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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他叫赵活,唐门中最不入流的弟子。身材矮小,相貌丑陋,长年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总被师兄师姐们随意使唤。今日躲在后山练功,方觉偷得浮生半日闲,但天色渐暮之时,还是横遭差遣。
那唐仙儿师姐绷着一张暗黄大饼脸,冷冰冰的命令道:“喂,师弟,替我办件小事。即刻下山去,抓几只山鸡回来。”对于这样的请求,他实在早已习惯,默默点头,而便应允。不意师姐反倒问起了他:“喂,你就一点不好奇我要山鸡做什么?”他愣了片刻,照着学舌道:“呃,要做什么……”师姐扬起下巴,大饼脸上竟浮现出一种普通又自信的神采:“拿来给二师兄炖鸡汤咯~!二师兄那么英俊潇洒,身子骨却那么瘦弱,怪叫人心疼的。待他吃下我给他做的鸡汤以后,日常定会多看我几眼,坚持照此攻略下去,说不定呀……喂,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你懂罢?”赵活怎么会懂?打娘胎里出生就未曾有过情缘。自是无言以对,呆呆摇头。师姐将手一摆,又自顾自道:“哎,也是,像你这种人怎么会明白?你这么丑,女孩子光看到你就恶心反胃呢。你平常看小师妹那傻样,我们都觉得你像一头犯了花痴的猪!哎,真是白跟你废话……”随即从怀里取出一小圆镜,凭着亮光臭美起来,笑说道:“……我虽不像小师妹那么玲珑可爱,却另具一番风味。我觉得,二师兄一定会喜欢我这款……二师兄天天宅在丹房研究制药,从不见他碰女人,或许,还没碰过女人吧?嘻嘻,要是他和我在一起,我一定叫他好好体会本姑娘的成熟魅力,那我们的幸福日子可就来啦……你说是吧……师弟?欸?人呢?喂,回来!你胆儿肥了,敢转身就走?不怕我收拾你?喂!喂……”
夕阳西下,金光斜照,赵活正沿着山路离去,那一抹孤独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尽管横来委屈,他心里倒也不算特别苦闷,因为他明白,这只是他二十年来日常生活的一个小小缩影罢了。过去二十年如此,将来二十年仍然如此,最后二十年还会如此。
有时他想,他定是前世犯了大罪,今生才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可命不好,必须认么?卖油郎还能独占花魁,裴航竟得云英,萧史能配弄玉,刘晨、阮肇遇到天台二仙……这些话本故事,不都是叫人不认命的么?他仰头望了望天,但见晚霞红透,层云尽染,真是一片美好光景,或许命运正如这片云天,隐隐然其实有形?
说不定,命中注定的礼物,就前方在不远处等着他。
他暗自发愿:“独占花魁、仙女下凡之类的奇遇不敢奢求。若能遇见一个单纯善良的姑娘,不欺负我,不歧视我,也就谢天谢地了。”
做完了梦,擦干了泪,接下来还得回归现实。他长叹一声,振作精神,大步流星的迈进后山林中。
“嗖——嗖——嗖!”
凭空响起尖啸,飞镖分花穿叶,直入草木深处,便听老远有一阵鸡飞蛋打的惨叫。赵活穿过绿障,只见血泊上躺着三只山鸡,是整整齐齐的一家三口,皆是穿胸立死。
赵活颇为满意,觉得结果出乎意料,更觉自己苦练多年,暗器技艺终于长进。但一看那两只大鸡护着一只小鸡的惨状,顿时又有些恻隐,口念一段打油诗道:
——今日鸡有灾,三口皆归天。鸡夫失鸡妻,苦命齐相连。鸡妻失鸡夫,来生再蹁跹。小鸡失爹娘,羸身值几钱?此鸡犹似我,投胎作低贱。
但世界法则,本是弱肉强食,没人会真正可怜山鸡的命运,就像没人会青睐同情小角色一样。
赵活哀悼片刻,随后不再胡想,拔下飞镖,擦了擦,收入袖中。复拎起三只山鸡,往回便走。方行不多远,忽听天上雷声滚滚,暗道不妙,忙找周围僻处。须臾之间雨水瓢泼,已然淋得他浑身湿透,他慌不择路,穿林而过,远见一处山洞可堪躲避,便急急跑去。
及至洞口,里头约有星点火光闪烁,但顾不得细看,大跨步抢进时,不意脚下一拌,结结实实摔了一个狗啃泥……
袖里的飞镖甩落地上,就连三只山鸡尸体也齐滚到旁边。他扭头看那洞口,原是有人在近地处拉了一根绊脚绳,绳上悬挂铃铛,正“叮铃铃”乱响。
他身为唐门弟子,自然识得无数机关陷阱,如此低级设置,照理绝不该遭中。只怪自己心急,为躲雨匆忙进来,结果狠摔了这一跤,真乃狼狈不堪。正有些恼羞成怒,忽觉洞内吹来一阵香风,似有人快步而至,及再回头时,面前竟出现一双女人的裸脚。
那双脚粉白瘦长,猛然踩在潮湿地面,激起些微泥粒飘荡。仅看脚背便是貌相端丽,可谓一带春水,潜筋如翡,浮骨如冰,又不知沁汗亦或者沾露,总之肤表晶莹葱葱,竟在晦暗的环境里反着亮眼的光。
是此惊鸿一瞥,赵活大感意外。万千怒火仿佛转瞬即消,随之仰头看去,但见一双美腿、一握细腰、一对丰乳,以及一张清冷含威的俏脸。
那姑娘正值芳龄,乌云斜挽,余尾飞瀑,只贯一条碧玉簪子,发型很是潇洒。柳眉杏眼,雪肤冰姿,面上没一点斑痕,长相又极娇美。穿一身交领白衫,腰束青带,携一柄古法制剑,剑鞘漆红,模样还颇英武。乍看上去,既像俏剑客,又像美娘子。但不论是哪个,都叫人不敢怠慢。
赵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顿觉先前发愿的“花魁、仙女……”等语不虚。那绝美的容颜,以及窈窕身段上的每一处亮色,都化作肉欲如潮水般涌进了心间。一想到有幸得遇此等尤物,赵活由惊转喜,情不自禁笑了出声。
“啪嗒——!”
那裸脚骤起,光白脚底闪过一瞬,下一秒就踩在赵活脸上,直按到地。
“哎哟!等、等一下!”赵活痛得连连叫唤,“好女侠,放轻些!”
“你是何人?”姑娘喝问着,一边迅速打量赵活,“你夹藏暗器潜进来,莫非是踩点的淫贼?”
赵活忙道:“非也非也!我是唐门弟子赵活!我奉命下山捉鸡呢,你看哪个贼会提着鸡踩点?”
姑娘听罢,瞥了一眼地上的三只山鸡尸体,面色稍有放缓,但扭回迎上赵活那挤眉弄眼的贼光,气不打一处来,复一脚,把刚抬头的赵活又踩在脚下。赵活哀哀叫起来:“饶命啊!”姑娘道:“你在看什么?”赵活道:“没、没看……”姑娘道:“当我瞎的?你那眼神好像我没穿衣服似的!”赵活吞吞吐吐道:“实不相瞒,姑娘长得太漂亮,我常年在山上修炼,怎见如此美人,一时没忍住就……”姑娘打断道:“停停停,休要东拉细扯!我看你多半是登记在册的采花贼,待吃我一剑便老实!”赵活吓道:“什么采花贼?什么名册?我不是!我没有!”姑娘道:“我此番奉师父旨令,拿《惜花令》按册追捕江湖上横行的风流恶棍,凡是惯于欺辱女子、肆意播种留情的,一律铲除!”赵活道:“冤枉!冤枉!我不晓得什么《惜花令》,更没碰过女的!我真是唐门弟子!请女侠明鉴!”姑娘道:“怎的证明?”赵活道:“小弟有唐门身牌在此。”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木牌,老实交上。姑娘接过木牌,仍不松脚,踩着赵活,念出声道:“——唐门第二十七代掌门唐中翎监制:兹有外姓弟子赵活,日勤杂务,不传武功,来往去留,但凭自愿,天灾病症,各安天命。即立。——哦?还真是?”
