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的体育课总像被按下了快进键，那天体育老师吹哨喊“解散”时，篮球还在操场中央弹动，我就跟着同学往食堂冲，只要早到五分钟，就能避开打饭的大部队。不锈钢餐盘被阿姨舀上米饭和炒青菜时，碰撞出清脆的“哐当”声，米粒沾着油星子，青菜还带着锅气，可鼻尖萦绕的菜香没勾起多少食欲，反倒让跑了半节课的喉咙干得发紧，像堵了团干棉花。“得去添碗汤。”我攥着餐盘边沿往汤桶走，食堂阿姨正揭开保温桶的盖子，氤氲的白气带着紫菜和虾皮的鲜味儿扑面而来，她笑着用长柄勺给我舀了满满一碗：“刚冲的开水汤，小心烫啊。”我连忙双手捧住碗沿，指尖刚触到不锈钢碗壁，就像被小火苗猝不及防舔了一下，忙不迭地把手指蜷起来，只敢用指腹轻轻搭着。碗身烫得惊人，指腹传来的灼痛感一阵紧过一阵，连手腕都被熏得发烫，可不知怎么，心里忽然冒出一股孩子气的较劲，就像每次非要把掉在砖缝里的玻璃珠抠出来，这次我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这碗汤一滴不洒地端回教室。脚步放得极慢，每一步都像在踩平衡木，眼睛死死盯着碗里晃动的汤面，汤里的紫菜随着步伐轻轻飘着，稍一晃就沾到碗壁。我屏住呼吸，连食堂里同学的说笑声、餐盘碰撞声都听不见了，满脑子只剩“稳住，别晃”，手指因为用力，指节都泛了白。走到食堂门口时，阳光刚好斜斜照过来，把汤面映得亮晶晶的，我心里还偷偷得意，手已经变得这么稳了，这次肯定能赢。就在我挪到教学楼拐角，离教室还有一半路时，下课铃突然“叮铃铃”地炸响，像一道冲锋号划破校园的安静。下一秒，教学楼的楼梯口涌来乌压压的人群，是其他班的同学赶来了，他们说说笑笑、推推搡搡，脚步急促得像要把地面踩穿。远远望去，真像课本里写的“过境蝗虫”，眼里只有食堂的方向，压根没注意到路边捧着烫汤、走得像蜗牛似的我。“让让，让让！”有人在人群里喊着，我刚想往边上躲，突然被一股大力撞得往前踉跄，手里的汤碗直接脱手，滚烫的紫菜汤向上飞起，兜头浇在我胸前、肚子上，顺着校服衬衫的衣缝往下淌，全浸在了校服裤里。那一瞬间，热度像无数根烧红的细针狠狠扎进皮肤，灼烧感顺着衣服往身上蔓延，贴在身上的湿衣服像裹了层滚烫的纱布，疼得我浑身发抖，眼泪混着疼出来的冷汗往下掉，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不能让衣服继续贴在身上了。我顾不上周围的人，下意识地伸手揪住衬衫下摆往上掀，露出被烫得有些发红的小腹，又慌忙去扯校服裤的裤腰，连带着内裤都往下褪了一大截，直到完整露出白皙的小腿，只想让被烫到的地方缓一缓，哪怕缓解一点灼痛也好。“哎！你别这样！”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拉住了我的胳膊，我抬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女同学，她扎着马尾，脸上满是慌张，另一只手还飞快地帮我把掀起的衬衫往下拉，“不行啊，这是走廊，还有好多人看着呢！”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原本喧闹的人群都停住了脚步，前排几个同学吓得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还有个短头发的女生赶紧跑过来，从身上脱下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地裹在我身上：“先披上！快披上！”两个刚要去喊老师的男生也愣在原地，挠着头站在那儿，不敢靠近，远远望着我，然后朝着教学楼的方向大喊：“老师！快来啊！有人被烫到了！”还有远处连廊底下几个低年级的小朋友，扒着走廊的栏杆探头看我这里，被身边的老师轻轻拍了下脑袋，才怯生生地缩回脑袋，乖乖跟着队伍走了。嘈杂的议论声慢慢响起：“天呐，烫得这么厉害？”“她都烫得都在这儿掀衣服褪裤子了…”“快去找老师来送她去校医室啊！”就在这时，班主任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快步走来，她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总没什么笑，看到我裹着别人的外套，脸上还挂着泪的样子，眉头瞬间皱成一团，伸手扯掉我身上的外套，还给那个短头发女生，盯着我湿透的衣服念叨：“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先把湿衣服脱下来，让我看看有没有烫伤。”我咬着嘴唇，疼得浑身打颤，没了外套遮挡，湿衣服贴在身上更显狼狈，眼泪掉得更凶了。我咬着嘴唇，感觉到有点害羞，于是忍着疼想站起来，和老师说“我已经不觉得痛了，不用脱衣服了吧。”却被她按住肩膀对着我说：“不痛了也不行，衣服全都湿了，穿在身上待会儿要是感冒了怎么办？衣服脱下来我拿去吹干，一会你先回教室上课，等干了再给你送过去。”她的语气不容置疑，随即转头对周围围着的同学挥挥手，“都散了散了，该打饭的打饭，该回教室的回教室，围着像什么样子。”