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的声音像一滴冰水，滴入滚沸的油锅，瞬间在我混乱的思绪中炸开一片滋滋作响的白雾。

　　我几乎是弹射般地转身，后背重重地撞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像要挣脱肋骨的囚笼。我刚才在做什么？偷听？像一个卑劣的、嫉妒心发狂的变态？

　　“林默？”看到我的剧烈反应，洛清再次开口，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询问，“好一些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答：“……我没事。”

　　洛清站在我的身后，她已经换下了晚餐时的衣服，穿上了一件宽松的白色 T 恤和短裤，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素面朝天。没有了研究员制服的加持，也没有了晚宴时的拘谨，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漂亮的邻家女孩。

　　她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

　　“我……”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唐龙温润的声音：“清清，浴室我帮你把水温调好了，你先去洗吧，我还有些事想和林默同学聊聊。”

　　洛清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楼梯的方向，然后对我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下楼走向了浴室。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心中那股刚刚平复下去的焦躁和怒火，又一次升腾起来。

　　唐龙，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有回房间，而是直接走下了楼。

　　客厅里，智能管家已经将餐桌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那场令人窒-息的晚餐从未发生过。唐龙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我，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的身影，在远处城市的璀璨灯火映衬下，形成一个庞大而压抑的剪影。

　　他似乎知道我下来了，但没有回头。

　　“这里的夜景很不错，对吧？”他平淡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从这个角度，可以俯瞰整个中央科学城。每一盏亮着的灯，背后都可能代表着一项足以改变世界的理论正在诞生。这就是力量，林默同学，知识的力量。”

　　我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用一种极度警惕和敌视的目光，注视着他那臃肿的背影。我感觉自己像一只面对巨熊的孤狼，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随时准备扑上去，或者被撕碎。

　　他仿佛没有感受到我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敌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知道，今晚的晚餐，你吃得并不愉快。”

　　我冷笑一声，声音沙哑：“是吗？我倒觉得，唐龙先生你，很愉快。”

　　他终于转过身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令人火大的笑容。他那双被肥肉挤压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的光芒。

　　“你对我的敌意，我能理解。”他说，语气诚恳得像是在进行一场忏悔，“换做是我，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中……突然多出了另一个人，我也会感到不快。”

　　“生活？”我几乎要被他这轻描淡写的用词气笑了，“唐龙先生，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在过去的一周里，和洛清‘生活’在一起的人，是我。而你，才是那个‘多出来的人’。”

　　我刻意加重了“生活”两个字，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刺痛他。

　　然而，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笑容不变。

　　“你还是没明白，林默同学。”他叹了口气，像一个对顽劣学生感到无奈的老师，“你和清清之间，是‘任务’。而我和她之间，是‘规定’。这两者有本质的区别。”

　　“任务，是有期限的。而规定，在被新的规定覆盖之前，是永久的。”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再一次，干净利落地剖开了我用一周时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虚假的自尊，将那个血淋淋的、名为“工具”的现实，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我死死地盯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对你没有恶意。”唐龙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许多，“事实上，我今天回来，才知道‘二级刺激方案’的执行人是你。这是一个……意外。我以为，上面会安排一位基因序列更……优秀的人选，替换掉我。”

　　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巨大，让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替换？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按照原计划，我这次回来，就应该和清清分开，让另一个更加合适的人选继续和清清进行‘基因融合’。但你的出现，打乱了计划。”他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所以，我才说，辛苦你了。因为你的‘工作’，可能让我和清清，都陷入了一个有些尴尬的境地。”

　　我愣住了。他的这番话，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他没有以胜利者的姿态来炫耀，反而将自己和我，摆在了一个相似的、被动的立场上。

　　这是某种更高明的心理战术吗？还是说……他说的是实话？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分析他话语里的真伪。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对我，似乎确实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可如果这是假的，那他的城府，就深得可怕。

　　看着我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唐龙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现在你也入学了吧？那我就称呼你为林默学弟了。林默学弟，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他直视着我的眼睛，那双小眼睛里，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真诚，“那么，我告诉你一件，足以证明我诚意的事情。”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你知道吗，林默。理论上，你是有机会，取代我，成为清清真正的、法定的伴侣的。”

　　“轰——”

　　这句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我整个人都懵了，完全无法思考。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的愤怒和嫉妒，而产生了幻听。

　　“……你说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我说，你有机会，成为她的伴侣。”唐龙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声音清晰而有力，“‘伴侣法案’里有一条补充条款，虽然很少被启用，但它确实存在。条款规定：如果‘刺激方案’的执行人，能够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与被刺激对象同等级别的学业认证，并通过最终的基因匹配度复核……那么，他将自动获得优先伴侣权。”

