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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世界未末日(上),春天里,2

小说:春天里 2025-09-15 16:00 5hhhhh 1630 ℃

我瞬间低下了头。我知道,那个旧手机里有什么……那确实是一些关键的证据,但是,我一想起来那里面的东西,就抬不起头……否则,我也不会在你抢着要看那个手机时,把它摔坏了……

“是,那里面……有一些证据,能证明顾清源对妈妈和我做过一些坏事,但是,我害怕林然看到……而且,那个手机被我摔坏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我低着头说。

“没关系,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相信我们吧,心里不要有任何负担。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还你清白。”李凯大哥似乎听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大概猜到了手机里会有哪些惊人的东西。老公,那些东西,你一定也看到了吧……所以,我在你面前,还怎么能抬得起头,又还有什么资格做你的妻子……

李凯大哥倒是没有多说什么,隔着玻璃对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还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二审开庭,我会全力以赴。”

李凯大哥走后,管教又喊:“夏松梅,家属会见!”然后打开了刚才关闭摄像监控。我的心猛地一跳,我知道应该是你来看我了,可是,我该怎么面对你呢?

门开了,我终于看到你了……你头发乱糟糟的,眼底青黑,像是几天没睡好,你坐下,抓起听筒,声音沙哑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小梅,我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看着你,你瘦了,胡子没刮,眼眶红得像哭过。我哽咽着,我想叫你老公、想叫你林然大哥,可觉得自己真的没有资格这样亲昵地称呼你了。

半晌,我才开口说话,林然,你……你怎么瘦成这样?你……还没见过小然吧?那是我们的女儿……我们是2011年除夕怀上她的,你还记得不?这才是我电话里要和你说的那个“好消息”,你信我吗?你回C市可以做个鉴定,她真的是你的女儿……请你替我……

我还没说完,你就急切地说“我信,小梅,我信……”

听了你的话,我的已泪流成河……林然,你还没见过她,你都不知道她长得有多像你,你就敢信我的话?

“小梅,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你,你把你的一切,把最好的你都毫无保留的给了我,我怎么可能怀疑小然不是我的骨血?”你的语气更加急切了。

我那时真的想问问你,我把自己弄脏了,你还要不要我……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说出口。还是先等你看看我那个旧手机里有什么吧,又或者,等我能活着出狱再说吧……我想。

沉默片刻以后,我才低声说,老公,谢谢你……谢谢你没放弃我。

你顿了顿,贴近玻璃,低声说:“小梅,我想你……小饺子一定也想你。等你出来,我们回家,给你包三鲜饺子,好不好?”我哭着点头,手贴在玻璃上,对着你的手,像是能感觉到你的温度。

第一次开庭休庭后,因为不确定再次开庭的时间,晓晴姐已经回了C市。她临走时还来看了我一次,她告诉我小姨的身体状况不太好,而且小姨也想来H市看看我。如果我愿意,她回去可以把小然接到她家住一段时间,小然已经和她很熟了,这样或许可以让她记住妈妈的感觉,也可以让我更安心地应对接下来的一切。我很感激,说我愿意。

2012年6月10日,我蜷在窄小的铁床上,辗转难眠。因为明天就是二审第二次开庭的日子,我不知道等着我的是什么,我害怕命运未知的判决,也害怕——你对我的判决……如果你看到了旧手机里的东西,你还会要我吗?

为了引诱顾清源承认他控制妈妈和我的事实,我……主动说了一些听起来很……淫荡的话,包括录音、聊天记录……老公,我不是那种人,我真的不是……我只是为了固定证据没办法。那些东西,我现在就不给你讲了吧……

