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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祥初】Guten Appetit,1

小说: 2025-09-12 21:58 5hhhhh 6570 ℃

祥初。Cake & Fork 设

Warning:怪味,ooc的个人理解,身体伤害情节,流血情节,阅读可能造成不适。

*

恶心,嘴里嚼着的东西像是黏糊糊的石蜡。祥子皱眉。学校食堂的饭菜从来都不是什么精致美味,但也不至于难吃到现如今这个程度。她用筷子搅碎餐盘里的鱼。这块鱼焦褐色的表皮只能让她联想到土,白色的鱼肉部分碎成渣,像混在土里的塑料垃圾。这些真的能吃吗?她怀疑地打量四周,同学,偶尔能看到几个教师,大家都往嘴里塞着差不多的东西。恶心感上涌,在真的吐出来之前,祥子离开了食堂。

  咚的一声,热巧克力从自动贩卖机砸下,她把罐子握在手里,寄希望于这能起码给她提供一些热量,最好足够支撑到放学。

  巧克力尝起来像泥浆。黏稠感附着在口腔内部,她几乎以为自己会被噎死。这罐饮料的归宿最终也只有垃圾箱。

  与食欲之秋的传言相悖,时节进入秋季,她反而变得烦躁不安,食欲减退。罐子哐当一声撞击垃圾桶底部,祥子坐在长椅上思索自己到底多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三天?生理活动居然还能正常继续,她觉得不可思议。

  也许该去医院看看。

  在发现那辆车又出现在校门口的时候她更加烦躁,如果自己是一匹马的话大约蹄子已经在不耐烦地刨着地面,预备给接近的人好好用后腿来一下。能把这辆车和车上坐着的人都踢飞到天边去就最好了。祥子目不斜视地路过车辆,并无一丝一毫停下打招呼的打算。被抛在身后的老人摇下车窗,声音从后方传来:“祥子,我们得谈谈。”

  有什么好谈?她自觉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值得谈论的话题。天气,学业,家族,还是初华?每个可能的话题都精准落在要么是两方都不关心,要么是只有一方关心的区间内。但老人接下来的话让她停下脚步。“你最近有没有感觉身体不舒服?”

  祥子扭过头认真看他一眼,在公共场合高声说话是种缺乏教养的表现,于是她拉开车门坐上去。“不许开车。”她对司机说。

  “你最近有没有感觉身体哪里不舒服?”老人重复了一遍。他有双灰眼睛,昏暗光线下视角度而定,偶尔会看起来像紫色的。

  “祖父想说什么?”祥子用问题回答问题。

  “你16岁了,家族开始担心……”老人 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似的,这份犹疑对身居高位多年的人并不常见。

  一把餐叉,一块蛋糕。“你母亲瑞穗是位Cake。”

  “什么?”祥子没能在第一时间理解话里出现的新词汇。 

  “本来这样的大家族,该更倾向与旁支通婚,确保血统纯粹,财富不被分流。”老人慢悠悠地解释。“实际上丰川家此前的确也是这样做的。直到消息变得不那么封闭,残杀案能够超越乡野震惊全国的年代,人们才发现丰川家系的暴力犯罪率似乎高得异常。”

  他们本来生来优越而富足,当地的名门望族,云之上的先生小姐。但他们中有人与手段残暴的杀人案扯上关系,往往情节伴随分尸与食人。

  大正年间一桩被记者狂热追踪的无头女尸案之后,丰川家开始招赘。但无论如何稀释,基因都能顽固地找到传递路径,每隔个几代都会显现。 

  “食客和食物,一体两面。瑞穗是被证明了的Cake,被保护得很好,没有被Fork找到。和普通人婚配生下孩子。青春期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如果你不舒服,最好去做个检测。你知道该找哪位的,联络家庭医生报上姓名就好。”老人说。

  “Cake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微微眯起眼睛,“往往可能被袭击之后才会意识到自己是。瑞穗的生活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说完了吗?”祥子问。

