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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世界未末日(上),春天里,1

小说:春天里 2025-09-15 16:00 5hhhhh 2830 ℃

老公,我不得不说,你给我讲的这个故事,还挺感人、挺好哭的……从你开始讲,我这眼泪就没断过。

病房里阳光洒在你的脸上,你躺在那儿,眼神还带着点迷雾,手紧紧攥着我的手,像怕我跑了一样。

医生说,你醒来以后,记忆会有些错乱……看来乱的不是一点半点……

我擦擦眼角的泪,笑着调侃你,老公,你呀,把我编的都被执行了死刑了……可我现在不是坐在这里吗?难道我还能起死回生?你这脑子,如果转行当编剧,也就没有现在这么多烂片了。

我觉得你讲的最感人的,就是你口中的小梅在死牢里给小饺子——哦,那时咱们还叫她小然——织毛衣的故事。你说我的手指磨出血泡,一夜不睡织到天亮……虽然感人,但太假了。你称赞老婆我是学霸,我也就厚着脸皮承认了,可要说我有织毛衣这种高难度的动手能力,我是真不行。在那么短的时间、那么大的压力下织12件毛衣?只能说,老公,你真敢想。

我握着你的手,把脸凑近你的脸,笑着说,不过,既然老公觉得我会,那我就一定会,给你、给小饺子,给晓晴姐,给小姨织毛衣,给亲人朋友织好多好多温暖的小配饰,好不好?

你看着我,眼睛红了,嘴角却扬起一抹笑,哑着嗓子说:“好,老婆……我等着。”

老公,这还不算最离谱的……你这故事……我得再给你挑挑刺儿。你的故事里,最离谱的事,就是你还幻想自己去嫖娼,还被抓了……我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笑出声,笑得眼泪又挤了出来,滴在你的手心上。

我摇摇头,盯着你那张还带着点迷雾的眼睛,老公,你知不知道,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你这脑子,咋能把自己整得那么堕落?

我带着点揶揄,老公,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个正直得有点傻的人。其实,在监狱服刑的时候,每次睡不着,我就想咱俩的过去,我觉得当年追你的过程中,我的破绽还挺多的……你能打赢那么多复杂的官司,处理那么多棘手的案子,可你在和我回家前,愣是没发现我和夏瑾的关系,没发现我是个所谓的“恋爱脑千金大小姐”,是我想把你“骗”到手,赚上恒远集团这个“贼船”的……就你这样的性子,会去嫖娼?老公,你这脑震荡是把你自己的“人设”都震塌了!

我笑着抹了把泪,老公,你是那种就算天塌下来,也会死守底线的人。我爱你,妈妈也一眼就相中了你,就是因为你单纯、干净。

你听我说着,眼神渐渐清澈,嘴角扯出一抹尴尬的笑,低声说:“老婆,我……我也不知道咋想的,可能脑子真坏掉了。”我扑哧一笑,轻轻拍了下你的手,坏掉没事,有我在,我帮你修。

我知道,你这脑子乱成一团,可你心里的那份爱,从没乱过。

老公,我再……再和你道个歉吧……

我和你五指相扣,把你的手背贴上我的脸颊,你还记得不?我服刑的时候,你差不多每个月都去H市的N省女子监狱至少看我一次。我知道,不管你是从J市来,还是从C市来,无论坐飞机还是坐火车,都得花一两天时间。你大老远来,就是为了陪我那一个小时,为了让我撑着活下去……你一直温柔的叫我“小梅”,而我连声“老公”都不叫你,只是冷冰冰地叫你“林然”。

有一次会见,我和你说,让你给小然找个新妈妈,让你们开始新的生活……还和你说,如果找,就找晓晴姐那样的……

其实这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回到监区,我哭了一整天,同监室的狱友们都过来安慰我……但是我说这话,真的是真心的。我知道,自己被判的是无期,就算有机会减刑出狱,出去的时候,小然也已经工作了,甚至……结婚生娃儿了……我只是生下了她,她还没满月,她就再也没见过我了……在她心里,妈妈可能只是不知所谓的一个词,她根本不记得妈妈的样子和感觉了。