李凯大哥把新的证据材料递到N省高级人民法院,合议庭先是初步审查,院长办公会议开了半天,讨论证据的合法性和关联性。他们说,顾清源的贪污受贿证据涉及职务犯罪,得移送J市检察院反贪局另案调查,不能直接并进我的杀人案;控制妈妈和我人身自由、猥亵强奸的证据,主要就是你从旧手机里恢复出来的数据,直接相关,得组织质证。妈妈在看守所药品被调包导致突发癫痫死亡的证据,更棘手——那是你们从看守所旧档案和法医报告里挖出来的,证明顾清源买通了看守所的管教人员,换了妈妈的抗癫痫药,导致她发作时没人救,法院说这可能涉嫌故意杀人,得由J市公安局补充侦查,另案处理,不能拖我的二审。

6月5日,院长办公会议又讨论了案件的社会影响——顾清源是大人物,案子闹大了,得稳妥处理。最后,他们裁定:这些新证据足以影响定罪量刑,认定我可能有正当防卫情节,需第二次开庭全面质证。于2012年6月11日再次开庭审理。

第二次开庭当日,我再次被押上法庭时,手铐和脚镣的铁链哗哗作响,像在提醒所有人,我是那个“杀人犯”。我抬起头,看到辩护人席位上的李凯大哥,他穿着深色西装,眼神沉稳,朝我微微点头,像在说“别怕”。再往旁听席上看,我看到了你,老公。我咬紧牙,告诉自己,不能哭。

二审第一次开庭时,我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我在法庭上发表了一番激情满满的演讲,不是因为我信自己能活,而是为了不辜负晓晴姐的期待,为了小饺子将来不背着“杀人犯女儿”的骂名。那些话,像在跟这个世界告别。可今天,第二次开庭,明明你和李凯大哥准备了那么多证据,我反而变得忐忑了。那些证据像一盏灯,点亮了希望,可我怕,怕这光会突然灭掉。人真的不害怕绝望,可真的害怕先有了希望,再面对希望的破灭。

从J市上初中起,我和妈妈就一直活在顾清源的阴影下,他的威胁像绳子勒着我们的脖子。当时我想,如果等待我的是死刑,那也值了——我给妈妈报了仇,让小饺子不用重蹈我和妈妈的命运。我还遇到了老公,给你留下了小然,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够了。

庭审持续了整整一天,质证、辩论……我几乎听不清了。在这次最后的陈述中,我只说了简单的几句话:“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我不怕死,但我只求一个公道,为了我妈妈,为了我的女儿。”说完,我瘫坐在被告席上,手铐冰得我手腕发麻。法官宣布休庭,择日宣判。我被押下去时,回头看你,强挤出一丝笑,心却沉得像坠了石头。

七天后,6月18日,宣判的日子到了。我被押回法庭,法庭的空气像凝固了。我站在被告席上,头低着,不敢看你,也不敢看李凯大哥,生怕看到你们的眼神让我崩溃。法官开始宣读判决书:“被告人夏松梅因犯故意杀人罪,一审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经二审审理查明,辩护人提交的新证据证实,被害人顾清源确有贪污受贿、非法拘禁、猥亵、强奸等违法犯罪行为,长期对被告人及其母亲实施不法侵害。但被告人所实施的防卫行为明显超过必要限度,故依法认定不构成正当防卫。

鉴于被害人存在严重过错,以及被告人作案时处于产后哺乳期等特殊情况,本院认为属酌情从轻处罚情节。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第四十八条之规定,判决如下:撤销一审判决,改判被告人夏松梅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听到“无期徒刑”四个字,我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抽空了空气。庆幸吗?是有的,死刑的阴影散了,我能活着,还有机会再见到小然。可无期徒刑,像一座山压在了我身上,自由没了,未来没了,到头来我还是个罪人。

我呆呆地站着,手铐勒得手腕生疼,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滴在囚服上。我抬头,看到旁听席上的你,你捂着脸肩膀在颤抖。我知道,你是既欣慰又心疼,欣慰的是我还能活着,心疼我还要在牢里熬一辈子。旁听席上,小姨也在,她哭得像个泪人,嘴唇哆嗦着,拍着你的肩膀小声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活着就还有办法!”

