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的午后，阳光晒得石板路发烫，空气里混着牲口粪和油炸糕点的味儿。我缩在城墙根的阴影里，肚子饿得咕咕叫，眼睛死死盯着对面摊子上那筐刚出炉、冒着热气的黑面包。

旁边几个穿着粗布短褂的脚夫，正靠着墙根歇晌，一边拿草帽扇风，一边扯着闲篇。唾沫星子在阳光里乱飞。

“听说了没？昨儿个上午，教堂那边闹出的动静可不小！”一个络腮胡汉子嘬着牙花子说道。

“咋能没听说？钟敲得震天响！我家那小崽子扒在窗边看热闹，回来学得口水直喷！”另一个瘦高个接话，脸上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奋，“说是又到日子选圣子了？”

“可不就是圣雨仪式嘛！”第三个年纪大些的，显得见多识广，“四年一回！老天爷赏饭吃，挑那最有灵性的娃儿！那可是天大的造化！”

我竖起了耳朵。圣子？好像之前从正太教哪里领圣餐的时候听说过。这身份听着就金贵，肯定顿顿有肉吃。

“啥造化不造化的，俺就知道，只要有圣子，咱们的日子就能好过点！”络腮胡汉子嗤笑一声，“俺娘的老寒腿，去年疼得下不了炕，喝了教堂分下来的圣水，嘿！你猜咋着？当天就能挪步了！灵得很！”

瘦高个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味道：“俺听说啊，这圣子可不是一般人！那是离莱菲大人最近的人！身子骨里流的都不是血，是圣光！那尿出来的尿、拉出来的屎，都是能救命的宝贝药膏！”

“呸！粗俗！”年长的脚夫笑骂了一句，但脸上也是认同，“话糙理不糙！圣子大人那是神胎！尊贵无比！别说尿尿，就是脚丫缝里的泥，那都是带仙气儿的！听说那些有钱老爷，捧着金山银山，就求能舔一口圣子大人的脚趾头呢！”

“啧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络腮胡感叹，“咱们累死累活，不如人家娃儿一泡尿金贵。”

“那是圣恩！能一样吗？”年长的驳斥道，“圣子大人享福，那是应该的！他舒服了，才能产出更好的圣药救咱们不是？听说伺候圣子的，都是8到14岁的小神官，每个都是精挑细选，那都得是家里几代信教、根正苗红的男娃！天天给圣子舔脚、暖床，那叫沐恩！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俺要是再小个二十岁，俺也想去试试…”瘦高个嘿嘿笑着。

“拉倒吧你！就你那糙皮老肉，别硌着圣子大人的贵体！”几人哄笑起来。

反正闲的也是无聊，我也插了句嘴，跟着几个脚夫聊了起来：“几位大哥，你们刚刚说的圣子我知道，那是咱们圣城响当当的大人物，可那个莱菲大人是谁，我咋从来没听说过？”

“什么？你连莱菲大人都不知道？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刚刚那个年长的脚夫奇怪的看着我，仿佛在看什么神奇生物。

“啊？”，我挠了挠头，“我不知道啊，我从小就是孤儿，大字不识一个，也没人跟我说过啊。”

“害，你这孩子也怪可怜的，跟叔说说，你叫啥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皓临，今年10岁了。”我老实回答。

“10岁了，嘿，那不正好在圣子选拔的年龄段里吗，听说圣子就是从10岁小孩里选，然后一直干到14岁就退休了”瘦高个男人插嘴到。

“去去去，捣什么乱。”年长脚夫拜了拜手，又转向我，解释到：“据说咱们生活的地方其实是个特别大的树，叫什么来着，哦对，世界树。这世界树是莱菲大人亲手种下的，然后用自己的尿跟粪便天天施肥，最后噗呲一声，咱们这个世界就诞生了。”