赵活被踩得苦不堪言,感觉那玉足看似瘦窄,力量却大,渐都快把自己腮帮子压实了,卖惨求告道:“女侠,女侠,这下信了罢?小弟丑脸不要紧,玷污了女侠贵脚就不好了,快放了小弟罢!”不意那脚非但没松,反而又紧一分,脚趾钳住赵活耳朵,硬是勒得充血。又听那姑娘冷然质问:“喂,你们唐门有个叫唐布衣的,也在《惜花令》通缉名册之列,你可认得么?”赵活当即答道:“当然认得!此人正是我们大师兄,风流成兴,目今在外云游,妥妥大淫贼一个,女侠快捉他去,必可解脱万千少女!放了小弟罢,小弟洁身自好,可从未犯事啊……”暗道:“大师兄莫怪,当吸引火力,救一救我……”
姑娘犹夷片刻,哼了一声,终于肯抽脚离开。
赵活脸上徒留一个周周正正脚印,忙爬起来,揩了揩所沾泥汗,却见指尖晶莹湿润,悄悄凑鼻前一嗅,竟嗅出一股子奇妙雌香来,又觉得心动,但怕再被发现,整理过衣衫,便提上山鸡准备告辞。
不意姑娘忽然说道:“你方才急急要进来,如今却急急要走么……?”赵活一怔:“不敢再叨扰女侠。”姑娘道:“既已查明你是唐门弟子,你但行其事便好。外头大雨,你想避雨,我无权干涉。此洞天然生成,又没写我名字。我也只是先来一会儿。”赵活道:“小弟长相丑陋,自惭形秽,怕坐在一起会影响女侠心情。”姑娘道:“何出此言?武林中人岂能以貌取人,当以道义为重。我先前那样对你,单是怀疑你是淫贼而已。现在误会解除,我并不排斥你……你摔了一身泥,合该清理一下。我之前也是失脚踩进水里,才脱下靴袜在此烘干。你看……”姑娘转身将手一指,赵活看去,可见地上燃着一丛篝火,火边放着沾湿的黑靴白袜,火里则烤着几块拳头般大小的石头。赵活自当明白,先将靴袜外表烘干,再将烤热的石头放入靴袜内,足可令水分蒸发,达到内外皆净的目的——乃是野外常备技法。
两人来到火边坐定。赵活脱下外衫,取树枝搭了个架子挂好,抄手向姑娘请教姓名:“今日偶遇女侠,还不知女侠名号?”姑娘也浅还一礼:“我叫龙湘,乃锦香宫弟子,正在江湖上游历。”赵活道:“此番过来,难道专为逮我大师兄的么?”姑娘摇头道:“不是唐布衣,而是南宫派弃徒陈序。此人常年招摇撞骗、弄情作怪,竟骗到了我师姐头上,师父便令我查清此事。据说陈序就在附近出没,所以我特来寻他。”赵活好奇道:“容我多嘴问一句,你师父因何执意专杀淫贼?目今世道,我大宋内外交困,金兵步步紧逼,武林中人当以国事为先,先杀汉奸走狗,后杀金兵才是。这些淫贼虽是恶棍,毕竟大多是名门正派弟子,你直接把来杀了,等于滥施私刑,对你锦香宫于武林处境不利。若坏了和气,引起众怒,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龙湘听罢,沉思一阵,回道:“你说的这些,或许有理,但,其实我也不知为何……我长在锦香宫,日常生活不是练功就是念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更没见过几个男人……师父叫我杀淫贼,那我就去杀咯。你之前也说你没碰过女人,是真的?”赵活笑道:“是啊。你看我长得这么丑,哪得女人青睐呢?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有的。”龙湘道:“非也。师父说,我出门在外要谨慎交友,尤其是小心那些相貌英俊的翩翩君子,越是英俊,越会骗人。十有八九不是好东西。我向来不怎么会看人,所以对他们都慎而远之。你就不同了,你看上去很安全。”赵活自嘲般摆了摆手:“我第一次觉得‘安全’这个词如此扎心。”又道:“可我也总听人说,越漂亮女人的越会骗人,平素受人恩惠早已习惯,多了许多弯弯绕绕。绝不能轻信,若是信了,可能被骗得倾家荡产呢。”龙湘听罢,蹙眉道:“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师姐师妹个个长得漂亮,品德美好,从来都不骗人的!”赵活回道:“那我能说,我觉得我大师兄其实也是好人吗?”
气氛一时沉默。只剩地上篝火噼里啪啦的迸着火星。
龙湘抿着嘴,暗自忖度,后说道:“好吧……唐布衣的事等我后面找到他再说,我自会查个清楚明白。”赵活道:“或许你见到他,就相信世上既有长得帅又讲道义的男人了。”龙湘忽的流露出一副苦恼的神情,将盘腿坐姿改为伸腿长坐,两只赤脚并拢向前,上身挺直,抱着胳膊,呆呆望火。模样顿有几分可爱。赵活借机观赏起她那对脚底板,真是美人美足,骨相清秀。正陶醉时,又听龙湘低声问道:“你说为什么……人会对自己从没见过的人抱有这么大敌意呢……?”赵活一怔,不假思索道:“所谓‘三人成虎’,人的见识,皆来源于收到的信息。若人人都跟你说某个人是大恶棍,那他不是也是咯。却又有‘党同伐异’的天性,若某个人鹤立鸡群、思想超脱,那很可能会被人故意泼脏水,编排出一些黑料来。无怪你难辨是非,江湖真理难寻。”龙湘道:“可真理就该是坚持到底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怎能混淆不清呢?”赵活道:“这位女侠,初见你时我觉得你是老江湖,可现在看来我觉得你尚需长点心眼。”龙湘捧着脸道:“哎呀,真烦……正如你所言,我们锦香宫弟子秉性刚直、不屑合流,但往往扬正气而弃人情、明结义而暗树敌。待有一日真被武林众派围攻孤立了,方知今时所作所为只是自找麻烦吧?”赵活接过道:“若真有那一天,我必会站出来帮你说句公道话……”龙湘深感意外,抬眸望向赵活。一双美眸,碧波潋滟,隐隐反着火光。赵活道:“……真的,就算我人微言轻,也要替你转圜一二。因为我认定你是好人。”龙湘听罢,悠悠笑道:“那你还说我呢……我看你也是个傻子嘛。”