我点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心想,也对,活着就有希望。

李凯大哥后来来看我,告诉我这份判决背后的内幕。他说,当时合议庭讨论时,倾向认定我是正当防卫,判无罪。证据清清楚楚,我留存的录音、手机数据,都指向他长期侵害我和妈妈,案发时我是在反抗他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可审判委员会开了会,说这案子影响太大,社会关注度高,直接判无罪可能引发争议,怕顾清源残余的势力,怕舆论说法院“纵容杀人”。他们说要“谨慎”,要考虑社会效应,最后还是定了无期徒刑。顾清源的贪污受贿证据已移送检察院,相关涉案财产要被没收;妈妈的死,公安在查看守所的渎职行为,但那是另一桩案子了。李凯大哥叹了口气,说:“小梅,活着就有希望,林然还在外面跑,咱们再审还有机会。”我点点头,眼泪又掉下来,心想,我的一生,就这样被决定了。

接下来,我被分配至位于H市的N省女子监狱服刑。这是N省唯一专门关押女性罪犯的高度戒备监狱,负责收押有期徒刑及以上的女性罪犯。

判决后,我在H市看守所等待移交N省女子监狱。你利用最后的机会来看我,时间定在2012年6月25日,判决生效8天后,押送前夕。

那是在H市看守所的会见室里,空气闷热。我坐下,抓起听筒,手抖得像筛糠,对面的你眼睛红得像熬了几个通宵。

此时的你,肯定已经知道我的旧手机里有什么了……我不敢看你的眼睛。加上我接下来的无期徒刑,女人的直觉让我觉得,你大概率是不会要我了。

你抓着听筒,声音低哑:“小梅,我来看你了。”我咬着唇,强忍泪水,不知道说什么。你说小然被晓晴姐和她妈妈照顾的很好,和晓晴姐的小宝成了好朋友。你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画,说这是小然画的第一幅画,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房子,旁边还有一朵向阳花。你告诉我,这是小然画的我们的家,你们一起等我回的家。

我眼泪一下没忍住,哽咽着说,我对不起小然……无期徒刑,我这辈子怕是出不去了。”你猛地摇头,手贴在玻璃上,声音急切:“小梅,别这么说!李凯说了,咱们还能申诉,上面可能正在讨论,要出一个纠正冤假错案的新政策,证据都在,咱们一定翻案!”你的眼神像火,烧得我心暖又疼。我说,林然,遇见你,我这辈子值了。如果……如果我出不去,你帮我照顾小饺子,告诉她,妈妈不是坏人。

你咬牙说:“夏松梅,你给我听着,你一定会出来!我等你,带着小饺子等你!”

第二天,6月26日清晨,天还没完全亮。H市看守所的院子里,狱警给我戴上手铐脚镣,推我上了囚车,我回头望,看到你竟然站在监狱大门口,手里举着小然的画,朝我挥手,我不知道,你是多早就起床等在这里的。晨雾笼着你的身影,像许仙站在断桥边,眼睁睁看着白蛇被法海的金钵扣走。我贴在囚车的小窗上,手指抓着铁栏,泪水一串串往下掉。车发动了,轰鸣声盖住了一切,我喊着林然,可你听不见,只能看到你的身影越来越小,消失在晨雾里。

囚车开往H市的N省女子监狱,铁窗外是自由的天,可我被锁在里面,像白蛇困在雷峰塔,离你越来越远。

老公,你说梦到恒远集团破产了,这你又记错了……我得纠正你。二审宣判后没多久,恒远集团召开了股东大会。你后来告诉我,那是2012年6月20日,就在我被押送到N省女子监狱前,恒远集团召开了股东大会。

在那之前,你呼吁散户投资者积极参与股东大会,共同守住恒远集团。我听你讲这些时,心疼得不行,我很后悔,也许我这个“恋爱脑大小姐”不应该离家出走,应该留下和你一起面对,不该让你一个人扛了那么多。

