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到點了，該下車了」

並不熟悉的金髮戰友搖了搖零的肩膀，零揉了揉眼睛，伸了伸僵硬的四肢；零不知道自己何時睡著了。

「到了?」

零環顧了一下四周，附近並沒有任何房屋，只有一望無際的青綠色草皮與從未見過其他軍團，似乎所有參與作戰的人都被聚集到了一起，

零眨了眨眼。

「這哪裡?」

零迷茫的看向金髮戰友，對方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這裡離市中心還差一點距離，但剩下的要用走的」

金髮戰友往零伸出了一隻手。

「蛤?為什麼?」

零抓住對方的手順著對方的力量站了起來。

「當然是為了展示光榮的進場阿，妳睡醒了沒?這種事也要問」

零張了張嘴，沒有說出任何話語，沉默的點了點頭。

「記得把妳勳章別好，走在這輛馬車兩旁啊」

金髮戰友隨意的踏了踏腳下的馬車，帶著零下了馬車後人就離開了。

周圍多了很多自己從未見過的人們，但從他們身上的淡紅或暗紅的繃帶來看，大家都是從戰場上活下來的人。

零拉伸著僵硬的四肢，只帶著青草味的微風一陣陣的吹佛著，耳邊傳來了不知名的人聲。

「什麼鬼啊，都好不容易贏了，讓我多休息一下會怎樣」

「形式啊形式，上層長官注重這個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好歹也讓我們吃過飯再玩這齣吧」

「唉…往好處想這是最後了啊」

身旁的抱怨聲與肚子的咕嚕聲此起彼落，大家都在與身旁的人抱怨與打氣著，這場不禁讓零覺得好笑，挨餓的軍人彰顯國家的榮耀。

零低聲失笑了一聲，注意力隨即被不遠處傳來的鐵鍊拖拽聲吸引，零僵硬的壓下升起的嘴角，朝著聲響處看去。

被鐵鍊綁住手腳的亞人們，依序的在士兵的指揮下緩慢的排成了一排；他們身上的傷勢並沒有獲得處理，鮮血依舊從他們的傷口處緩緩流下，滴落至青綠色的嫩芽上。

零僵硬的眨了眨眼，視線轉向放置於亞人隊伍後方的巨大鐵籠，裡面似乎也有著亞人，但距離太遠零看不清楚。

零下意識的往亞人們的反方向挪了挪，沉默的轉離視線，低頭看著自己粗糙的雙手，握緊又放鬆了幾次後，決定站定於返程的位子，沉默的等待著返程的開始。

在沉默等待事情的時候，時間往往流速慢的像是靜止了一樣。

看著地上搖晃的雜草，零突然感覺周圍的空氣似乎稀薄了起來，無論如何呼吸著似乎都呼吸不到空氣。

零近乎靠著意志力強站著才沒有倒下。

零將自己惡臭的雙手蓋住口鼻，跟著耳邊傳來的天嵐聲音，緩慢艱苦的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零眨了眨泛起淚花的雙眼，天嵐擔憂的神情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自己不知何時跪坐在了草地上，零緩慢的抬起頭，從自己嘴中吼出的聲音有著已經遺失的怒火。

「你從哪裡得到那個的!!!!」

明明是自己的聲音，但卻令零陌生的無法產生共鳴；零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又再次的跌入那詭異的旅途中。

