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米安冷眼看著面前的作品，一臉不滿。接著舉起手中的榔頭用力敲下。

「……小達，你餓不餓？我要去買東西吃……」希爾蒂踏進工作室的時候，看到映入眼簾的景象嚇了一跳，「達米安！你在做什麼！」

只見達米安拿著榔頭正在奮力敲打畫框，2米長的底框被他砸到斷裂，碎片噴得到處都是。

希爾蒂嚇得衝過去抓住他的手腕，「達米安！！」

達米安喘著氣看向她，「放開我。」

「你怎麼搞的！不是快完成了嗎？」希爾蒂皺起眉頭，不解地問。

「對。」達米安沉著一張臉，「但我不喜歡。」

「什麼？！」希爾蒂低頭望向碎塊，即使看不出原型，還是能從中看出達米安精湛的技術，「我覺得還不錯啊。」

達米安挑了挑眉，「對，還不錯。」他哼笑了一聲，「只是『還不錯』。」他扔出榔頭砸向作品，「砰咚」一聲，畫框徹底斷裂。他煩躁地揉起自己凌亂的紅髮，「媽的，還不錯。我才不要只是還不錯！該死的！到底還差什麼！我不可能只能還不錯！去他媽的還不錯！！！」他邊揉頭邊發狂般地吼著。