还有件事,让我特别意外。那个叫“送瘟神”的博主,二审宣判前突然站出来帮我们。她之前在网上冷嘲热讽,说我是恋爱脑大小姐,说你是无能赘婿,我们害了恒远集团。可二审前,她像是变了个人,写了一篇长长的帖子,详细披露了顾清源的犯罪事实——贪污上亿、非法拘禁我和妈妈、猥亵强奸的证据,还有妈妈在看守所被调包药物致死的疑点。她把我塑造成一个为了保护女儿、奋起反抗罪恶的烈士遗孤,不再是那个被舆论唾骂的“杀人犯”。她的帖子像一颗石子丢进湖里,激起千层浪,好多人开始同情我,支持你。

我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虽然我们得到了舆论的支持,总归是好的……但是,妈妈和我那些曾经阴暗的经历,却被放在了聚光灯下,想藏也藏不住了……

很多散户投资者就是看了这个博文,决定参加股东大会,有的甚至从外地赶到J市,有的通过公证书委托其他股东代为投票,支持你获得恒远集团的控股股东地位。你说,那些投资者里,有不少是被我们的故事感动。他们不怕路远,带着一股子信念,投下了关键的一票。

老公,你还告诉我,投票那天,2012年6月25日,股东大会上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代表顾清源势力的股东王强,拿着18%的表决权,毫不意外地反对你当控股股东。陈永年和李国栋两位股东,加上员工持股计划,总共15%的表决权支持你。散户投资者的票数分了两边,支持和反对的咬得死死的,最后统计出来,反对你的持股比例和支持你的持股比例恰好相同。眼看恒远就要彻底易主。就在这时候,会议室角落里,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保洁阿姨——卢姨,举起手,怯生生地问:“我能不能投票支持林总?”全场都愣了,连王强都皱着眉,像没听清。

我听你说这个情节,才想起来一件事。那是2009年,我还在上大学,恒远刚上市的时候,妈妈对股票这新鲜玩意儿好奇,说想试试怎么买、怎么玩。她让我开车带卢姨去证券公司开户,用妈妈给我的钱,买了5万元的恒远股票,送给了和妈妈一起从老家出来,一直在公司辛辛苦苦工作的卢姨。老公,你说那一刻你眼眶都湿了,觉得这世上,总有好人,好人总有好报。

接下来的这些经历,是我在监狱里服刑的……我从没和你讲过,因为觉得这些经历,太耻辱、太阴暗了。我怕说出来,你会心疼,会怪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你。那今天,就让我一次说个够吧。

那些日子,每一天都像是黑夜,让我喘不过气。可老公,在那些苦难里,也有些光亮的——狱友的善意、你的来信、小然的画,还有晓晴姐寄来的司法考试复习资料……它们像星星,点缀在夜里,让我撑住了。

咱俩好像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其实回想起来,从咱们认识开始,我就一直有很多事瞒着你。除了离家出走前那个晚上,对老公深情告白了一次,我就没对老公说过太多心里话……今天,既然老公的话匣子关不住了,就让我也把话匣子都倒空吧。

入监的第一天,囚车颠簸着开进N省女子监狱的大门,还没看到监狱的样子,这个大门就先给了我一道下马威。

那个大门比看守所的还高、还厚,是两道门,外面一道关上,在两扇门的夹层区域完成安检,里面的一道才会打开。

我被带下车,手铐脚镣哗哗响,狱警拽着我胳膊,推搡着往前走。

如果说看守所的建筑还尽量搞得人性化一点的话,监狱的就是“朴实无华”了。那里到处是灰色的水泥墙,高得像一座座山,上面拉着通电的铁丝网,刺眼的阳光下,一切都闪着寒光。

我和另外3个当天入监的女犯一起,又被押进那个叫检查室的屋子,我被拘留以来,也已经被检查了好几次了,本来羞耻、敏感的身体和心灵,也早就麻木了。

检查室里还是站着两个女狱警,脸上戴着口罩。我知道,我不可能在哪里都能遇到晓晴姐那样照顾我、关心我的警察,学会独自面对这一切,才是我要做的。

检查室的墙上挂着几面镜子,但没有几个是没有裂痕的,晃得人眼花,但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这一次,听到脱衣服的命令,我已经不会迟疑。我把衣服一件件放在刚发给我们塑料盆里,堆成一团。我看到了晓晴姐给我买的内衣,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

