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办...唔！”

年轻的熊兽颤抖着，刚张开嘴就被一只粗壮的厚掌死死捂住。他的眼睛瞪得溜圆，呜咽声几乎全被闷进胸腔，胸膛剧烈起伏，稀薄的空气令他心率过速。身旁的年长熊兽则几乎把身体埋进了血堆里，大致能看见他也在粗喘着，目光交会的一瞬间，却猛地朝他摇头，嘴形一遍遍警告着：别出声。

几分钟前，他们已被追杀到无路可退，穿过山头的废墟，这里是唯一的庇护所。身后的虎兽搜的仔细，生怕落了一个活口。放眼四周，尽是同伴倒下后的躯体，残肢，肉块，肌肤贴在上面能感受到一股黏腻的不适感，像倒进一片恶意滋生的海洋。老道的年长熊兽连忙把尸体扒开，侧身躺进那摊令人作呕的腐臭里。

“你疯了么？”不顾年轻熊兽的质问，老者叫他赶紧照做，没有理由。说罢还连忙捡了几块散落的残段，连忙铺在了自己身上。眼看声音越来越近，年轻熊兽拼命压抑着范围的冲动，强行把自己埋了进去，他把熊脸塞进自己的肘窝里，两只前掌笨笨地捂住半个脑门，或许这样能稍微缓解那些恐惧。尽管绒毛难免有些扎眼，但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周围不断散发出强烈的腥甜气味，不断刺激着他敏感的鼻腔。粘稠的血浆带着一种不祥的暖意紧贴着他的皮肤，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僵硬的冰冷，更坏的是...臀部好像压到了什么东西。圆圆的，凉凉的，是个形如眼球的奇怪物体。

脚步声近了。

他把脑袋深深扎进自己的臂弯，连睫毛都不敢眨动，加快的心跳在胸腔中疯了一样地反复撞击，他好像听到了自己血管的跳动，生怕这声音大的被敌人听见。战靴的践踏、铁甲的摩擦，还有武器碰撞的喀啦轻响，像一柄柄锉刀，反复摧磨着他脆弱的神经。不知为何，这些声响并不算大，不算很近，却在这片安静中显得如此清晰。不止如此，他能嗅见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森冷气味——那一刻，棕熊觉得自己随时会被发现，仿佛一道眼光已经停在耳边，正牢牢地盯着自己。

一只靴子停在了离他脑袋不足一尺的地方。下一刻，“咚”的一声，某具尸体被翻开，紧随而来的，是杀手们对自己满意“战利品”的清点环节。鞋底摩擦过石屑的“咯吱”声，就像利刃轻轻刮过骨头。

“诶~老大说了，重要的东西都捡一捡。”一名虎兽的声音响起。

“至少把这些熊掌带走，”另一个回答道，“这玩意拉到黑市，哥几个保证你能卖个好价钱！”

听到这里，年起熊兽不禁心中一颤，他不自主地缩了缩自己的四肢。几乎是一刹那，他的血压急剧升高，几乎快要冲破了脑袋，心率也在刹那间达到顶峰——他猛得发现自己的一只后腿还没来得及收回，此刻正慵懒地耷拉在尸堆的表面！而更糟的是，当他试图把这条右后腿抽回来时，非但无济于事，巡逻的虎兽似乎发现了这一动静，沉重地靴子声几乎踩在了他的头顶。

刀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得令人牙酸。年轻熊兽听见，低沉的骨裂声接连响起，那是断掌被硬生生割下的动静。他不敢睁眼，只能透过颤抖的睫毛缝隙，看见几只染满鲜血的虎爪，正把熊掌像食材一样丢进粗糙的藤筐里。筐子已经堆满，无数肥厚的掌垫在血水中沉浮，在撞击中不停发出发出“啪嗒”的声响。

