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开始就跟着爸妈去了城里里读书，今年都已经初二了，放暑假在家待着感觉好无聊，所以准备回爷爷家去玩一段时间，坐了三个小时大巴到村口时，七月的日头正毒，柏油路晒得泛着油光，脚刚沾地就烫得往回缩，风裹着热气扑过来，像要把人裹进蒸笼里。爷爷家的老房子还在村子比较里面，比去年又旧了点，院外的枇杷树倒窜了些高。午后躲在屋里扇风扇，风都是热的，我盯着窗外发呆，忽然听见院门口有人喊：“丫头回来啦？” 探头一看，是李奶奶，只在每年回乡下看望爷爷时见过几面，她挎着菜篮，嗓门亮得能穿透热浪：“涂滩潮退啦！泥滩全露着，捡泥螺捉跳跳鱼正好，你不去？”这话像根小钩子勾住了我。去年暑假跟朋友在涂滩追了一下午跳跳鱼，他还捉了大半罐送我，说等我今年回来一起找更大的。揣了两瓶冰汽水，穿上运动鞋就往外跑，穿的是白色连衣裙，跑起来总怕风掀裙摆，手不停拽着下摆，脚步慌慌的。凭着去年的模糊记忆往涂滩走，穿过几片填海造的田埂，空气里渐渐漫开海水的咸，混着点泥腥气，跟城里满街的汽车尾气完全不一样。等看见那片泛着浅黄的泥滩时，我猛地拍了脑袋想着糟了！去年跟朋友一起来的时候还被提醒过最好是穿泳衣，结果今年光顾着高兴，居然给忘得一干二净。涂滩上没什么游客，就只有三三两两的附近村子里分人在赶海。远处有个戴草帽的大爷，背着竹渔篓，手里的耙子 “咔啦咔啦” 刮着泥面；不远处潮沟边，蹲个穿蓝布衫的阿姨，面前红塑料桶沾着湿泥，手指往泥里一抠就是只蛤蜊。这些人我都不认识，只能远远躲着，站在芦苇丛边不敢挪步。脚趾悄悄往软泥里戳了戳，只感觉凉得沁人，就是混着细碎贝壳，有点硌脚。此时心里像有只猫在挠，既想踩进去玩，又怕衣服沾上泥，更怕被不认识的同村长辈看见，说这城里回来的丫头不害臊。可是那泥水看着就舒服，海风裹着咸味往鼻子里钻，实在忍不住。考虑磨蹭了十分钟，终于瞅准芦苇丛深处有片枯苇堆，旁边搁着艘破木船，挡得住人，离赶海的也远。我背对着外面，后背贴在船板上，木头沾着海苔黏糊糊的，却透着点凉，能让人安心些。脱衣服时手一直在抖，连呼吸都放轻了，在城里从没这样过，更怕被不认识的人听见动静。心里直打鼓：要是被村里长辈撞见，肯定要戳着脊梁说 “城里来的丫头不懂事不害臊”。赶紧把连衣裙往怀里抱，胸口 “咚咚” 跳，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刚脱到只剩内裤，身后突然传来 “咕叽咕叽” 的脚步声 —— 是那穿蓝布衫的阿姨要走了！声音越来越近，我吓得僵在原地，手忙脚乱往船后躲，整个人趴在淤泥里，大气都不敢喘。脑子里一片空白：完了完了，要是被人看见就丢死人了！还好阿姨没往这边来，路过芦苇丛时扫了一眼，我赶紧把头埋得更低，耳朵烧得能煎鸡蛋。直到脚步声远了，才哆哆嗦嗦起身 内裤早沾满淤泥，还有些钻进了缝隙里，凉得人一激灵。剩下的内裤脱了一半，脚下没踩稳，“扑通” 倒在了淤泥里，脸上糊满了泥巴，屁股撅的高高的，露着皮肤。我慌忙想用手遮，却听到那阿姨居然停了脚，往这边喊：“丫头没事吧？慢点啊！”那声音像道雷劈下来，我赶紧把脸又埋进枯苇里，连 “没事” 都不敢应。跟不认识的人出这种洋相，比在城里犯错还难受！手指抠着泥地，一点点的往身上抹，越抹越慌，泥块粘在皮肤上，倒像故意遮丑似的。直到阿姨的脚步声彻底没了，才敢抬头，眼泪都快涌出来，刚回来就这么狼狈。把衣服揉成一团攥着，跑到堤坝另一侧，塞进石缝里，搬块带青苔的石头压住 —— 怕风刮跑，更怕被不认识的人捡走。刚直起腰，海风 “呼” 地裹过来，从脖子凉到脚踝，羞耻感猛地漫上来。我用胳膊挡在身前，手指攥得发白，根本遮不住，反倒更惹眼。心里又急又悔：早知道不贪玩了，现在跟泥猴似的，被人看见该怎么想？赶紧往泥滩里躲，弯腰抹了满身淤泥，羞耻感才退了点。