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俱樂部上的飛機雲〉番外

※ 活著的人好好活著

※ 兩個有點笨拙的老兵在做愛的事

不得不託付給命運，是愛的本質。

——Zygmunt Bauman

．

(Prologue.)

　　當里維．阿卡曼那無法輕易揣測的愛人仰躺在他身下，難為情似地將目光移向別處時，他其實還不大明白這一切是如何發展至此。

　　起初單純在整理臥鋪，阿卡曼一如往常聽著佐耶女士說話，提到前些日子艾爾迪亞的小王儲又長大一歲，東方的希茲爾國架設完第一條遠洋電報線。

　　後來話題回到今日露營，她又說起午後踩過溪水、黃昏燃燒篝火，夜晚懸於北方天穹的群星足夠深邃。

　　也許是某個段落喚醒帕拉迪綠林深處的記憶，漢吉難得安靜下來，摩挲虎口薄繭，再說話時語氣已蒙上一層喃喃的曖昧。

　　「好像發生很多事，我們那時候說⋯⋯結果還是生活在一起了。」

　　「到現在還提這些。」

　　鋪好被子的阿卡曼蹙著眉轉頭看她，不知聰明的佐耶女士有什麼說法——有鑒於之前生活的各種插曲，他總擔心漢吉又陷入無聊的道德焦慮。

　　「里維。你對我、你對我們的事沒有其他想法嗎？」

　　「妳又在打算什麼？」

　　「我不是指去年你生日說的那些。」

　　看對方臉色逐漸陰沉，漢吉有些猶豫，思考起自己的暗示是否太過含糊不清，「呃，里維你前陣子洗澡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你在、也有可能是我的錯覺⋯⋯啊！但我絕對不是故意偷聽，路過你知道嗎？純粹路過。」

　　「只是——里維你應該也有想做的事、對吧。」她將視線移開，自顧自地尷尬起來。

　　「算了，我出去一下。」

　　「喂。」

　　阿卡曼眼疾手快地抓住打算起身的佐耶女士，過了一會才驚覺似地將緊握的力道放鬆。

　　他當然對自己聰明的愛人懷抱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它們偶爾反射在夢的潛意識裡，場景是同寢的臥房，乾淨的浴室，或四下無人的穀倉。

　　只是相比那些，里維似乎更在意對方的想法；即使平日裏他的各種行徑已經令漢吉頭疼不已又無法招架。

　　他輕輕拉扯，示意她躺下，「有其他想做的事——」

　　此時此刻的里維．阿卡曼其實沒有完全做好準備，或許遞出櫻桃枝的人也沒有。

　　懸掛帳篷頂端的夜燈輕微搖晃，照得心思各異又出奇一致的兩人躊躇緊張。

　　阿卡曼拿開妨礙視線的眼鏡，直視玻璃片後赤裸的瞳孔，它在燈光下愈為溫潤，像焦糖色的琥珀。

　　他溫熱的手掌從纖細腕處向上攀緣，與漢吉掌心觸碰、貼合，小心試探直到手指相扣。

　　如今所有無意識的靠近都宛如厄洛斯遵循直覺，拉緊祂引以為傲的愛神之弓。

　　「漢吉。妳是這個意思嗎。」

　　第一個親吻發生的瞬間，里維．阿卡曼和漢吉．佐耶於是把自己託付給將至的命運。

　　在瑪雷大陸新生樹林裡豐盛的秋天，八五五年一個溫和沉靜的良夜。

(Development.)