在这一刻，他看见了老熊的眼睛——没有说话，但他捕捉到了其中的意思——无论发生什么，保持安静。

很快，老熊的一只爪子先被提了起来，在身体不多接触中，他能明显感受到老熊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还依然保持着不动的姿势。那条厚实的臂膀被拉扯着离开尸堆，还带着一丝活人的温热，但这里大多都是新鲜的尸体，虎兽们并没有对于这点残留的余温而表现得大惊小怪。

大概是虎兵捏了捏那只熊爪，用嫌弃地语气说道：“肉太老了，筋太硬，不要。”

可下一瞬，冰冷的触感从年轻熊兽的后腿传来。

“呃啊——！”他几乎要喊出声音。几乎是整只小腿被一下子提了起来。那种突然离地的感觉让年轻熊兽差点尖叫出声，但随即又被老熊手心的力道拼死压住。他感受到一股力道慢慢地攀上了他的小腿，随即一把捏住了他的后蹄。粗糙的虎掌正揉捏着那团肥厚的肉垫。那触感顺着腿骨一路窜上心脏。触感里，每一下按压都像在挑拣牲口般，抚弄、掂量，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指节游走时的动作，甚至抠进了长着碎毛的肉蹼里。

只听到虎兵低低咂舌：“这个肥……肉质还不赖。”

年轻熊兽的泪水不禁湿润了眼眶，他浑身汗毛竖起，几欲痉挛。那种恐惧让他几乎失禁，屎尿不争气地漏了一地。他拼命摇头，试图挣脱那只虎掌，此刻，老熊的爪子像铁钳一样将自己压制，眼睛圆睁着瞪向他：你不要命了么？

“咔哒。”

是他的后掌关节被反折了一下，发出的脆响。很快冰冷的金属贴上了他的脚踝，冰凉中带着钝钝的拉扯感，随着剧痛缓缓升温，他能感受到脚掌正在彻底与小腿剥离。

“咚——！”

在一瞬间，他感受到自己的小腿被随意地扔在地上，热流不停从肢体末端涌出。尽管他感觉自己那条腿依然存在，趾头还在抽动，但理性让他他确信自己的脚掌已经落到了哪个得意的虎人手里。年轻熊兽整张脸都憋得通红，眼睛死死瞪着，泪水夹着血汗扑簌落下。右侧一半身体几乎完全麻痹，痛得快要晕了过去，却完全没有发出一声尖叫。

老熊静静地卧躺在他的身边，长着鱼尾纹的眼眶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敬意。

“今天收成不错。”

那虎兵将这后蹄挂上铁钩，掂量了一下，随即满意地一声轻哼。见得他随手一丢，那只尚且还在抽搐的肥厚后蹄重重砸进了旁边的藤筐里，和之前割下的熊掌撞在一起。筐子里，已经堆满了虎兵们“精心挑选”的肥厚熊掌，血水把趾缝都糊成一团，看不清到底有多少。

那些藤筐并不算大，编织技艺粗糙，显然是熊兽人们用来囤积果实的容器。可如今，它们却被用来盛放这群疯子的恶行。筐底堆叠着大大小小的残肢。肥厚的熊掌一个压着一个，断口处翻卷的脂肉与白生生的骨茬混在一起，几缕神经和筋膜还黏在外面。其中的一部分已经被挤压变形，趾头呈不自然的角度蜷在一起。血水积在底部，将藤筐的下半部分染成绛黑。那些掌垫泡在里面，浸得发白、起皱。

不出一会，已经堆满了好几大筐。

“咱们真要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吗？”虎族一支小队的队长停在那堆东西旁，“老大不是说，没轮子高的都带回去，怎的一个活口也没留？”

属下拿出一个车轮，横着摆放在地上，得意地叉起腰，说到：”那是当然，这不？没一个比这个高的——这已经是小弟能找到的，最宽的轮子了。”说罢，他还得意的展示了下他的成果

虎兽朝着他的脑袋重重一下：“你妈的是不是傻！老子说要留比轮子矮的，谁让你横着比的？”

“那怎么办？”被打的一脸委屈，可是木已成舟，总不能就这样交差吧。

“有了。”

