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立在皇家的麦田里，他有一顶崭新的草帽。

只有皇家的稻草人才有更换帽子和衣服的权利，尽管它们已经是旧的——可对稻草人来说那新得像刚从衣橱里取出来一样，现在他穿上了。还有一件磨得不会反光的铠甲、一条钢铁战裙。他不需要靴子，一根坚硬的细橡木就是他的腿。

“哦，还有草帽。”稻草人想。

一顶系上粉色蝴蝶结的草帽，有一圈红色缎带，是小公主做的。因为他守护的麦田就在小公主的城堡外，所以理所应当也出乎意料，老兵为他戴上了帽子。

老兵曾是君主的侍卫，退役后成了老农，君主察其忠心，故命其居于皇家领土内，还是在最宠爱的小公主城外，和稻草人一同守着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麦田。可老农并不是那种沉默的老人，他年轻时曾是周游各国的游侠，知道许许多多的新奇事。六十岁身体依然很硬朗。小公主经常来这里听他讲故事，稻草人能从窗口的缝隙里着到赤裸的小公主和老兵在床上聊天。

稻草人能从她亮亮的眸子里看到幸福和快乐，于是他很失落，因为他不能动。那些叽叽喳喳的鸟儿则惧怕吊在他手上的风干鸟尸。恶臭从干枯僵硬的羽翅上飘开，驱赶一切飞禽——包括会诉说奇事的紫燕，所以稻草人没有故事，只有一肚子干草。

“但我有一顶草帽，是小公主送给我的。”

他自言自语地说。

“现在——她一定在窗口看着我，我要像树一样笔直，这样她或许会喜欢上我的。”

一条色彩斑斓的腹蛇顺着橡木棍钻进了稻草人的身体里。

“你好。”它说，“我从你下面进来了，希望你不会痛。”

“不，我是稻草做的，不会感到痛。”

“那最好，反正我要往在这里了，痛也没用。”腹蛇说。它又往上钻了一点儿。

“这里可真是暖和，那座冰冷的城堡还不如一只稻草人，真令我难受。”

“那是我的心脏，曾经有人在这里放过一颗生命宝石，所以我有了思想。”稻草人说，“你说的城堡，是这一座吗？”

“是啊，里面就像敕勒川冰原一样冷，长安乱治地一样黑。”蛇盘在稻草人的心脏里，这是一个温暖的巢穴。

稻草人觉得那大概不是小公主的房间，也许是杂物间和下水道。那样美丽可爱的小公主是不可能住在蛇所描述的那个地方的。

“那么，我想你一定没有去过那位小公主的房间。你看到我的帽子了吗，就是她亲手为我做的。”

稻草人挺直腰杆，好让自己显得更加伟岸。

“她现在一定在窗口看着我，所以我要像骑士那样守护着这座城堡。”

腹蛇好像有些吃惊，钻出稻草人的后颈往城堡的方向看。可它很快又回来了，无聊地打着哈欠。

“小公主的房间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她每天都忙着和她的两位哥哥交配，很少会有时间看窗外的。”

“总会看的。”稻草人说，“她为我做了一顶帽子呢，就像她打扮自己的人偶一样。”

可他知道，自己只是个稻草人，和被小公主捧在手心里精心打扮的人偶天差地别。但那又怎么样呢？稻草人明白，自己只要守护在这里，默默地遮风挡雨——小公主就会来到身边。

“这帽子大概是谁送给小公主的吧，因为太多而没地方放，所以套在你头上。”蛇说，“而且城堡里有许多英俊的骑士，你只能守着麦田。”

稻草人不想再和蛇说话了，于是他闭上了嘴。现在他的心脏里有一条细小的毒蛇了，稻草人希望它不会在小公主抚摸自己的时候咬上去，那非常糟糕。蛇也闭上了眼睛，它想睡一觉。

“咕呱，这里有一只稻草人，他身上有腐肉的气息。”一只黑得像没有月华和星光的黑夜一样的乌鸦站在了稻草人的白手套上，用钝尖的喙啄了两下。

“你好。”稻草人谦虚地说，“那是只风干的鸟，它偷谷子被捉住，并不是我的味道。”

“咕呱，我的天。”乌鸦叫起来。

“一只会说话的稻草人，怪不得这里一只鸟都没有！太可怕了！”

“是一颗生命宝石，它给了我思想。”稻草人说，“你从哪儿来？”