「哼嗯…天嵐老爺你是覺得演太乖想換換口味嗎?」

身上背著無數個背包，帶著詭異皮帽的亞人，摸搓著自己的下巴疑惑的看向站在零旁邊的天嵐。

「才不是!她只是暫時的，等找到她的收容所就會把她丟回去了」

演先天嵐一步回答了對方的問題，語氣中帶著的情緒波動讓天嵐無奈的笑了笑。

「肯恩立，你就別鬧她了吧」

天嵐輕輕的從零身旁站起，伸手接過被呼喚為——肯恩立的亞人手中的孩童玩具，遞到零的面前，零粗魯的一搶而過；演不滿的瞥了一眼零，跑到天嵐身後抱住他的大腿。

「你從哪裡找到這個…」

與先前的怒吼不同，零近乎呢喃般的說著；天嵐抖了抖自己直立著的白色兔耳，安撫性的拍了拍藏在自己身後的演，看向隨意站在一旁的肯恩立。

肯恩立眨了眨眼，歪了歪頭。

「我從另一個亞人市集那邊買的，我想說演可能會喜歡?」

演攀附著天嵐的大腿的手不自覺的收緊了幾分。

在聽到亞人市集的當下，令人作嘔腥臭味隨著漆黑的回憶一同出現在了演的腦海中；演不安的閉上雙眼。

像是感受到了演的情緒一樣，天嵐蹲下身將演抱入懷中，就如同每次前往亞人市集時一樣，天嵐拍打著演的後背，讓演將雙眼藏在自己的胸膛中；天嵐可不會捨得讓演看見亞人市集的樣貌，光讓演去嗅聞那些猶如煉獄一樣的聲音與氣味，天嵐就已經自責想跪地道歉了。