【---Dividing line---】

“呃……唔呃呃……”年轻的熊兽呜咽着，声音含混不清，嘴角吐出血沫。老者一把将其拉起，细细望去，这小子竟是咬破了舌头和嘴唇，也尽全力让自己没能发出任何动静。

起初，年轻的熊兽还攀着老者，一瘸一拐地走着。荒废的村子，血浸的战场，每一步归途都是如此触目惊心。返程的山路并不平坦，偶然的颠簸使他磕碰到那本就隐隐作痛的断肢，刺激着他的神经。丧失的右后蹄让他笨重的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过于粗暴的割掌方式使伤口并不齐整，即便找来了茅草和破布包好了伤口，那些裸露的神经组织依旧不停地制造者钝痛。

那头年老的熊兽终于体力不支，在靠近聚落不到三里的地方倒下了。刚才并没有注意到，他高高隆起的后背与肋间，赫然竖立着几根弩箭。照箭头深入的长度，显然已经深入肺腑。他的眼睛浑浊，血丝密布，在断气之前只是喃喃叮嘱：“走下去，把这场战役讲给他们听，让大家记住...他们。还有...”年轻熊兽红着眼，想要背他回去，可是残躯和无力的手掌，令其什么也无法做到。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熊彻底停止呼吸。

沙鲁克的营长门口，处理着一个缄默的身影。他单脚踏进族长的大帐，目光迷离涣散：“族长……我们输了。俺是最后一个。”

话音刚落，族长的爪子在长袍下猛然紧握，他那张满是皱纹却依旧狰狞的脸瞬间涨红。长老们纷纷不敢说话，他怒目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目光定格在那唯一的幸存者上：

“你怎么不去死？！”

族长突然站起来，粗重的手掌狠狠拍在石案上，震得杯盏翻倒：“废物！一群吃干饭的废物！第几次了——他们竟然打成这个样子？！”他双眼血红，胸腔膨胀得像个气球，他挥舞着那双愤然张开的爪子，摆出一个巨大而痛苦的问号，仿佛在向上天讨要一个公道。就在此时，一声咳嗽里竟夹着鲜血喷出，他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下巴，手掌上是红彤彤的心头血。

“族长，你知道的。他们已经奉献了自己的生命。”年轻的熊兽木然地低下头，视线完全避开，声音哽咽：俺情愿替那些战死的同胞……立一块石碑，给他们留个名。”

“给那群废物？！草包！混吃等死的傻逼们？！！”

族长的怒火在一时刻几乎达到了极点，只见他庞大的身躯笼罩在可怜的孩子身上，那身影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木制拐棍，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棍子断裂的瞬间，年轻熊兽由于惯性被一把掀倒在地。他在地上慌乱地扑腾着，动作显得尤为笨拙。他本能地想撑起身子，反而把血液和泥浆搅成一团，弄得到处都是。断肢和仅存的左蹄一并扑腾着，在空中没有规律地胡乱蹬踏。

这蠢笨的姿态给族长都看笑了，觉得丢了本族的脸，他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下了最后的通牒：“一个孬种，还想要纪念？给老子把他！拖下去！嘴巴缝的死死的，给他好好几年纪念。“

两名壮汉立刻上前，将他从地上拖起。年轻熊兽挣扎着，眼泪混着泥水从脸上划落，憨实的嗓音求救般地呐喊着：“放俺下去！族...族长！别...”可下一刻，族长冷冰冰的声音带着一缕玩味：“记得把另一条后掌也卸下来，老子明天会专门去看他在地上——痛苦的扑腾的。”

他的声音无限拉长，像是为当前的熊兽宣判了结局。棕熊带着痛苦与不解被拖出大帐，随着远远的“咚”的一声落下，一只庞大的熊掌被呈上来，门外血流很快在地面铺开一滩，闪烁着着刺目的红。没有惨叫也没有挣扎，要么是封上了嘴巴，要么是彻底地咽了气，营长内的熊兽纷纷向外看去，只不过一笑而过。

小说相关章节：尼戈拉斯启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