洞外雨声渐大,全没有停下的兆头。二人对面而坐,漫无目的闲聊消遣。直到赵活肚子突然咕咕作响,便提议道:“忙了这半天,却连晚饭还没吃上。不如我扒一只鸡,我们烤来吃罢?”龙湘忙道:“不了,你还得拿回去交差呢。”赵活道:“这是师姐派的私活,我分文不收,自吃一只不碍事。”龙湘仍是婉拒:“我岂能平白吃你东西?”赵活道:“我俩江湖中人,今日野外相逢,也算有缘,就请你客啦。”龙湘摇手道:“你吃罢,我倒也不饿……”话音未落,却听自己肚皮里也打起鼓来。顿时抿住了嘴,羞红满面。赵活笑道:“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嘛。你且坐好,晚饭包在我身上。”龙湘见赵活诚意满满,也不好再推辞,“嗯”了一声道:“那就有劳啦~”
赵活捉起之前所猎的一只公鸡,先在火灰堆里滚了滚,借高温拔除鸡毛,后去洞内一处小水潭边,以飞镖为刀,把鸡开膛破肚,清除内脏,又砍断腿爪,剪下长尾。在水里浸洗干净,方拎回来,串上木棍架烤。不一时鸡肉烤得由白转红,香飘四溢。
龙湘始终呆望那鸡,直到赵活主动撕下一只大鸡腿,才回过神来,两手接过。赵活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罐调料,乐呵呵说着:“师门中人总使唤我打猎,当然我也总犒劳自己。调料已是常备品。来,撒上一点。”待撒上了调料,鸡腿肉色香俱全,愈发显得诱人。龙湘目光发直,嘴里却还谦让道:“你先吃罢,我,我还好。”赵活道:“鸡腿我们一人一个,客气什么?女侠请了。”龙湘将头一点,拿到嘴边,方咬上一口,浑身一震。赵活问道:“如何?”龙湘眼睛一亮,不及回话,已是埋头猛干,须臾便吃净了鸡腿。一番狠劲,堪比打仗。
赵活被她三下五除二的样子惊呆了,不意看上去清秀的姑娘,吃起东西来竟是这般疯狂。又想她跋山涉水,忙于赶路,至今或是饿极。便主动撕下另一只鸡腿,递去道:“我想女侠一路奔波,野外茫茫,必是腹饥难忍。我在山上倒还有些茶食填肚,不算太饿。这另一只鸡腿要么也给女侠吃了罢?”龙湘一边大嚼特嚼,一边摇手推辞道:“不不不,这是你捉的鸡,我怎么能独吞?你吃你吃。”赵活道:“难得遇到女侠这等人才,小弟深感荣幸,只是一点敬奉心意。”龙湘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赵活道:“女侠不嫌我丑,还跟我促膝长谈,令我喜出望外。愿女侠今后莫忘了小弟,若有日再见,可再畅谈一番。”龙湘道:“好好好,你放心,你将来若到锦香宫,我领你去玩,我们那可漂亮了!”赵活点点头,将鸡腿一送。龙湘极自然的接过,一口便嗦下鸡腿大半,忽又想起没撒调料,便张着嘴,直把调料往嘴里倒。鼓着腮帮子,混了一阵,囫囵吞下肚去。随即大赞一声,拍了拍肚皮,满脸尽是喜色。
赵活咽了口唾沫,问道:“女侠……吃饱了么?”龙湘捡起一支草根,往嘴里剔着牙缝:“差不多啦……哎,以后别叫我女侠,太别扭!你就叫我湘姐,我就称你赵弟,如何?”赵活一怔:“这合适吗?”龙湘道:“哎呀,有什么不合适的。都是年轻人嘛,乐意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赵弟,你手艺真好,这鸡腿真是绝了!嘿嘿,下一次我亲自捉鸡来给你烤!”赵活心道:“好一个坦率豪迈的奇女子。”说道:“也只是寻常做法。女侠,呃,湘姐不曾吃过么?”龙湘一摆手道:“别提了。我们锦香宫规矩繁多,平常吃什么都有专人下厨,虽说口味不错,一年到头就那几道菜,早吃腻了!哪有这般洞穴野烤山鸡的快活?”赵活道:“原来如此。美食和人,向来都该是自由的。”龙湘赞叹道:“赵弟,我发现你这人其貌不扬,道理却懂得很多嘛……”赵活挠了挠头,羞涩一笑。
龙湘忽的将腿一收,整个人侧卧在篝火旁,歪头笑看,那炯炯眼神越过火光,仔细打量起赵活。未几,倒引得赵活浑身紧张,忍不住要问:“湘姐……你、你盯着我做什么?”龙湘饭饱神闲,脸颊红扑扑的,打量一会儿,忽展微笑道:“我在想,多看看你……会不会也就觉得你顺眼了?”赵活道:“那现在有些顺眼了没?”龙湘眉毛一挑:“有七分顺眼了。还剩三分,等下次再吃你的烤鸡时再看……”后又将身一翻,背对篝火躺下,道:“吃饱啦……我要睡啦~你自便罢~”
于是气氛瞬间平静了下来。再过片刻,只剩外头雨打风吹的沉闷低啸和洞内佳人一声长过一声的轻细呼吸。
赵活被这突然的转变搞得颇为无厘头,但看着龙湘那规律起伏的身体曲线,又不得不相信她真是睡着了。不禁感叹道:“好啊,竟不担心我是坏人么?相比前时的种种防备,现在的模样才是她本真的天性罢?洞口那根铃铛线,估计是她师父三令五申、特意叮嘱的必要布置,否则就以她大大咧咧的个性,早被人趁睡梦时迫害了……她师父也是心宽,竟敢放她一个人闯荡……”扭头望洞口,见雨水似帘,隔绝内外。铃铛线被水汽打湿,已然松落在地,坠下绳结。忆起一个时辰前初见龙湘时的狼狈情节,还有方才相谈甚欢的温馨场面,赵活很有些恍惚。
赵活心里兀自想着:“莫非天可怜见,真的送这样一个大美女来与我交朋友?观她言谈举止,有情有义,并不以貌取人,端的是难得一遇的女侠。但这样的人,我配得上吗……?”
赵活从来容易丧气,今日也不例外,忍不住又看了看龙湘美好的身体,随即自嘲般一笑,便翻过身去,背对篝火卧眠,任由思潮澎湃、百感交集。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在梦里,他再度回到了故乡。那个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杏花村。他走在田间地头,步履轻快,随意赏玩。直到夕阳西斜,才转往家赶,远望见家中正飘着炊烟。
是母亲在做饭罢?该吃饭了。虽然才吃过烤鸡,并不算很饿。
他走进院子,意外的发觉家中摆设和记忆不同,且满地都撒着鸡毛和蛋壳。分明家中不曾养过鸡。尽管有些诡异,但他却备感温馨。轻轻推开家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娇妻的身影。分明他也不曾娶过妻。
娇妻身穿一领白色交领长衫,腰系青带,罩着围裙。饱满的双乳即使被遮掩也丰姿毕露。这身材太过熟悉,也太过美好了。这根本就是龙湘啊!