“咕呱，从城堡里来。和小公主进行生殖活动的骑士们发现了我，并把我赶走。”

“小公主？”稻草人想，应该是这一座城堡，不会错的。

“你飞进了小公主的房间吗？”他问。

“咕呱。”乌鸦扇扇翅膀，“是的。”

“那里面一定像天堂一样吧。”

“咕呱，差点把我熏上了天堂。”

乌鸦飞起来，落在稻草人的领甲上，不满地说道：“屋子里充满了浓烈的汗臭，衣服铠甲和公主裙丢在一起，简直像垃圾堆；有七个连羽毛都没有的男人在一张大床上和一个小女孩挤在一起，真令人不敢相信那就是高傲漂亮的小公主。我站在衣柜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熏到了我的鼻子——就像咸湿粘稠的酸奶和下水道的污水混合在一起，我要是在那种地方呆下去，一定会死的。”

“喔……”稻草人想，那也许是喜欢听故事的小公主让骑士轮流讲故事。

“那你看到过小公主房间里那些美丽的人偶了吗？”

“咕呱，那柜子里全都是。人偶有的像君主，有的像太后，还有的像大公主——每一只都插满了针。还有罂粟和烟斗、细钉项圈麻绳皮鞭，放在床下面，我还以为她是训兽师呢。”

“哦，那真是非常无趣的地方。”尖细的声音说。

“咕呱，是的。你的声音尖细了很多，稻草人。”

乌鸦刚说完，便被腹蛇咬住了咽喉。

“咕呱……夭寿了……”它的心脏渐渐停止了跳动。

“不，你杀了它！”稻草人喊着，“你是个恶魔！”

“嘿，朋友，它才是恶魔。”

蛇吐着信子，死乌鸦被它吞了下去。

“它用谎言抵毁你最看重的小公主，用言语污蔑、侵犯了她。我在为你除掉这个坏蛋。众所周知，乌鸦是个说谎的东西。”

“难道真是这样的吗？”稻草人怀疑地问。

“千真万确，我可比它有诚信多了。”蛇说，“杀死一个坏蛋可是一件好事啊，如果你不相信，现在我就去小公主的房间里为你打探消息。”

“哦，那好吧。”稻草人提醒道：“千万不要伤到小公主。”

“当然，但我得消化完肚子里的坏蛋才能去。

蛇又游回了心脏的巢穴里。

“很快的。”

日近西山，稻草人依然立在这里，老兵去集市了，他立在这里，一直向着平原和远处的高耸城墙。稻草人很像个守护的骑士， 下面的橡木木棍笔直地硬。他每天都盼望着小公主来看望他，可小公主甚至没有碰过自己一下——她究竟会不会打开窗户，看到在麦田中伫立的稻草人呢？稻草人不知道。可如果不曾这么望过，又怎么会送给他一顶草帽呢？

所以他坚守在这里，把麦田、城堡和小公主都视作自己的职责范围，但他只是稻草人。

尽管只是个稻草人，幸运女神却并没有落下他。就在太阳即将坠下山头的时候，稻草人听到了在身后响起的欢快脚步。他挺直已经不能再直的腰杆，好让自己在落日的余晖下显得更加高大挺拔。

与那响动一同传来的还有银铃般的笑声，并且离稻草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天，这简直棒极了！”稻草人想，“小公主一定是来看我的，这顶帽子让我更加完美，她一定会被我吸引住的！”

他的心脏跳得是那样快、那样激烈，以至于睡着的蛇都被这震动惊醒了。

“朋友，是战争到来了吗，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爆炸声？“蛇叫喊着。

“不，是小公主来了，她来看我了！”

“好吧。”腹蛇的肚子还是圆滚滚的，“小公主真是可怕，不过这样也好，你可以亲自问问她，我就不必去城堡了。朋友，祝你好运。”

“好的，谢谢你。”稻草人说。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手臂上还吊着一只散发腐肉味的干鸟，公主说不定会被它吓跑的，那就太叫人失望了——能来麦田看望自己是多稀有的事情啊！如果因为这种原因而失败，那将会使稻草人非常伤心。

“伟大的幸运女神啊……”他祈求着。

“请让小公主来到我身边吧。哪怕是一次，一次就好。”