  老人点点头。

  祥子下车,砰的一下关上车门。

  她乘电车回家。

  Fork和Cake,像都市传说似的零落出现在对于暴力案件的讨论中。A氏与B氏发生暴力冲突,打斗中A氏将B氏指节咬断。匿名论坛讨论。恶心,好恐怖,哈哈A氏是不是把断指吞下去了,如果是Fork的话一定是,赶快把这种人抓起来啦。

  搜索,Fork 特征。“我最近吃东西尝不到味道,鼻子也堵塞住了嗅不到气味,我会不会变成Fork了?”帖主的后续回复出现在三天后,“去了医院,医生说我鼻炎发作。”

  自己还能嗅到气味吗?祥子悚然一惊。她在电车上深呼吸,空气进入她的肺部,没有嗅到什么特别的气味。她想象着肺叶像是风帆一样,随着她吸入空气而鼓起。也许电车就是清洁无味的。

  进家门的那一刻她感到了放松与安心,家里有一股蜜糖似的甜味。“今天晚上吃什么呢?”她向初华搭话。

  “咖喱。”

  祥子的心又晃悠悠地升起来,重新感到不安定。若有若无的甜味,蜜糖的气味而不是咖喱该有的气味充满这个小空间。

  “小祥最近胃口不太好吗?”初华问。

  “没有。”祥子掩饰地低下头,把一勺无味的咖喱放入口中。家里的饭菜能吃下去,虽然她隐约察觉唾液的加速分泌大概并不是因为饭菜。放进嘴里的东西口感还是那样恶心,毫无滋味,食物黏在食道上固执地不肯往下滑,但蜜糖似的味道似乎把餐盘里的混合物勾兑成了糖稀。她用力伸脖子,觉得自己像只滑稽的水鸟,企图吞下与身材不符的大鱼。

  晚饭后她清洗餐具,假装这是个一如既往的晚上。洗完餐具之后就该上阁楼去写作业,接着是工作,然后洗漱睡觉。第二天起床,这样周而复始。

  初华已经开始学习了。水流声掩盖了她的动静。祥子刚刚收拾桌子时瞥到她打开书包拿出未拆包装的新书来。花咲川学期中还会发新教材吗?又或者是参考书?她对此有些兴趣,想着洗好碗之后可以去看看。

  她把腹部贴近水槽,让池沿挤压应该是胃的地方。祥子并不感到虚弱,更多的是对自己身体状况生出一种古怪感,像是分裂出另一个自己,飘到天花板的位置居高临下地俯视这具肉身,最终得出结论——好奇怪。好奇怪,我吃下去的东西无法满足我。我像个披上一层人皮的黑洞,外观如常,但实际上稍微掀开就会发现,薄薄一层皮肤下什么都没有。

  水流的声音哗啦哗啦地响着。初华好像说了什么。

  “什么?”她关掉水龙头转过身去。

  “我说——”初华的话音中断了。

  初华在流血,她被新书的书页割伤了。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祥子把对方的手指放进了嘴里。世界突然充满甜味,掉进一罐炼乳里莫过于此。好饿。胃突然从一片混沌的身体内部鲜明地浮现出来,在饥饿感的大火里被烧得扭曲焦黑。伤口的表皮略有些卷起来,祥子用舌头细细舔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舌头上是种很新奇的体验,仿佛这是她感知外界的灵敏触手。好甜,有滋味在口腔里扩散开来,于是她意识到初华在流血。

  “那个……小祥?”初华困惑地问。小祥这些天吃的很少,今天自己特意做了比较开胃的,她也显得有点恹恹。不知道是不合口味,还是身体不舒服,她原本压下迷惑与担忧,耐心等一个适合问出口的时机。但现在这是什么状况呢?能感觉到祥子在细致地舔舐她的伤口,是在消毒……吗?