于是他笑着迎了上去,紧紧抱住龙湘,生怕到手的美人会跑掉似的。听他乐呵呵的问候:“娘子,辛苦啦~”听龙湘乐呵呵的回答:“相公,我不累~”直到携手共进屋里时,才发现原来亲戚朋友都在,正围桌吃饭,一团和气。人人手里都拿着一只硕大无比的鸡腿,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幸福无比的神情。
他不禁疑惑:“今日何事,弄来大伙儿做客?这么多鸡腿,又是从何处买到?”龙湘娇哼一声道:“相公休要作弄奴家。咱家日日都吃的。当年娶我进门,你曾发誓要杀尽天下的鸡,来给我做烤鸡腿,莫非忘了么?”他愣住道:“我曾有此誓?”龙湘笑骂道:“相公好奇怪,莫非今日未捉得山鸡,怕被奴家埋怨,便不认账?不忙,今日未捉得,明日再捉嘛。”满屋亲戚也一齐附和道:“对呀,明日再捉嘛……明日再捉嘛……”那声音一声大过一声,最后竟震得房子咣咣作响。他环顾四周,便见一切景物光怪陆离,随后逐渐模糊,直至融于混沌。
赵活大叫着惊醒过来。篝火依旧燃烧,洞外雨声已停,龙湘却不在了。
本该怀疑今日遭遇皆是一场梦幻,但对面坐过人的痕迹,以及散落在地的鸡腿骨,毫无疑问证明了事情的真实性。
龙湘走了,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一直追踪的淫贼出现了。她不得不紧跟上去,却又不想牵连无关的人,所以一声不吭便走了。
既已如此,赵活只能苦笑:“终究还是萍水相逢……不过,罢了,幸与她洞中相叙片刻,就算三言两语,也是我前世修的福分了。何况此等美女,身边桃花不断,总不乏俊俏郎君攀谈,能得她忽然的一声夸赞,说看我‘有些顺眼了’,我便心满意足。敢有非分之想?”
话虽如此,赵活神情还是有些失落,他默默扑灭了篝火,将剩余的两只山鸡用绳子穿好挂在肩上。走到洞口,踮脚张望,见森林里一片漆黑,唯有远处唐门的山头上星点闪烁。
——对了,门中师姐还等着自己回去交差呢?
赵活长叹了口气,仿佛日复一日的憋屈生活又在眼前浮现。转身看了看洞穴,空气里熏熏弥漫着柴火的焦味,早就闻不着龙湘残留的气息。只剩火堆边那两处翻动的痕迹,暗暗诉说着一场缘分的奇遇。洞口地面尚有一根软掉的铃铛绳,但铃铛已被龙湘拆走了。
赵活低着头,踱着步,若有所思的缓缓离去,孤独的背影钻入林中,融入夜色,随之消失不见。
但没过多久,他竟重新出现,急急折返回来,将地上的铃铛绳捡起来,小心叠好,收入衣怀。这才再度打道回府……
夜幕深重,万籁俱寂。除了他自己,谁会在意这一场短暂的相遇呢?
他即离洞穴,方行两刻,水汽弥漫,疾风穿林,一看天边,雷云滚滚,只怕还有大雨,没奈何,转从大路回去。沿路尽是一带旧朝驿站野市,破败荒凉。又行一阵,远见有个破庙在路边,内有火光映眼。
他心想:“这必是过路人想躲雨,才在破庙生火。然而俗话讲‘宁宿荒坟,不宿荒庙’,那些雕像久未打理,早被野鬼钻附,一遇生人,必然出来作祟,不好。或非野鬼,而是山贼设有圈套,只待夜间劫取财物,更不好。还是绕道为妙。”既是这么想,便加快脚步经过。不意听得破庙里竟传出有人吵闹的动静,还夹杂着一个姑娘的尖叫。他立即来了兴趣,又想起一句俗话“看热闹不嫌事大”,正好无聊,何不看看?收了脚步,转从破庙后面抄过去。见有棵歪松,斜倚在庙檐,便将山鸡放在墙根,走到松前,两手一抱,两腿一蹬,顺着便往上爬,直到顶端。又见庙顶有处破洞,正好能照进里面,个中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不禁颇为惊喜。
原来里面的事情是一对男女偷情私奔,目今被人追上,正在庙里抗辩。男的一身儒衫,面如冠玉,文质彬彬。女的虽穿粗衣,但身姿窈窕,媚骨天成。
追这对男女的则是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拿着一柄剑,嗔目切齿,凶神恶煞。开口便骂:“奸夫淫妇!还不纳命来!你两个做计谋害我哥,是欺我门中无人?今日既被我追上,休想再逃!”那男的道:“道长,你冲我来罢,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愿放过小翠。”那女的抢声道:“不不,杀我罢,不要难为陈公子,都是,都是我的主意,是我下毒的,是我!”那道士大怒,将剑一指,断喝道:“什么他娘的让来让去的!两个狗男女,都得死!”顿见陈公子展臂拦在小翠身前,一副大义凛然、悍不畏死的姿态。小翠感动不已,哭着道:“小叔,你放过陈公子罢!我不是故意要毒死你哥,我真的不知道那点砒霜就能毒死人,我听人说,最多毒瞎毒哑……”那道士更怒,骂道:“淫妇!你、你、你畜生都不如!我哥平常待你多好?劳力苦作,赚得分毫银厘,都与了你买首饰,却不意养出你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下贱货!”小翠一怔,流着泪回道:“我是下贱,是,我承认,那还不是因为跟了你哥么?我几个姐妹,个个都嫁了有钱人,只有我,沦落到跟你哥卖油为生!他对我好又有什么用?真的爱我就该多赚些钱养我!我每日坐在那四面漏风的破屋里,面对臭气熏天的油磨,生活永无盼头。直到我遇到陈公子,才知道什么是潇洒快活,什么是花天酒地……我死也愿意和他在一块儿!”那道士听罢,怒不可遏,使剑直刺过来。陈公子忽从袖里放出一柄折扇,将扇一挥,正打在剑尖,锋刃一歪,刺中他肩头,顿时鲜血殷殷,浸透衣衫。小翠尖叫一声,泪如雨下。他扭过脸去,嘴唇颤抖,惨兮兮道:“小翠,不怕……我能遇见你,是三生有幸。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就作你我最后的团圆地罢……我不悔,亦不惧。”
赵活在树上旁观,起初只觉得那女的低贱下作,那男的却还有几分担当。只是公序良俗,俨不可违。若有情便可随意私奔,谋害亲夫,那伦理纲常何在?礼节王法何在?道德信义何在?
然而没过多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远远超出赵活的意料……
只见破庙角落里忽然出现另一位女子,拖着长裙,缓步走来。那陈公子原本还在上演苦情戏码,此时立即改换了脸皮,惊问道:“费娘子?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那所谓的费娘子应道:“陈序,大名鼎鼎的花城四少,许久未见,风采依旧啊?没想到吧?我还没死。不仅没死,还加入了锦香宫,特意前来找你算账。”陈公子将折扇一横,退后几步道:“你……你要干什么!”费娘子冷笑道:“干什么?你说呢?我再不出现,就让你得手了吧?你这幅惺惺作态的嘴脸,是想装到几时?好一个生离死别的伎俩,险些又骗得一个姑娘对你死心塌地!”小翠辄感震惊,看看费娘子,又看看陈公子,忙问道:“你们……你们什么关系?莫非是旧爱?”陈公子回道:“仅是旧识,早已恩断义绝,哪里有爱?我只对你有意,休听这疯婆子瞎说。”费娘子道:“疯婆子……是么?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仗着有点文采,惯弄风月,诱骗我出了去,下药强奸我于小舟之上。并故意放出风声叫我夫家得知。一番毒计,令我名声尽毁,不得不抛夫弃子,颓然与你沉沦。却是你喜新厌旧、始乱终弃,没过数月就把我甩开……而后我流落江湖,吃尽苦头,深感绝望之际,方得锦香宫弟子搭救。这些年我一直过得浑浑噩噩,连做梦都是我孩子的脸孔,但我却再难见到了……这,正是拜你所赐!那边的姑娘你听着!站在你跟前的男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费娘子一段话说罢,原本坚强冷毅的表情变得悲愤万分,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众人皆惊,包括外头的赵活。
尤是小翠,瞠目结舌,一语难发。将手指着陈序,浑身颤抖。陈序恼羞成怒,上前便狠狠掴了费娘子一耳光,费娘子并不反抗,仍由被打,梗着脖子骂道:“我说错了么!你怪我搅了你的采花大计,这般气急?你这缩头乌龟,敢做不敢认?”陈序威吓道:“我杀了你!”费娘子道:“来、来!你大可以撕下伪装,展现你原本的武功,叫他们都看看,你装模作样已经到了什么程度!来啊!你不是装作不会武功的么?来杀我!”陈序扬起折扇,径直劈向费娘子,费娘子泪眼圆睁,一时也无惧色。
“住手……!”