希爾蒂從沒看過他這個樣子，一時愣住了。直到達米安又要去撿榔頭，希爾蒂才趕緊去抱住他，「達米安！你冷靜點！」

「妳走開！」達米安憤憤地推開她，「不要在這裡！快滾！」

希爾蒂情急之下捧著他的臉親了上去。達米安定格了，這算是好預兆吧？

希爾蒂柔柔地吻了幾下，兩眼直視著他說：「我其實不想告訴你，但我從來不覺得你只是『還不錯』。」

達米安睜大了雙眼。

「你有才華，達米安，有才華到令人憎恨。」希爾蒂繼續說：「我沒有這麼討厭一個人過，所以……」她又深深吻了最後一下，「不要懷疑自己。」

達米安默默垂下雙手，看著她良久。

「我也很討厭妳。」

希爾蒂笑了笑，「嗯，我知道。」

達米安摟住她的腰，再度封住了她的唇，「真的很討厭。」

＊＊＊

希爾蒂一早醒來就看到達米安仰躺在身邊看著天花板一臉肅穆。

「小達？」

達米安轉頭看向她，依舊沒什麼表情，「早。」

「……怎麼樣？」希爾蒂很同理他現在的狀態，有時候創作就是無法盡如人意，需要的是時間。

「不知道。」達米安閉上眼睛，「很煩。」

「也許那不是你要的。」

「當然不是。」達米安悶悶地說：「是老師想要的。」

希爾蒂冷哼一聲，「你什麼時候在乎過了。」

「……我只是很想得獎。」達米安坦承道：「我需要這個獎來證明我值得繼續走這條路，妳懂吧。」

希爾蒂親了他一下，「你不需要這種東西證明你自己，小達。但你知道嗎？我巴不得你趕快放棄這條路，混蛋。」

達米安張開了眼睛，「……妳真的很恨我喔。」

「超恨的。」希爾蒂翻身爬上他，「但我更恨看到你這個樣子。」她揚起豪爽的燦笑，「快把你的煩躁都發洩在我身上吧。」

達米安沉默了，「……妳確定？」

「噢，」希爾蒂眨了眨眼，故作無辜地說：「還是說……你昨天那樣亂砸一通就發洩夠啦？」

達米安湛藍的眼眸亮起，雙手撫上希爾蒂的腰身。習慣裸睡的兩人總是毫不在意面對彼此的赤身裸體。

「妳真的很好看，小親親。」達米安揉上她的酥胸，「令人髮指的迷人。」

「啊……」希爾蒂馬上沉醉在他的挑逗之中，發出了嬌吟，「嗯嗚……不要那樣叫我。」希爾蒂不滿地騎上他，惹得達米安發出嘆息。

頓時兩人一時半刻除了淫聲浪叫以外沒辦法再說出什麼話，雙雙投入在這場即興創作之中，盡情發揮。

最後達米安把她壓上了床尾，從背後狠狠上她，希爾蒂只能緊緊抓著圓弧床架發出陣陣呻吟，「嗯啊、嗯……啊啊！！」她無法克制地想要更多，「小、小達……給我……」

達米安在她面前從來沒有過理智，聽她這麼一懇求，自然什麼都給了。

「希爾蒂，小親親，」他最後深深地給了一吻，「我想，我發洩夠了。」

希爾蒂摟上他的脖子笑了笑，「那好，我們該去上課了。」

＊＊＊

「希爾蒂，你們是在一起了嗎？」

「什麼？」

同學安妮看著他們出雙入對了要一學期，忍不住詢問起八卦。

「妳跟達米安啊！」

希爾蒂停頓了一下，「當然沒有。」

「是喔！我還以為合組讓你們感情變好了。」

「怎麼可能。」希爾蒂不屑地笑了一聲，「我超討厭他的。」

安妮一臉困惑，「那為什麼還跟著他？」

「當然是等著看他哪天落馬啊。」希爾蒂呵呵一笑，「就不信他可以囂張一輩子。」

安妮歪著頭眨了眨眼睛，「……一輩子啊。」她似乎懂了什麼，但還是選擇不說出來。

這天系主任微笑看著大家，「各位同學早啊，今天請到一位難得的講者來帶領工作坊。有興趣的請務必中午前填好報名表，人數有限喔！」

希爾蒂馬上好奇地衝去看介紹，一看到名字就倒抽一口氣。

「幹嘛啊妳。」正在填寫報名表的達米安睨了她一眼。

「沒什麼。」希爾蒂喜孜孜地跟著填寫，「我超愛他的。」

「……什麼？！」達米安愣了一下，瞇起眼睛有點不是滋味的樣子，「……妳是尚恩的粉絲喔？」

希爾蒂的笑容變得燦爛，「我對他才不是那種感情。」說完轉身就走了。

達米安沉著一張臉目送她遠去，啐了一聲，「他媽的，什麼鬼。」

下午希爾蒂滿心期待地提早來到工作坊會場，看到尚恩正在準備教學內容。

「尚恩！！！」

「蒂蒂！」

尚恩笑著張開雙臂擁抱撲進自己懷裡的希爾蒂。

「妳看起來很好。」尚恩微笑著在她髮際親了一下。

尚恩‧特瑞爾，當代空間藝術家，擅長運用光線製作巨型作品，強調與觀者的心靈互動，被稱為哲思藝術家。

希爾蒂12歲就跟尚恩結下不解之緣，在他的工作室從小助手開始，一路當到19歲上了大學才依依不捨地離開。能在學校見到亦師亦友的尚恩，就像見到親人般讓希爾蒂感到心暖。

「好想你們喔。」希爾蒂緊緊抱著他，「勞拉好嗎？朱里恩乖不乖？」

她不忘關心疼愛自己的，尚恩的另一半，以及他們剛出生十個月的兒子。

「朱里恩不算是個乖寶寶吧，但我覺得很驕傲。雖然辛苦勞拉了，但她照顧得很好。」尚恩笑著說。

這時有另一人也提早踏進會場，看到兩人抱在一起愣了一下。

「噢，歡迎。」尚恩抬眼看到一頭雜亂紅髮隨意綁了個髮髻的青年，微笑打了招呼，「隨意坐啊。」他摸了摸希爾蒂的頭，「我繼續準備去。」

希爾蒂轉頭就和達米安對上視線，對方有些陰沉地看著她。

「你怎麼這麼早到。」

「妳也是啊。」

「……我只是來打個招呼。」希爾蒂聳了聳肩。

達米安沒說話，但顯然不是很高興。

工作坊一開始，尚恩就先做了自我介紹跟作品回顧，把他個人在創作上的思惟分享給莘莘學子們。之後再開始帶起教學內容。

這次的課程運用了各式膠片與銅線為材料，以『想說的話』為題，製作一款『燈罩』。

「不要管燈罩到底實不實用，那不是重點。」尚恩如是說：「重點在你想說的話是不是能傳達出去。」

達米安原本只是因為尚恩的名氣，才想來看看，結果卻折服在他的理念上，對於後續創作不免興致勃勃起來。

想說的話啊……達米安看了坐在斜對面的希爾蒂一眼。真要說的話，他最想說的，大概會是自己對她的真心話吧。沒有修飾、沒有轉圜、沒有迂迴的……真心話。

對，妳真的讓我很火大，但我愛妳。

達米安這麼想著，默默動起手來。

「……哼嗯……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尚恩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邊，臉上掛著微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的。

