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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要刮大风了。
虽说前几日气象台就发了预警,之后各类媒体也跟着发了许多注意事项,乃至社交平台上也都是讨论大风的帖子,但直到我的朋友圈被超市抢购的照片塞满,我才对这件事有了实感。
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这是朋友圈里的感慨,也是我的想法。我立刻决定跟风去买些东西。但现在学校里的超市都已被扫空,我只得跑远一些,去附近商业中心的超市。不过这也正合我意,终于有一个足够长的时间,让我报复性地无所事事了。
已经略微起风了,天边是凝重的墨色。行道树的叶子尚带着新绿,但天色黯淡,还是压得叶子有些显衰。虽说是冬后好不容易长成的嫩叶,但现在也不得不凋亡了——正有人在剪枝,防止大风摧折枝条砸伤行人,那些嫩叶也就随着枝条一并浪费了。或许那些叶子一开始就没长出来的话,枝条的重量不至于使得它一定要被剪掉,叶子也不必随着枝条一并牺牲。不过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话,那也无所谓牺牲不牺牲了。痛苦地生存,还是一开始就不要降生,这实在是一个问题。
虽说天色已是前所未有的压抑,但街上的行人没怎么少下来,十字路口照常响着刺耳而冗长的喇叭声。毕竟大风还没有真正到来,生活还是那样川流不息地过。然而,人行横道上的电动车一律放倒下来,挤满乌鸦的电线杆也已经空了。不用怕磕碰到车,也不用怕被鸟屎空袭,现在走在街上竟能如此随心,反倒叫人有些落寞。
不过倒也不是全然落寞,也有好奇心被满足的欣喜。虽说在网上也能看到这类场景,但只有身临其境,才会心有所感,才会觉得自己是真正经验过了。
只对身边的人和事物“眼见为实”,这或许是人类的本能,毕竟人类自旧石器时代到农耕时代的数百万年,一直是在部落、宗族、村庄之类的小集体中生活。说到底,人类进化得太慢,而文明发展得太快。第一次工业革命至今不过几百年,互联网时代不过数十年,人类终究没法用过时的大脑来适应现在的科技,没法像被附近的现实所触动那样,被网络所触动。
但或许这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网上的人总是面目模糊,我们唯一能看清的,只是他们在那一瞬所抒发的碎片化的情绪,而他们究竟有着什么背景,过着什么生活,我们一无所知。这种在我看来有如无根之木的情感总是叫我怀疑,他们对大风将至的兴奋,是否真的是否适合自己——或许说得直白一些,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像他们那样兴奋。
本质上,我期待的不是生活的失序,也不是社会的失序。它只是竞争的失序。就像高中时学生听到停课总会欣喜若狂,但若是要求假期提前返校,虽然嘴上怨声载道的,却也不敢怠慢,唯恐自己在高考的竞争中慢人一步。人就是这样,认同社会强加于己的价值观,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层层加码的竞争之中。但社会的欲望终究不是自己的欲望,人总是在无尽的内卷中为自己的压抑而痛苦,质疑社会许诺的一切价值并与之疏离,却又害怕被社会所抛弃后发现自我的空洞,最终只能祈祷一场不至摧毁社会却又能终止一切竞争的灾难降临,哪怕只是一瞬,也能让自己暂得喘息。
就像人们期待剧场里的观众们达成一致,暂时都坐下,让大家都轻松地欣赏剧目一样。只是我不知道,那些在网络上看起来安然坐着的人,是否本就坐在不被遮挡的贵宾席,而我若是稍微一坐,便要被人挤占空间,再也站不起来了。
啊,那些所谓的反优绩主义,高喊“人生是旷野”的自媒体博主,不也大多是名校的学生吗?说到底,他们能获得那么多流量,轻松又显眼地摇“反优绩”的旗,不过是借着名校的光环而已,而名校光环,不恰恰是他们所要反对的东西吗。