我赤裸着站在那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愣住了。我好久没看过自己了,自从生小饺子后,一切都变了。肚子上的妊娠纹,像一道道蜘蛛网,青紫色的,在灯下又泛着银白色的光,爬满小腹,提醒我那十个月的煎熬和分娩的痛。腰围粗了点,赘肉松松垮垮,屁股也不再紧实,产后还没恢复,就被顾清源那畜生……进看守所后,我消瘦了好多,胳膊细得像劈柴,肋骨隐隐可见,脸色蜡黄,头发乱糟糟的,像个活鬼。镜子里的我,陌生得像另一个人,我摸着小肚子上的纹路,感慨万千,心想,这身体,曾经是我想给你的礼物,还为你生了小然,现在,它却成了包裹这个罪人灵魂的壳子。

乳房已经停止分泌乳汁了,软软地垂着,曾经圆润的形状现在瘪了下去,像两个空了的皮囊。我终于还是没有再给小然喂一次奶的机会……她还没满月,就吃着奶粉长大,我却在铁窗后,让奶水白白流走了。

我正在走神,却听到女狱警冰冷的命令,“夏松梅,想什么呢?过来!”我一激灵,赶紧走上前,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凉意直钻心底。这里的狱警比看守所里的管教要粗暴得多,我是第一个接受检查的女犯,她们让我弯腰趴在木头架子上,取过了高压水龙头,用很强的水压冲洗了我的下面。可能是这种事她们每天都要重复太多次,不想忍受那里的异味和污垢。

这一切都结束以后,她们扔给我两套不是太新的囚服,一套现在穿,一套换洗,它们应该是其他犯人换下来的——灰色的棉布,上衣和裤子。胸前的号码倒是新缝上的:1356。我的编号是1356,从此,夏松梅没了,春鹂也没了,只有1356号犯人。

我低头穿上囚服,裤腿太长,我得卷起来一圈,鞋子是鞋底硬邦邦的布鞋。

我们四个女囚端起塑料盆,里面有一双塑料拖鞋,一把软塑料做的牙刷——只能套在指头上刷牙的那种,一卷普通大小的卫生纸——狱警告诉我这是一个月的用量、如果提前用完了就自己想办法。还有就是一条很小的、什么也擦不干净的毛巾。我自己带来的东西,除了内衣以外都不允许带进监室。

狱警催着:“快点!去监舍了!”

我们四个被押着沿着走廊走向不同的监舍。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女子监狱一共有八个监区。

第一监区是戒备最松的监区。这里入监队、出监队和康复监区。入监队是供新入监的犯人适应环境、学习监规的地方,和我一起接受入狱检查的另外3个女犯走到第一监区就留下了。我本以为自己也会留在这里,后来才知道像我这种重刑犯是不用进入监队的,而是直接分配到重刑犯监区。出监队是让半年内即将出狱的犯人适应社会的地方,会让她们在这里学习一些出狱后会用到的常识,也会有一些和监狱合作的企业来这里招工——大多是最基础的体力劳动岗位。康复监区是一些70岁以上的老年犯或重病犯。

编号数字越大的监区,关押的犯人就越危险,戒备登记就越高。不出意外,我被带到了第八监区。这里关押的都是被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的女犯。这个监区几乎与其他监区完全独立,围墙更高,设有独立的瞭望塔和脉冲电网。公共区域、走廊、劳动车间甚至监舍内部和卫生间内都装有全方位高清摄像头和录音设备,24小时有警卫值守监控屏幕。这里定期、不定期就会对监舍和个人物品进行彻底检查,严防违禁品流入。日常行为规范要求极高,队列、报告、内务卫生都执行军事化标准。服刑人员的行为自由度最低,放风时间和活动范围受到严格限制。民警对我们这些重刑犯的思想动态盯得最紧,谈话教育频率最高。因为刑期长,怕我们更容易出现绝望、抑郁、暴躁等极端情绪……