「……達米安。達米安‧沃克。」達米安從面前的作品抬頭望向他。

「……你有想傳達的對象嗎？達米安。」尚恩笑著問。

達米安低下頭看著作品安靜了一下，「算是有吧。」

「我想也是。」尚恩拍拍他的肩膀，「越個人的情感越難處理，你做得很好。我很期待看到你完成的樣子。」

達米安詫異地抬起頭，看著尚恩如風一般離開。

希爾蒂從另一頭看著他的眼神帶著既怨恨又好奇的表情，達米安瞄了一眼就繼續專注在自己的作品上。

希爾蒂深吸了一口氣，滿意地看著自己的『燈罩』。以層疊長菱形橘紅與橙黃膠片貼合成如花苞般的姿態，銅線繞圓從底而上包覆，有如新芽般延伸，整體呈現一種朝向未來奔馳的希望感。

「蒂蒂，妳做得真好。」尚恩溫暖地說：「我想，這是給我們的話吧？」

希爾蒂揚起笑容，「嗯！」她眨了眨眼豪爽地說：「我會不負你們的期待好好努力的！」

尚恩哈哈一笑，「我知道妳會。」

希爾蒂這麼高興的樣子在達米安眼裡顯得刺痛。原來希爾蒂也是會露出這麼純然的崇仰與敬愛的表情啊……。

他暗自嘆了一口氣，看著自己的『燈罩』發愣。

「來，輪到你了，達米安。」尚恩的聲音從旁傳來，「你完成了嗎？」

「應該吧。」達米安不太有自信地說。他最近總是不太有自信，向來的驕傲自負在一次次的競賽失利中彷彿被磨掉了。

尚恩明亮的眼睛望著他好一會兒，「你覺得你的話表達出來了嗎？」

達米安低頭看著自己的作品。以銅線串起不規則的三角形膠片，再以龍捲風般的姿態捲覆，有如荊棘叢生一般，但中心處卻是以正三角形仔細又謹慎地包圍著燈泡，就像在呵護自己珍惜的東西一樣。

「我盡力了。」

尚恩微微一笑，「盡全力表現吧，達米安。」他摸著尖刺的三角形膠片，「你的氣勢不該只有這樣，你在遲疑什麼嗎？」

達米安張大了眼睛。

「為了某些原因而壓抑自己的能力不見得是好事，我一直認為要好好釋放出來才是一個創作者真實的樣子。」尚恩轉身面對所有學生，「聽好了，不管是遇到挫折、喜悅，疼痛還是悲傷，都不要放棄跟自己的對話，也不要憋在心裡不說出來。這就是我今天想告訴你們的事，也是我想看到的你們。」他環視所有學生的作品，點了點頭，「你們都做得很好，謝謝你們今天願意來參加工作坊。改天見。」

大夥兒熱情地鼓掌起來，顯然也都被尚恩的魅力收服了。

系主任這時進來說了些感謝結語，最後要大家把作品交到展示區爾爾。

達米安始終坐在位子上沒動作。希爾蒂有些納悶地走過去，「……你不拿過去嗎？」她注意到達米安顫抖的手，不由得擔心起來，「不要再砸自己的作品了，小達。」

達米安轉頭看了她一眼，有些痛苦地隨即起身離開。

「達米安……？」

尚恩正準備開車回西徹斯特，突然被一聲呼喚引起注意力。

「特瑞爾先生。」

是達米安。

尚恩微笑看著他，「叫我尚恩吧，小達。」

達米安眨了幾下眼睛，對於尚恩灑脫的態度感到訝異，「……尚恩。」

「怎麼了？」尚恩微笑看著他。

「……要怎麼確認自己能繼續走這條路？」達米安一臉嚴肅。

「好問題。」尚恩笑了笑，「哪條路呢？」

達米安愣了一下，「藝術家的路？」

「哼嗯……藝術家啊……你覺得什麼叫做藝術家？」尚恩靠著車門悠哉地問。

達米安表情凝重地沉思一會兒，才認真地回答，「能夠做出讓人印象深刻，同時又能名留青史的作品？」

「真是偉大。」尚恩微微一笑，「那麼，你認為做得到這些的藝術家，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能走上這條路嗎？」

達米安沉默了一下，「應該……很有自信吧？」

尚恩笑了，「質疑自己可是藝術家的特性喔。」

達米安眨了眨眼，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所以，盡情質疑吧，小達。」尚恩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在乎老師說什麼，也別在乎我說什麼，聽你自己說的就好。」尚恩看向藍天，嘴角揚起，「做你想做的，有一天你會知道自己走的是什麼路。」

