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感受？

很难用言语去形容。

忍村是为了培育出在社会上行动的暗杀菁英而存在的，所以里面的学员一定会被教导外面世界的各种知识，至少是有助于他们执行各种任务时的知识。

索尼克适应得很快。甚至他发现这个社会上大部分人都很蠢。

愚蠢、肤浅、弱小、懒散。

如果他没有在忍村长大，也会在这个五光十色、对五感充满诱惑的的世界里变成这副模样吗？

如果弗莱士没有被卖进忍村，他也会变成这样吗？

那时候，索尼克还处于时不时想起弗莱士的阶段，但是已经过了「不爽」的时期。

更多的是漠视。就像弗莱士漠视他一样。

索尼克敢肯定弗莱士绝对知道自己还活着，只是选择不再接触。

索尼克也打算这么做。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它只会变成一部分小时候的回忆埋葬于心里。

他情感丰富，但不代表他会进行无聊的多愁善感。

那是内心脆弱之人才会做的事。

他不会把自己困在过去的回忆中。但他也不会遗忘。

只有真正被伤害的人才会刻意想忘却。对索尼克来说，那只不过是人生中发生的一部分经历。

弗莱士以及他做的事情，还不值得他去刻意遗忘。

他没有那种份量。

他会记住，然后生活会继续往前。

“……所以就像我刚才说的，除了死，其他都是擦伤，索尼克，你也是这样觉得吧？”

耳边传来甜美的女声，躺在他身旁的女人勾住他的手臂，对他撒娇的同时想展现自己的聪慧。索尼克有时候也和女人拍拖，她们温柔、顺从、爱撒娇，有时候也会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值得依靠的男人。

一开始还是挺好的，她们的身子和男人不同——柔嫩、脆弱、会固定流血、软绵绵的像棉花一样。

很容易死。索尼克好几次差点没控制好力道。

他把她搂紧在怀里让她不再说话。索尼克不喜欢和女人废话，她们总讲一些他早就知道，或者无意义的东西。

——或许只是因为他并不真的喜欢她们。所以才觉得烦。

“……喂，索尼克，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你老是这样…你不会只喜欢我的大胸吧？”怀中的女人嘟起嘴，娇嗔地抱怨，用力垂了他一下，不爽地起床准备离开。

索尼克睁开一只眼瞥她的背影，她胸前的两团肉确实挺新鲜的，毕竟忍村没有这种东西。但索尼克触摸它们的时候总是注意到心脏的位置，这个女人胸脯的脂肪，丰厚到可能得刺得深一点。

随着关门声响起，索尼克转身想睡个回笼觉，他看见几缕金色的发丝躺在他的枕头上，是刚刚那个女人的，很长，很亮，浅金的颜色和弗莱士的一模一样。

索尼克突然觉得恶心，那女人确实还长得有点像弗莱士。

弗莱士，他怎样了？

索尼克混迹在外面的时间越久，越发现自己能够稍微理解弗莱士当年的选择。

不是完全认同，只是能稍微理解。他大致上还是不认可他的做法。

人是不会变的。他们的惯性深植在骨子里，被环境塑造成型的人们，除非发生重大变故，不然不会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变化，他们的固有思想早已钉在大脑深处无法拔出。

对于不会改变、也不可能改变的人们，弗莱士选择让他们死亡。

索尼克明白这是「最有效率的」方式，哪怕残忍——毫无作为英雄的气量。

外面的世界，人类社会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比忍村更丑陋、更复杂。他们的规则看起来公平，却对真正的弱者毫无救济；他们标榜自由与道德，却被恐惧和利益驱使；他们口口声声讲和平，却总有人倒在看不见的地方。

索尼克适应得很好。他的杀人技术、速度、感知力都足以让他游刃有余。那些富商与黑帮会雇用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索尼克干完活就走，从不多看一眼。

他不是个感性的人，至少他觉得自己不是。

但有时候，看着那些被自己一刀毙命的人，或是看着女人和孩子在街上走过，偶尔也会想，如果自己没被培养成忍者，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会变成无聊的普通人，甚至当一个父亲，在社会上组建家庭、生儿育女吗？