　　优先……伴侣权？

　　这五个字，像一道贯穿天地的金色闪电，瞬间劈开了我眼前所有的黑暗与迷雾。

　　我的心，在沉寂了数秒之后，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的速度剧烈跳动起来。血液，像被煮沸的岩浆，在我的血管里奔腾咆哮。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狂喜，从我的脚底直冲天灵盖，让我整个人都因为过度兴奋而微微颤抖。

　　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里疯狂地呐喊：机会！一个真正的机会！不是作为工具，不是作为辅助，而是作为她的男人，名正言顺地，永远地拥有她！

　　我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那个画面：我穿着和她一样款式的白色制服，和她并肩走在科学院的走廊里，探讨着那些我曾经听不懂的理论。唐龙，还有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只能在远处，用嫉妒和不甘的目光看着我们……

　　然而，这美好的幻想，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

　　“……完成与被刺激对象同等级别的学业认证……”

　　这句冰冷的前提条件，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从头到脚，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我脑中那片刚刚还无比绚烂的烟火，瞬间熄灭，只留下一片冰冷的、呛人的烟灰。

　　学业认证……

　　和洛清同等级别的学业认证？

　　我连低年级的入门导论都听得像天书一样，那些比我小几岁的孩子，可以轻松地指出教授模型里的瑕疵。而我，连最基本的概念都无法理解。

　　这根本不是一条路。

　　这是一道天堑。一道我用尽一生，也无法逾越的天堑。

　　刚刚升腾到天堂的心，在这一瞬间，又重重地、狠狠地摔回了地狱。巨大的落差，让我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我的脸色，一定变得非常难看。因为我看到，唐龙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了然。

　　他什么都算到了。他算到了我会狂喜，也算到了我会立刻坠入更深的绝望。他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而我，只是他棋盘上一颗被他玩弄于股掌之的的棋子。

　　我的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沙发扶手。那股刚刚还支撑着我与他对峙的尖锐气势，在这一刻，彻底泄了。

　　我像一个被戳破了的气球，瘫软，无力。

　　“看来，你也想到了。”唐龙的声音，再次变得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同情？“是的，这很难。对于没有智力方面天赋和经过特定智力开发的普通人来说，想要在成年后，追赶上清清他们的脚步，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那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嘶吼的声音质问他，“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吗？为了让我体会这种从希望到绝望的感觉吗？！”

　　“当然不是。”唐龙摇了摇头，他走到我的面前，那庞大的身躯，似乎能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他俯下身，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充满了诱惑的语气说道：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告诉你……凡事，皆有例外。”

　　“通往罗马的路，不止一条。既然常规的道路走不通，为什么……不试试捷径呢？”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捷径？”

　　“是的，捷径。”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和我关系匪浅的一个同学如今在‘神经科学实验室’，最近正在进行一个非公开项目，代号——‘普罗米修斯’。”

　　“这个项目的核心，是通过靶向基因编辑技术，结合高频神经元脉冲刺激，对成年人的大脑进行二次开发。简单来说，就是强行提升一个人的智力水平，缩短学习曲线，让一个普通人，在短时间内，拥有接近‘天才’的学习能力和思维模式。”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我心中死水的石子，激起一圈圈巨大的涟漪。

　　强行提升智力？

　　让普通人拥有天才的学习能力？

　　这……这怎么可能？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你……你是在开玩笑吗？”我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有些结巴。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唐龙反问道，“这个项目，由科学院的首席，霍普金斯教授亲自主持。而我的同学，是项目的核心成员之一。我可以……引荐你，成为第一批临床实验的志愿者。”

　　我的大脑，再一次，停止了运转。

　　如果说，刚才的“优先伴侣权”是一颗重磅炸弹，那么现在这个“普罗米修斯计划”，就是一颗足以毁灭我整个认知世界的核弹。

　　它所带来的冲击，已经超出了我能够理解的范畴。

　　成为天才……

　　只要成功，我就能跨越那道天堑，我就能真正地站在洛清的身边，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一股无法抑制的、狂热的火焰，在我心中那片绝望的废墟上，重新熊熊燃烧起来。

　　然而，这一次，我没有立刻被狂喜冲昏头脑。经历了刚才那次剧烈的情绪过山车，我已经有了一丝警惕。

　　“……风险呢？这种实验，不可能没有风险。”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一种怀疑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肥胖男人。