“啊？那这么说，咱们岂不是这个莱菲大人用屎尿灌出来的？”我疑惑道。

“就是这个理，”年长男人拍了拍腿，接着说：“这莱菲大人听说永远不会变老，永远都是12岁，所以咱们这个世界才有了正太教，教里所有的神官都是6 到 14 岁的小男孩，因为他们里莱菲大人最近，有什么神圣气息。”

“那我也是6 到 14岁的小男孩啊，咋没人跟我说我有神圣气息？”我立刻插嘴问到。

“据说凡事这个年龄的小男孩都有，只不过绝大多数只有一点点，没啥用，只有神官大人得到过赐福，才能有点用处。”瘦高个男人补充到。

“那你们以前不也是小男孩吗？”我接着问。

“哈哈哈，”络腮胡汉子听我这么说，笑出了声，“以前是，现在可不是了，过了14岁，就得去在神官们的见证下举行成人仪式，让神官们帮你弄出来第一次，就算成人了，不能再自称小男孩了。”

“弄出第一次？啥意思？”我疑惑道挠了挠头。

络腮胡汉子笑的更厉害， 正要说什么，却被年长男人制止，“行了，别显摆了。人家还是小孩呢”，说完他转头看向我，“等你到了14岁自然就知道了”。

“哦”，见几个人不愿意说，我有点意兴阑珊。

那几个脚夫看我这样，也不再理我，自顾自的聊起其他话题。

我也叹了口气，默默站起来，往人多的地方走去，寒冬刚过，天气还是十分寒冷，人多的地方至少有点人气，能暖和点。

最后，我找到一个墙角，缩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破麻袋后面，把身上那件捡来的旧外套裹得更紧了些。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昨天从正太教救济站领的那块黑麦面包早就没影了，只剩下嘴里一点发酸的麦麸味儿。我正琢磨着是去码头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点鱼杂碎，还是先去救济站排队提前占个位置。

突然，几道长长的影子落在我面前，挡住了本就稀薄的阳光。我警惕地抬起头，眯着眼逆光看去。

三个穿着洁白长袍的小男孩站在巷子口，袍子料子一看就好得不得了，领口袖口还绣着金线，在灰扑扑的巷子里简直像会发光。他们比我大不了多少，顶多十三四岁的样子，但脸上那股子严肃的样子，配上那身袍子，显得特别……有派头。其中一个手里还捧着一个盖着绒布的小托盘。

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后背抵住了冰冷的砖墙。他们找我干嘛？我没偷东西啊……至少今天还没偷。

“巷子口，第三堆麻袋后面。”捧着托盘的那个男孩小声嘀咕了一句，像是在确认位置。他旁边的同伴，一个高个子，看起来像是领头的，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名字？”高个子男孩的声音刻意压得很平稳，带着公事公办的腔调。

“皓……皓临。”我喉咙有点发干，不知道他们要干嘛。

高个子男孩低头飞快地扫了一眼羊皮纸，然后抬起头，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庄严的神态，宣布道：“皓临，奉莱菲之圣谕，经由昨日圣雨赐福的神圣指引，你已被选定为下一任圣子。”

“啊？”我张着嘴，彻底懵了，感觉像被巷子口吹来的冷风灌了一脑子浆糊。圣子？那个高高在上、住在石头大房子里、连贵族老爷见了都要下跪的圣子？我？一个在垃圾堆里刨食的流浪儿？这比天上掉下一整只烤鹅还要离谱！我连教会正门在哪儿都不知道，就只在教会的救济站领过面包。

捧托盘的男孩大概是看我傻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解释：“就是昨天下午，前任圣子殿下在露台举行圣雨仪式的时候……广场上的人们，都仰着头，张开嘴，虔诚地祈祷圣雨能落入自己口中……只有真正承接了圣雨恩泽的信徒，才有资格抛出他们手中的神圣算筹……”

圣雨仪式....这不就是刚刚几个大哥在聊的事情吗。我还记得昨天广场上人山人海，黑压压一片，全都拼命仰着脸，嘴巴张得老大，眼巴巴地望着高高的露台。那场面……我当时没能挤进去凑热闹，就找了个废弃塔楼远远的看着。