一声怒吼,和着呜咽,来自身后。
陈序扭过脸去,但见小翠口吐鲜血,胸前已被剑尖贯穿。而其后的道士表情也自诧异,怔怔道:“你、你为何要挡?我是要刺他!”小翠哀告道:“我不想再逃了……我实在罪孽深重,因我看错了人,下毒害死亲夫,畏罪奔走天涯……这都怪我。小叔、陈公子、那边的费娘子,这件事,到此了结罢。死我一个便够,不要再死人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无心苟活,自愿先走一步。”陈序眉间一皱,摇着头道:“不,不不……你这蠢女子,有这样一副好皮囊,却轻易自弃了么!我分明还没享用几次!太浪费了!”小翠一愣,兀自冷笑一声,张着血口,说道:“陈公子……你说得好,真好,可算说出了心声。倒叫我死前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我无憾了,你要享用,便用我的尸体去罢,祝你快活。”陈序破口大骂:“蠢货!天下女子都一样,个个是活在自己梦里的蠢货!丝毫不珍惜自己的小命,直到死都追寻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情’字!随便挨上一剑,便就呜呼哀哉,何等的暴殄天物!”小翠努起嘴巴,拼命向陈序啐去一口血沫,随即倒地而亡。陈序将身一让,此时打开折扇,一掷过去,听得半空风响,后面那道士瞬间身首分离,血如泉喷。
费娘子见状,从袖里捉出一截短刃,要刺陈序。陈序肩膀一抖,衣领里迸发石灰,迷住费娘子双目,自己趁机打了个滚,窜到旁边,接下飞回的折扇。复一掷去,直取费娘子。
费娘子被迷得发昏,脚步大乱,耳听动静,斜刺里一躲,但已被折扇划破手臂。洒下一路血点,往庙外跑了。
陈序叫道:“哪里走!”脚下运起轻功,踏着房柱便上庙顶,从腰间拿出一把银针,欲从顶上隔远射杀费娘子。不意方出半个身位,便遭一道白光阻拦,扑翻身往下坠去。
竟是龙湘来到!
龙湘原就在庙外躲藏,眼看费娘子不敌,便出手迎击陈序。
陈序始料未及,吃了大亏,右手五指齐断,银针洒落在地。捂着伤口惨叫不已。
龙湘一身白衣青带,斜垂长剑,缓步走来。陈序情知不妙,改脸求告:“女侠勿要赶尽杀绝!我毕竟是花城公子,家里乃名门正派,若女侠杀我,实对武林团结不利!也对锦香宫不利!”龙湘哼道:“你威胁我?”陈序举着断手道:“非也非也!女侠请看,我右手已废,而本来所练便是指法,如今可谓是武功尽失,再也害不了人!女侠请看在我家门面上,让我自去罢!”龙湘道:“师父说‘除恶务尽’,像你这等人,活着便是作孽,岂能轻纵?”陈序又道:“那、那费娘子呢?她若白白死了,那就可惜了!”龙湘一怔:“我分明见她逃远。与你何干?”陈序道:“我的石灰粉乃毒石磨制,若不沾水,尚可挽救。但很快天降大雨,毒性因水而发,便叫她顷刻暴死。你不想救她么?”龙湘将剑扬起,怒吼一声:“快把解药拿出来!”陈序道:“女侠勿急,解药就在我怀里揣着。若女侠肯放我一条生路,我自当奉上。”龙湘脸色铁青,紧盯着陈序,冷冷道:“若解药无效,该当如何?”陈序道:“我亲手制作,怎会无效?你拿到解药,立即追上费娘子,届时一试便知。”陈序话音未落,脚上却又挨一道剑气,伤口深可见骨,痛得龇牙咧嘴的,叫道:“你、你干什么!”龙湘道:“再废你一只脚,你就逃不远了。若解药无效,我回来找你算账。”陈序顿时恼羞成怒:“你这女刽子手,真毒!要是你说话不算话,又当如何?”龙湘道:“我锦香宫弟子行走江湖,向来光明磊落,从不做那背信之事。你快把解药交出来!”陈序骂骂咧咧,在怀里一阵翻找,片刻摸出一个小瓶,拿在手里,道:“解药在此。”
龙湘招了招手。陈序神情忽变,阴鸷含威。将小瓶往空一掷,赚龙湘去接。左手袖里瞬间射出一颗弹丸,径直杀去。
“嗖——嘭!”
龙湘下意识用剑去迎,然而弹丸猛然爆裂,当面陷入毒烟中。
陈序哈哈大笑:“免费请你尝一尝我的服女软脚散!”
赵活在树上观之,辄感心里一凉。服女软脚散!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一款无比歹毒、无比阴险、无比淫荡的三无产品!