我进去的时候,听说第八监区关押着240多个女犯,共有30多个监室,还有些监室空置着。老公,我不知道监狱的日子会怎样,只知道,自己大概率是一辈子、至少大半辈子都要呆在这个高墙下的世界里了。

监狱走廊长得像没尽头,两边是一个个铁门。我被分配到一个八人监舍,狭窄的空间里摆着四张上下铺,铁架子生了锈,每个铺位上都是薄薄的褥子,散发着霉味。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汗味和厕所下水道的混合气息,我看到墙角有个小马桶。

我进门时,狱友们有的在叠被子,有的低头静坐,一个个眼神空洞,像行尸走肉一样……我知道,我肯定也和她们没有区别了。

我被分配到最里面、靠近马桶的那张床的上铺,可我刚爬上梯子一看,铺位上已经堆满了东西——几床叠得乱七八糟的被子、两双旧布鞋、一个装满布头的塑料袋,还有几本破旧的书,书皮上写着《服刑人员行为守则》。

这些东西在监狱里不违规,应该都是狱友的日常用品,可堆得满满当当,占了整个铺位,根本没法睡人。我站在梯子上愣住了。我不敢随便动别人的东西,怕惹麻烦,可这铺位是我的,我该怎么办?

我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尽量礼貌地问:“请问,这是谁的东西?”声音小得像蚊子,怕惊扰了这屋子的安静。话音刚落,一个女犯站了起来,她个子高挑,看起来很壮实,40多岁,甚至比妈妈还大点。

她脸上有几道深深的皱纹,眼神冷得像刀,头发夹着几根白丝。她穿着灰色囚服,胸前编号1310,步伐沉稳,带着股压迫感朝我走来,像头随时要发威的母狼,我连忙从梯子上下来,老老实实地立正站好。她走到我跟前,上下打量着我,语气不怒自威:“听说你还是个大学生,这么没规矩吗?来新的地方,不知道自我介绍?”

我吓了一跳,心跳得像擂鼓,像小学生被老师训,低声说:“不好意思,姐姐。我叫夏松梅,1356号,今年23岁,是C市人,请各位室友关照。”我低着头,手指攥紧囚服的衣角。监舍里其他女犯抬起头,眼神或好奇或冷漠,像在看一只刚被扔进笼子的小动物。

1310听了,冷冷地说:“关键信息没说。犯的什么罪?判的什么刑?”她的口音也带着点我老家的东北腔调,但冷得像冰碴子,扎得我心口发凉。我低头,喉咙像被堵住了。我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故意杀人罪,判的无期徒刑。”说完,我又低下头,感觉整个监舍的空气都凝固了。

1310嘴角一撇,带着点嘲讽:“故意杀人罪?文文气气的,看不出来……告诉你吧,我也是故意杀人罪,也是判的无期。不过,我听说,你是个小三,是在床上杀的别人的男人,是吧?”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刀子,直戳我的心窝。其他女犯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冷笑着看热闹,我感觉她们的目光像针,刺得我无处躲藏。

我猛地抬头,愤怒像火苗窜上来,烧得我眼眶发红。我攥紧拳头,声音颤抖却坚定:“不是的!我不是小三!我是正当防卫……他想强奸我,我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女儿!”话喊出来,我嗓子都哑了,眼泪在眼眶打转,可我死死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1310冷笑一声,抱着胳膊,斜眼看我:“正当防卫?那你意思是法院判错了?要这么说,这一屋子姐妹,谁都可以说自己是被判错了。你不乖乖认罪、服刑,我可是能报告给管教的。我是监室长,明白吗?”