不知真是幸运女神的眷顾还是别的什么，那美丽可爱得难以置信的小公主竟真的来到了稻草人的面前。她今天的装扮明妍动人，一身白雪颜色的连衣裙、一双红色小牛皮靴，上面的漆皮光滑得能映出稻草人的影子。她精致漂亮的细眉下还点缀着两颗北极星般明亮的粉眸，头发上系着蓝缎带和红发卡——稻草人真以为她是天使呢！

小公主是那样的可人，她笑着伸出白皙的手，摸了摸稻草人的脸颊。

“公……公主……”

稻草人兴奋得颤栗起来，他真想欢叫着跑出麦田、跑出土地、跳到云朵上……哦，这是他第一次受到小公主的青睐，于是努力按拣下心中的狂喜，尊敬地说道：“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请靠在我的身上休息一会儿吧。瞧，有一根牢固的橡木把我固定在这里，不会倒下去的。”

“哦，是的。”

小公主目光迷离，露在外面的细嫩手臂上有许多罂粟花粉。

“非常软和厚实，你棒极了！”

“谢谢。”稻草人谦虚地说。

漂亮的小公主真就靠在了稻草人的怀中，这让他的心跳更加迅速和剧烈。

刚刚睡下的蛇又被吵醒了，它愤怒地叫起来：“你就不能别那么激动吗，我都被第二次惊醒了！”

“朋友，是小公主，她靠在了我的身上！这感觉太棒了！”

稻草人雀跃地几乎要跳起来，小公主身上的香气盖住了腐肉的味道，熏衣草和攀兰花的气息让稻草人无比沉醉。

“那确实不错……”蛇嘀咕着，“祝你好运。”

稻草人从未有哪次感到像今天这样幸运，小公主柔软的身体靠在坚硬的铠甲上，这让他担心是否会硌到她一一稻草人现在完全认为那只乌鸦是罪有应得了，它正如蛇说的那样，是个用谎言污蔑他人的坏蛋——但，现在，没人能打扰他和小公主的独处，这让稻草人感到自己的守护是有意义的，有价值的。时间仿佛都停留在这一刻，让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在红日的映射下显得轻柔，以及依偎在稻草人身上闭目休憩的，美丽得令人惊艳的小公主。

“小公主……”稻草人轻声温柔地说。

“我愿意用一生守护你。”

……

风吹雨打七载春秋，小公主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孩，看守麦田的老兵无力在床上讲故事了，腹蛇已经有一根手指的粗壮了，麦子又长了许多茬，也收了许多茬。

稻草人还立在那儿，有手套的臂上吊着一只风干的死鸟。

老君主要为小公主挑选丈夫，许许多多的王子们听闻小公主的美貌慕名前来。他们在各自的国家里都是非常优秀的男人，可现在却像贫民一样扎堆住在皇家城堡的外面，原因是小公主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偏偏每天都只有一个人能得到觐见的机会，自认为一定能俘获小公主芳心的王子们便在城外搭起了帐蓬，不肯离去。

“那真是糟糕。”稻草人从蛇的口中听到了这些话，脸上有深深的失落。

“朋友。”蛇说。

“如果你是因为不能迎娶小公主而感到失落的话，我劝你最好断了这条心思，你只是个稻草人，小公主或许会对你示好，可她绝不会嫁给一个不会动的稻草人的……我看那个新稻草人就不错，你和她大概还有点机会。”

“不，她是没有思想的，不会说话，不会思考，甚至不会喜欢其他的任何人。”

稻草人望着那只由最精湛的手工艺者扎成的、和人类女孩一模一样的新稻草人说道。那位扎草人匠在添加新稻草人的时候顺便修缮了老稻草人，所以他非常感激。

“那听起来简直是模范妻子。”蛇嚎叫着。

“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只是个稻草人。小公主后来会成为别人的妻子、别人的王后，别人的母亲，而你只能守着麦田和空的城堡。你什么都做不了。”

稻草人慢慢地低下了脑袋，笔直的橡木脊柱好像在弯曲着。

忽地一阵狂风掠过，稻草人闭上了眼睛。蛇呆在他的心脏里，只感觉到了一阵摇晃，以为是有人发现了自己，吓得叫了起来：“朋友，别让我被猎人抓住，请保护我……天哪，如果我被捉到，一定会像我父亲一样泡酒的！”

“不，不是猎人……”稻草人睁开眼睛，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女人。

——她很漂亮，可在稻草人心中所有女人都不如小公主。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现在，从麦田里出去！”他高喊着，“这里是皇家的领土！”