幸好,幸好,我所熟悉的人似乎都加入到这场狂欢了,我也可以心安理得地松一口气,尽管超市里被一扫而空的方便面货架在提醒我,我还是来得有些迟了。
这个货架是唯一被抢光的货架。我刚进超市时看到卖菜的货架上剩了不少菜,还以为来对地方了,没想到是走错货架了。海淀果然是年轻人的城区。或许是附近的大学生太多了,有厨房做菜的太少;或许是附近的打工人太多了,有时间做菜的太少。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能把握的现实,永远是附近的现实。对于社会,我只能盲人摸象而已。
然而旁边卖面包的地方,售货员还是不断地叫卖,虽然来来往往的人比以往多得多,但鲜有人为她驻足。对,对,对……就在这种小地方,这场狂欢露出了马脚。若是人们确实相信一切都将因狂风而停摆,那为何打折后比方便面还便宜的面包竟无人问津呢?想来所有人的潜意识里都清楚,这不过是一场幻梦,一场和互联网本身一样空幻的幻梦,仅此一夜之后,一切都将恢复如初,只有买些方便面和自热米饭,才方便在梦醒后不必立刻为自己的冲动偿还代价。
我有些犹豫。我也害怕买了面包后却没派上用场,但又不甘心空手回去。万一呢?万一这个周末确实风很大,连食堂都去不了呢?买了面包至少还有东西在宿舍吃。我就像动物那样,面对突如其来的冲突,却转而去做无意义的替代行为了——我拿出手机,决定先刷刷帖子再说。
然而我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消息。
“你现在有空吗”
“我现在在北京”
“一起吃顿晚饭吧”
为什么不是在外面选家店吃,而是要在,呃,“家”里面吃?
本来都走到居民楼下了,我却徘徊不前。我倒不是有疑心什么的,他也和我说清楚了,他最近来北京旅游,碰巧在小红书上找到了民房改来的便宜的短租房,虽说比较老旧,但带有厨房,便自己买菜做了晚餐。虽说他从前很少邀我玩,现在却突然来邀请我,也确实挺出乎意料的。我只是过惯了那种有边界感的生活,现在突然有人越界,有些焦虑而已。不知何时起,我和同学就没有再相互串门了,吃饭之类的全在外面店里体体面面地解决,心事也不过是挑挑拣拣着说,不能坏了和和气气的氛围。大约是只要成熟一点,就会立马被装入社会规范的套里吧。这么说,我也是喜旧厌新的套中人了。
可惜的是,我过去的生活还告诉我,人家盛情款待,不能负了人家的好意。虽说用“晚餐已经做好了”来套牢我确实很狡猾,但我也无可奈何,只得乖乖顺着他了。不过,换个角度说,有人主动,那我为什么要拒绝呢。自然是主动越界的人来承担责任,我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任何针对自己的道德谴责。
而且,他是我的发小,本来小时候就经常窜到彼此家里玩,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只是高中后他升入清北班,不和我们其他学生在一栋楼,我们便没有再联系什么。
可惜他没能考上清北。如果他能去清北,我们同在北京,或许还会再熟络。
不。或许不会。或许不会。或许,万事不过因缘际会,生活一有变动,人与人便自然离散了,所以人们才要“经营感情”。不过也未必不好,有时即便是经营感情也难再续缘分,想来他也有自己的圈子、自己的生活了。至少我是有自己的生活了。
只是偶尔怀旧才有些惘然而已。偶尔。
下定决心后,我还是叹了口气。一步步走到门前,我敲门的手还是犹疑。人事变迁,久别重逢,也不知如何是好。连个话头都不知道从何处寻,我真的不得不理解,何以有“寒暄”一词了。怅然中,我竟真想寒暄寒暄了。离家远游,久居他乡,不知不觉便习惯了北京的干燥,以及动辄连续数周晴朗的天气,反倒叫我这个南方人现在见了阴雨天还有点稀奇。气候殊异,如此撩拨我的乡情。他所客居的江南,气候可与故乡相近?