她顿了顿,指着我那张上铺,语气更冷:“告诉你,那个铺位,你不能睡,我们谁都不睡。那里死过人,一个和你一样被判无期的女犯,听说老公要和她离婚,在车间里偷出来一根钩针,睡觉的时候吞了自杀了。之前有几个胆子大的上去睡过,第二天轻则感冒发烧,重则中风癫痫。还有个死缓犯在那里睡过,直接从死缓改成死立执了……怕不怕?邪门不邪门?咱们13监室,是出了名的闹鬼监室啊,所以现在那里只能放杂物。委屈你,打地铺吧。”

我愣住了,我发现这个监室,可以打地铺的地方,似乎也就只有离那个马桶很近的一片空地了。但我的身子已经这么脏了,还有什么不能忍受呢?

我咬牙,点点头,低声说:“好,我睡地铺。”

我从梯子上爬下来,抱着塑料盆,蹲在地上准备铺褥子。1310竟然“好心”地把一卷破旧的地板革扔在我面前,“这是你来之前,那个死缓改成死立执的冤鬼打地铺时留下的,你接着用吧。”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在我低头铺褥子,努力不哭出来的时候,一个带着浓重西南方言口音的女犯说话了,声音沙哑却带着点暖意:“马桂兰,你啷个就别在用死人的事吓唬1356了嘛,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让一个新来的小姑娘睡地铺,不太好嘛……”我抬头一看,是个瘦小的女人,也有40多岁,皮肤蜡黄,脸上似乎有些烧伤的痕迹,编号1308。她的眼神不像马桂兰那么冷,带着点疲惫和善意。

“妹子,你来我这,我不怕,我去睡那个上铺……”她伸出手叫我去她坐着的下铺,但我发现,她向我伸出的右手竟然没有了拇指和食指,吓了我一跳。

“1308,陈秀兰,这是我监室长在教育新人,你少管闲事啊……”马桂兰气冲冲的对陈秀兰说。

我刚想开口对陈秀兰说不用麻烦,却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女管教出现在监舍门口。她30出头,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上印着《服刑人员行为守则》。她瞥了眼监舍,看到我蹲在地上铺毯子,皱眉问:“怎么回事?夏松梅,你的铺位呢?为什么睡地上?”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股不耐烦。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马桂兰抢先站了起来,语气平静却带着点得意:“报告王管教,是1356夏松梅自己听说那个上铺死过人,不肯住,非要打地铺。”她斜眼看我,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像在警告我别多嘴。我心头一紧,愤怒和委屈像火苗窜上来,想反驳说不是我不想住,是她不让我睡床,可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刚入监第一天,我不敢惹事,怕被管教记过,怕马桂兰报复。我低头,咬着嘴唇,什么也没说。老公,我在法庭上都能据理力争,坚持认为自己是正当防卫的正义行为,可在这儿,我连为自己争一张床的勇气都没有。

王管教厌恶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像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还把自己当董事长家的千金呢?服刑还这么不老实……想打地铺你就打。什么时候想睡床了,让监室长报告我。”她似乎很生气,连打开监室门的耐心都没有,直接把《服刑人员行为守则》扔到监室的地上,册子啪地一声,像一巴掌打在我脸上。她冷冷地说:“这本守则捡回去,今天背熟!明天检查的时候,如果磕磕绊绊,给你们监室扣分。”说完,她转身走了。

我默默地走过去捡起册子,手抖得像筛糠。监舍里安静得可怕,马桂兰坐回她的铺位,像什么事都没发生。1308叹了口气,低声说:“别放心上,慢慢来,你是大学生?很容易背的。”其他女犯没吭声,有的偷瞄我,有的继续做自己的事。我坐在地铺上,想起小饺子画的我们的家,那个种着向阳花的家……我告诉自己,夏松梅,你得活着,哪怕有再多的委屈和冤枉,也得熬下去,要回到那个家里。

夜里,我坐在靠近马桶的地铺上,鼻子似乎已经习惯了,闻不到下水道的臭味了。我捧着那本册子,借着窗外高墙反射的探照灯的灯光默默背诵:“服刑人员须服从管理,遵守纪律,积极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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