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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李贤细致地打量着眼前的王萌萌，尽管她的外表邋遢不堪，但仔细观察之下，能看出她的面色还算红润，双颊也没有明显的凹陷，肢体动作也相当灵活有力，完全没有那些躲在角落里等死的人那种虚弱和麻木。便利店货架上东倒西歪的各种零食和饮料证实了他的推测——在这座沦为废墟的城市里，这个不起眼的小店铺成了一座小型粮仓，足以支撑一个人很长时间的需求。

　　正当他思索该如何与这位前同事沟通时，王萌萌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她突然丢下手中的消防斧，像只受惊的小鹿般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李贤，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肩膀因抽噎而剧烈抖动。

　　『我还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活人了...』她呜咽着说道，声音里充满了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感，『每一天都是煎熬...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李贤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状况。他的手臂尴尬地悬在空中，既没有推开她，也没法自然地环抱回去。王萌萌身上混合着汗臭和尘土的味道涌入他的鼻腔，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在哭泣中断断续续地起伏，隔着两层衣物传递过来。

　　就在这时，王萌萌的情绪又一次急剧转变。她猛地推开李贤，后退几步，警惕地眯起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从脆弱瞬间切换成了一种混合着怀疑和敌意的复杂神色。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厉声质问，声音因刚才的哭泣而略显嘶哑，『外面那么多丧尸，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冒这个险。你...你是不是和那些畜生是一伙的？』

　　这个问题让李贤彻底懵住了。『什么畜生？你在说什么？』他困惑地问道，完全不理解王萌萌指的是什么。

　　面对李贤的茫然，王萌萌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最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快速讲述了一系列令人震惊的信息：

　　原来就在便利店附近，有一所职业技术学院，正是王萌萌曾经就读的地方。末世爆发时，学校的结构和围墙为学生们提供了一道天然屏障。几个平时在校内外横行霸道的小混混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组织能力，迅速集结了一批追随者，清理了校内的威胁，并成功地将大部分丧尸阻挡在学校之外。

　　然而，随着资源的日渐紧缺，这群幸存者开始对外扩张，搜刮周边地区的物资。便利店自然成为了他们的目标之一。要不是王萌萌聪明地利用卷帘门制造噪音引来了大量丧尸，那些人恐怕已经占领了这个小小的避风港。

　　『为什么不考虑回去和你的同学们一起生存？』李贤不解地问，『总比一个人孤军奋战容易得多。你们认识，也应该相互了解，配合起来应该更有优势。』

　　听到这个问题，王萌萌的表情变得更加阴郁。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地解释道：

　　『领头的那个人叫王志宇，是我的前男友。』她说到这个名字时，语气中充满了厌恶，『那人简直是个魔鬼。我们还没分手时，我就听说过他在校外惹了不少事，打了好几个女生，还敲诈低年级学生的钱财。我跟他分手就是因为受不了他的控制欲和暴力倾向。』

　　停电前的那段日子，通讯虽然混乱但还未完全中断。王萌萌曾利用便利店里的座机，辗转联系上了几位职高的旧友。那些断断续续的通话内容，如今在她脑海里如同噩梦般挥之不去。

　　『你知道那里现在成了什么样吗？』王萌萌的声音变得极为低沉，脸上浮现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厌恶的表情，『简直是人间炼狱。王志宇那个畜生，还有他那帮狐朋狗友，把整个学校变成了他们的私人游乐场。那些女同学...』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们都被当作性奴一样对待，每天都要服侍不同的男人，有时候甚至是多人...那个畜生还会举办所谓的“派对“。』

　　她咬紧下唇，努力抑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有一次我的朋友亲眼看到，他们在操场中央搭建了一个台子，强迫十几个女同学轮流上台...进行那种事情。围观的人都在欢呼喝彩，就像观看一场表演一样。王志宇甚至...甚至把几只丧尸放进去了！那些女同学吓得尖叫，但没人敢逃跑，因为门口都有持械守卫。』

　　李贤听得目瞪口呆，他虽然经历过社会的阴暗面，但没想到这些年轻人竟然能在短时间内堕落到如此地步。

　　『男同学呢？』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萌萌苦笑道：『更惨。有几个试图反抗的，当场就被打死了，尸体就挂在教学楼前示众。剩下的则被迫参与各种变态游戏。王志宇让他们跟丧尸搏斗，输了要罚；让他们...让他们跟感染的尸体...』她说到这里已经说不出话来，双手紧紧捂住脸，肩膀不停抖动。

　　『最可怕的是，如果你拒绝服从，或者表现出任何不合作的态度...』她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惊惧，『他们会当众折磨你，先是鞭打，然后是断指，最后...最后直接打死。有一次，一个男生宁死不从，被他们活活打死，尸体扔进了丧尸群...』