　　他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机会给我？他的竞争对手？这不合逻辑。

　　“你很聪明，林默同学。”唐龙赞许地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冷静感到满意，“是的，有风险。而且，风险很大。”

　　他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们目前只在高级灵长类动物身上进行过实验。成功率，大概在百分之三十左右。成功的实验体，其认知能力、逻辑推理能力和记忆力，都表现出了惊人的提升，甚至能够完成一些简单的符号逻辑运算。”

　　“但是，失败的……后果很严重。”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有百分之五十的失败案例，表现为永久性的认知功能障碍。通俗点说，就是变成了白痴。大脑的神经元网络在强行改造的过程中发生不可逆的崩溃，失去了处理复杂信息的能力。”

　　“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失败案例，则更加……棘手。”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我们称之为‘意识迷航’或‘人格解离’。实验体的大脑虽然变得更加活跃，但原有的‘自我’意识却被冲垮、撕裂，形成了多个、混乱的、甚至相互攻击的人格碎片。它们会变得极具攻击性，无法交流，最终只能被……人道处理。”

　　白痴……

　　人格分裂……

　　人道处理……

　　这几个冰冷的词语，像一桶桶液氮，瞬间浇灭了我心中刚刚燃起的狂热火焰。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捷径！

　　这是一场豪赌！一场用自己的“自我”和“理智”作为赌注的、九死一生的豪赌！

　　赢了，我将拥有一切真正天才所拥有的待遇。

　　输了，我将失去所有，甚至……失去作为“人”的资格。

　　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画面：我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各种电极和导管插在我的头上，我的意识在一阵剧痛中被撕碎，变成一个只会流口水的傻子，或者一个在牢笼里疯狂嘶吼的怪物……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远离了唐龙，仿佛他就是那个手持恶魔契约的魔鬼。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努力维持着几乎要崩溃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选择？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如果我成功了，我就会成为你最大的威胁！”

　　唐龙看着我，脸上那副温和的笑容又回来了。

　　“因为，我觉得这样才公平。”他说，“清清是我的伴侣，我爱她，我当然希望她能为我生下孩子。但是，我也尊重她。如果，有一个男人，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勇气，证明他比我更‘优秀’，更能给她幸福……那么，我愿意接受这个挑战。这，也是一种属于‘天才’的骄傲，你懂吗？”

　　“而且……”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普罗米修斯’计划，也需要一个……足够有勇气的、拥有强大意志力的人类实验体。你的出现，或许，是命运的安排。”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真诚与狡黠交织的脸，我的内心，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混乱与纠结之中。

　　一边，是成为天才，永远拥有洛清的、无与伦比的诱惑。

　　另一边，是变成白痴或疯子，坠入万劫不复深渊的、令人战栗的恐惧。

　　天堂和地狱，就在我的一念之间。

　　我的大脑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计算机，无数的画面和念头在其中交错闪现。我看到洛清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的娇媚模样，也看到她依偎在唐龙怀里探讨学术的清冷侧脸；我看到自己和她穿着西装和婚纱并肩而立接受众人祝福的场景，也看到自己被关在白色房间里，对着墙壁傻笑的凄惨下场……

　　去，还是不去？

　　赌，还是不赌？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两股巨大的力量，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撕扯。

　　就在我即将被这巨大的矛盾与痛苦吞噬的时候——

　　“吱呀——”

　　浴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股混杂着沐浴露香气和女性体香的、湿热的蒸汽，从门缝里涌了出来。

　　紧接着，洛清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只在身上裹了一条白色的浴巾，将将遮住胸口到大腿中部的位置。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都暴露在空气中。她那头乌黑的长发还在滴着水，水珠顺着她优美的脖颈曲线滑落，没入那深邃的锁骨凹陷，再向下，消失在浴巾的边缘，引人无限遐想。

　　刚刚沐浴过的她，脸颊泛着动人的红晕，嘴唇也因为热气而显得格外饱满水润。那双清澈的眸子，在水汽的氤氲下，显得迷离而朦胧。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像一尊刚刚出浴的、完美的维纳斯雕像。

　　而她，就是我这场豪赌的、唯一的、最终的奖品。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心中那架摇摆不定的天平，猛地向着其中一端，沉沉地坠了下去。

　　唐龙也看到了她。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的笑意。

　　他转过头，看着我，仿佛已经知道了我的答案。

　　他没有再逼问我，只是用一种心领神会的、仿佛在交接工作的语气，对我说道：

　　“时间不早了，你陪清清回卧室吧。她的身体，还需要你的‘帮助’。”

　　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补充了一句。

　　“至于那个实验，你可以……好好想想，再给我答复。”