我错过了她的童年,错过了她所有重要的时刻……出狱以后,我就是一个被大学开除的高中生,应该也找不到好工作了,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然后,接下来的一个月,你真的没来看我了……我的悲伤中,竟然有一点点窃喜……觉得你真的能带着小然,开始另一段人生,也挺好的……

接下来的事,可能更让你崩溃……你再次来看我的时候啊,你拼命解释上个月没来是因为恒远的工作太忙了……可我根本不听,就是坐在你对面哭……还怪你在J市忙工作,都不回C市陪小然……

你在会见室,不急也不恼,一直小声地说“小梅,别哭了,时间快到了,咱们说点高兴的吧”,但你肯定特别诧异,自己眼前的,到底是什么个喜怒无常的“小狗狗”,对吧?唉,有时候,女人就是这样的……你不能用理性去理解,只能用感情去体会……

啥?!你说这些事你都忘了啊?早知道,我就不给你修复这段记忆了……

我顿了顿,收起笑,认真地看着你,老公,还记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出狱的?

你皱着眉,眼神游移,努力回想,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小梅,我……真的有点记不清了,是2013年吗?”

我心口一疼,笑着摇头,傻瓜,是2014年2月8日。

你的脸更红了,带着点歉意,低头嘀咕:“老婆,对不起,脑子不听使唤了……”

我握紧你的手,没事,老公,慢慢想,我帮你记。我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那你还记不记得,二审开庭时,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愣了一下,皱着眉头,像是努力在记忆的碎片里翻找。我看着你,泪水又涌上来,老公,你忘了也没关系,那段日子,我替你记着。

老公,真让我说,我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了。从那晚血淋淋的酒店房间,到高墙电网下的N省女子监狱,我像掉进了无尽的深渊,但我一直看着深渊上的你们,你们叫着我的名字,努力地朝我伸出援手,尽管你们都知道,把我救上来的希望微乎其微。

这段日子,我从没有和人提起过,今天,我就讲给老公听吧,也许把这些苦水都倒出来,我们彼此都能好过一点……

2011年底的那一天,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从此,我就开始了两年零两个月暗无天日的生活。不过现在想想,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有三个除夕没有吃到家里的饺子罢了。

2011年12月30日,那天晚上,顾清源把我拖进C市裕隆酒店808房间,门一关,他的嘴脸就露出来了。那间房,豪华得刺眼,米色地毯、白色大床、金色吊灯,可空气里全是他的酒气和猥亵的笑,还有他从J市开车带来的木枷、脚镣、刑架之类的东西。我反抗,挣扎,可他力气大得像头野兽,撕了我的衣服,压在我身上。我产后还没满月,恶露未净,身体虚得像一张纸,可他还是粗暴地侵犯我。他告诉我,等小然长大了,也要在22岁时给他,我们家三代女人都一样。

当他扼住我喉咙的时候,我脑子里全是小然的脸,她还没满月,不能没妈妈,不能再活在顾清源的阴影下。我抓起我藏在床垫与床头缝隙中的裁纸刀,用尽最后力气,对着他的脖子尖叫着刺下去,血喷了出来,溅在我的脸上、身上,还有床上。他趴在我身上,抽搐了几下,没了动静。

我赤身裸体,坐在床上的血泊中,手中的刀掉在地上,叮的一声,好像把我从噩梦中惊醒。顾清源的尸体就在旁边,瞪着眼睛,血从脖子的伤口汩汩流出,染红了白色的床单。我浑身发抖,血迹粘在我的手臂、胸口、腿上,像他罪恶的鬼魂一样粘稠的糊在我身上。我恐惧得喘不过气,心跳声像擂鼓,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杀了他,我真的杀了他!我后悔刺下去的那一刻,可又不后悔,因为如果不反抗,他就会杀了我,再把魔爪伸向我们的孩子。

我抓起床头的电话,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先拨了120急救电话,声音哽咽:“救命……裕隆酒店808房,有人受伤……有生命危险……”

接着又拨了110,“我……我杀了人……这个人想强奸我,我是正当防卫,正当防卫……”