「…我才不會喜歡」

演沉悶的聲音從天嵐的胸膛裡傳出。

「诶!?我還以為同為人類小朋友喜歡的東西會一樣啊….」

肯恩立失望的嘆了口氣。

「你怎麼突然想到給演買玩具了?」

天嵐心情複雜的看向肯恩立。

天嵐明白對方的為人，同時也知道自己並沒有太多的選擇；喜惡在現實面前總是蒼白無力，構不成拒絕的理由。

「就想說我好歹也算是看著演長大的人，但我好像都沒送過演小朋友禮物來著?」

天嵐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那你也真是會挑啊，一挑就挑到當事人的東西」

「我怎麼會知道怎麼巧呢?」

肯恩立無奈的抓了抓自己的後腦，步伐隨意的走向蜷縮在地上顫抖的零。

「那啥?我不知道這是妳曾經的東西啊，別難過了啊，反正事情都過去了」

肯恩立將手伸向零，表情頗為無奈的笑著。

「你!!!開什麼玩笑!?你們亞人果然是毫無人性的種族!!!你為什麼會有——為什麼會拿著我妹妹的積木!!!!!」

零憤怒的抬起頭，快速的從口袋裡拿小刀朝肯恩立伸出的手劃去。

「嗚喔!?搞什麼!?天嵐老爺他有武器你怎麼不提前說一下!?」

肯恩立慌亂的收回手，向後退了一步，對著天嵐不滿的說道。

「你自己處理，我真的不想幫你」

面對零對肯恩立棄而不捨攻擊，天嵐頭痛得揉了揉自己的腦袋；他認同剛剛肯恩立的話語屬實爛到透頂，所以並不想花費心力去阻止零的對肯恩立的洩憤。

他活該，天嵐摸著演柔軟的黑髮想道。

零憤恨的看著眼前絲毫沒有一點呼吸變化的亞人，零狼狽的粗喘著氣；對方沒有對自己有任何的攻擊，只是一昧的閃躲著攻擊，但不管自己如何攻擊，都無法觸碰對方分毫。

零擦了擦臉上已經和淚水融合的汗水，咬緊後牙根，倔強的不想停下早已緩慢到連孩童都可以閃躲過的攻擊，眼前早已模糊的什麼都看不見。

肯恩立無奈地嘆了口氣，抓準時機伸出腳將零絆倒在地，同時抓準時機奪走了零手中的刀刃，收入自己的外套中。

「這就當作我陪你玩這麼久的報酬吧」

肯恩立輕輕的坐在面朝地面的零身旁，將自己身後的背包放在零的背上。

「你這傢伙!!開什麼玩笑啊!!!」

行囊重的疲憊的零無法撐起身體，只能憤恨的將地面的青草連根拔起。

「我說啊，妳也太生氣了吧」

肯恩立盤腿撐著頭，不解的看向還在奮力掙扎的零。

肯恩立看著零在地面上掙扎的扭動如同蚯蚓一般的身姿，不自覺的笑了出來，他好笑的看向站在一旁的天嵐，天嵐不贊同的搖了搖頭，肯恩立聳了聳肩。

「這積木是我親手做給我妹妹的，她不會!也不可能把這積木賣給妳們這些骯髒的亞人!!!絕對是你們!!是你們!!!你們把她——」

零說不自己的預感，只能握緊自己的的拳頭，悲憤的槌打著地面，淚水不受控制的不斷湧出。

「嗯，殺了，而且聽說還是全滅」

肯恩立用著平靜甚至是毫無波瀾的語氣說著，低頭撇了一眼瞬間僵住零，惡劣的勾起嘴角，將自己的頭往零靠近了幾分，帶著戲謔的語氣開口。

——「全屠殺掉了喔」

在看見零的表情前，肯恩立視線先旋轉了起來，臉部的疼痛與意識很快就追上了飛出的身體；肯恩立將手撫上現在八成已經變成青黑的臉頰，眨了眨眼，看向還擺著攻擊姿勢的天嵐。

「痛死了啊!?!!!!」

肯恩立一邊撫著臉頰，一邊戲劇化的站起來，硬擠著完全流不出來的眼淚走回天嵐身旁。

「這次太過了」

天嵐簡短的對著還在擠眼淚肯恩立說道，天嵐眼中的明顯的不能在明顯的嫌棄，讓肯恩無奈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真是，有點幽默感嘛…」

肯恩立拿起壓在零背上背包，一腳將瞬間從地上反撲上面的零踹飛至樹幹上，瞬間鳥鳴四起。

「別想著能打贏我了，人也不是我殺的，何必對著我撒氣呢?」

肯恩立甩了甩自己的手，無奈的對著搖晃著努力站起來的零說道。

「你少說兩句就不會弄成現在這樣了」

天嵐白了一眼肯恩立，將懷中的演放下，慢慢靠近顫抖著的零。

「我說你爸還真是愛心氾濫啊，敵人也養」

肯恩立看著默默遠離自己的演，勾起嘴角說道。

「如果他不是這種人，你怎麼可能有辦法跟他做生意，三流情報商」

演抱臂站看著天嵐與零，眼神不願分給對方任何一點。

「哈哈哈…也是，畢竟誰想跟養著人類的禁忌之子做生意呢」

肯恩立低頭失笑，全然不介意演的冒犯。

「我不需要你虛偽噁心的幫助!!!」

零揮開天嵐伸出的手掌，一如第一天見面時那樣，憤恨得瞪著天嵐。

天嵐吞了吞唾液，苦惱的看著零。

「冷靜一點，別讓憤怒控制你的大腦」

零咬緊牙根，她知道自己現在並不是害怕的顫抖，她十分的憤怒。

對於自己愛著家鄉唯一理由的消亡而憤怒，對於自己毫無反擊之力而憤怒，對於那些亞人隨意的態度而憤怒，對於無法理解為什麼他們可以這麼隨意的對待他人的死亡而憤怒。

死亡是無法逆轉且悲傷的存在，為什麼他們的態度如此的隨便?即使是不同的種族也可以理解死亡的嚴重性吧?

「零——」

「都參加內戰了，還這麼感情用事，你運氣也是不錯啊」

肯恩立的話語打斷了天嵐，零怒瞪向對方；肯恩立嘲笑的勾起嘴角，一步步緩慢的向著零走去。

「妳妹妹或是妳全家死了我都不會對妳抱歉或遺憾」

肯恩立聳了聳肩，腳步聲與話語像是重捶一樣重擊著零的心臟。

「我真的是無法理解你們這些情感豐沛，卻又上戰場殺人的人」

肯恩立搭上天嵐的肩，天嵐白了一眼。

「妳不也在殺著亞人嗎?何必這麼憤怒嗎?」

零突然的衝向肯恩立，肯恩立不為所動的看著零，眼睛撇向天嵐。

天嵐嘆著氣，像是早就知道一樣，很簡單的就抓住了零的後衣領，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我殺的是那些在戰場的亞人叛軍!!!!跟你們那些屠殺平民的雜種不一樣!!!!」