  祥子镇静地托住初华手肘,稳妥地把手指从自己嘴里“拔”了出来。“暂时就这样不要动。”她说。她找出医疗箱,把真正的消毒用品和创可贴拿出来。能感觉到背后的视线。初华想必愣在原地,迷惑地看着自己。祥子深吸一口气后转过身:“刚刚是消毒。”

  “嗯,好,谢谢小祥。”初华露出一个微笑。祥子看了一眼,觉得那笑容里礼貌浓度过高。初华总这样,面对一时无法理解的事情也条件反射般地扯出一张礼貌的笑脸来。

  我知道你没有相信,我知道你心里在猜测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那个人来找我了。”祥子往那道已经快要消失的细小伤口上涂抹碘伏。“也许初华该去看下医生。”

  “发生什么事了?”这个家里会用那个人来指代的仅此一位。初华对此感到一点紧张,她想不明白为何丰川祖父会突然来找祥子。

  祥子深吸一口气。“他提到我的母亲是位cake。青春期容易发生这类体质觉醒,所以……”

  “那么不该是小祥该去找医生看看吗?”初华的表情严肃起来,再怎么说自己与丰川瑞穗的血缘关系也比祥子来得远。

  “再说吧。”祥子含混地说。显然实际祖父也正是这个意思,只是她自问有个猜测在半空中飘浮着,而自己没有做好接受一切可能结果的心理准备。

  “身体很重要哦。”

  祥子点点头。“我知道的。”

  如果被发现是Fork,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祥子洗漱完毕,缩回阁楼,假装自己已经要睡了。在初华关掉灯之后,阁楼上微微有光亮起。

  “Fork需要向政府部门登记申报。如需进入人员密集的室内公共场所,Fork有通报身份义务。”

  好极了,她心想,如果真的被证实的话,学校,商场,摄影棚,舞台,无论哪个地方都会突然变得高墙耸立,墙上架设探照灯,昼夜不停地审视潜在危险。提前通报,负责人研判风险,决定能否允许危险分子进入。她烦躁地继续下滑网页,该法令颁布时间是昭和60年,也许已经被修订,也许被废弃。本来就是都市传说似的存在,Fork和Cake这两个词从老人嘴里吐出来时,迸发的不协调感宛如他突然在商务晚宴上张口唱了首流行歌。

  祥子单膝跪地低头咬下一小块皮肉来,动作正像一个吻手礼。她抬头看见被害者居高临下,确信那眼神里暗含欣喜意味。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罪犯。但我不就是吗?那块皮肤多汁而富有弹性,美味得不可思议。恍惚间她想起布丁的焦糖层,那块薄薄的皮肤甜蜜地化作暖流滑进她的胃里。

  意识到这是个梦的瞬间她惊恐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扶梯几乎变成滑梯,她从二楼滑落。祥子冲进洗手间,把水龙头用力拧开到最大,伴随着哗哗流水声干呕。嗓子里似乎残留着人体组织,无法吞咽,也吐不出来,不上不下地卡着。

  我不想这样做的。她告诫自己,不能也不该这样做。

*

  小祥最近果然很奇怪。初华盯着她出门的背影想。今日的早餐也只象征性地吃了一点。牛奶喝完了,但面包只咬了两口。她最近总为了食物的事情向自己道歉。对不起,没有胃口,没什么食欲。然后皱着眉头离开餐桌。乐队比起偶像职业来说,对于身材管理上宽松得多。以初华自己来说,并没有接到严格的饮食控制的要求,难道是小祥自己在刻意节食吗?

  初华见过在意体重而把一切都弄糟的女孩子。事务所短暂地捧过养成系偶像。那女孩比自己更小就进入娱乐圈,因为青春期发育问题变得对体重格外敏感,从一开始的节食逐渐发展到催吐,最后患上厌食症。最后一次见到那女孩时是她的家长出面带着她办理一系列退社手续。她已经瘦得脱形,像一张薄纸。

  我去给浴缸放水。祥子抛下这句话后离开餐桌。今日因为工作日程,晚餐是简单的外面买来的东西,省去洗碗步骤,她预备躲进盥洗室里。

  初华知道祥子手上拿着什么。她怀疑水声是为了掩盖催吐的动静。在哗啦啦的水声单调地响了一段时间后,她轻手轻脚地靠近盥洗室。听不到什么其他的声响。她闭闭眼,重新回想起那薄纸似的女孩的样子,终于决定猛地推开门。

  “小祥——”

  祥子在洗手池前。原本似乎是盯着镜子的她此刻略带惊愕地看向初华。她的手边放着一罐打开了的年糕小豆汤。这一切似乎构成一条完整的推断链条。祥子在晚餐后躲进盥洗室,继续吞咽高热量的流质品,然后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大概率是催吐。

  “不舒服的话——”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的。祥子焦躁地咬着后槽牙打断她的话。

  “我知道节食催吐和厌食症这一系列的把戏。也知道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好的。我承认,那么我身体不太好,我要——搬走。”

  死一样的沉默降临。只有水声还在哗啦啦地响着。

  “搬走之后小祥会去看医生吗?”