　　说完，他便与我擦肩而过，向着浴室的方向走去，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我先去洗个澡，今天奔波了一整天，一身的汗。”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洛清。

　　————

　　我跟在洛清身后，走在那条通往她卧室的、无比熟悉的走廊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又像是踏在刀尖。

　　我的大脑，是一锅被煮沸的、混乱的粥。唐龙的话，像一颗颗坚硬的石子，被不断地投入这锅粥里，搅动着，翻滚着，让我无法得到片刻的安宁。

　　“普罗米修斯计划”……成为天才的捷径，也是通往地狱的快车道。

　　“优先伴侣权”……悬挂在万丈悬崖对岸的、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的黄金果实。

　　这个名叫唐龙的男人，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将这一切都摊开在我面前？

　　他不像是一个情敌，更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布施者。他先是用“规定”和“智力”的巨大鸿沟将我打入深渊，让我看清自己卑微的现实；然后，又亲手递给我一根名为“希望”的、却可能淬满了剧毒的绳索。

　　“这是一种属于‘天才’的骄傲”……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可我总觉得，在那副温和肥胖的面具之下，隐藏着一双冰冷的、饶有兴致的眼睛，正像观察实验白鼠一样，观察着我的每一个反应，每一次挣扎。他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玩弄人心的过程。他将我内心的欲望、嫉妒、不甘全部勾起，然后抛给我一个致命的选择，看着我在希望与恐惧之间被反复撕扯。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更为残忍的凌虐。

　　而洛清……她在这场游戏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她知道这一切吗？她知道唐龙和我说的这些话吗？她对我，又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我的目光，落在前方那个被浴巾包裹着的、玲珑有致的背影上。水珠还在从她湿漉漉的发梢滴落，顺着光洁的背脊滑下，消失在浴巾的边缘。那画面，圣洁而又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她就是这场豪赌的终极奖品。也是将我推向赌桌的、最关键的那个筹码。

　　我心中的天平，在看到她出浴的那一刻，就已经无可挽回地倾斜了。可理智却在疯狂地发出警报。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我下定决心，或者彻底死心的答案。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又在我身后合上。

　　房间里只开了床头的壁灯，暖黄色的光线，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暧-昧而静谧的氛围中。空气里，弥漫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混合了沐浴乳清香和独特体香的、湿润的气息。

　　这里曾经是我的“王国”，是我在过去一周里，唯一能找到自信和尊严的地方。

　　然而今晚，这个王国的“国王”，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慌和不确定。因为正统的“男主人”，已经回来了。

　　洛清走到床边，没有回头，也没有看我。她只是伸出手，解开了那条包裹着她身体的、唯一的屏障。

　　白色的浴巾，像一片失去支撑的云，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毯上。

　　一具完美的、毫无瑕疵的胴体，就这样，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完整地赤裸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那雪白的肌肤，因为刚刚沐浴过的关系，泛着一层健康的、诱人的粉色。那对饱满挺翘的雪乳，顶端的两颗樱桃，在微凉的空气中，微微地挺立着，仿佛两颗等待采撷的果实。平坦紧致的小腹下，是那片被我耕耘了一周的、神秘而圣洁的花园。修长笔直的双腿，紧紧地并拢着，线条优美，充满了弹性和力量感。

　　她就那样赤裸着，缓缓地在床边坐下，双腿并拢，微微侧着身体，双手放在身侧，支撑着身体的重量。这个姿态，让她胸前的丰盈更加凸显，也让腰肢的曲线显得愈发纤细。

　　她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眼帘，看着自己脚边的某处空气，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她在等我。等我像过去七个夜晚一样，像一头饥饿的野兽，扑上去，将她占有，将她吞噬。

　　可是，我没有动。

　　我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唐龙那张肥胖的笑脸，和洛清此刻赤裸的身体，在我眼前不断地交叠、闪现。巨大的反差感，让我的欲望和理智，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战争。

　　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把她单纯地当成一个发泄欲望的、证明自己的工具。我需要答案，需要能把我自身心甘情愿压上赌桌的答案。

　　我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面前。恍惚间，她的身影和我童年时期形影不离的女孩重合在一起。那时候，那个女孩在我的诱导下，红着脸说出“我以后要做林默哥哥的新娘子”这样羞耻的话。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蒙着一层水汽的眸子，带着一丝疑惑，看向我。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吻下去，而是在她面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然后，我伸出双手，没有去触碰她身体任何敏-感的部位，而是紧紧地、用力地抓住了她纤细的双臂。

　　她的手臂很凉，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似乎对我的这个举动感到意外。

　　“洛清。”