外面的社会将索尼克格格不入地隔开，大部分的普通正常人，有亲人、爱人、友人、子嗣，这些索尼克都没有，曾经或许拥有的，现在大概也不算数了。

他不依赖这个世界活着，这个世界也同样将他隔绝在外。

突如其来的自由让他学会了很多事情，也学会了孤单。

弗莱士不会觉得孤单吗？他和那些愚蠢的英雄成为了朋友吗？不，即使换了头衔和身份，他的生存方式也不会改变的。

他当初搭讪他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眼神和自己很像。

不屈服、坚韧、上进。是能够一起干大事之人。

索尼克原本想着用他的优秀与才能帮助自己，没想到他走得实在是太前面了。

索尼克高估了他和自己相像的部分。

弗莱士。

——他有没有继续变强？

——有没有被什么人打败？

——有没有像他说的一样，永远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他有没有……想起我？

那个长得像弗莱士的女人刚刚又来过，然后他在上完她后，把她给赶走了。

刚刚激烈的情事让她的金发掉落得更多，索尼克掐住她的脖子时差点杀死她。

将那缕浅金色的头发捏在指尖，轻轻一拉，发丝在他指腹上滑动，几乎没有重量。

没意思。

他把它随手丢到床边的垃圾桶里，翻了个身，让脸埋进枕头的阴影里。

他强迫自己放空。那些关于“如果”的设想，就像夜空中不会降落的星星，再怎么注视也没意义。

“如果他没被卖进忍村”，

“如果他没有背叛”，

“如果我真的找他兴师问罪”，

“如果我问他「你是否后悔」”

这些假设像虫子一样，在深夜无声爬行。他不喜欢，也无力去驱赶。

索尼克一直觉得，自己对弗莱士最大的误解，就是曾经以为他在意自己。

但现在他更倾向于相信，那只是一种错觉——一种源自年少、源自孤独、源自那个封闭忍村里的错觉。

世上除了死，其他都是擦伤。

索尼克忽然想笑。

那女人说得也没错。可惜她并不知道，对忍者来说，擦伤也是致命的。因为任何微小的破绽，都会被放大成致死的破口。

他撑起身子，赤裸着上身走到窗边，窗外的夜色闪烁着霓虹灯光，街道上车流滚滚，像永不停歇的血液。

外面的世界太吵了，吵到他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清楚。

他想起忍村的夜晚，安静得只剩虫鸣，危险和怪声环绕，和远处夜巡教官的脚步声。

那时候的弗莱士，总是醒着的。

比任何人都警觉，比任何人都灵活，比任何人都——

“比任何人都还要在意自己。”

索尼克的嘴角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他伸手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武器，但现在空空荡荡。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拔刀对决了。不是不想，而是没有必要。

工作归工作，杀人归杀人。他和弗莱士一样，其实也是个讲求效率的人。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明天的目标位置已发送，请于午前抵达。】

是雇主的信息。

索尼克扫了一眼便关掉手机，随手丢到床上。他转回身，裸着脚走进浴室，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有点陌生，黑色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眼神像漆黑夜色里唯一亮着灯的房子，空洞又寂静。

他俯下身用冰冷的水洗了把脸，抬起头时，镜子上结了一层薄雾。

他伸手在雾气上写了一个字。

S。

Sonic。

“音速之名，不属于任何人。”

我不依赖这个世界生活，即使被排除在外也无所谓。

我出生就是如此的状态，我的内心会一直强大，直至死亡。

他关掉浴室的灯，任夜色再次淹没自己。

外头的世界夜晚依旧喧嚣，而这次，索尼克终于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地在耳边作响，如同无声的刀刃。

自己大概还是想再见他一面。

当索尼克在埼玉的身边见到那个金色的身影时，他的内心其实没有多大的波动。

和他视线对上的剎那，索尼克总觉得这天是一定会发生的，毫无疑问——即使他之前有怎样的想法也瞬间消失了。

那双蓝眼睛里，有着自己想看见的的东西，索尼克确定——弗莱士从来没有忘记自己。

“喂，埼玉，你怎么会跟这家伙在一起啊？”

“让我来。”他看向索尼克的目光有着熟悉的份量。

——从来没有消失的份量，比爱轻，比恨重。

他们从来没有退出彼此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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