  “不会。”

  “那么我不同意你搬走。起码我能尽力照顾你。”

  令人惊讶,祥子想。这是她能想到最伤人的举动了,当面提起要搬走的事,明知初华不希望分开。初华生气,或者用严肃态度说些正论,都差不多算是可以预料到的内容。她抬起头,发现泪光出乎她预料的在初华眼中出现。鬼使神差般的,又或是蓄谋已久,她伸手抚上初华的脸,用拇指蹭掉那一点将落未落的泪。

  然后放进嘴里。

  这才是我需要的食物。她恍惚地想。在家还能勉强吃下去一些“食物”,在学校根本处于什么都吃不下的状态。今日她想逼着自己尽量在家摄取高热量的食物,躲进盥洗室喝这罐口感像是淤泥的东西,勉强吞咽几口下去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然后初华出现了,眼泪是咸味的,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吃到盐的滋味了。如果用初华的眼泪去腌制食物,也许我也能吃下去。美妙的咸味,就算是动物也需要时不时补充盐分。

  好像有哪里不对。初华想。

  这不是第一次小祥将什么放进嘴里,然后露出恍惚神情。上一次是自己受伤的食指,这一次是舔舐擦过自己眼角的拇指。

  Cake

  Cake的反义词,或者不能说是反义词,天敌,捕食者,Fork。

  她狠下心咬破自己的舌尖,立刻感到铁锈般的滋味充盈口腔。祥子不清醒地抬头。

  是的,就是这样,用这样充满欲望的眼神看向我吧。那双金色的眼睛竟然能够浑浊到这种程度,从澄清的阳光和蜂蜜变得像是未经过滤的酒,初华对此只感到兴奋。

  她把祥子拉过来。大胆舔过对方唇瓣时祥子果然张嘴想要更多,很快舌尖伤口开始被吮吸。唇舌激烈搅动发出水声,初华知道祥子在试图进食,但这不妨碍她自己可以把这当成是一个激烈的吻。激烈,又疼痛,忘乎所以的吻。

  近在咫尺的紫色。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深陷其中。祥子气喘吁吁地推开初华,意识到自己刚刚咽下了不少混着血的唾液,证据是口腔残留甜蜜滋味,羞耻感中混入快乐。理智上知道现在的状况一片混乱,不是能笑出来的场合,但实际上,祥子心情很好。想要更多,她下意识舔舔自己的嘴角。

  似乎不必将一切摊开了解释清楚。初华已经获得需要的信息。“小祥不是在厌食催吐。”

  祥子点点头。

  “小祥只是需要更合胃口的东西。”

  “是的。”祥子承认。现在再在这问题上盘桓已经没有意义。

  “比如我。”初华说。她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微笑,“那么就更加不能搬走了。我可以照顾小祥。”

  祥子想开口说什么。但没能成功吐出拒绝的话语,脚下有逐渐蔓延开的水,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在一个梦里。因为我犯下的罪,灭世的洪水要来淹没这个世界了吗?

  “哎呀。”初华说。她走近浴缸,关上水龙头,终止这场洪水。“溢出来了。”她说。

  我还要。

  被热水浸泡后肉体散发无以伦比的吸引力。

  她在腰侧咬了一口,尖牙撕下一小块。收获吃痛的叫声后短暂清醒,于是不好意思地用舌头舔舔。血液逐渐渗出,然后安慰性质的舔舐又变成了舔食。

  任意对待她,身下这个人可以容忍自己的一切。自我空前膨胀,就这样里里外外全部成为我的吧。祥子撤出在初华体内搅和的手指舔食,又是不一样的滋味。血,眼泪,唾液,体液,皮肉,全都美味得不可思议。我们可能是被命运戏弄才变成现在这样。蛋糕叉和叉子,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做得好。”伤痕累累的阿佛洛狄忒说。

