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有没有想过你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老土的问题。长辈，教师，社会，或者操控着这些存在的某种宏大意志会逼迫着你成为他们所想要的那样。

不过现在倒是没必要担心了，距离源石计划完全启动只剩下半年时间，这也是人类文明仅剩的生命。在那之后，人类将不得不用他们无法想象的方式开启一段必须面对的命运。

不过，研究员塔罗兰·海珀会这么想。

他会成为星星，一颗从天堂坠陨的明星。

研究员塔罗兰·海珀独自站在实验室里，任由平静的绝望慢慢将他腐蚀。这个地方几乎被完全弃置，其他人员在很早之前就都被抽调去到那些救世计划的工作组，现在，死寂一样的沉默已经成为了他每日工作的内容，确实，绝对地独行长路。不过，今晚这里会有一位额外的客人。

面前的隔离箱里，是他研究工作的心血。硅质器具和人类的体液只能减缓其中组分的感染速度，但无法改变超越任何物质构成层面的事实。寂辉，一切欲望的终点，扎根于神的剧毒，静静地陪伴着他，看着他的内心一点点死去。

寂辉，塔罗兰已经证明它就是人类和其他具有自由意志的生物产生的欲望本质，而在近半年中，他又发现其通过意志，认知，概念进行传播，哪怕是单纯的了解和相信，更不用谈任何基本生命活动。可笑的是，它在物理学上不存在意义，它的实体已经超过了现阶段人类所能观测的最小值，而其他的异常特性更是侧面说明寂辉根本不具有物化概念。它是万物，也是终点。

塔罗兰拉开隔离箱的夹层，里面摆放着数十支样本，都呈现着一种妖艳的紫色。这是他最近的主要工作内容，为寂辉找到合适的宿主。没有器皿能够容纳这样的存在，它的微观侵蚀现象已经超越了目前科技所能观测的极限，除非，除非能够找到一个能保持自我意志并与它共存的宿主，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继续无意义地寻找了。

人类，灾难，文明，毁灭，存续，源石。这些问题都没有阻止塔罗兰的前进，但当这一小瓶液体真的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迷茫。他的名字已经被写入第一批进入源石宇宙的名单中，博士与普瑞赛斯亲自作的引荐，可那并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他像一个迷了路的冒险者，身边空无一人，自然会感到恐惧。他从未对现在的情况有所准备，只是自顾自地进行研究，坚信着博士会将人类的明天带回来，可事实并非如此。

他尝试着给博士发了信件，居然真的奇迹般得到了探访的答复。他的朋友与导师即使是这种时刻也依旧支持着他，他曾幻想过成为博士的影子，哪怕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够格。

“TH，你还记得吗？每到这种时候，你总是会盲目的听我的话，和你说了多少次，一定要改掉，”博士，Dr，人类文明的预言家，塔罗兰能从那刻意做成宽大的兜帽后面，看见整个人类世界的责任与期望是如何把他的老师活活压垮，“不过，现在说这些好像没什么意义了。”

“欢迎回来，我很想你，博士。”

“还是只能用脑脊液储存它么？”

“是。但我们不缺少新鲜的尸体，你知道的。”

“你知道吗，TH？你的发现让我开始怀疑欲望的本质。”

“它已经存在太久了，也许在你发现它之前，早期的寂辉就已经感染了许多具有意识的宇宙生命，以及平行宇宙生命。”

“在人类……成为人类之前。你说得对，博士，或许是某一次偶发性感染，然后它就深埋在地球生命演替的某个节点之中，直到现在。”

“我们会认为，人类的生命需求，吃饭，睡觉，繁衍，大脑里的那些物质反应，所谓的天性和本能，这些欲望驱动的东西已经成为了我们认知中的常态。但它确实是个异常。”

“或许在那个节点之前，人类会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欲无求，可那已经无法被存有欲望的我们所定义了。那种世界我们无法想象。”

“……”

“可这东西有什么用！我做不到成为你，只能看着那个该死的伐木工把我所珍爱的一切撕扯，吞噬，湮灭。而那些自欺欺人的幻想，却只给我带来又一个噩梦……我难道要让它继续毒害我们本就渺茫的未来吗？！”

“为什么会是这样……这不像是什么惩罚，也不是因果，这好像……好像只是一个结果，这就是我们的结局……”