但见龙湘中了此毒,满脸飘红,浑身激颤,连剑都拿不稳,用尽全力才勉强稳住身形。而陈序在地面一边爬蹿,一边还在大言不惭的解说:“此款软脚散,乃我苦心钻研多年,结合诸多名贵药材开发的极品春药。一发入魂,服女千百!尚在测试阶段,还未上市,给你先行享用啦!”龙湘骂道:“淫贼……!你想怎样?”陈序道:“我本可以用毒石灰直接杀了你,但我方才改了主意,我不杀你,而是要玩废你!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让我变成残疾,我也让你变成荡妇!”龙湘道:“不行!绝对不行!快把解药给我!”陈序道:“哈,天真!软脚散没有解药!只会将药粉结合你的汗液融入经脉,逐渐到脚底汇聚,让你的脚变得既软弱又敏感。并且会随着体温升高进一步催化,直至你的脚变成一双光是摸摸就会高潮的淫秽尤物!真是期待呀,像你这般清冷端正的女侠,究竟是会发出‘唔呼呼呼’的呻吟,还是会发出‘哦齁齁齁’的绝叫呢?”龙湘道:“疯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陈序道:“那你很快就会懂咯,乖乖变成沉沦在淫海里的软、脚、虾吧!”龙湘大叫:“我杀了你!”然而她的下盘已然失衡,两只踩在长靴里的袜脚汗出如浆,更是懦懒无力。一想自己陷入如此窘境,不由得方寸大乱,挥剑乱砍,剑气横飞,劈得房柱、地砖火花四溅。
陈序见状,怕被波及其身,急急捻起一粒石子,瞄准龙湘手腕就打,如此便卸下了那柄长剑。随即又捡更多石子,对着龙湘身上各处关节击打封穴。只消片刻,便听龙湘“扑通”一声颓然倒地……
赵活眼见形势危急万分,再也按耐不住性子,从树上一纵而下,甩出三枚飞镖,直取陈序。然而此时陈序却如同开了天眼,料得先机,将头一偏,躲过这次偷袭。又将手中折扇掷出,绕飞而去,那扇面往赵活眼前一遮,恰好遮住接下来的后招。
但见陈序袖口喷出白烟,转瞬笼住赵活,随即将赵活从半空击下。
赵活重重跌落在地,痛得直叫唤,满嘴尽是烟粉,喷吐不绝。陈序仰头大笑:“尔等宵小之徒,也配偷袭你祖宗?”赵活骂道:“你还说别人?分明你就是个大奸贼!阴险无比!”陈序瞟来一眼,神色顿变,惊叹道:“哎呀!方才未曾注意,不意你竟生得这般丑陋,厉害厉害!敢问你爹怎么肯要你的?”赵活道:“我再丑也比你强!你、你、你不得好死!”陈序道:“丑小子,我早知你在树上,也早知你是唐门中人。告诉你,若不是看在你们老掌门面上,我轻易结果了你。我再问你,你可认识这锦香宫的娘们儿?否则怎会替她出头?”赵活一顿,随即心想:“如今我和湘姐皆被此贼拿下,任其宰割。若说了我认识湘姐,只怕不好。”便扬起下巴道:“不认识。怎么的?行侠仗义还非得认识?你识相点,自觉放了她,有事冲我来!”陈序道:“你当别人是傻子?你看她的眼神都快拉丝了,分明就是认识。而且我冲你干什么?我光看看你我都快吐了!唐门的规矩我也有所耳闻,若伤唐门弟子,必遭追杀。但若和唐门弟子无关的事,唐门也没有多管闲事的教义。我又何必自陷不利。”
赵活叫道:“你都给我下毒了,说什么不伤唐门弟子?”陈序将手一摇,笑说道:“非也非也!丑小子,你中的可不是毒,而是一味好药……考考你,你可曾听说过汉成帝?”赵活呸道:“我没时间跟你废话!”陈序眉毛一挑:“没文化,还没教养。告诉你吧,汉成帝其人,生性淫乱,遣官特制‘御女五阳散’,以供欢娱。却在一次临幸完赵飞燕之后,发觉阳物长举五日,堵塞隆涨,后被太医用放血法治疗,然而阳物方颓,便即精涌不止,以至于暴薨……此药因此失传。及至唐时,有盗墓贼掘汉王墓,意外又得药方竹简,再加研制,终使此药重现于世……”神色一亮,指着赵活讥笑道:“哈哈,瞧你那副呆样,没错!你吃进嘴里的正是‘御女五阳散’!从今起五日之内,你的阳物长举,若非交合‘服女软脚散’作中和,则必死无疑!”
陈序一番话说完,直令赵活目瞪口呆,想不到世间还有这般奇药。忙用手扣自己喉咙催吐,却已无济于事。
陈序看看赵活,啧啧嘴,再看看旁边挣扎的龙湘,戏笑道:“有趣,今日便让这最丑的小子去奸污最美的女侠,哈哈,有趣有趣!”赵活怒骂:“你做梦!我死也不肯做这等亵事!我这就自尽,我师兄弟们必不会放过你!”陈序道:“别急嘛,听我说完,再考虑不迟。你死则死矣,唯可惜了那娘们儿。因为软脚散毒发之后,也非得五阳散与之中和才行。我本欲自服五阳散,勃起阳物,狠狠奸她。然而我腿脚被废,现在带伤,难以施行。恰好你来了,且生得这般丑陋,简直是老天有意要作弄她。我当即决定,便把所剩的五阳散全送你了。哈哈!你可别让我失望啊!说不定这是你这辈子唯一碰美女的机会啊?哈哈哈哈哈哈……”
赵活听罢,脸色黯淡,只恨实力不济,不仅不能杀贼,反被贼人胁迫。同时又觉得体内热气浮涌,下腹部实有涨感。忍不禁去看地上的龙湘,但很快自掴一个耳光,接着摇了摇头。
陈序见赵活那副纠结难熬的模样,笑得更狂,大声道:“喂,你有在认真考虑吗?她现在也是饱受软脚散之苦呢。说不定,她会比你更想……”赵活断喝:“不会的!你住口!”陈序便将嘴努了努:“你自己看?”而顺着那朝向看去,竟可见龙湘真的在地上扭捏作态。一身白衣渐次被汗水打湿,连同那长靴通体玷污土色。尽管赵活很不愿相信,但龙湘双腿之间分明正自顾自的摩擦……
就像在中毒之后失去了理智一般。龙湘双颊红通,唇线时掀时抿,舌尖时舔时搔,满脸尽是淫颓神情。而她从头到尾听过陈序的暴言,却不发一语,亦不作反抗,放任自己沉沦下去,或已是深陷迷乱……
赵活看着心目中清纯勇敢的女神人物,竟变成这副模样,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隔空观之,尤感揪心。
陈序笑道:“怎么样?信了吧?我的药保证见效。”但赵活一动不动,只是呆着。陈序情知激将法无用,不愿再拖延,便祭出直截了当的办法,从地上捡起一根银针,瞄准龙湘,掷去一根,听得龙湘惨叫一声,痛得满地打滚,原是插中了肋骨间穴。赵活忙道:“你干什么?快停!”陈序又捡起一针,笑说道:“等你等得花都歇了,我没耐性了,打算慢慢玩死她。你就在那看看吧,不打搅了。”随手又掷出去,又中肋骨间穴,那里神经密布,敏感非常,龙湘如今身被淫毒,更是难当。旋即痛得眼泪毕流,哀哀叫唤。
赵活一看,陈序分明是在以此威逼,再不答应,只怕龙湘命不久矣。没奈何,只能求告:“你停下!你要我做什么?你说!”
陈序将手一指龙湘,命令道:“去!把这娘们儿吊绑起来!我非要消遣消遣她,以报今日之仇!”赵活照办,去庙里找了几根麻绳,走到龙湘身前,拔掉银针,将她搀扶起来,悄声道:“湘姐,你忍着些,为了保你,我只能听陈序的。但你不要怕,这里是唐门地界,我今晚不归,必有师兄弟下山寻我。待到那时,我们就得救了。”然而龙湘昏昏沉沉,哪听得进话,将手一弯,倒把赵活揽进了胸怀。赵活顿觉掉进香窝,那高耸如峰的双乳隔着衣衫都撞得自己脸颊发烫。赶紧拨开了她手,连声道:“忍着些,忍着些……”旁观的陈序见状淫笑起来:“小子,现在知道香了吧?哈哈哈哈!”