  

*

  伤痕在看不见的地方堆积得够多,逐渐开始蔓延到衣物难以遮掩的部分。

  “我最近总在喂猫。”面对练习室内成员疑问的目光,初华神情自若地说。她的手臂上缠着纱布,演出服能用袖子遮掩,短袖私服的状态下则是露出包扎痕迹。

  若麦露出微妙表情:“先不说初子家住的附近哪里来的这样多流浪猫。如果凶成这样,喂食都要咬人的话,我还是建议放弃比较好。”她摆出一副严肃表情来:“我们要承认,猫是有不同性格的,有的天生不适合接近人类。”

  祥子喝着杯里没什么滋味的液体,听完了这段富有哲理的对话。我天生不适合接近Cake。但却在这漩涡中被转得头晕脑胀。不对,是我主动跳进去的。理智与欲望无法平衡。啃食她时觉得满足幸福,清醒时痛恨自己,饥饿的时候又开始新的一轮循环。

  把罪责都推给其他人是让自己活得轻松些最快捷的方式。初华习惯于灵活适应环境和自我归因。另一个则执着于负起责任。于是场面僵化,像一场互不相让的拔河。我的错,是我的错。错误,歪曲,成为被争夺的东西。

  阁楼扶梯传来响动,今夜她又来自我牺牲。“不要让我变成连自己都讨厌的那种人。”祥子头也不抬地说。

  “我永远不会讨厌小祥。所以小祥也不要讨厌自己好不好?”

  因为初华不讨厌所以我就不能讨厌自己是个什么逻辑呢?她叹了口气:“上来吧。”

  阁楼上现在准备了医疗箱,剪刀,纱布,消毒与清洁用品一应俱全。这是种补偿行为吗?祥子在解开纱布观察伤口时想,还是说只是伪善呢?她看到新生的粉红皮肉控制不住地咽口水。伤口激起同情与负罪的同时,助长的却是食欲。

  手臂上的伤快好了。祥子确认了这一点,再消毒的时候初华不再瑟缩。

  今天想吃哪里呢?初华期待着她的进攻。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可以被忽略的疼痛之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安慰。这个人如此需要我,这样的幸福感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祥子确信自己陷入黑洞引力范围,无法逃脱。各种意义上的美味肉体,被擅自判断为煽情的视线,愉快接受自己全部的话语,言辞中颇带温柔抚慰。受害者从不呼痛。泥沼,黑洞,拉扯她。如果心安理得陷入其中的话,又会变得怎么样呢?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她的碎片还残留在嘴角,又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被造成。祥子觉得在这段关系中似乎不存在出口,她们两人被困在密闭空间内原地打转。“我在伤害你。”

  “不,小祥没有,一切都由我自愿为你献上。”

  初华这样是说想降低我的罪恶感。似曾相识的对话发生过不止一次,祥子此前一直这样认为。今天她觉得疲倦,为这似乎没有尽头的重复而疲倦。“初华,你是不是在享受这一切?”她问。

  初华露出个暧昧的笑容不置可否,心里知道答案是肯定的。对方的痛苦摇摆意味着不愿失去自己,自己的重要性被反复验证,她觉得这样是种幸福。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吃掉你的,你会因我而死。”祥子几乎可以想象到报纸如百年前那样,用加黑加粗字体刊登头版头条,惨杀案,分尸,肢体不全,容疑者(17)于自宅被逮捕。她嘴角抽搐一下,比起百年前的先祖们,这次报纸还能加入娱乐要素,说不定会让社会大众反思过早进入娱乐行业对青少年身心发展造成的坏影响。

  祥子这次咬在膝盖上,这是个容易伪装的位置,只消说摔倒磕破了膝盖就可以了。现在膝盖上缺失了一块皮肤,渗出来的血也被舔食干净,初华不觉得难受,只感到轻飘飘的,伤口有些发热。她低头欣赏了一会伤口,觉得形状像是一弯新月。“我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初华说。算是对祥子的回答。

