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还在和你的那些幻想朋友说话吗，真一？”

　　“……没有，妈妈。”我说。

　　妈妈系着围裙，还在家里继续扫地。

　　她似乎就是这样一个闲不住的人，我看到她的发丝已经沾染了些雪色的斑白。

　　“你现在已经二十多岁了，你有想好自己未来要做什么工作吗？”

　　我低下头，两根手指不断轻轻地触碰。

　　“我…暂时还没有。”

　　“你小时候就喜欢上了游戏，你会和那些游戏里的龙打招呼，就这样玩上一整天，经常连作业都不做。”

　　“……嗯。”

　　其实我做了，但是妈妈每次进来时都认为我没有。

　　可能在她的愿景中，我是一个枕着书睡觉就可以吸收文中所有知识的神童吧。

　　地上的灰尘被扫帚之间的缝隙带走，地板也变得越发明亮，几乎可以倒映着我自己的脸。

　　虽然我只用坐在凳子上，但这种周围还有一个人一直在勤勤恳恳地忙碌的感觉一直让我感到焦虑。

　　我坐在椅子上，感觉像是回到了十二年前。

　　下午的窗户有明黄色的阳光，妈妈会用果盘装一些水果。接着，我坐在椅子上看电视，有时候看少儿频道，更多的时候是西游记。就这样和妈妈等待父亲下班。

　　……我对妈妈来说究竟是什么呢？

　　我不算是特别有天分的孩子，我只能维系那一些我靠着勤奋所得来的成就，并继续保持。

　　爸爸经常对我说，如果我在班上获得了小红花，那么我就可以在他这里换一些糖果。

　　或者一只中性笔，一次去游乐园的机会。

　　妈妈总会嗔怪地轻轻打他一下，说他把我惯坏了。

　　“你今年已经大一了吧，你从来没有对我汇报过你的成绩，是拿不到奖学金的意思吗？”妈妈问我。

　　“…是。”

　　“你也不会向我打电话，为什么？真一。”

　　“是因为你现在讨厌妈妈了吗？”

　　她转头看向我，在秀发下藏着一双黑玛瑙一样的眼睛。

　　我干巴巴地张了张嘴。

　　不是的，妈妈。

　　“如果你实在不想念书，那你也可以退学，去做你爸爸的工作……他刚好在工厂那边有些朋友，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他们很快会接受你的。”

　　“或者你要继续念完书吗，也可以，只是辛苦一点。妈妈会一直支持你啊，就像以前一样。”

　　我十指交叉起来，好像一段整齐的麻绳。我手指用力，直到指甲让我的手背觉得疼痛。

　　我什么都没有做，也好像什么都做不成。苦涩将我的心拧成浆汁，融进地板上晶亮的水渍里。

　　……我想要见我的朋友。

　　我这样想着，感觉有汗从我的额头流了下来。母亲仍然在继续说话，就像那个在水桶里旋转的拖把，一下打湿了我全身。

　　无论是谁也好。

　　是谁都好。

　　谁来救救我吧。

　　【安价环节】

　　真一要向妈妈说出实情吗？

　　A、说出来吧。（11）

　　B、保持安静。（11）

　　一股中正平和的情绪安抚了我，抚过四肢百脉。

　　悲伤变成了宁静，急躁成为冷静，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我应该还可以做点什么。

　　“你们学校是什么时候放假？还发呆呢。”母亲用食指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我的额头，随后她用手擦了擦围裙，拿了一颗洗净的红枣给我。

　　“…唔，我得看看，妈妈。”

　　我把枣子放在一边，随后摸出手机翻看班级群的消息：“是四天前。”

　　“那正好。”妈妈脱下围裙，坐在我的旁边，“你也不用回学校去了，就老老实实呆在家吧。”

　　“可是……”

　　“也不要天天打游戏，未来的工作怎么办？你就这样一直玩游戏，能让游戏变成工作吗？”

　　“……”我拨弄了一下桌上的红枣。

　　“妈妈只是担心你。”她撩了一把前额的头发，叹了一口气，“我自己有养老金，还有你爸爸给我留下来的那堆杂七杂八的钱，不用你来养我。”

　　“可是，等我走了以后。你又要怎么办呢？真一。”

　　她静静地凝视着我，我看到她微红的眼眶。

　　“…妈妈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

　　在我印象里，母亲从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她精明能干，她买菜时为了几角钱可以和路边的老太太争执到天昏地暗，我只能拉住她的衣角，怯怯地在一边观战。

　　在我心中，她就是那个最不可战胜的巨龙。

　　她站起来顶天立地，跺一跺脚，家里的脏污好像都会由此逃跑。

　　她是我的母亲。

　　“呃，我可能有点说不出来。但如果能选的话，我应该会选我更喜欢的工作。”我挠了挠头。

　　“……”妈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不会是想说打游戏吧。”