挂了电话,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不知几分钟后、几个月后或生命的尽头,有什么在等着我,可血腥味呛得我想吐,恐惧像潮水淹没我。

没过十分钟,门砰地被撞开,警察冲了进来,枪口对准我,喊:“别动!举起手来!”我赤身裸体,血迹斑斑,像个怪物,吓得他们愣了一秒。两个男警察冲上来,把我按在床上,脸贴着沾血的床单,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反铐住我的手腕,勒得生疼。我挣扎着喊:“我不会反抗,不会逃跑,求你们,先检查我的身体!我是被他强奸的!我是正当防卫!”可他们没理我,一个警察开始封锁现场,拉起警戒线,还有一个拿相机开始拍照,床上的血迹、顾清源的尸体、地上的刀,散落在房间各处的木枷、脚镣、刑架,我被撕成碎片的衣服,全被记录下来。

法医来了,戴着手套检查尸体,量伤口,抽血样,动作冷得像机器。我被按在床上,赤裸的身体暴露在灯光下,可我还是坚持喊:“求你们,先检查我的身体吧!他强奸了我,要固定证据!”警察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继续各自忙他们的。

一个小时后,一个女警察终于来了。她把我的羽绒服扔给我,没有内衣裤,也没有外裤,因为都被那个畜生撕碎了。她打开我的手铐,说:“穿上,别喊了。”我抖着手,套上羽绒服,盖住胸口和下身,可腿还是裸的。手铐又重新反铐上。这衣服,简直连我的尊严都盖不住。

“根据《刑事诉讼法》(2012年修订)第130条,嫌疑人涉嫌强奸相关案件,需立即进行身体检查以提取证据”,我小心地对他们说,没人理我,我觉得自己的语言是那么苍白无力。

我被反铐着塞进警车,说实话,因为我没有任何反抗,他们对我不算很粗暴。我被带到C市公安局的法医鉴定中心,时间已经是深夜。我被押进一间检查室,荧光灯格外刺眼,屋子中间一张妇科检查椅,旁边放着医疗器械盘,棉签、试管之类的东西。两个女法医,手里拿着记录板,应该还没有从半夜被叫起来加班的疲惫中挣脱出来,表情非常冷漠。

她们让警察打开我的手铐,又命令我脱下羽绒服,赤裸地躺在检查台上。

法医说:“嫌疑人涉嫌暴力案件,把手铐在检查台上。”警察命令我把手背到检查椅的靠背后面,上了手铐。我一直在顺从着他们的命令,我觉得他们能严格地执行司法流程、提取证据,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还好这是C市,大概在顾清源势力根深蒂固的J市,恐怕连这都很难吧。

我回C市老家以后,尽管小姨责怪我长大了变得太见外了,但我还是坚持不能吃白食,一直挺着大肚子在小姨夫的工地上帮忙,做些做饭、整理材料之类的零工,皮肤经过风吹日晒,有些粗糙、黝黑了。此时我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灯光却照得我皮肤发白,斑斑血迹覆盖着我的身体。我咬牙强忍着羞耻感,努力地配合着她们,只想她们赶紧检查,证明我是被强奸的。年长的法医戴上手套,涂上润滑剂,检查我的下面,用棉签提取分泌物和精液痕迹。她动作很快,但产后还没有恢复又被那个畜生撕裂,还是疼得像被烙铁烫烙。她低声说:“阴道有撕裂伤,恶露混杂,疑似精液残留物,送检化验。”

“颈部有物理性扼伤痕迹,左侧颈部胸锁乳突肌中段前缘,见两处条状皮下出血……”

年轻法医记录着,偶尔抬头看我,眼神里没温度。我还被要求翻身,检查后面,确认是否有其他侵害痕迹。“肛门也有撕裂伤,疑似精液残留,送检化验。”

整个过程我死死咬着唇,心想,为了证明自己是正当防卫,我可以忍了这些羞耻,可他们会信我吗?