眼角瞥见那戴草帽的大爷往这边看，还揉了揉眼睛，我吓得腿都软了，头也不回往潮沟冲。冰凉的海水没过脚踝时，才敢回头瞄，还好大爷低头扒泥了，可胸口还在 “咚咚” 跳，勇气都被那一眼吸走了。往泥滩里走深些，软泥没过小腿，凉丝丝的不硌脚，比城里空调房的水还舒服。泥里的小螃蟹爬过，螯钳划得腿心痒，可一伸手就钻回泥洞。走了没几步，脚被破旧渔网缠住，越挣越紧。“姐姐！你在干啥呀？” 身后传来稚嫩的声音，我吓得手一抖 —— 是个不认识的小男孩，举着小竹篮，装着几只蛤蜊。他往前凑了凑，盯着我被泥覆盖住的身体说：“姐姐怎么不穿衣服呀？我妈妈说这样不行的。”这话像根针戳在心上，我脸瞬间红到耳根，推着他：“小孩子别那么多管！快去其他地方玩！” 小男孩愣了愣，嘟囔着 “姐姐好凶” 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又委屈又羞耻，好不容易解开渔网，又看见不远处有个光着身子的小男孩，举着铲子追小鱼，泥点子溅的满脸都是，这时他也注意到了和他一样光着身子的我，喊：“姐姐快来！有小螃蟹！” 声音脆生生的，带他的阿姨往这边看了眼。我脸又烧了，可看见小男孩浑身是泥，根本看不出模样，才松了点气，慢慢凑过去。跟他在潮沟边疯闹，围着石头找螃蟹时，他把小螃蟹放进我手心，痒得我直笑。那时候早忘了羞耻，只觉得泥水凉，太阳晒着也不烫，连泥腥味都亲切，倒是比在城里待着有意思多了。玩到太阳斜下来，泥水染成橘红色，肚子 “咕咕” 叫，汽水也喝光了。要跟小男孩道别时，还盘算着明天再和朋友一起来。可到堤坝边，我愣住了，石缝里的衣服没了，只有运动鞋歪在旁边，压衣服的石头滚到潮沟边。我在附近找了个遍，连衣角都没见着。正蹲在地上哭，突然有人问我：“丫头找啥呢？” 抬头一看，是个老爷爷，“爷爷好，我、我在找东西。” 我赶紧用胳膊挡着胸口，往芦苇丛躲。老爷爷走过来说：“看你面生，是城里回来的吧？” 我脸烧得厉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爷爷愣了愣，于是对我说：“天快黑了，早点回家啊。” 说完就走了。我刚想再找，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小孩的笑声，夹杂着 “快看那裙子” 的喊声。我抬头一看，心瞬间凉了 —— 我的连衣裙被几个半大的小孩挂在海边的歪脖子树上，裙摆被风吹得飘来飘去，他们还拿着小石子往裙子上扔，边扔边笑：“谁的衣服呀？挂这儿当旗子！”我赶紧往树那边跑，又怕被他们看见我的样子，只能猫着腰躲在芦苇丛后，小声喊：“那是我的衣服，别扔了！” 可小孩们根本没听见，反而闹得更欢。有个胖小子还爬上树，伸手去扯裙摆，嘴里喊：“这裙子真好看！” 我攥着拳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 想冲过去抢，又怕暴露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胡闹，羞耻感像潮水似的把我裹住，连指尖都在发烫。直到小孩们闹够了，拿着裙子跑远，我也没敢冲过去找他们要回来，我蹲在树底下，哭得更凶了，刚要起身，身后传来个女声：“那个，你是xxx（我的名字）吗？” 我回头看见来人，心提到嗓子眼，是个同村的女孩，去年好像见过一面，记不清叫啥。她看见我光着身子浑身是泥的样子，眼睛瞪圆了，手里的贝壳 “啪嗒” 掉在泥里，半天没说话。我赶紧把手臂往身前挡，往芦苇丛缩，连呼吸都忘了。跟只见过一面的人撞见这副模样，以后在村里怎么待？女孩脸也红了，捡起贝壳：“对不起，我应该是认错人了！” 转身就跑。我耳朵烧得像贴了热水袋，手指攥得指甲嵌进掌心 —— 完了，她肯定会跟别人说 “xxx光着身子在海边”。