前任圣子，那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子，就站在上面，对着下面……撒尿！人们像等着喂食的雏鸟一样张着嘴，祈祷着那圣雨能落进自己嘴里！后来，那些幸运儿们就把手里的棍子往天上一扔，噼里啪啦掉得满地都是，跟下了一场棍子雨似的。教会的人出来收拾的时候，神神秘秘地在地上划拉半天。

“就……靠那个……算出来我今天会蹲在这儿？”我惊讶的问。这简直比赌骰子还不靠谱一万倍！而且……我昨天根本不知道今天这个点儿我会缩在这个墙角！他们是怎么算准的？难道那漫天乱飞的棍子真能……预测未来？这个念头让我后背莫名有点发凉，第一次觉得那场看似荒唐的仪式，好像没那么简单了。

高个子男孩对我的质疑似乎有点不满，眉头微蹙：“圣雨浸润虔信者，算筹指向天命人。这是莱菲大人降下的、不可违逆的启示。护法长老们依据《启示录》的神圣规则推演计算，最终指向了此刻此地，名为皓临的你。这是无上的荣光。”

荣光？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露着脚趾头的破鞋子，又看看他们光洁如新的袍子。空气里还残留着旁边垃圾堆的酸腐味儿，和他们身上好闻的熏香混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所以……”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肚子又咕噜叫了一声，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响。管他什么神谕不神谕，预测不预测呢！一个更强烈的念头瞬间像野火一样烧了起来：圣子……那意味着什么？石头大房子！暖和！最重要的是——天天都能吃饱饭！不用再挨饿，不用再翻垃圾堆，不用再看救济站大婶不耐烦的脸色！饥饿的肚子比任何神秘启示都更有说服力。

高个男孩似乎看出了我眼中的变化，他示意捧托盘的男孩上前一步。男孩掀开绒布，托盘里放着一块冒着丝丝热气的、烤得金黄的蜂蜜面包！那香甜的气味钻进我的鼻孔，瞬间盖过了垃圾堆的馊味和他们身上的熏香。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面包，感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是圣子殿下身份的初步印证，只要你能安然无恙的吃下这个面包，就能证明你圣子的身份”高个男孩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妙的情绪。

这话说的有点奇怪，什么叫能安然无恙的吃下这个面包？一个面包而已，为什么要用安然无恙这个词？难道这面包里放了毒药？

不过此时的我完全没注意这些，只是死死的盯着这个面包，这可比救济站发的那个硬疙瘩诱人多了。

“行！”我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甚至往前挪了挪，眼睛还黏在蜂蜜面包上，“那……现在能吃点吗？我饿坏了。”

三个白袍小神官互相看了一眼，高个男孩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捧托盘的男孩小心翼翼地把面包递过来。

我一把抓过那块温软的面包，也顾不上手上还有泥，狠狠咬了一大口。香甜松软的面包混合着蜂蜜的滋味在嘴里炸开，好吃得我差点把舌头吞下去。我狼吞虎咽地吃着，感觉冰冷的身体都暖和了一点。

嗯？好像不是错觉，感觉真的有股奇异的热流在我身体里流转，还挺舒服。

三个小神官紧紧盯着我，见我吃完了面包，没有露出任何不舒服的表情，高个男孩问了一句：“感觉怎么样？”

“啊？感觉......没吃饱。”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高个笑声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我是说，有没有什么的特别的感觉？”

“嗯，感觉身体里暖暖的，有股热流。”

三个小神官对视一眼，齐齐向我跪下，“请殿下随我们回圣堂，履行圣子的职责”

殿下？嘿！这个称呼听着真新鲜。我满足的擦擦嘴，心里那点震惊和不安，被嘴里真实的甜美滋味和再也不用饿肚子的喜悦冲得七零八落。

去当圣子？听起来……好像真的还不错！管他怎么选出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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