正在我神游之际,门忽然开了。
“你终于来了。”
长裙、衬衫、外套。简洁的色块。令人怀念的脸庞。
我有些眩晕,不知是光太亮了还是太暗了,看不清细节。
“进来吧,不用换鞋。”
他向后跳了一下,发丝、裙摆和一侧袖子轻盈地飞舞,连同他模糊而遥远的浅笑。
米饭。有锅巴。为什么炒的青菜是生菜。
哦,对,北京的青菜种类本来就很少。附近的超市规模还是不够大,记忆中只有白菜和生菜卖。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是不是还背着书包。好像没有,我放在什么地方了。我之前在超市买的东西应该也和书包放在一起。
哦,csapp还有个lab没交。ddl好像是下周六。
又忘记给饭卡充钱了,今天中午在食堂还记着的。
浴卡还有多少钱。是不是浴卡也该充钱了。
“这样啊。我听说计算机专业都挺忙的。”
他为什么说到这了。他前面问了个什么问题,我回答了什么。
“确实,不仅平时有作业,准备期末时还有大作业要写。所以说我们专业没有期末周的讲法,只有期末月,因为忙完期中就开始赶大作业,赶完就又要准备期末了。”我回答。
“什么是大作业?”
“嗯……字面意思,就是比较大的作业。一般是用个几天或者几周做一个比较复杂的项目,比如说写一个圈叉棋的程序之类的。”
“哦。”
我感觉自己才慢慢从恍惚中恢复过来,但我还是觉得有些胸闷气紧。而且我的呼吸声似乎很明显。他肯定察觉到了,依他的细心不可能没察觉到,他只是没有说。他以前就是倾听多诉说少。要控制住呼吸。
我低声问他:“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的身体。”
“半年多前出了车祸。”
“嗯。”我一时间内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了,只得转去问别的。
“那,你怎么突然穿起女装了?”
“喜欢就穿啊。”
于是我又不知道该问什么了。好像我是在审讯似的。
我和他之前是怎么聊天来着?记不太清了。好像有人说过我聊天像人机。这又是什么变乱词性的网络用语。
我不自觉地又加重了呼吸。我的思绪太乱了,不行,要控制住。这在本质上还是一种替代行为。要聚焦于当下……要控制住。要控制住。
说实话,我不知道应该接着说什么,因为我其实心中也没有在想什么。
我是该为他的遭遇而悲伤或惋惜,还是以平常心来对待他?我实在不知道。我只觉得有些空洞,就像一颗石子丢入深不见底的地穴,黑黢黢的光没有涟漪,连一丝声响都未泛起。又像是梦中,被削减的意识只是自动播放剧情而忘了加载理性和情感,我就只是一个旁观的第三人称视角,浑浑噩噩看着自己的角色受剧情摆布。
慢慢地,我开始手足无措地尴尬窘迫。我既然心中无所想,照理来说应该像往常一样,接着聊些其他的。但我觉得他的残疾一直梗在我的嗓子眼,叫我说不出别的话来。若是谈其它的,是否是对房间里的大象避而不谈?但房间里的大象确实是不应当谈的。
而且,这种空洞的心情,真的是正确的吗?我曾常是苍白的,但这种熟悉的苍白,顺着他人的目光看来,实在是有些陌生,叫人见了有种对畸形的厌恶——无动于衷,乃是心灵的失能。虽说总有人说论迹不论心,不要把道德批判延伸到人最私密的心灵之中,但与此同时,人也总是有法子拐个弯来贬低他人。情感钝了,确实不是什么道德问题,因为现代科学接管了这一领域。人不会因麻木而被视为非人了,但他要被视为是“不正常的人”,这是现代心理学和精神病学所做的诊断。人们扯着科学的大旗,以术语为武器四处开疆拓土,稍微显得淡漠,便要被贴上“空心病”“抒情障碍”之类的标签,随后便要被疏离,被人以惊疑而同情的眼远观。不正常的人当然不是不道德的,但他是不正常的。
我竟开始有点埋怨,甚至有点恼怒,恼怒他言之不预,竟陷我于这般两难境地。不,或许恼怒太过了,面对曾经亲密的他,我做不到把恶意指向他,因此不能说是恼怒,更何况我的情感本来也没太大波动。但我究竟该如何命名这种情绪?我只觉得我的语言太过匮乏了。
现代社会的秩序,是如琉璃般无瑕的秩序。它把社会规范塑造成某种完备的系统,给予人一切恰当的指导,维持了所有人的“体面”。为了系统的完备,它要把一切“不正常的人”放逐到日常生活之外。但现在,他这般鲁莽地闯进我的生活,叫没有任何经验的我直面他这个“不正常的人”,反而让我暴露出——
“你怎么不吃了?”