　　她的叙述让整个便利店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度。原本熟悉的环境此刻显得格外阴森，墙角的阴影里仿佛潜藏着无数恐怖的幻象。

　　『所以我说那里是地狱。』王萌萌最终总结道，声音里充满了决绝，『宁愿死，我也不会再踏进那个鬼地方一步。至少在这里，我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就算明天就会被丧尸吃掉，至少今天我还是自由的。』

　　或许是太久没有与人交流的缘故，一旦打开了话匣子，王萌萌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滔滔不绝。她时而诅咒那些职高里的施暴者，时而又谈起末日前的各种琐事，从自己养的宠物到最喜欢的电视剧，再到街角新开的奶茶店。她的语速极快，表情丰富多彩，手势夸张，完全不像刚才那个楚楚可怜的受害者，而是一个充满活力却缺乏倾诉对象的年轻灵魂。

　　李贤静静地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曾经的同事。他回忆起丧尸爆发前的日子，那时的王萌萌总是戴着耳机，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待他。在他询问价格时，她会翻个白眼；当他提醒她打扫卫生时，她会嗤之以鼻。有一次，他听到她跟朋友打电话，直言不讳地说他是个“落伍的老古董“，永远跟不上时代的步伐。

　　整整一年的共事时光里，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超过十句，每次交接班都是一场无声的战役。但现在，这个曾经看不起他的年轻女孩正兴致勃勃地向他展示自己在末世中收集到的所有“宝贝“——半瓶香水、一本漫画书、甚至是一包已经开封的薯片。

　　正当李贤沉浸在这些回忆与对比中时，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从身后传来。

　　『嘭！』

　　那声响彻整间便利店，震得货架上的商品都在摇晃。紧接着，是熟悉的丧尸嚎叫声，低沉而充满威胁。

　　『噢不，该死的！』王萌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李贤迅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卷帘门的噪音引来了丧尸，而这声音显然也传到了更远处，吸引了更多游荡的不死生物。

　　『嘘——』王萌萌猛地上前捂住李贤的嘴，同时竖起食指放在自己唇前，眼睛里写满了警告。她整个人都紧绷着，像只随时准备逃命的兔子。

　　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密集，丧尸的嘶吼此起彼伏，整个便利店都在微微震动。王萌萌抓起李贤的手腕，二话不说就往商店后面的储物间拖去。

　　『跟我来，快！』

　　储物间的门被推开，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迎面扑来。李贤差点呕吐出来——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各种塑料袋和瓶子，每一个都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角落里，几个黑色塑料袋鼓鼓囊囊，显然是盛满了人类的排泄物。空气中弥漫着氨气和腐烂物质的混合气味，几乎能实体化成毒雾。

　　王萌萌看到李贤震惊的表情，难得地露出一些窘迫。她干咳一声，瞪了李贤一眼：『看什么看？我总不能出去上厕所吧！这已经是我能想出来的最好解决方案了。』

　　她的话中带着几分赌气，但更多的是无奈。在这末日废土中，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往往会导致致命风险，而她选择的这种解决方式虽然难堪，却是最安全的选择。

　　李贤愣了一会儿，然后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笑声不大，却充满真诚。他看着眼前这个邋遢、粗鲁、不讲卫生却真实得几乎透明的女孩，第一次感到了某种奇特的亲近感。她没有那些虚伪的面具和矫饰的行为，一举一动都出自本能，即使是令人不适的习惯，也源于纯粹的生存逻辑。

　　『你笑什么？』王萌萌皱起眉头，一脸戒备。

　　『没什么，』李贤耸耸肩，笑意更深，『只是觉得你还挺有趣的。』

　　然而，李贤可没有心情在这个恶臭弥漫的空间里久留。他向门口方向迈了一步，却被王萌萌一把拉住了手臂。

　　『你干什么去？』王萌萌压低声音，但语气中透着急切，『别想着出去！你没听见外面多少只吗？稍微制造点声音就能把它们全都引过来！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一会儿它们就会自己走开的。』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脸上写满了不可理解。李贤却转过身来，脸上挂着一种近乎挑衅的笑容。

　　『何必躲呢？我可以把它们都解决了。』他轻描淡写地说，彷佛讨论的只是扫除一堆落叶而不是嗜血的丧尸大军。

　　『你疯了吗？！』王萌萌几乎要跳起来，声音因为惊恐而略微提高，『外面至少有十几只！你现在出去就是在找死！什么叫“把它们都解决了“？你当你是谁啊？』她焦急地抓着李贤的衣袖，拼命阻止他离开，『听我一句劝，你得...呃...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对，“暂避锋芒“！』