龙湘并不说话,满脸迷茫的盯着赵活,眼睛眨了眨,顷刻便有泪水涌出。赵活帮她揩去眼泪,叹了口气,说道:“得罪。”随即将她双手并起,举过头顶,用麻绳捆绑在一起,复将麻绳抛上空中,越过房梁垂下,然后拉住绳子,慢慢的吊起她来。却听得陈序忽然命令:“停。这样就行。”便在她脚底抬起、脚尖着地的程度时停了。赵活把绳子缠在房柱上绑定,对陈序道:“然后呢?”陈序又将手一指:“看到那边的香案么?搬过来。我腿也被这娘们儿所伤,要消遣她还真麻烦。搬过来之后,再抬我上去。”赵活道:“你要做什么?”陈序哼道:“我虽有伤不便,但也不会袖手旁观,这娘们儿模样还行,不玩玩,岂不浪费?软脚散提升她全身敏感,触之奇痒无比,我正好久未玩乐,今日便用她一试!”赵活诧异不已,心想:“这是什么稀奇玩法?”暗地嘀咕,面儿上还是只能照办。取来香案,摆在龙湘面前,又去抬陈序,也放上去了。陈序随后从怀里取出一副银制指套,套在自己右手的断指上,运起真气,指节竟可活动自如。笑说道:“不错不错,还好有宝物在身,不致我独手难支。过去只在青楼里玩乐使用,如今却是要跟着一辈子了。”又见赵活那一副瞠目结舌的呆样,颇为鄙夷,呼喝一声道:“瞧个什么?少见多怪,老子高级玩意儿多了!土包子,闪一边儿去!”赵活听罢,脸色铁青,悻悻站到旁边。
陈序转对龙湘伸出了手。银制的指尖在篝火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而龙湘此时满面潮红,额贴湿发,正歪头打量过来,眼神萎靡,很是困惑。那手近在胸前,却不大动,轻轻在乳房边缘一蹭,逗得龙湘猛一机灵。随后滑去了乳侧,瞄准胁部位置,发力一扯,直把衣衫扯破,尽使龙湘的腋窝暴露而出。
好一方光滑细嫩的肉窝。挂汗带香,水润透红。
其肌理层次分明,缘外沿顶端一圈是由肱二头肌所牵引的隆高肌束,缘内沿向下一侧则是略显娇秀的柔软肉坡,坡谷部雾漫汗起,窝心处水光晶莹。雪肉紧并,玉纹交横,乍看之下,质地有如精雕琢器。然而热气腾腾,生机蓬蓬,细察之处,色泽却如膏油凝脂。
正是这样兼具微妙与真实的美腋,叫人顿生一种暧昧难言的情欲。来自女性的天然吸引力,悄然弥漫在周遭空气。
但那悬于半空、欲加染指的银手无动于衷,只是静静等候。等来一声令下,便可以施展暴行。
果然,伴随着陈序鼻子里的一记轻哼,那银手得令,径直袭上了腋窝。
龙湘吃痒,浑身猛震,瞬间方寸大乱。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挠。
“欸噫!欸嘻嘻!姆姆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这是干嘛哈哈哈哈哈哈……欸嘻嘻哈哈哈哈哈哈……痒痒!嘻嘻嘻痒痒哈哈哈哈哈哈!”
她用力晃着脑袋,试图甩脱那手的骚扰,潮红的脸颊汗珠滚滚,就连先前微睐的眼角也一下子睁开了,眼神里充满了奇异和惊慌。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很痒哈哈哈哈哈……干嘛?走开走开!噫!噫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别玩了哈哈哈哈哈哈……讨厌!我、我不喜欢这个!我怕痒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张着嘴,胡乱喊叫,但话里用词稚嫩,如同一个天真的小姑娘,丝毫没有面对敌人的威严。权当她被春药软化之后失去了理智吧?转而暗自期待身体会遭到某种“对待”。但这“对待”,绝不该是挠痒。根本没有道理。
所以她一边大叫着拒绝,一边期待银手会听话,回去逗弄之前让她感到“有趣”的部位,比如乳尖?可惜,银手只是一个工具。而工具的行动全因主人的指令。现在的指令不追求带去趣味,只追求带去痛苦。即使抓痒是一种小把戏,但对被药物提高敏感的龙湘而言,毫无疑问是酷刑。
可怜龙湘任侠一生,自仗武艺高强,对外总显一派硬朗。却意外栽在了此地,栽在了小把戏上。那副曾由肉体和剑术组成的完美姿态,现今被觑见了弱点,如同严丝合缝的钢铁防线,却被阴沟潜伏的卑微老鼠发觉出一处破绽。
巨大的反差感连同奇痒袭上心头,她愈发不能忍受,叫声凄荡不绝。
“痒……真的痒!呃!呃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停手……停哈哈哈哈哈哈!痒死了哈哈哈哈哈哈不要挠哈哈哈哈哈哈……呃!呃姆姆嗬嗬嗬嗬!不要再挠了哈哈哈哈哈哈!痒哈哈哈哈哈哈!嗬哈哈哈哈哈哈快停手哈哈哈哈哈哈……欸!欸嘻嘻哈哈哈哈哈哈……不要不要……嗬嗬哈哈哈哈!”
但随着她一遍又一遍清晰的表达了哀求无果之后,她逐渐明白过来,这是一种强加于她的惩罚,一种最令她难堪的惩罚。她不能拒绝,只能捱受。
挠痒,也可以成为酷刑吗?也可以被用来击垮一个人吗?原来是这样吗?
她怀着莫大的疑惑和不安的心情,就此陷入了煎熬折辱的苦痒地狱……
而施刑的银手构造神奇,不仅指节活动自如,竟连指头都可以旋转。且每根上都装着硬质甲片,以此模拟人类指甲的功能,触之即痒。除去中指之外的四根指头,如今正两根在左,两根在右,扒开腋肉,硬生生造出了一条肉缝。而当中一指正是用那甲片,在红润汗肉上来回刮擦。
“嗤、嗤——”日见寻常的动作,给人以能幻听到声音的错觉。甲片刮过腋窝,带汗飞珠溅玉。肌肤表面的浅纹里原本填满了香汗,辄一受动,纷纷泗流,渐次连成一片浮水。犹如腋窝深处藏着一处池塘,波光粼粼,疏影横斜,四围粉白玉坡,是专为迎接世人的赏阅而修建。
龙湘那亦清亦润的嫩喉,也作环境里悦耳的声响,仿佛在引人深入、更进一步。
“噫~噫嘻嘻嗬嗬嗬!那里……嗬嗬嗬!不要不要……那里怕痒……噫!噫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哎不要哈哈哈哈哈哈!哎呀痒呀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这样?怎么哈哈哈哈哈哈别挠了哈哈哈哈哈哈……别……别!嗬嗬嘻嘻嘻嘻嘻……!”
银手的动作,一下紧挨着一下,看来毫无变化,却能令龙湘浑身带颤,抽顿着哀告。那些示弱的话语接连从她的嘴巴里蹦出来,感觉颇为怪异,毕竟与前时形同二人。但瞧她的反应,只是像一个受到欺负的邻家小妹,天真的在做出该有的反应罢了。又感觉或许她平常将自己藏的太深,以至于没有机会展现原本的模样。
今日这一折,实是要把她打出原形。
银手玩过片刻,倏地暂停攻势。陈序将手抽回,但见指尖腋汗流滚,颗颗映着火光。他眉毛一挑,竟主动伸出舌头舔舐。待到扫尽汗珠,收舌入口之后,还不忘品鉴一番:“美味,美味!咸鲜诱人,柔润无比!美人当有美肉,美腋当有美汗!绝配!”
而旁边赵活见状,心道这一变态举动即使自己做梦犹不敢及,这人竟敢当面为之,天理何在?放声喝骂道:“呔!淫贼,你无法无天,就不怕报应么?”然而陈序将眼瞥来,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毫不在意,只说了句“哪里狗叫?”便继续开玩。这一番用上了真气,贯通那银手,使得五个指尖旋如钻子,嗡嗡作响,倏地又贴上龙湘腋窝施刑。
可怜龙湘,未能喘上几口气,又遭重击,那五个指尖方触腋肉,她登时呼嚎起来,脊背绷得直挺挺的,手脚狂动,方寸大乱。
“呃噫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不要不要哈哈哈哈哈哈!痒死了!痒哈哈哈哈哈哈!呃、呃呼呼……姆!姆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受不了!受不了!这个哈哈哈哈哈哈这个东西痒死了哈哈哈哈哈哈!拿开呀哈哈哈哈哈哈拿开哈哈哈哈哈哈!”