達米安久違亮起那雙湛藍眼眸，「……做我自己想做的……」

「……小達？」

希爾蒂的聲音從後傳來，達米安轉頭看向她。

「尚恩，你要回去了嗎？」希爾蒂微笑著問。

「是啊，回去前跟小達聊了一下。」尚恩點點頭，拉過達米安給了個擁抱，在他耳邊說：「別怕失敗，達米安，也別被失敗擊垮。」

達米安抿著唇，「……謝謝。」

「有機會來我工作室玩吧，蒂蒂能帶你來。」尚恩放開他，笑著對兩人眨了眨左眼，「再會。」

目送尚恩離開後，兩人依舊沉默不語並肩而立。

「……你們聊了什麼？」希爾蒂打破了寂靜。

「不關妳的事。」達米安淡然地說。

希爾蒂不滿地繼續問，「……你的『燈箱』是給誰的？」

達米安沉默了一下，「妳覺得是給誰的就是誰的。」

對於達米安不給予任何答案的態度，希爾蒂更是不高興了，「幹嘛賣關子啊！你真的很煩欸。」

「……什麼時候要去尚恩的工作室？」

「什麼？」希爾蒂愣了愣。

達米安看向她笑了笑，「他不是要妳帶我去嗎？」

＊＊＊

自從跟尚恩聊過之後，達米安就恢復了原本的猖狂，甚至還更囂張。

接連幾件作品都跌破眾人眼鏡，端出大夥兒想都沒想過的做法。

所以希爾蒂對他更生氣了。

好一陣子不想跟他相處，只想專心在自己的作品上，決心要超越他。

「希爾蒂，妳要不要去派對？」

「不了，我一定要完成這個。」

安妮聞聲聳了聳肩，「那我走囉，記得關燈鎖門。」

「掰～」希爾蒂頭也不回，繼續待在工作室一心一意地創作。

雖然想跟達米安較勁是一個原因，但希爾蒂更多的是衝著獎金的份上才這麼努力。因為現在發生了一件足以影響她生活的事，導致她不得不多費心在財務上。

事情發生在三個月前，她因為下腹疼痛了一整週加上經期遲遲沒來而去看了婦產科。當醫師平穩地詢問：「妳有懷孕的可能性嗎？」希爾蒂整個愣住了。可能性……她想著跟達米安的幾次床事，要說不可能也……很難說？