　　李贤听着她语无伦次的劝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愉悦感。也许是末日的荒诞让他思维出现了偏差，也许是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展示力量的机会，总之，一个荒谬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我比他锋芒？』这句话莫名其妙地从他口中溜了出来。

　　王萌萌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然后下一秒，李贤已经挣脱了她的手，大步走出了储藏间。

　　储物间外的便利店里，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丧尸撞击卷帘门的声音越发频繁，彷佛随时会破门而入。李贤弯腰拾起王萌萌先前扔下的那根棒球棒，感受着手中武器的分量。他的另一只手握住腰间的武士刀，慢慢抽出一半。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卷帘门前，伸出手按下了旁边的电动开关按钮。

　　电机启动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刺耳，伴随着一阵轰鸣，厚重的金属卷帘门开始缓缓升起。王萌萌站在原地，完全傻了眼，看着李贤的背影就像望着一座即将奔赴战场的雕像。

　　『你干什么？快回来！你会死的！』她在身后喊道，声音里既有恐惧也有不解，『你是不是疯了？！』

　　但李贤的决定已经无可动摇。卷帘门还未完全开启，几只丧尸已经迫不及待地从缝隙中挤了进来，腐烂的身体与金属边缘摩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李贤举起武器，第一个丧尸刚冒出头，便迎来了一记势大力沉的棒击。棒球棒与丧尸头骨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令人满意的破碎声，灰黑色的液体四处飞溅，那只丧尸应声倒地。

　　第二只丧尸紧接着冲进来，这次李贤换上了武士刀，一个利落的斜劈，刀刃深深嵌入丧尸的颈动脉位置，将其首级半切，鲜血如泉涌般喷射而出。

　　第三只，第四只...

　　李贤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在丧尸群中穿梭自如，左手棒球棒横扫千军，右手武士刀锋利无比。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每一击都直指要害。丧尸们前仆后继地涌进来，却纷纷倒在距离他数米之外的地方，形成了一道由尸体堆积而成的防线。

　　整个过程中，王萌萌都站在原地，双手捂着嘴，双眼瞪得溜圆，忘记了呼吸。她从未想过一个普通人竟能如此强大，那些在电影里才能见到的战斗场景此刻正在她面前真实上演。

　　随着金属卷帘门最后一声闷响完全升起，早晨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入，照亮了这个被死亡笼罩的空间。李贤站在门口，脚边躺着七八具残缺不全的丧尸尸体，他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表情却异常平静，彷佛刚才那场屠杀不过是热身运动。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远处几个黑点缓慢地向这边移动——那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丧尸，但距离尚远，暂时构不成威胁。建筑物的阴影中偶有几个可疑的蠕动，但以他目前的状态，应付起来问题不大。

　　李贤放下武器，这才注意到背后的动静。他回头望去，正好捕捉到王萌萌的表情——她站在储藏室门口，嘴巴张成了一个完美的O形，眼睛里闪耀着孩童般的光彩，瞳孔因激动而扩大，脸上所有的紧张和忧愁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一览无余的敬佩和崇拜。

　　这种表情有着神奇的魔力，能让任何男性感到一种原始的自豪。李贤想起看过的一篇文章，说人类男性在进化过程中形成了“被仰慕时产生愉悦感“的神经机制，这种机制促使他们不断追求成就和认可。而在末世这个秩序崩塌的社会里，这种原始的男性本能显得尤为突出。

　　『走。』李贤朝着王萌萌挥挥手，声音简洁有力。

　　王萌萌楞了一下，下意识地迈出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李贤身边。她的大脑仍处于一种半休克状态，身体却本能地遵循着这个男人的指令。

　　『去哪儿？』她茫然地问，视线却一直黏在李贤身上，『这些吃的怎么办？我们不能就这样丢下它们啊！』她指着店内的存货，语气中透着急切。

　　李贤看了一眼店内的货架，嘴角微微上扬。他抬起手，做了一个简单的向下扫动的动作。

　　就在这一瞬间，令人瞠目结舌的奇观出现了：整个便利店的货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空荡，各种零食、饮料、日用品凭空消失，甚至连冰箱里的冰镇食品都不翼而飞。不到十秒钟，这个曾经堆满物资的便利店就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外壳，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丧尸躺在地上。

　　王萌萌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她张着嘴，又合上，再张开，重复了好几次，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瞳孔急速收缩又放大，彷佛看到了这个世界最不可思议的奇迹。

　　李贤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适中却不容抗拒。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递过来，让王萌萌的心跳瞬间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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