“时间秘典掌阅者，极黑魔法师伊洛儿。“女人穿着黑色斗篷，同样漆黑颜色的长发从中垂落。

“我的夏娃之蛇啊……”腹蛇爬出了稻草人的身体，震惊地叫起来。

“她是一位魔法师！朋友，你走大运了，你可以请她帮助你！”

“魔法师！”稻草人也叫起来。

“可悲可怜的稻草人，你用心追寻着爱的坚持打动了我。现在，我将赋予你成为人类的权利。”魔法师从裙底缓缓抽出两米长的法杖——紧接着，她开始念动复杂繁冗的咒语，每念一句，法杖便黑了一分，以至于黑到连白天也看不见它的时候，魔法师站了起来，一棍敲在稻草人头上，连同草帽一起陷下去。

法杖轰然破碎，无数溅开的黑芒在半空中停顿、回流，凝聚在稻草人身上。

他晕倒在了金色的麦田之中。

“时限一周，从他睁眼开始计算。蛇，你想被泡酒么？”

“不…不想…”蛇颤抖着说。

“那就从我的裙子底下滚出去。”魔法师的黑色高跟鞋踢开了腹蛇，它在翻滚的时候变成了一只浑身纯黑的金瞳猫。

做完这一切，魔法师消失在麦田里，小麦像海浪那样起伏。

……

“哦，这里可真是舒服。”稻草人这样想着，睁开了眼。

他现在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盖着粉色羊毛织成的厚实被褥，旁边的窗户拉上了窗帘，一只黑猫趴在窗沿上睡觉。

房间里弥漫着熏衣草和攀兰花的香气，淡雅精致的橡木柜里有许多人偶。稻草人的脑袋出奇地痛，于是他伸出手摸着自己的头。

稻草人忽然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手。

和人类一样的、洁净有力的手掌。

“我……变成了人类？”

他试图按着床站起来，两条腿——那原来是一根细橡木——现在有着感觉，支撑着稻草人坐起来。响动惊醒了黑猫，它叫道：“朋友，你可终于醒了，谢天谢地！”

“你是蛇吗？”

“对，是我！”猫高兴地说，“你变成了人，我变成了猫。是那个魔法师帮助了我们！”

“喔——”

稻草人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这简直太神奇了，我也许会得到小公主的，我可以守护她了！”

猫摇了摇头，从窗沿跳在了稻草人的怀里：“朋友，魔法只能维持一周，那以后你大概会重新变回稻草人的。这虽然很无情，但的确是真的。”

“那么，在这一周里，我也要去守护她……还要表达我的心意！当一辈子稻草人会让我后悔死的，我现在就要去找她！”

稻草人翻下大床，抱着猫打开房门——外面有一个女孩，她坐在软椅上认真地读着书。

今天的装束是清纯蓝色的长裙，粉色缎带把温顺的长发束起来；纤细白皙的手停止了翻动书籍，她回首望来，一对淡粉色晶眸里有着透彻的苍穹。

是小公主，这是小公主的房间。

稻草人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准备好的誓言全抛出了九霄云外，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话可说，仍像在麦田一样立在原地，口干舌燥，不知所措。

猫轻灵地从稻草人怀中跳下去，爬上了书桌，一直跑到小公主的怀里，用粉色的舌头轻轻舔她的手心。

“真可爱的小猫，是你养的吗？”小公主抚摸着小猫背上的毛。

“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扮成麦田中的稻草人，再找机会和我相见，你很独特。”

稻草人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因为小公主并没有发现他的身份，这是最后的、绝佳的机会。蛇说的一点儿都不错，小公主不会嫁给一只不会活动的稻草人，但现在，他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他想这不能算作欺骗，可时间终究也会揭露这个谎言……但哪怕只有七天，他也愿意守在小公主身边。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只要在这段时光中和小公主一同度过，纵使是叫他下辈子仍然做稻草人，他也愿意！无怨无悔！

“是的，美丽高贵的小公主。”稻草人尽可能把自己想象成别国的王子，学着他们的样子单膝跪地。

“你的美好气质浸染了我的心，我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前来，又穿上稻草人的衣服，只为能见你一面。”

“这么说，你也是为了娶我而来的吗？”

“并非如此。”他说，“我们曾经见过一面的，你大概不记得了。但我发誓要守护你一生，这是我的心愿，尊贵的小公主。

“有……那样的事情么？”小公主摸了摸额头，忽然笑了起来。

“如果你讲一个故事的话，我会很乐意听的。”