检查完,我颤抖着声音哀求:“我家里还有吃奶的孩子,能不能……”我想说“让我回家”,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嫌故意杀人罪的嫌疑人,必须拘留,取保候审的可能几乎没有,根本不可能放我回去。我低头,眼泪滑落,心像被掏空了。

检查完,已经是凌晨2点,我又被押上警车,送往C市看守所。手铐没解,两名女警察一左一右按着我的肩膀和胳膊。车窗外是黑漆漆的夜。

到了看守所,铁门轰隆打开……接下来办理拘留手续的过程我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把小姨的电话告诉了他们……我难以想象小姨怀里抱着小然,接到这个电话时是什么心情。

狱警把我带进一间临时监室,里面只有一张硬板床,很薄的毯子。

我被命令坐在床上,手铐终于解开,可手腕上已经勒出红痕。我唯唯诺诺地问女警察:“今晚要提审吗?”她冷冷地说:“明天再说,先睡觉。”

我又问“能不能帮我洗洗身子……特别是冲洗一下那里……我……我怕那些脏东西留在里面,会怀孕……我能不能申请服用……紧急避孕药……”

大概是我的样子终于唤起了她的怜悯,她带我去了一间有淋浴器的卫生间,我在她的注视下仔细地冲洗着前面和后面,不知不觉得就哭出声了……

被带回临时监室时,女警察告诉我,“避孕药要等天亮以后申请才能给你。”她迟疑了一下,又对我说“你是情杀吧?这种情况……这个时候怀孕可能有利一些……至少不会判死刑……”

她的话虽然平静,但好像却撕裂了最后的尊严,我大声哭喊“我不要,我才不是情杀,我是正当防卫,我宁愿去死,他是个畜生,我不要怀他的孽种……”

这话对她来说,应该是不知所云吧……我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能这么平淡地把这些话在老公面前说出口……大概,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就是为什么,我出狱四年以来对你如此冷漠,因为我是真的脏了——在认识你之前就脏了,在嫁给你、为你生下小然以后,反而被弄得更脏了……我真的害怕说出来,你就不要我了,但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吧,毕竟这些事就是发生了。

我蜷在硬板床上,血腥味还粘在身上,我不知道那一晚上是怎么过的……我甚至有种幻觉,时间是不是还停留在我离家出走前的那个晚上——2011年2月27日,正月二十五……我让你用红绳把我紧缚在床上,我此刻还躺在你的怀里。那张离家出走回C市的车票,后来顾清源的尸体、小然的啼哭,这些都是我的梦,只要我睁开眼,就还能看到我们“狗窝”温暖卧室泛黄的棚顶,红灯笼还亮着,照着你温暖的睡颜。

不知不觉,泪水湿了枕头。

2011年,我错过了考研,失去了妈妈,离开了你……放弃了学业。年初,我以为我从那个畜生家的浴室跳窗逃走,就能永远离开他的阴影,可我年底还是被他糟蹋了,那一年是无比黑暗的,好像我永远逃不出22岁要被他强奸的宿命。可是,这一年,我们相爱了,我们结婚了,我们有了小然……

无论这一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但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我被带到看守所的检查室,接受正式入所检查。

我知道,根据《看守所条例》,入所检查需全面搜身,防止藏匿违禁品,对重大案件嫌疑人尤为严格。如果我那时知道,类似的检查在我的罪人生涯里,还要经历很多次,就会觉得这次检查根本谈不上严苛和羞耻。

在办理登记的时候,我故意告诉了他们我在老家的身份信息,她们在电脑上与我C市的户籍信息进行简单核对,就做了记录,“夏松梅,小学文化,无业,建筑工地做零工,案由涉嫌故意杀人……”

老公,你知道吗?我那时真的特别想让你找到我,可我……又害怕你找到我。在杀人之前是这样,杀人之后更是这样。

检查室比监室的还冷,灰色水泥墙,荧光灯嗡嗡响,地上铺着湿漉漉的瓷砖,角落有个铁架子,上面放着剪刀、剃刀和塑料盆。两个女警察,戴着口罩,只能看到她们犀利的眼神,“脱衣服!全脱!快点!”