　　“……嗯，对。”我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喜欢的东西作为兴趣就好了。”妈妈说，“毕竟你的喜欢也不能填饱肚子啊。”

　　“我现在…正在打比赛，是有奖金的。”

　　“是吗，有钱用啊。”妈妈倒没有马上回绝我，她把桌子中间的果盘拿了过来，开始削梨子。

　　“但以你的性格，不是你自己想去的，这笔钱最后也不会大部分落在你头上，妈妈说的没错吧。”

　　“嗯。”

　　“那你能保证这个比赛每年都开，每个月都办吗？如果有的话，就算你有固定薪资，那五险一金呢？每次比赛，你一定就会赢吗？”

　　“……不太能。”我额头的冷汗忽然落下来一滴。

　　“而且就像我们会退休一样，你也会退役。你觉得你工资赚来的钱能养活你到老吗？”

　　我还是摇头，感觉我的脖子上生长着一个沉重的沙袋。

　　削下的梨皮卷成淡黄的螺旋，一层一层，像是柔软的塔楼一样陷进垃圾篓里去。

　　“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我，真一，妈妈可以给你时间。”

　　“你逃避了我的问题，那你能逃避人生吗？人生带给你无尽无穷的问题，你可以每一个都置之不理吗？”

　　“你有时间，有冲劲。只是如今你的一时热血，会不会让你下半辈子都充满后悔呢？”

　　“……好好想想。”

　　妈妈削完了梨子，将它放在我的手心。

　　我握着手里的梨子，白色的果肉散发着无穷的香气，在我的掌心中渗着些许汁水。

　　“……我想出去走走。”我对妈妈说。

　　“去吧。”妈妈对我摆了摆手，开始削另一个梨子，“晚上早点回来吃饭。”

　　“嗯。”

　　我走下楼，抚过楼梯的扶手，走出街道，穿过修缮简单的公园，报废的电话亭，一处又一处的电线杆，再走下干瘪的油柏马路，一路走到荒无人烟的地方。

　　这里有一处处金色的田埂，灿烂的小麦构成了炫美的真挚的金色，像是一千只秀女所使的针，将大地织出了这一片美妙的丰收。

　　没有一个人在这里。

　　秋风扫荡过麦田，我的心好似这番狂涌的麦浪，层层起伏，反复回荡。

　　麦田好似怒涛，在狂风中舞蹈，播洒出星星点点的麦粒。

　　麦田是飘摇的剑客，它持金剑指向太阳，像是永远不服输的一群斗士。

　　麦田又好似垂泪的玛利亚，她有一圈金色的光轮，金色的织裙，她落下泪来时，连风也不禁止息。她迈步，赤足与另一只赤足破开晨昏之线。于是她走向远处，走向一片金黄的大地深处。

　　我轻微翕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想要喊些什么。

　　像是有波浪在我的心中翻卷，有滚烫的黄沙在我的血液中飞旋，让我疼痛不已。

　　我望着太阳，刺眼的光芒让我也落下了一点眼泪。

　　【安价环节】

　　A、向远方发出呼唤。（24）

　　B、什么也不做。（3）

　　我沉默着望向远方，近日的时光已经烧干了我的每一寸心绪，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

　　可还是会不甘心吧，会痛苦吧，会心绪不宁吧。

　　我的心情，传达给你了吗？

　　我转身欲走。

　　突然，平地里刮起一阵风暴！

　　从不可见的天穹中刮来一股浩荡的狂风，以无可摧毁之势洞开云层，让阳光无止境地洒落在大地上。

　　温和的风、明亮的风、叹息的风，怀揣爱与希冀的风。

　　包罗万象的罡风吹向四面八方，吹向万千大地，以闪电般的速度荡过地平线，它在发怒，挥动全身肢体去怒啸。

　　滚烫的风在一刹那剧烈的动摇山峦，撼动群星与河流，将风的声音传得很远，传到每一处应该去到的地方了。

　　在狂风过境后，只剩下一阵极致的平静。

　　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手仍然在滴水，于是我低头看向我的左手掌心。

　　梨子在我的手心里变幻着形状，白色的梨子像是圆形，又或是多边形，正十八边形，它在我的视线中扭曲，变得不太规则，变成一种无可言说的物体。

　　这是一个梨子……吗？

　　我眨了眨眼，面前的梨子变成了一个……绿色的回复蜜虫？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用干燥的那只手揉了揉眼睛。

　　面前的回复蜜虫又变成了一个梨子。

　　怦怦！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好像我的血液又开始鼓噪，一种奇妙的感觉包围着我。

　　万千怀有希冀的目光注视着我，环绕着我，使我好像要平地飞走。

　　我的手机振动起来。

　　在回家以后，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将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

　　来电的人是妈妈，于是我接了电话。

　　“真一？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田边，妈妈。”

　　“你有一个朋友来了，他现在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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