到海边把脚清洗了一下，然后穿上运动鞋，光着身子往回走，刚到田埂边，就遇见个挎着菜篮的婶子，她应该是要去涂滩挖菜，看见我就停下脚步，眯着眼睛打量：“丫头，你这是咋了？为什么不穿衣服？” 我赶紧低下头，声音细得像蚊子：“我、我衣服被风吹走了。” 婶子 “哦” 了一声，目光却在我浑身的泥上扫来扫去，还伸手想帮我把身上的泥清理掉：“你爷爷知道不？” 我吓得往后躲，摇着头说 “知道的”，不等她再问，就拼命往前跑，身后还传来她跟别人小声嘀咕的声音：“这丫头咋怪怪的……”跑过村里的小卖部时，老板娘正坐在门口择菜，看见我跑过去，手里的菜都停了，跟旁边的邻居小声说了句啥，两人都往我这边看。我赶紧低下头，连头都不敢抬，耳朵里全是自己 “咚咚” 的心跳声，好像全村人都知道我今天的丑事了。好不容易快到村口，就听见熟悉的喊声：“xxx，是你不？” 抬头一看，是一起玩的朋友，去年暑假就是跟他在涂滩追了一下午跳跳鱼，他还攒了半罐子送我，这时他手里拿着玻璃罐，装着几条跳跳鱼，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村的小孩。他看见我光着身子浑身是泥的样子，先是愣了，眼睛直勾勾的，然后咧嘴笑：“哎？你咋回事啊？咋不穿衣服？” 他身后的小孩也凑过来，好奇地盯着我光溜溜的身子，小声问朋友：“哥，这姐姐羞羞脸，不穿衣服。”这话一出口，我浑身的血涌到脸上，又烫又麻，手脚冰凉。小虎还往前凑两步，举着玻璃罐：“你看我抓的跳跳鱼，比去年大！我还攒了贝壳，等你回来一起看呢。” 他的手不小心碰到我胳膊，冰凉的触感像电流，我吓得往后躲，脚下踉跄，身上的泥已经完全干硬了，由于我的动作拼命往下掉，眼泪 “啪嗒” 掉下来。“你别碰我！让他们别看了！” 我哽咽着喊，声音里满是委屈。跟玩得好的人出这种事，还被同村的其他小孩子盯着看，比被陌生人撞见难受多了。朋友的手僵在半空，笑容没了，赶紧把两个小孩往后拉：“别瞎看！” 又对着我小声说：“要不我、我回家给你拿件衣服吧？我妹妹的裙子，给你先穿。”没等我说话，他就跑回家了。我抱着破裙子站在原地，两个小孩还在偷偷看我，我赶紧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他们一直在边上悄悄讨论我为什么下面和他们不太一样，其中一个小孩子甚至还伸手在下面戳了一下，被突然袭击，我吓的一个踉跄坐到地上。又过了一会儿，朋友拿着条粉色的小裙子跑回来，裙子上还带着洗衣粉的香味，尺寸倒是刚刚好，我比他妹妹身材差不多。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家只有这个了。”我摇摇头，接过小裙子套上，浑身的泥还没洗。朋友看着我，憋了半天说：“挺、挺好看的。” 可我知道，这模样更丢人了。刚要走，就看见巷口的王奶奶出来倒垃圾，看见我穿的小裙子，愣了一下，笑着跟朋友说：“这是你妹妹的裙子吧？咋给你朋友穿了？”我脸瞬间又烧起来，绕过朋友就往爷爷家跑，身后还传来王奶奶的笑声。跑过朋友身边时，他还在小声说：“对不起” 可我哪还有心思理他，满脑子都是王奶奶的笑声、小孩的打量、婶子们的目光，只觉得丢死人了。到家时，爷爷坐在门口抽烟，烟卷夹在指间，烟灰快掉了。看见我穿着别人的小裙子、浑身是泥跑进来，赶紧站起来拉我进屋，反手关门，从卫生间翻出澡巾裹在我身上，带着太阳晒过的皂角香，比城里的浴巾暖多了。爷爷蹲下来，粗糙的指腹蹭过我胳膊上的干泥，没骂我，只叹口气：“你这丫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冒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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