「……也許？」

「那先驗個孕吧。」

最後出來兩條線的時候，希爾蒂一陣天旋地轉。

我懷孕了。

她很肯定是達米安的孩子，但……現在？為什麼偏偏是現在？她開始後悔自己沒有多在意這件事，如今……怎麼辦？

「妳打算生下來嗎？」醫師溫和且謹慎地問，「目前不到三週，不想要也可以的。」

希爾蒂沉默地看著醫師。

我想要嗎？還是不想？她一時沒有答案。

「我可以回去想一想再決定嗎？」

「當然可以。」醫師發了一份小冊子給她，「這裡頭有些注意事項給妳參考。主要還是不要太勞累，有任何不舒服都可以再過來。」

希爾蒂就這樣有些茫然地回到宿舍。翻了翻手冊之後突然很想見達米安，於是就去了他的工作室。

「嘿。」

達米安正在黏貼作品，瞄了她一眼，「……我以為妳不想跟我講話。」

「我沒那個意思。」

達米安看向她，「妳說了『我不想見到你』。」

「……是沒錯。」

「所以？」達米安擦了擦手，「今天怎麼大駕光臨了？」

希爾蒂一時說不出口，只好看了他作品一眼，轉移了話題，「聽說你又要參加比賽？」

「……算吧。但我無所謂了。」達米安聳了聳肩，「得獎不是我的目標了。」

「不然是什麼？」

「讓人看到。」達米安勾起向來顯得猖狂的笑容，「去參賽就能被更多人看到，我只要這樣就夠了。」

希爾蒂微微一笑，「你少囂張。」她看著作品說：「這就是要拿去的？」

達米安走向她，摟過她的腰，「妳少來探查敵情，小親親。」

希爾蒂抿了抿唇，「我才不是。」

「不是？」達米安挑了挑眉，「不然妳到底來幹嘛？」

希爾蒂看著達米安那雙湛藍眼眸好一會兒，別過了頭，「……只是想到我還沒帶你去尚恩那。」

達米安眨了幾下眼睛，「妳真的願意帶我去？」

「因為尚恩要我帶你去。」

達米安默默看著她好一會兒，「妳真是愛他啊。」

希爾蒂笑了笑，「當然。」

「愛到足以超越對我的恨意。」達米安哼笑一聲，「什麼時候去？」

「……等比賽結束吧。」

「好。」

終於到了獎項公布的日子。

雙雙入圍的他們作品已經展在主辦美術館中，就等著結果公布了。

當希爾蒂的名字被喊到的時候，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

不枉費她細膩地結合玻璃與油彩所繪出的『伊卡洛斯』，將飛向閃亮太陽的希臘神話重新詮釋出來，不但具備古典技巧，還融合了創新技法，獲得評審一致好評。

接著頒完幾個佳作後，頒獎人才宣布今年將破例頒發一項評審特選獎，「這件作品基本上不符合規定，然而充滿我們想看到的精神。藝術界需要鼓勵的是這種個人特質。」頒獎人頓了頓，露出微笑，「達米安‧沃克。請上前。」

希爾蒂張大了眼睛，內心比自己得獎時還來得激動。

達米安的作品是以他之前砸碎的畫框與畫布組成的。重新排列後在另一塊厚塗了一層層黑底漸層的畫布上，從中擴散出整個基底，形成半立體的枝狀裝置。整個氛圍既像逃離也像掙脫，飽含激昻的吶喊，充滿魄力。