绑住她手腕的麻绳被她用力拉拽,在房梁上来回摩擦,渐次飘下缕缕毛絮。包住她脚趾的靴尖被她踉跄踮高,在地砖上反复踩踏,逐步留下枚枚蹄印。
一副曾经象征侠义与剑道的完美躯体,现今却被自己的弱点反制,上蹿下跳,狼狈万状。
而如此之大的反应,仅仅源自腋窝里贴着的一只手,若平白说之,只怕会让人不屑一顾。但放在现在,俨然就是她难以逾越的一道天堑。
五个指尖,五个钻子。正抵住腋窝,撑开肌束,扫荡皮肉。任汗珠飞溅,落声嗤嗤,不停一瞬。那些拼命躲藏、已被证明最柔最嫩的弱处,都被无情掘出、强行给与最痒最狠的处刑。
“呃呃啊啊啊哈哈哈哈!呼呼呼呃嗬嗬嗬不要不要!哈哈哈哈哈受不了了哈哈哈哈!把这东西拿开!嗬!嗬姆姆哈哈哈哈哈哈!好难受哈哈哈哈哈哈饶我哈哈哈哈哈哈饶了我哈哈哈哈哈哈!拿开哈哈哈哈哈哈……先拿开一会儿哈哈哈哈哈哈……呃嗬嗬哈哈哈哈哈哈!别玩了!我……我怕痒……我怕痒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怕哈哈哈哈哈哈!求你饶我些……!求你……!”
女侠放下身段,崩溃的脸上满是卑微的神情,幻想着自己的求告会起到作用。然而钻子并不理会,只是定定造痒。这奇痒漫长而煎熬,如同过了一整天。直至她汗浪遍体,一袭衣衫濡湿发透,背上浮现盐白的污渍,领口淌下成股的飞流,胸前映出凸挺的乳尖,长靴冒出雾状的热气。方才消停,堪堪抽回。
陈序瞧那银手,此番不止是指尖,就连整个手掌都挂满了汗浆。因假手并无皮肉,所以沾来的腋汗未经吸收,便通通绕指流下,聚留在掌心,形成了一层反光的浮沤。陈序弯起手掌,兜住汗浆,就如同模拟腋窝的形状似的,旋即贴上口鼻,一阵猛嗅,鸣咂有声。
想是龙湘平常清醒时,若有人竟敢当面行此亵事,必遭一剑杀之。然而她如今颓然受刑,早已精疲力尽,仅凭手腕的吊索支撑重量,垂在那里摇摆,丝毫反抗不得。一袭白衣,远看只有暴露的腋窝鲜红如血,格外显眼。
周遭甚至弥漫起一股淫靡味道。那是吹进庙里的晚风,经过她的体表,传播她的雌香。
——香风也悄然钻进了旁边赵活的鼻子里,感觉就像有一根羽毛刮过心尖儿。
话说自从中毒之后,赵活浑身麻痒,坐立不安,白白看着陈序爽玩取乐,自己却作壁上观。起初还恨不能将陈序碎尸万段,如今只觉惊奇,世间竟有此等淫事邪法?若不是陈序强迫,恐怕一辈子也难见这场面……而且愈看龙湘挣扎的模样,心里愈是乱想,情不自禁的臆度出许多本不属于她的神态,与她冰清玉洁的面容相重合,逐渐分不清虚实。
结果,那俊秀飒爽的五官,在暧昧氛围的加持下也变得妩媚近人,犹如脸搽春粉的妓女,笑着叫着,挤眉弄眼,乐对客官卖弄风情……那高挑硬朗的体格,在躲痒摇摆的形状下也变得妖娆诱人,犹如丰乳柳腰的舞姬,旋着跳着,花枝乱颤,喜对观众搔首弄姿……
女侠,正变得不像女侠。而赵活,也变得难以坚守。颇为神奇的是,五阳散的药性最初并非来势汹汹,而是微妙起劲,化在经脉里,融于血液中。直至受者浑身燥热,气冲泥宫。再也无法控制心猿意马,只得任其驰骋无缰。
赵活忽的低头看去,竟见自己裆部高隆,强压多时的阳物已然暴起欲出……
偏在此等尴尬时候,好巧不巧,陈序那边又有了新变化。陈序挠过了一阵龙湘腋窝,许是腻了,上下扫眼重新赏玩起来,最后盯上龙湘一双穿着长靴的脚。舔唇咋舌,饶有兴味。
——采花贼不做“正事”,竟看上了脚,着实让人惊奇。
毕竟龙湘跋山涉水而来,路途阴雨绵绵,又兼长靴闷捂,可想脚部气味不会多好。但陈序不仅不嫌弃,反是一脸期待,瞧着那沾染泥点的长靴,犹如瞧着装藏佳肴的食盒。采花贼特有的淫荡而犀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靴面,直直打量其中的玉足。然后,忽对赵活发出了新指令,笑说道:“丑小子,你过来。”
赵活本以为听错了,但陈序再重复了一遍:“你给我过来。”
赵活只怕是有什么难堪的事情,比如叫自己站定旁边观战,眼巴巴的看,体验一把绿头乌龟的感受之类……所以极不情愿,一步几摇的过去了。及至近前,不看陈序,只偷眼瞥看龙湘。见她发丝散乱,脸颊飘红,玉蝉似的鼻翼一翕一张,柳叶般的唇线一咬一抿,有一种既无力又生动的感觉,说不上是怎么了。但继续往下看去,那起伏的丰乳、晃动的腰肢、厮磨的腹股、颀长的双腿,又实在引人遐想,不得不将这肉体的表现带偏到情欲的一面儿去。
赵活兀在那里发愣,突然陈序喝令道:“喂!快把她两只脚搬上来,放老子这里!”赵活不解其意,神色呆滞。气得陈序拿起折扇,用扇柄狠砸了赵活一记。赵活叫道:“干什么?”陈序便骂:“打死你个呆子,就你这龟样,难怪没人看得上!”赵活不服气:“那也总比你个淫贼强!”陈序道:“淫贼?谁不淫?谁不贼?你当天下男女事都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才能做成的么?荒谬!所以你浑浑噩噩,白活一生!”赵活反驳道:“这叫荒谬?这叫天理人伦!若人人同你一般下贱,岂不乱了套了!”陈序冷笑道:“如你所说,典故里‘酒池肉林,男女嬉于林间’乃强权逼迫,而非天性使然?”此言一出,倒问愣了赵活。赵活话在嘴边,竟难发一语。陈序又道:“天理人伦这四个字,方是真正套人的枷锁,从生到死,都被枷住手脚,不让解脱。好不容易修得人胎,潇洒纵欲有何不可?好不容易遇得美女佳丽,谤近亵玩有何不可?规矩,实是弱者的坟墓,把从生到死所有的欲望通通埋葬!这狗屁规矩,谁想守谁去守,老子偏就不守!”
一番豪言,气焰万丈,直令赵活怀疑人生。
转思自己苟且在世几十载,当牛做马,任人欺凌,从未得过异性正眼青睐,所谓身份地位,只怕不如林间一颗树、沟边一根草。
——对呀,那要守的规矩,到底守什么呢?难道是劝自己认命?认定这条贱命、烂命……
赵活忽然没了声响,眼神低迷,若有所思。陈序瞧他生异,冷哼道:“怎么?还不服?告诉你,今日之事由不得你。”
——对呀,今日之事由不得我,实乃淫贼威逼所迫。事出主因,乃陈序也,非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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