　　我叫着她的名字，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沙哑。我强迫自己直视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看着我。”

　　她的目光有些闪躲，但最终，还是迎上了我的视线。在那双清澈如湖水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倒影，一个眼神复杂、充满了挣扎和痛苦的倒影。

　　“告诉我……”我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在我心里盘旋了整晚的、最尖锐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唐龙？”

　　这个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房间里那层暧昧静谧的薄纱。

　　洛清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她的瞳孔，在听到“唐龙”这个名字时，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

　　她没有立刻回答。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地拉长。我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我抓着她手臂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已经开始泛白。

　　我紧张得几乎要窒息。我害怕听到那个肯定的答案。如果她点头，如果她说“是”，那么唐龙给我画下的那张名为“希望”的大饼，将瞬间变成一个最可笑的、最残忍的笑话。我所有的挣扎和纠结，都将失去意义。我只能做一个在天才眼中令人耻笑的工具。

　　就在我几乎要崩溃的边缘，她……终于有了动作。

　　她轻轻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个动作的幅度很小，很轻，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的、犹豫的味道。但那确实是一个否定的动作。

　　我的心，在这一瞬间，仿佛坐上了高速电梯，从地狱的底层，瞬间飙升到了云端。

　　狂喜！

　　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我。

　　她不喜欢唐龙！她不爱他！

　　这个认知，像一道曙光，刺破了我心中所有的阴霾。这意味着，我和他，至少在感情的起跑线上，是平等的！我还有机会！我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那股因为唐龙的出现而被压抑了整晚的、属于男性的好胜心和征服欲，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姿态，疯狂地滋生、膨胀。

　　我乘胜追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能闻到她发丝间传来的、更加清晰的香气。

　　“那……你喜欢我吗？”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的眼神，灼热得像要将她融化。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期待着，渴求着，一个肯定的答案。

　　只要她说“是”，哪怕只是一个微弱的、不确定的“是”，我都会毫不犹豫地，为她去赌上一切！我会去参加那个可怕的“普罗米修斯计划”，我会去成为天才，我会堂堂正正地，将她从唐龙身边抢过来！

　　然而，这一次，洛清的反应，却再次将我打入了冰窟。

　　她猛地移开了视线，避开了我那灼热的目光。她的头，垂得更低了，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了一片浅浅的阴影。

　　她不愿意看我。

　　接着，她沉默了。

　　比刚才回答第一个问题时，更加漫长、更加令人煎熬的沉默。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壁灯发出的微弱电流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嗡嗡”作响。

　　我的心，又一次，被高高地吊起，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为什么？

　　为什么不回答？

　　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还是说……她无法回答？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开口的时候，我才听到她用一种细若蚊吟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出了四个字。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这四个字，像四把钝刀，不锋利，却带着巨大的力量，一下一下地，反复地，在我心上切割着。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知道”。

　　这算什么答案？

　　这比直接说“不喜欢”，更让我感到痛苦和迷茫。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她对自己的感情感到困惑吗？是她无法分辨，她对我身体上的依赖，和感情上的喜欢，有什么区别吗？还是说，在她那颗被无数公式和理论填满的、天才的大脑里，“喜欢”这种情感，根本就是一个无法被定义、无法被量化的、无解的难题？

　　我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我抓着她的手臂，想要追问，想要让她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可是，看着她那副脆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模样，我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该怎么办？

　　我的大脑，又一次陷入了混乱。唐龙循序渐进的诱惑，洛清含混不清的暧昧，像两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地困在中间，动弹不得。

　　而就在我被这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包裹，即将沉沦的时候，洛清，却突然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犹豫和挣扎。那双清澈的眸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她看着我，用一种平淡的、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的，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线，对我说道：

　　“我们……开始做吧。”

　　洛清的声音，像一个冰冷的开关，瞬间切断了我所有的胡思乱想。

　　我看着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滋味。有失落，有不甘，还有一丝……被激起的怒火。

　　她总能用这种方式，轻易地将我从情感的漩涡里，拉回到“工作”的现实中。仿佛我们之间刚才那段充满张力的对话，根本就不存在。仿佛我所有的挣扎和痛苦，在她看来，都只是无意义的杂音。

　　好，既然你想“开始”，那我们就开始。

　　既然你“不知道”你喜欢谁，那我就用你的身体，来告诉你答案。

　　一股暴虐的、充满了占有欲的冲动，瞬间席卷了我的理智。

　　但是，这一次，我没有像往常那样，粗暴地将她推倒。

小说相关章节：成为青梅竹马的“试情种马”我能否得到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