很快她们就发现,命令我全脱是完全多余的,因为我身上只有这一件羽绒服了……我抖着手,把它脱下来,赤裸地站在那儿,寒气从脚底钻上来,冻得我牙齿打颤。

她们让我张开双臂,拿手电检查头发,一缕缕地翻开,看有没有藏东西;然后是耳朵、鼻子、嘴巴,我张嘴伸舌头,像个木偶。她们检查腋下、腹股沟甚至指甲缝……

接着是我的胸部,那时还分泌着乳汁,她们托起来,挤压着检查,我被捏得生疼,我想起小饺子吮吸时的温暖与甜蜜,眼泪差点掉下来。

然后就是让我弯腰,分开腿,用手电照着,我觉得自己那里被大大得从外面分开了。我产后恶露未净,被那个畜生糟蹋以后,那里还有炎症。听那个警察说:“炎症严重,记下来。”接着是后面那里,她涂上润滑剂,探进去检查,疼得我咬牙,羞耻感像火烧脸。她说:“轻微痔疮,内痔。”我低头,脸红得像要炸开。

检查完,一名狱警拿来剪刀,说:“长头发需要剪短,老实点。”我一愣,这头发是我留了一年多的,自从离家出走后我还没有剪过,因为觉得它们上面还有你抚摸过的温度,我真的特别珍惜……

这当然由不得我不同意,她们还是命令我光着身子坐在一把塑料凳子上,这样连理发用的围布也不用给我围了。咔咔几下,我的长发不住地掉在地上,黑乎乎一团,像把我的过去全部剪断了。从现在开始,你怀里那个像小公主一样娇羞、可爱的春鹂没了,只有这个小学文化的打工女,故意杀人罪的犯罪嫌疑人——夏松梅。

我知道,长发只是我来这里以后失去的第一样东西。剪完,她们让我蹲下,咳嗽几声,确认口腔和嗓子里没藏东西。然后扔给我一条薄毛巾,一瓶快用光的廉价沐浴露,推我进淋浴间。

淋浴间有四个很旧的还在漏水的花洒,地上湿漉漉的,霉味刺鼻。我接到了命令:“三分钟洗完!”水哗地喷出来,冷得像冰,我赶紧挤了点沐浴露,抹在身上,希望把自己身上的头发茬、血污和那个畜生留下的一切痕迹洗干净。可泡沫还没搓开,就得冲掉了。那毛巾小得像块破布,根本擦不干身体,头发虽然短了但也擦不干净。

我这时没有内衣,看守所也不会提供,只有粗糙的灰色囚服贴在湿漉漉的皮肤上,那些敏感的地方被磨得生疼。

我被押到集体监室,是15监室。那里是一个大通铺,我被安排到了最里面,那里紧贴着一堵矮墙,墙的背后是监室厕所的蹲坑。囚服胸前的编号5323显得格外刺眼。我还发现,自己囚服肩膀处是橙色和白色相间的条纹,而监室里其他在押人员是黑白的条纹。不用说,我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在一审被判处死立执以后,这个意思就更加明确了。

我没有心思注意其他在押人员的眼神。此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小然已经两天没吃奶了……

老公,即使在最黑的夜里,我的脑海里也有你的影子、有小饺子的笑脸,你们像夜里的星星一样,陪我熬下去。今天,我想把这些都倒给你听,让你知道,我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那是2012年1月,一审宣判的日子。他们没有听我关于正当防卫的辩解。判决书字数不多,但一个个字像石头一样砸在我身上:“被告人夏松梅,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那一刻,我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如果不是身边的两个法警搀扶着我,我恐怕会瘫坐在被告席上。

回到C市看守所,我就被戴上了脚镣。其实,脚镣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之前我们在家里还玩过这东西的,只是是皮革的……此时的脚镣,更像是一个沉重的象征,在告诉我,等着我的命运是什么。

老公,我也有过噩梦,比你的噩梦还可怕,真实得让我想在那个梦里醒来都做不到。第一次做这个梦,是晓晴姐鼓励我上诉的那几天。我梦到自己穿越到了古时候的街头,赤身裸体地被绑在木驴上。