  祥子知道她是真心实意的。被摆布了。被控制了。被这张网兜头罩住。受害者像塞壬似的一直吹出蛊惑的声音。允许了,自愿的。于是她有充分理由居高临下地骑在塞壬身上,用她满足自己的欲望。但放纵下去的话,这一切只会愈发失控,导向棺材和墓碑。她生起气来。“初华,初音,我对你来说就这样不重要吗?失去你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你毫不在乎吗?说着献上一切,满脑子只想着自己。”

  “我们联结在一起,祥子说。血脉相连,而现在随着我不断下咽还在变得愈发相似。我该怎么办?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折磨除外。”她加上一句。“我不是你的自我毁灭工具,我不是刚好放在自杀者面前的一把枪。”

  “我不知道。”初华说。

*

  初华下楼去了,她像是已经习惯了,膝盖上的伤没有对她下楼动作造成任何影响。祥子躺下,盯着阁楼的天花板,月光从天窗倾泻而下。她猜测着月光是否像裹尸布似的盖住自己,把自己照得面色惨白,像具失血过多而死的尸体。我想要什么?她向着天窗伸出手,虚抓一下,没有抓住任何东西。从生物的本能来说,我想活下去,她想,所以初华是必要的。但我不想以满足她的自我毁灭欲的这种形式活下去。本来我该踏上苦修之路,离开她的生活,克制痛苦。但我是个心智不坚的水手,连堵起耳朵不去听塞壬的歌声都做不到。月下的塞壬只是呼出气息,船只就向她转舵,撞上礁石,粉身碎骨。无法形容Cake血肉的美味。好像活着就是为了暖流顺着食道进入胃中的瞬间。但明明不是这样的。

  除了欲望,还有什么?剥离破坏性的原始冲动,也许我想和她只是坐在一起,假装日常只是平稳地延续。祥子并不想去纠正初华享受痛苦这件事。自己不也一边受道德苛责,一边沉湎欲望?痛苦与欢愉只是硬币两面。需要被扭转的只有……目前失衡的局面。面对看上去什么都能接受的受害者,她难以自控。

祥子下定决心咬向自己的手臂,咬进皮肉里。眼泪几乎立即就溢了出来。没有味道,什么也尝不出来,只有疼痛一阵一阵地折磨神经。她发现咬着手臂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好恶心的口感,像一截软橡皮,好恶心,好痛,好痛。她意识到初华连痛都没有叫过。

  初华翻了个身,今夜难以入眠。她满意于她们近期构筑的新型关系。 如此强烈的被人需要从生下来就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关系,对于小祥来说是命运恶劣的玩笑,对于自己,是不是玩笑暂且不论,起码并不恶劣。她渴望我。这是我一直以来想要的。

  唯一的问题是祥子似乎越发没办法接受。初华想到这里摇摇头,并不是不接受成为伤害者,扮演恶人角色对小祥来说很容易,她本来就是个会苛责自己的人。好像也不是单纯不肯接受奉献,她心知肚明自己从这种痛苦中获得享受。此刻她们仍未找到平衡点,到底是为什么?

  被祥子所需要的幸福是压倒性的。绝对,暴力,不由分说,像是天经地义,餐叉和盘中之物,就算是递给婴幼儿一把叉子,她也会本能知道该对食物做什么。戳起来,大口大口地吃下去。她觉得这是个很契合自己的结局,为丰川祥子而死,听上去很浪漫不是吗?

  失去自己之后,这个世界会变得不同吗?母亲大概觉得自己本来就可有可无,亲生父亲也许松一口气。班级同学升上新年级之后,自己会被遗忘。娱乐圈人流如织,不管之前如何受欢迎,很快一个消失的人就会变得无人在意。她向来认为失去自己之后世界一如既往,车轮只会滚滚向前,不会有丝毫变化。

  初华蜷缩得更紧了一些。膝盖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这是她需要我的证据,鲜红又赤裸,不容否认。为此感到幸福是不被小祥允许的吗?那么她希望我如何表现?她感到不安。

  “初华讨厌吃什么?”第二天早饭时祥子发问。

  “没什么特别讨厌的。”她不知道为什么祥子会问这个问题。“我不挑食。”

  “非要选择的话呢?”

