱的，可悲而又强大的存在。

　　我的手如同触电般猛地从她光洁的肌肤上缩回，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两步，与她拉开了一段绝对安全的距离。

　　我甚至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猛地侧过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要将刚才涌入脑海的庞大信息量给吐出去。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知晓了一切的震撼与恐惧。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我所知道的，远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仓库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但这一次，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C.C.似乎对我的剧烈反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没有追问，只是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那双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像一只猫在观察一只行为异常的老鼠。

　　她能感觉到，我身上的气息，在刚才那一瞬间，彻底变了。

　　那种属于普通人的惊慌和无措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怜悯、恐惧与……算计的复杂情绪。

　　过了许久，当我终于勉强平复了狂跳的心脏，我才缓缓地、重新将视线转向她。

　　我的眼神已经变了。不再是面对一个神秘少女的好奇，而是面对一个我早已知根知底的、非人的存在。

　　我沉默了片刻，组织着语言。

　　最终，我选择了一个最直接、也是最能试探出她态度的切入点。

　　“鲁路修……刚才在外面，他让那些布里塔尼亚士兵集体自杀的力量……”

　　我开口了，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但我强迫自己保持镇定，“那种不正常的、绝对命令的力量……是你给他的吗？”

　　我这是明知故问。

　　但我必须这么问。

　　我需要一个由她亲口承认的“开端”，来开启我们之间真正的对话。

　　听到我的问题，C.C.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我会问这个。

　　“哦？你注意到了啊。”

　　她用一种慵懒的、仿佛在谈论天气般的口吻说道，“那份力量，名为Geass。是‘王之力’。是我与他缔结契约的证明。”

　　她承认得如此轻易，如此理所当然。

　　“不过，让我更感兴趣的是你，少年。”

　　她从帆布上站起身，赤着双足，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她的动作轻盈得没有一丝声音，如同在梦中行走的鬼魅。

　　“普通人看到那种场面，只会感到恐惧和不可理喻。”

　　“而你……你的反应，可不仅仅是恐惧那么简单。你似乎……‘理解’了什么。”

　　她停在了我的面前，微微仰起头，金色的眼眸近在咫尺，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

　　一股淡淡的、如同青草般的香气钻入我的鼻腔。

　　在这一刻，一个疯狂的、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我的大脑。

　　鲁路修有Geass，他将成为颠覆世界的王。

　　朱雀有兰斯洛特，他将成为最强的骑士。

　　而我呢？

　　我这个知晓一切的穿越者，难道就要一直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只能提供模糊建议的“共犯”吗？

　　不！

　　我不要！

　　如果命运的棋盘已经展开，那我绝不甘心只当一个在场边为棋手加油的看客！

　　我也要成为棋手！

　　一股前所未有的野心和渴望，从我的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

　　我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脸，看着这双能赋予凡人神之力的眼睛。

　　我鼓起了我有生以来最大的勇气。

　　我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用颤抖但却无比坚定的声音，问出了那个将决定我未来命运的问题。

　　“那么……我呢？”

　　“我是否……也能获得那种力量？”

　　………………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落下，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听到我这句近乎于“请求”的疑问，C.C.那双微微眯起的金色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惊讶。

　　随即，那惊讶化为了更加浓厚的、如同发现了绝世珍宝般的狂热兴趣。

　　她笑了。

　　不是之前那种慵懒戏谑的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的、带着一丝疯狂的笑容。

　　“你……真是个有趣的少年。”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我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我浑身一激灵。

　　“鲁路修是在生死关头，为了活下去才被迫接受了契约。”

　　“而你……你是在没有任何威胁的情况下，主动向魔女索求禁忌的力量。”

　　“告诉我————你那份渴望的源头，是什么？”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直接穿透了我的耳膜，叩问着我的灵魂。

　　我没有回避她的问题。

　　因为我知道，欺骗对于一个活了数百年的魔女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Geass的力量，源于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我的渴望……是什么？'

　　在这一刻，我穿越前的记忆，与枢木严胜这具身体的记忆，前所未有地清晰融合。

　　我看到了前世那个平凡的自己，在图书馆和网络世界里，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各种知识，幻想着有一天能用自己的智慧去创造、去改变，却最终被现实的平庸所束缚，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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