同学们慢慢散开，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我，有人脸上带着担忧，有人眼里藏着好奇，我把头埋得更低了，脸颊烧得像要冒火，连耳根都热得发烫，刚才掀衣服褪裤子的样子已经够丢人，现在还要在走廊脱光衣服，一会还得光着身子去教室，光是想想，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沉。接着，班主任低头扯了扯我的衣角，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脱了吧，把湿衣服脱下来，我拿去办公室用吹风机吹干。”我愣住了，浑身的灼痛还没消，耳朵里却嗡嗡直响，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我从小就怕大人，老师说的话在我眼里几乎是“圣旨”，可让我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脱衣服，光是想想就让我头皮发麻，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甲都快嵌进掌心。“不……不用了老师，我穿着也没事……”声音细若蚊蝇，连自己都听不清，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黏稠，每一秒都像在受刑。“什么没事？要是烫伤了或者感冒了更麻烦，到时候还得让你爸妈来学校。动作快点，别耽误上课。”我攥着湿透的衬衫衣角，站在原地不敢动，手指绞着布料，声音细若蚊蝇：“老师…没衣服穿，怎么去上课啊？”“哪来这么多废话？湿衣服穿在身上才难受，赶紧脱了我好拿去吹干，上课别迟到！”班主任说着，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已经伸手来解我的衣扣，冰凉的手指碰到我滚烫的皮肤，我像被针扎似的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躲开，没办法，我只能走到一边，把上衣脱下来，叠好放在一边。当上衣离开身体的那一刻，冷风灌过来，我下意识地想抱臂遮挡，却被班主任一把按住：“别动，脱干净点，如果真烫伤了也能好得快一点。”周围还有几个没走远的同学在偷偷看，有人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牙不敢掉下来，只能慢吞吞地把裤子也脱了，只剩一条小内裤紧紧贴在身上，双手紧紧抱在胸前，身体还有暴露在外的胳膊和腿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羞耻，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把我照得无所遁形。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袜子也被汤浸湿了，黏在脚踝上，脱裤子时不小心把袜子扯到了脚脖子，路过的同学瞥见，小声跟同伴说 “她袜子都湿了”，我赶紧把脚往身后缩，恨不得把整个人藏起来。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没想到班主任盯着我的内裤看了一眼，又伸手扯了扯裤脚：“这内裤也湿了大半，贴在身上多不舒服，也脱了吧，一起吹干，省得待会儿又着凉。”我彻底懵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脑子像被抽空了一样，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羞耻感。于是再次挣扎着说：“老师……不用了，这个真的不用脱……”我声音都在发抖，双手紧紧护着胸前，指甲不知不觉用力掐了几个印子，疼得我打了个哆嗦，却宁愿忍着这份疼，也不想再暴露分毫。“让你脱你就脱，哪来这么多废话？”班主任的语气沉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耐烦，“都是为了你好，如果受伤生病了，难受的还是你自己，矫情什么？”她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身上，周围不知何时又围了几个同学，有人捂住嘴偷笑，有人指指点点，还有人小声议论“她怎么连内裤都要脱啊”。那些声音像无数只小虫子，钻进我的耳朵里，啃噬着我的自尊。我脸上的血色一下就没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脚边的水泥地上，却还是不敢违抗，只能闭着眼睛，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飞快地把内裤也脱了下来，然后双手死死护在胸前，蹲在地上，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埋进地里，连呼吸都觉得羞耻，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眼泪的咸味和旁人目光的重量。班主任把我的衣服、裤子、内裤都叠好，拿在手上，临走时还拍了拍我说：“乖，赶紧去教室，记得坐最后一排，别影响别人。等衣服吹干了就给你拿回来。”