“对，一个故事。”稻草人说。

他与小公主那对干净透亮的眼眸对视着，温柔地对视着。

一个稻草人和他所守护的公主的故事。

……

麦田中的稻草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现在小公主经常站在窗口看它，思念着一位真情的王子，以及两个人共同度过的甜蜜时光。她开始向往城外了，那些成群的王子中一定有他的身影，但小公主不能，因为她是非常完美的公主，不轻易离开城堡，更不能和谁私定终生，那会有损老君主的威名。

“他总会来的吧。”小公主伏在窗口轻轻地说。

“朋友，你这辈子算值啦！”蛇在稻草人的心里说，“和小公主在一张床上睡了七天，你可真是幸运！”

“确实如此，所以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真该好好谢谢那位魔法师的。”

稻草人这样说着，手臂上重新被系上的死鸟慢慢摇动。有一种失落在他心里，这比从未得到过还要糟糕，一点点浅尝辄止的快乐更叫他揪心。

“嗨，你可真是赚大了……”腹蛇从稻草人下面钻了出去。

“你去哪儿？”稻草人问。

“去吃饭。”

过了不久，也许是一周，蛇早早地回来了。

“朋友，我得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老君主死了。”

“喔……”稻草人说，“确实很坏。”

“是他的两个儿子干的。”

“同室操戈…”稻草人说，“确实很坏。”

“他们还囚禁了城外的所有王子，作为人质要挟他们各自的国家。”

“暗地伤人…”稻草人说，“确实很坏。”

“他们为了争夺君位又自相残杀，结果两个人都在决斗中死去了。”

“两败俱伤…”稻草人说，“确实很坏。”

“好了。”蛇说，“现在有许多国家的军队快来到这里了，他们一定会把皇城夷为平地的。”

“他们会伤害小公主吗？”稻草人问。

“我不知道，朋友。”

蛇重新卧在了稻草人的心里，盘成一团。

“全城戒备，我大概也出不去了。可这总比泡酒好。”

“我会守护这里的。”稻草人坚定地说，“守护麦田和小公主，我曾经也是个王子呢！”

“朋友，算了吧，你只是个稻草人。”蛇打了个盹，渐渐睡着了。

“我会守护这里的。”稻草人坚定地说。

军队没有受到任何抵抗就进入了城堡，在今天的夕阳下，城里升起了别的国家的彩旗，凶狠的队伍在城内烧杀抢掠，侵犯着这座曾经繁华的城市。王子们都被解救了出来，他们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向着小公主的城堡行去。

小公主坐在稻草人前面的麦田里，和他一起看落下的太阳。老农早就收拾好行李逃出城外，那些英俊的骑士们也不知道去哪里守护他们的公主了，于是小公主一个人坐在这里，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

“小公主，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稻草人轻轻地说。

“因为我是公主啊。”小公主痴痴地望着残阳。

“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位王子？……他把你取走过的，你应该记得他。”

“是的，我见过他。”

稻草人并不想说出来，他觉得小公主思念的是那位王子，而不是一只稻草人。其实没必要欺骗她的，可稻草人不想那么做，他不想伤害小公主的心，就让她认为那是一位真正的王子好了——这样就够了。

“那个王子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是关于你的……”

稻草人并没有听完小公主的话，许多王子骑着漂亮的马儿赶来了。于是小公主站起来，回过身在稻草人脸上迅速地、小心地亲了一下。

“我想他或许是个稻草人王子吧，你说，是吗。”

她走向了他们，最前面的王子跳下马儿，迎向美丽的小公主。

后来的事情稻草人全都不记得了，但是小公主的肉和骨头在那个新稻草人身上烧成了灰烬，太阳完完全全落了下去，自己的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小公主。

“哦，这里可真是冷，我怎么会呆在这种地方的？”

腹蛇游出了稻草人的身体，立刻被一只闪亮的枪尖刺住了。那个王子高兴地说：“今天真是棒极了，不仅玩到了小公主，还可以泡蛇酒喝！”

王子们举办完了火刑晚宴，兴尽而归。没人去在意稻草人，或者说没人在乎，稻草人脸上有两条泪痕，他心中的余温彻底熄灭了。

“小公主。”他用脸轻轻蹭着所爱之人，将她仔细地穿在身上，没有弄破一点。

“我可以永远守护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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