“……TH。”

“我很愧疚，博士。我时常会痛恨自己的懦弱。我深爱着的人们一个接一个被这毁灭的洪流淹没，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TH，不，我们面前的创造已经印证了你的伟大，只要……”

“你们用非人的手段制造了Ama-10，你没注意到，这个计划已经开始失控……博士，您快回头吧，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我只是不希望您被……被那些期望毁掉。以您的身份与财富，可以完好无缺地活到文明苏醒之时。”

这是塔罗兰所恐惧的。他对那些拯救世界的计划并非一无所知。在博士所不知道的地方，塔罗兰看着他被推上预言家的位置，各种非人的道义强加于他，而他的命运，将是成为两个文明的罪人。普瑞赛斯将会带领人类奔赴群星，而博士……注定化作大地。这撕碎了那个一直伴随博士的，那个男人的心。

“你知道的我是怎样的人，TH，否则我也无法成为你的朋友。你也最为清楚，这份责任，也只有我能够承担，请替我看看未来吧。”

“不……现在，现在还来得及！您已经对这个世界问心无愧，我可以为您找到最前沿的保存技术……”

博士把手搭在塔罗兰肩上，正如以前那样。

“我会一路向前，抱歉，TH，这次不行。”

“求您了，博士，我求您了……”

塔罗兰看着博士快要支离破碎的瞳孔。

他知道，绝无可能。

只会剩下博士一人，他必须被憎恨，然后被遗忘，就好像他从未存在过一样。

“如果想明白了，就再联系我，好么？我会抽出时间过来。”

“我相信你，以及……”博士抱歉地笑着，就好像只是为一次迟到道歉，“对不起，TH，我唯独没考虑到你，至少在进入内化宇宙之前，你就陪陪我吧，我一直在失去我们之间的记忆。”

“嗯，保重，博士。”

“我相信你，TH。”

在这之前，塔罗兰的人生是什么样子的？那些所谓的人生规划上面写了很多词条，修学，求职，工作，娶妻生子，这样的，大家总是会不约而同地往这个方向上走。他本应如此穷尽一生，直到博士进入他的世界。

他对能与最尊敬的学者通力合作感到荣幸，不曾想博士的到来点亮了这个男人灰暗的生命，人总是会模仿着他们所敬仰的存在，并以此定义自己的成功。他们一起完成了无数壮举，回过神来，两人也互相成为了对方生命不可或缺的部分。他本以为这时光会贯彻他的一生，相信他会因博士的引领变得像他那样伟大，直到博士观测到能够清扫文明的高等存在。在那篇著名的末日预言之后，博士被世界政府征调，而寂辉是他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独立完成的课题。

眼前的小瓶让塔罗兰感到出离愤怒，他本想通过加班实验来缓解自己，结果却适得其反。他想要在这天地崩陷之时守护博士的国土，却因为无能与软弱对博士的遭遇袖手旁观。他想要向博士证明自己的决心，却只能造出这种瘟疫。他自诩掌控此世全部之欲，现在连个能装它的容器都没有。

他不在乎那些拯救世界的计划，人类存亡这种事离他太远又离博士太近。他只不过是想要挽回他所爱的那些人和事，可现在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求。

他得做些什么，在所有事情失去意义之前，塔罗兰·海珀必须自己拯救自己。他不能就这么安睡在源石之中，他救不了任何人，但可以杀死所有人，或者任何神。这一切的目的，说来可笑而又悲戚，他只不过是想要陪着博士一起迎来黎明。

塔罗兰再度拉开夹层想要继续刚刚的工作，却失手打碎一个空的试剂瓶，想要收拾场面，又被割破了手，他的手抖得像是第一次进实验室的小学生。可接下来的事情让他怔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的血液因为刚刚的失误有一些进入了样本，导致后者从紫色变成了纯净的天蓝。他对寂辉的侵蚀呈现阴性。命运总是残酷地迫使人们前进，直到地狱血流成河，塔罗兰·海珀万万不会想到，他所找的人就是他自己。

某人的世界就此结束，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声呜咽。

“博士……”

“……也许这是第一次，我能够追上你。”

小说相关章节：萨卡兹集成战略DLC 堕落者之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