  “羽衣甘蓝?”

  放学回家看到餐桌上的羽衣甘蓝沙拉时初华看向坐在沙发上等她的祥子。

  “小祥,是不是生气了?”

  “嗯。有一点吧。我也会陪初华吃的。”

  好像在吃纸,祥子想。嘎吱嘎吱,没什么水分的菜叶被嚼成碎屑吞下。

  初华难得一副耷拉眉毛的困扰表情。祥子看着这副模样,露出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笑容。

  初华清洗餐具时依旧猜不透祥子的意图。今晚她们吃得很健康,大碗羽衣甘蓝沙拉和水煮蛋。这是种惩罚还是?洗澡时伤口沾到水,一阵尖锐刺痛,她嘶地倒吸一口气,闭眼忍耐几秒,疼痛过去后小心迈出浴缸。

  她登上阁楼时发现祥子在等。被褥已经铺好了,祥子留了一半位置给她。

  “今天小祥是想要让我理解你的处境吗?”以前都能很美味地吃下的东西,突然有一天变得难以下咽,这种情况下袭击美味的Cake是完全可以被理解的。

  祥子摇摇头。“初华觉得晚饭滋味如何。”

  “不算美味。”

  “我是想诚实地听到这种话。”

  “初华的膝盖伤口痛吗?”

  初华本来想摇摇头。想起一大碗羽衣甘蓝沙拉,她承认:“痛的。”

  “但初华开心吗?”

  “嗯。”她大胆地靠过去蹭祥子的侧脸。“我以为小祥生气了。”

  “我觉得初华太不重视自己,想为我而死是种一厢情愿,因为我并不希望你这么做。”她觉得初华蹭得有点痒,对方温暖的鼻息也像是带着点香气。“而且,如果你轻易地就想到死,我会觉得我对你来说丝毫不重要。”

  “不要为我而死,我们想办法一起活下去。”祥子说。“不喜欢的话就说出来,觉得痛的话说出来。你要用你的痛苦阻却我。两人三足地活下去。我的欲望将我们的左右腿捆在一起,但这并不妨碍迈步。”

  “但没办法满足食欲很痛苦吧。如果小祥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

  祥子放纵自己转头咬了初华脖子一口。她已经能熟练找到血管并制造伤口。“痛吗?”她问。

  “痛。”

  “那么我记住你的痛苦。你也记住我的。这样我不会完全把你吞下肚,你也没法为我而死,我们用两人三足里各自能自由行动的腿保持平衡。”

  祥子强忍继续啃咬初华的冲动,只是舔舐伤口。初华不再叫痛之后,祥子原本抚着背部安慰的手逐渐往下。刚刚尝到了一点,食欲可以得到控制。你的血肉成为我的营养,她为这个念头着迷,然后我的手指嵌入你的体内。我剥夺的同时我给予。齿轮逐渐咬合,她能感受到平衡感逐渐被找回。对方高潮时的眼泪尝起来像几乎已经被遗忘的红茶滋味。

  今晚初华得到很多吻。有的是情欲性质的,有的是由于接吻对象的饥饿。“小祥,其实我甚至很难相信我真的找到了你。有时候我半夜醒过来,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恍惚间又像是回到刚到东京时,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太过庞大和空旷了。我会仔细在深夜倾听,好确定听到的不是模糊的海浪声,而是你在阁楼上发出的细微响动。如果我们注定分离,我情愿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就为你而死。”她没注意到自己喃喃地说出声。

  “没有注定到来的分离。”祥子往上挪动一点位置,两人的肩膀赤裸地相碰。“如果你想要抛下我,这并不是注定到来的命运,而是初华自己选择的。说这么狡猾的话可不好。”

  “小祥不也很狡猾吗?说着我想抛下小祥这样的话……”

  “狡猾又自说自话,我们都是一样的。不过我大概比初华要更自说自话一点。”她翻身坐起来,确保自己接下来发布的命令具有足够的威仪。“说你想和我一起活下去。”祥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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