说完就转身往办公室走，留下我一个人光溜溜地蹲在走廊里，像个被丢弃的布偶，走廊里的冷风灌过来，冻得我一哆嗦，只能把胳膊抱得更紧，路过的同学看到我这副样子，都惊讶地停下脚步，小声议论着，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刚才跑去找老师的男生折返回来，看到我这副样子，愣了一下，脸颊也红了，捂着眼睛说：“你先回去吧，别……不要在这里待着了万一着凉就不好了。”他说完就扭头跑了，不敢再多看一眼。那个短头发的女生也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巾，红着脸小声说：“你别难过，老师也是……也是为了你好。”说话时，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 “咔嚓” 一声，好像有人在拍照，吓得我赶紧转头，却只看到几个同学假装打闹，其中一个男生还对着我做了个 “拍照” 的手势，我心里更慌了，总觉得他们把我的样子拍了下来，以后会拿出去笑话我。最后，我自己低着头快步往教室跑去，一路上我试图躲避旁人的目光。跑过其他教室窗口时，里面的同学扭头瞥见了一个身影，转头问边上的同学：”刚刚门口是不是有个没穿衣服的女孩子跑过去了？”我赶紧加快脚步，生怕被教室里的同学认出来，后背的汗混着冷风，冻得我起了鸡皮疙瘩。可一冲进教室时，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落在我身上，像无数根细针，扎得我浑身难受。有人忍不住“哇”了一声，又赶紧捂住嘴；有人趴在桌子上，偷偷从胳膊缝里看我；还有几个调皮的男生，故意吹了声口哨，引来一阵哄笑。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站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连脚趾都蜷缩起来，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等到上课铃响起，老师走了进来，皱着眉让其他人都安静，同时指着最后一排的空位说：“赶紧坐下，该上课了！”我低着头，快步走到空位坐下，刚坐稳，我想把椅子往后挪一点，却不小心发出 “刺啦” 一声，全班同学都回头看我，我赶紧把椅子停在原地，头埋得更低，双手死死按住椅子边缘，恨不得把自己藏进桌子底下。临时的男同桌把自己的课本堆在我身前，堆得高高的，像一堵小墙，帮我挡住身体，一边堆一边小声说：“别在意他们，等衣服干了就好了。”可那堵“课本墙”根本挡不住旁人的目光，也挡不住我心里的羞耻。我把头埋在课本后面，假装看书，耳朵却把同学们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她怎么光溜溜的啊，好搞笑。”“她怎么就穿这么点啊？”“应该是刚才被烫得太厉害，衣服拿去吹了。”“肯定是被汤烫得不行了吧，可老师也太夸张了。”“要是我，肯定要哭死了。”“也太丢人了吧。”每一句话都像刀子，割在我心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牙不敢掉下来，但是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眼泪无声地掉在课本上，晕开了上面的字迹。我只能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洗脑：“没事的，老师是为了我好，感冒了更难受”“大家只是好奇，没有恶意”“忍一忍，等衣服干了就好了”。可越是这样想，羞耻感就越强烈，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正恍惚着，老师突然点名让我回答黑板上的应用题，我慌忙站起来，盯着题目里的数字脑子一片空白，之前背的解题步骤全忘了，只能支支吾吾说 “我… 我不会”，老师皱着眉让我坐下，同桌在旁边小声提醒 “是先算乘法再算加法”，可我已经听见有人在笑，头埋得更低，连耳朵尖都在发烫。这时，我突然想上厕所，可又不敢站起来，怕被所有人盯着，只能死死憋着，心里又急又慌，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班主任拿着吹干的衣服走进教室，扔在我桌上：“赶紧穿上，下次注意点，不要这么不小心了。”我抓起衣服，原本想去卫生间换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在座位上飞快地换上衣服，我抓起衣服往身上套，慌慌张张中没注意校服裤子的扣子根本没扣上，刚提上来就往下滑，只能一只手先死死拽着裤腰，另一只手停止扣衬衫纽扣，旁边几个女生看到了，赶紧别过头去假装聊天，我手忙脚乱地扣上裤子纽扣，感觉脸都要烧起来，连扣纽扣的手指都在抖，当熟悉的校服衬衫和校服裤重新穿在身上时，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感觉那碗烫汤带来的灼痛早就消退了，可那份混杂着疼痛与难堪的羞耻，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心里，多年后想起，依旧会让脸颊发烫，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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