達米安依然是一臉傲氣，單手接過獎座點了點頭就走了。

希爾蒂忍不住跟上他，「小達！」

「嗯？」達米安在大廳門口停下腳步。

希爾蒂咬著下唇，「……恭喜。」

「……也恭喜妳啊。」達米安的表情談不上祝賀，更多的是隱隱的怒意。

「……你生什麼氣啊？」希爾蒂不解地看著他。

「妳一次就拿到了。」

「什麼？」

「優選。」達米安閉了閉眼，「妳明明是第一次參加，卻馬上被認同了。」他咬了咬牙，「有夠讓人火大。」

希爾蒂怔了怔，「你才可惡吧！搞到評審還要特別頒獎給你！領個獎姿態還那麼高！」她用力捶了達米安一下，「你真的很愛搶目光！」

達米安沉默地看著她許久。希爾蒂也安靜地回望他，看著他難得梳理整齊的紅髮與一身正裝，內心有股衝動難以壓抑。

「我真的好恨你。」希爾蒂一邊這麼說，一邊伸手勾上達米安吻了他。

達米安哼笑一聲，「彼此彼此。」隨即加深了吻。

生下來好了。

在達米安充滿情意的深吻之中，希爾蒂默默地做出決定。

＊＊＊

「蒂蒂！」尚恩笑著對兩人揮了揮手，「小達！」

「尚恩！」希爾蒂開心地撲上他，緊緊地擁抱著。

達米安點了點頭，「好久不見，尚恩。」

「歡迎。」尚恩微笑領他們進門，「勞拉也帶朱里恩來了。」

「哇啊！」希爾蒂馬上迫不及待地衝進去，「勞拉～」

勞拉一看到她就露出欣慰的笑容，「妳看起來真好，親愛的。」

擁抱了勞拉後，希爾蒂就湊近娃娃車，看著裡頭的朱里恩，「好可愛喔～」

朱里恩眨著眼睛揮舞雙手摸了摸希爾蒂的臉頰。

「來吧，我先帶你看看，小達。」

與勞拉打過招呼後，達米安就跟著尚恩去參觀工作室了。

希爾蒂抱起朱里恩，暗自想著自己的未來。她有一天也要像這樣照顧孩子吧？

「妳還好嗎？希爾蒂。」勞拉看她一臉肅穆，輕輕地開口了。

「嗯？」希爾蒂趕忙露出笑容，「沒什麼啦，覺得才一陣子不見，他又長大了。」

「噢，對我來說，妳也長大了呀。」勞拉笑著摸了摸她的臉頰，「對了，我帶了妳以前愛吃的巧克力戚風蛋糕過來了，來吃吧？」

「好哇！」希爾蒂把寶寶放回娃娃車，起身幫忙拿餐盤。

這時尚恩他們回來了，「尚恩！快來！有巧克力戚風蛋糕！」希爾蒂笑得爽朗，愉快地說。

「哈哈，妳還是這麼喜歡蛋糕。」尚恩拍拍達米安的肩膀，「一起來吃吧。」

達米安客氣地微笑，「謝謝。」

然而希爾蒂吃了兩口就一陣想吐，連忙衝到洗手間吐了出來。

「天啊！希爾蒂，妳沒事吧？」勞拉擔心地跟過來。

達米安皺著眉頭進去撫著她的背，「妳不舒服還帶我出來幹嘛。」

希爾蒂搖了搖頭，「沒有……不舒服……」

尚恩沉默地看著她好一會兒，「蒂蒂，妳是不是……懷孕了？」

希爾蒂睜大了眼睛，惶恐地看著尚恩，又快速看了達米安一眼。

「……懷孕？」達米安茫然地重述一次，「希爾蒂？懷孕？」

勞拉眨了眨眼，「喔！我還想說妳變得圓潤了點，所以是懷孕了呀！」

希爾蒂緊抿著唇，深知自己是隱瞞不下去了，只好點了點頭，「……對……」

達米安沉著一張臉盯著希爾蒂，「多久了？」

「……快五個月吧……」希爾蒂細細地說。

「……妳到底什麼時候才打算告訴我。」達米安很篤定是自己的孩子，他不相信希爾蒂會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永遠都不告訴你。」

「什麼？！」達米安瞬間火都來了，「妳真的有夠讓人火大！」

「告訴你又能怎麼樣！！」希爾蒂吼了一聲後又吐了一陣。

達米安沉默了一下，「確實不能怎麼樣。」他輕柔地撫過希爾蒂的髮梢，捧起她的下顎，「但我可以陪著妳。」

希爾蒂望著他湛藍深邃的雙眸，頓時滑下了眼淚。

「讓我陪著妳，」達米安用大拇指抹掉了她的淚珠，以一個希爾蒂從來沒聽過的柔聲說：「小親親，拜託。」

希爾蒂緊抿著唇擁抱了他。

「來來，希爾蒂，喝點水漱漱口。」勞拉端來冷水和冰毛巾，溫柔地擦了擦希爾蒂的臉。

「謝謝……」

「鮑德溫知道嗎？」勞拉問起了希爾蒂的養父。

希爾蒂喝了一口水坐回椅子，「……我也沒跟他說。」她咬了咬下唇，「我一直到上週才決定要生下來……所以……誰都沒講。」

「……妳原本想拿掉嗎？」尚恩微笑著問。

「我不知道該留還是……」

達米安揉了揉眉間，「為什麼不問問我？」

希爾蒂垂下了頭，「我覺得你會嫌麻煩。你討厭我啊，不是嗎？」

「……妳才恨我吧，又怎麼會考慮留下來。」達米安沉聲說道。

頓時大家陷入安靜。

「達米安其實不討厭妳喔。」安靜不久後，尚恩悠然地說。

希爾蒂和達米安都愣了一下。

「小達的『燈箱』看來是給妳的吧？」尚恩微微一笑，「三角形再怎麼尖銳，也是能組成遮風避雨的家喔，蒂蒂。」尚恩明亮的雙眼總是能看入人的靈魂，「更何況，恨與愛並不是兩極啊，妳說呢？」

希爾蒂又流下了眼淚，「……我真的很討厭他，我討厭他這麼厲害，這麼搶眼，這麼優秀……像個惡魔一樣。」希爾蒂看向達米安，「可是……我想待在他身邊……我想生下他的孩子……我……」她說不出口。

「我愛妳。」達米安突然說了，「妳才是有才華到讓我嫉妒到發狂，但我再怎麼火大也無法真的恨妳。」他的笑容少了一點猖狂，多了一些深情，「我遠比自己所以為的還在乎妳，小親親。妳是我的天使，知道嗎？」

希爾蒂的淚珠止不住地滑落，「小達……我……我愛你。」

達米安輕笑了一聲，「真不習慣。」

希爾蒂破涕為笑，敲了他一下，「你真的很煩。」

達米安把她摟進懷裡，「下學期搬來跟我住吧。」

「嗯……」希爾蒂趴在他肩頭點了點頭，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太好了。」尚恩在一旁拍了拍手，笑著說：「我很期待見到你們的孩子喔！」

「那麼，朱里恩能有個弟弟或妹妹一起玩囉？」勞拉微笑抱著懷裡的寶寶，輕柔地說。

希爾蒂突然害羞起來，她一直對於懷孕這件事感到很不真實，直到現在才真正感受到自己要成為媽媽的現實。

希爾蒂望著形同家人的尚恩與勞拉，露出向來爽朗的笑容，「……嗯！希望他們能成為好朋友。」

小说相关章节：相遇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