老公,你知道木驴是什么吗?我在历史小说上读过,那是一种古代的刑具,像个木头做的驴子,下面有轮子,能推着走,上面的木杵会随着轮子的转动上下抽插,可以让上面的女囚疼得死去活来。那木杵上还长满了尖刺,每前进一步,那些尖刺就要把我撕碎一次,我低头看,木驴经过的地方已经被血染红了。我的双手被粗麻绳反绑在身后,绳子勒得手腕生疼。街上人山人海,全是看热闹的百姓,他们指着我笑,扔烂菜叶、石头打我,用难听的话骂我……冷风吹过我的身体,冷得刺骨。

可最让我心碎的,是人群里的那个人——老公,是你。你站在人群里,眼睛红肿,像哭了很久。你想冲上来救我,手里攥着把伞,想挡住那些扔向我的东西,可人群推搡着你,有人揪你的衣领,骂你:“你老婆是杀人犯,你还护着她?滚开!”你挣扎着,喊我的名字,声音嘶哑得像能咳出鲜血。

可木驴还在无情地前进,每前进一步都是刺骨的疼痛,比生小然时的痛还要痛。

你终于挤过来,扑到囚车边上,伸出手想拉我,可你的手一触到我的胳膊,就被官兵一棍子打开,你倒在地上,我看着你的额头出了很多血,我哭着喊你的名字,但声音街上的笑骂声淹没了。

接下来就是阴森森的刑场,在一座破败的城门下,灰蒙蒙的天空像要压下来,我脚下的刑台上铺着血迹斑斑的木板。刑架高高竖着,像个十字架,我还是赤身裸体,像一个被做成标本的蝴蝶。我的手臂被拉开绑在横梁上,双腿也被分开绑在刑台的两个铁环上,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完全暴露在冷风里。空气里一股我很熟悉的血腥味,就像是铁锈味,还混着腐烂的臭气。刑架粗糙的表面磨着我的背。绑我的麻绳一根根勒进胳膊、胸脯、大腿的肉里,我那个位置被木驴弄出来的鲜血顺着大腿流下来,我低头看到,我新鲜的血迹和木板上以前的血迹,盘根错节的交叉在一起。

那一刻,我甚至还想了一个可笑的问题,这些血迹的主人,有多少是真正罪大恶极的死囚,又有多少是我这样含冤受屈的苦命人……大概,在这些血迹被雨水冲刷掉之前,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没人记得我们了……无论你是真的冤屈,还是真的罪犯,根本没什么区别。

风吹过,寒意钻进骨头,我本能地想缩起身子,可动不了分毫。刽子手站在一边,那张模糊的脸,我看到竟然是顾清源那个畜生,他手里拿着把亮晃晃的剔骨刀,走近我,刀尖轻轻划过我胸上最敏感的地方,我看着皮肤被撕裂,露出里面的肌肉、脂肪和叫不上名字的腺体……疼痛、恶心和恐惧让我晕了过去。

我好像是被冷水泼醒的,再次睁开眼,被你爱抚过,又哺育过小然的乳房,已经像两团破旧的抹布,被放在了一只盘子上,端走了。

人群又围上来了,这次人更多,有小姨,她还抱着小然,有晓晴姐,甚至有F大的同学们,他们站在远处,看着我,却没人上前。

我不知道此时眼睛里流出来的是泪水还是血水,可我不能闭眼,因为我看到你了,老公,你又出现了。

你站在刑架下,离我最近的地方,穿着第一次在咖啡馆见面时的棕色风衣,你冲到刑架边,跪在地上,轻轻托起我被绳子捆住的脚,哭喊:“她是无辜的!她是正当防卫!”你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滴在我的脚上,热热的,我好久都没有感觉到这种温度了。

刽子手转过头,冷笑一声,刀子一挥,从我的胸骨直接划到了胯下……你的脸上全是我的鲜血,你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恐惧和心疼:“小梅……疼吗?我对不起……坚持住,我去给你申诉……”

我的肉肉一块块掉下来,脚下血流成河,我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我看到,脚上、腿上的骨头露出来了,白森森的,风一吹,更冷更疼。我看着你,你被人打倒在地,爬不起来,血从嘴角流下来,染红了你的白衬衫。你看着我想闭眼,可我怕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用最后的力气哭喊:“林然……带小然走……别看了……”