　　里維．阿卡曼注視眼前輕透的泛白襯衫，解開鈕扣的手好幾次蹭到漢吉．佐耶乾燥的肌膚，他指尖輕顫，顯得本該靈巧的動作生疏笨拙。

　　出於維護對方臉面的善意，漢吉將頭偏移開，說出的話卻不那麼貼心，「你很緊張嗎？以前幫我洗澡的時候⋯⋯」

　　「現在別提那些。」阿卡曼張了張嘴，語氣乾癟，「又不一樣。」

　　「里維——」

　　「就是不一樣。」

　　似乎源於一種全新的情感體驗。

　　即使往昔的崢嶸歲月與戰後磨耗的光陰，里維曾無數次替她解開衣物、進行清潔；但那更多時候出於關懷，或他已將它視作義務，精神先於感官，同浪漫沾不上邊。

　　但如今這項事業飽含愛人的真諦、豐沛滿溢的心；讓里維．阿卡曼——也許還有漢吉．佐耶——束手束腳，宛如初嚐禁果的小鬼。

　　溫度偏高的手撫上漢吉精瘦的腰肢，粗糙的掌心帶起一陣顫慄。

　　感受到對方身體瑟縮，他又下意識尋找那閃動的眼睛，想看穿裡頭的故作鎮靜，「妳以前不會有這種表情。」

　　細密的親吻從摘除眼罩的傷口逐漸向下，他刻意製造出聲響，每一次都落在綿延的灼痕上。

　　那片皮膚總是格外敏感，趨於乾燥，偶爾搔癢，容易發燙。

　　抵達鎖骨時，他用鼻尖蹭了蹭她，「也沒有這些痕跡。」

　　棉質內衣的繫帶被阿卡曼拉開。

　　漢吉原先不大適應這類戰後接觸的衣物形制，相對於束胸的柔軟布料觸感怪異，固定在後背的綁帶又麻煩不已。

　　但流動的時間讓她逐漸嘗試與習慣些事，生活瑣事；或因為里維．阿卡曼總願意為漢吉．佐耶多效勞些，無論是早晨替睡眼惺忪的她好好穿上，還是此刻將它解下。

　　「還有這裡的痣。我沒數過。」

　　指腹摩挲起伏的胸脯，挺立的乳尖讓阿卡曼想起果園裡將熟的紅莓，它們總在清晨薄霧中沾上晶瑩的露水。

　　他惡作劇般啃咬，或以舌尖輕舔，待它們變得紅潤飽滿，他撐起身，如願從泛著水光的眼尾處讀到羞赧和隱密的歡愉。

　　「變得好紅。為什麼？」

　　「⋯⋯我不知道。」

　　「妳那麼聰明。」

　　「你很——里維．阿卡曼。」她瞪了對方一眼，「你是不是故意的⋯⋯」

　　阿卡曼垂下眸，一副佔盡便宜還委屈。

　　他褪去她的褲裝，在早已濕潤的凹陷與凸起之間流連，「這裡好濕。」

　　陰核承受著時重時輕的撥弄，指頭在深處的每一次翻動都帶起無意識的迎合與收縮；不知多久，他才抽離指尖，從那處鮮豔中牽連出透明的愛液。

　　他吶吶地說：「很舒服嗎。」

　　「你真的好煩。」

(Reflection.)

　　當漢吉．佐耶撫著他灼熱挺翹的性器，將它抵在潮濕的入口處時，里維．阿卡曼突然湧現一種無以名狀的怯意。

　　即使他總認為交出的愛無需回應，卻也無法克制行動上的黏膩、毫無距離，也許讓她難以為情、倉皇逃避——

　　但他親密的愛人卻還是如此柔情，在諸多富有意義的時刻，此時此刻，縱容著阿卡曼期待超出命運的事情。

　　喉嚨微微發乾，他嚥下唾沫，將陰莖緩慢推入溫熱的私處。

　　最開始的探索宛如無居所的遊牧，他們都不算好受，有些辛苦。

　　所幸阿卡曼有好心腸的智慧女神垂憐，在她循序的牽引中發現一片豐美又緊密的沃土，他時快時慢頂弄，從細水發源地深埋又退出。

　　「那裡——」耳邊傳來漢吉無意識的呻吟與不成句的話語，後來是他的名字。

　　「⋯⋯漢吉。」

　　他捧住眼前的人，陷入漫長的相互索取與彼此佔有，透過牽連的津液與生殖處的親暱，像要把自己完全鑲嵌在對方充滿歲月痕跡的身體裡。

　　共同攀附至頂端的前一刻，阿卡曼抽離性器，將液體留在潔白的小腹。

　　他親咬漢吉的頸項與鎖骨，再次將頭埋入柔軟的乳房，一遍又一遍呼喚她，聲音輕巧沙啞，像同自己精神上的故鄉說話。

　　「我能和妳一起生活了。」

　　「里維。」她輕撫阿卡曼被汗水打濕的背脊，「你是不是⋯⋯你希望我再詢問一次嗎？」

　　「沒必要。」

　　「是這樣嗎。」漢吉撥開對方額前的頭髮，親吻在那個地方。

　　「里維——我也很愛你喔。」

　　當金色太陽發射的第一束光照進樹林的帳篷之內，渾身赤裸的里維．阿卡曼與漢吉．佐耶睜開他們灰藍色與棕紅色的一隻眼。

　　「漢吉。」他看著帳篷的天頂，徵詢愛人的意見，「要再一次嗎。」

　　「你可以嗎？」她翻身壓在里維身上，環住對方的肩膀，「四十歲的大叔。」

　　「看來妳已經對士兵的體力產生誤解了。」

　　「現在只是單純的農民吧。」

　　「嘖。別小看我對妳的愛。」

　　「你最好是。」

（Epilogue.)

　　而今，我摯愛的，

　　穿越生機勃勃的海洋，我們歸鄉，

　　如兩隻返回牆頭的盲鳥，

　　回到遙遠的春天的窩巢。

　　因愛無法無止境地飛翔：

　　我們的生命歸於牆垣，或大海的石礁，

　　我們的吻回歸我們的領土之上。

　　“100 Love Sonnets (1959) ”

　　Pablo Neruda (1904 - 1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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