就只差一個指節就能碰到肯恩立，零憤怒的掙扎著，天嵐吃力的將提抓著後衣領的動作改成抓住腋下，像是抱住某種具有攻擊性的動物一樣。

肯恩立眨了眨眼，睜大雙眼，用手遮住自己的無法停下恥笑的嘴，扮演成純良少女，用著虛偽天真的天真對著零再次開口。

「亞人們也都不是職業軍人呀?我不太理解你想表達什麼耶?」

肯恩利噁心的姿態與語氣讓零感到劇烈的反胃，零憤怒的緊咬的牙關以免自己真的將自己胃中食物嘔出。

「看看妳的表情，真想記錄下來阿」

看著零充斥著憤怒雙眼，與猙獰的五官，肯恩立不由得彎下脊椎，抱腹誇張的大笑著。

「你就別再刺激她了」

天嵐不贊同的對著肯恩立說道，但肯恩立沒有看向天嵐，他困難的抬起頭看向憤怒的顫抖的零。

「妳在乎敵人的死活嗎?」

零瞪大雙眼看著用指尖擦拭著笑出淚水的肯恩立；剛剛如同大火燃燒的憤怒在一瞬間被冰冷刺骨的冰給凍結住，從內而外的寒冷讓零僵直住，如同被凍死的屍體一般。

「在我看來，人類軍人與那些人類平民沒有任何區別」

零意識到自己現在才第一次清楚的看著肯恩立的雙瞳，是與自己同樣的深藍色，但卻漆黑的像是黑色；像是深海一樣照不進任何的光，零下意識將腳向後踩了一步。

「你完全不知道我們是為何在戰鬥的對吧?」

肯恩立解下赤紅色的領巾，領巾下是如同項圈般的疤痕；零眨了眨刺痛的雙眼，呆愣的看向對方。

「妳參加內戰的理由是什麼呢?」

肯恩立撫摸著脖子上凹凸不平的皮膚，語氣裡的嘲弄與諷刺絲毫沒有隱藏的意圖，裂開著嘴笑著；但沒等零的回答，肯恩立再次開口。

「讓我猜猜吧」

零感覺自己的心跳如同鼓聲，振的腦子都快恍惚了起來。

「是不是因為我們亞人——粗鄙的雜種攻擊了妳們高尚無比的人類，所以你們被迫反擊呢?」

零吞了口口水，如同年老的機械般的點了頭；肯恩立眨了眨眼，譏笑自然的從嘴中洩出。

「哈哈哈哈，這麼誠實?我都快喜歡上妳了」

看著笑意從未進入過的雙眼，零呆愣看著，連呼吸在一瞬間都將其遺忘。

「妳參加內戰的理由，可笑的像是童話故事」

肯恩立無所謂的笑了笑，重新系上赤紅色的領巾，站到零身前擋住所有明媚的陽光，投下自己的陰影，傾身在零的耳邊細聲說著——

「帶著妳的童話繪本去旁邊待著吧，別打擾我做生意了——滾一邊去吧人類」

肯恩立的笑容明媚的像是被他遮擋住的太陽；零倔強的盯著灼燒著自己信仰的太陽，不願承認移開自己的視線。

站立於陽光之下的演，不屑的撇了一眼陰影下互相啃咬的兩人，將目光轉向面無表情的天嵐。

天嵐看著身前猶如狗咬狗的兩人，不禁在心裡失笑；天嵐可能永遠也無法理解他們，對於——爭奪著受害者的位子究竟有什麼好玩的呢?

天嵐移開視線，視線對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演，幸福的笑了出來。

「零， 妳還活著啊」

熟悉的聲音打斷了零的猛然的打斷了寒冷至極回憶，將自己拉回了真正的陽光底下。

零的左肩被拍打了一下，回過頭看見的是與自己出自同一訓練營的女戰友——絲希。

「這才是我要說的吧!」

一掃剛剛的情緒，零興奮的擁抱住對方，對方帶著令人噁心的汗臭與血腥味。

「哈哈，看妳這麼有精神，真好啊」

對方也回抱住了零，兩人抱了一陣子後才慢慢的分開。

「妳也是跟這車嗎?」

絲希點了點頭，輕輕地笑了笑

「是啊，所以我們有很長的時間來敘敘舊呢」

零開心的笑了出來，零和絲希原本因為作戰的安排被分別分配到不同的戰區，在道別時兩人都不認為能再見到對方，戰場上的殘酷他們都知道；與其抱持著微小的希望，她們更願意不抱希望。

「那可真是這行軍的唯一好處啊」

兩人同時笑了出來，與分別時一樣的互相擊了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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