小然也在小姨怀里哇哇痛哭,伸着小手喊妈妈。我心如刀绞,不知道该祈求自己死得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我想醒来,却醒不了,最后是腿抽筋了才疼醒的,我哭了半宿,值班的管教还来敲门问我怎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蜷在床上,揉着腿肚子,想着你和小饺子的样子。我为什么梦到这些?因为我怕,怕死刑执行后,我的名字会变成“杀人犯夏松梅”,怕这个世界把你们和我一起钉在耻辱柱上示众。

早上晓晴姐来监室看我,还给我带来了早饭,我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我猛扑倒她怀里,哭着给她讲这个梦。

老公,那个时候我怕死,真的怕。还好,我遇到了晓晴姐……她替我去看小然,给小然喂奶,还把小然在她怀里吃奶的照片给我看……

没有她的帮助,我想我应该就不会上诉了,现在也就不会坐在你面前……晓晴姐真的太好了,是除了你以外,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真的。

二审开庭,是在2012年5月21日。我差不多提前一周被用囚车从C市看守所押送到了H市的看守所,虽然晓晴姐一路陪着我,虽然我坚信自己是正当防卫,法律一定会还我公道,但……要说我不怕死,是不可能的。

二审庭审中,我终于鼓起勇气,说了我想说的话,我表达了我坚持认为自己是正当防卫的观点,鼓起勇气怒斥了这个社会的不公,旁听席上的人,包括晓晴姐都鼓起了掌。那一刻,我仿佛又成了你心中的春鹂,一个有理想、有热血的法律人。

庭审结束后,晓晴姐告诉我,你还在为了夺回恒远集团的控股股东地位而战斗。听到这个消息,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我知道,你虽然没有我的消息,也听了我的话没有报警,但你一直在找我,用你自己的方式找我。

我知道,你不是在乎妈妈遗赠给你的恒远集团那些股份,也不是在乎钱。但是我知道,只要你没放弃恒远的股权,就是没放弃妈妈留下的事业,就一定也没放弃我。所以,我麻烦晓晴姐帮我联系了你……后来她告诉我,她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和李凯大哥已经开车在来H市的路上了,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爱,双向奔赴的爱。

没有你,没有晓晴姐、李凯大哥,我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你们不光是在为我奔走、洗刷冤屈,你们还在像暴风雨里的灯塔一样指引着我,像冬天里的暖炉一样温暖着我,让我在看守所、在监狱,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都能看到希望。

忘了是二审第一次庭审后的第几天,只记得是一个早上,看守所的管教敲门,喊道:“夏松梅,律师会见!”

我愣了一下,心跳得像擂鼓,不知道律师是不是又是傅菡莀那个尖酸刻薄的女人。我赶紧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囚服,手抖着抚平头发,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会见室还是老样子,我坐下,手心全是汗。铁门开了,走进来的竟然是李凯大哥。他穿着深色西装,坐下后打开文件夹,隔着玻璃对我点点头:“小梅,别怕,从现在起,我是你的辩护律师,林然委托我来的。”他还不忘了开一句玩笑,“放心,不收费,以后就从林然去我那里当合伙人的分红里抵扣就行了。”

我咬着唇,眼眶一热,声音有点抖:“李凯大哥,谢谢你……林然,他还好吗?”李凯笑了笑,声音低沉却有力:“他好着呢,昨晚还在酒店和我一起分析案情,翻了一宿的材料,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我低头,这是我一年多以来,第一次听到关于你的消息。他接着说:“小梅,我……听了你在案发现场用录音笔记录的录音……没什么,这是我的职责,我没有把具体内容告诉林然。我认为,现有的证据足够证明你当时是正当防卫。我们还整理了夏总收集的证明顾清源其他犯罪行为的证据,准备提交给法庭,证明顾清源有过错,也是对无罪辩护的有力支撑。林然说,你之前有个旧手机是吧?他觉得你在那里面可能保留了一些关键证据。你可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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