我惊醒似地猛地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我的窘迫更甚了,忙不迭把视线移开,不敢再和他对视。
其实他的眼睛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灯光不甚明亮,墙壁也有点暗暗的,而他的担忧却像透着水晶一般明晰地从脸上显出来。
太过耀眼。有如幻梦。
他确实很适合女装。从小他的脸就很秀气,听说之前学校里也有很多人喜欢他,还有人向他表白过。而且他的声音比一般的男生高一些,但又柔和,不至于尖锐。
今天的搭配也很适合他。素色无花的藏青长裙提得很高,洁白的衬衫扎进裙子,又理得平平整整,显得十分干练。衬衫上系着同样藏青的领绳,宽松的水蓝色外套让人联想起他如水的文静。他脚上穿着黑色乐福鞋,雪白的长袜严实地覆盖裙外露出的脚踝和一小截小腿。
而且塌陷的长裙还隐约勾勒出他的左腿残肢——
我又惊醒似地发觉自己移开视线后竟然还在盯着他的身体看,脸一下烧麻了,背上似乎猛地发了好多汗。我不敢回话,只是理了理呼吸,又埋下头去扒饭。
这屋子确实太老了,外面的大风一吹,窗户就啪嗒啪嗒地响,盖过了邻居的高压锅的冒气声,甚至盖过了树叶的簌簌。
“终于起风了。”
“是啊。什么叫终于?”
“呃,我不知道,随口一说。”为了摆脱别扭的氛围,我真是在没话找话了。
他没有再接着我的话说下去,只是望了望窗外。窗外不出意外地是一片漆黑,只有别家的灯火缀着。
“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工作?”不知怎么,我突然想到我最近常问的问题。
“还没想好。你的专业应该还挺好找工作的吧。”
“一般吧。现在都很卷,卷绩点、卷比赛、卷本研、卷实习,什么都卷。我打算下个月就开始投本研的实习了。”
“这么快?”
“没办法,现在计算机就是这个节奏。我的绩点是保不了研了,我还在想未来可能也不考研,就直接去就业了。反正计算机的本科生也有公司要。直接去就业的话,不刷几段实习,找不到好工作。”
“这样啊。”
“你打算考公吗?公务员不是有残疾人专岗。”
“很多都是招三级四级残疾的,我的是二级。”
我后悔自己挑起这个话题了。有的话拿出来和自己境况相近的人说说,大家随意吐槽一下共振共振也就过去了,我为何偏要和他,一个残疾人说。我又能理解他什么,能和他共振什么。
他又能理解我什么,能和我共振什么。
说来这些年似乎撤资缩招的外企也在变多,不知他还能上哪找工作。我也不知我是否还要准备考研。读硕士的话,只需要读两年,但两年也还是太长了。如果一切都在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那我应该早些跳船。我不想抱着学历升值的幻想,重蹈那些疫情期间读研的人的覆辙。
或许我确实嘴太笨了,不懂该怎么和人交流。之前提的那么多话题,竟然都没有能聊得下去的,或许甚至还冒犯到他了。现在也是,明明自己都很悲观,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却偏偏要拿出来问他。大概是以前问了他太多问题,已经习惯了向他寻求答案。他一直都比我聪明,懂得也比我多,或许,我有些依赖他。说来,他明明善解人意,却很少主动挑起话题,是否也是害怕失言?或许是。使用语言总是一个危险的行为。
“我来洗碗吧。”我站起身来,决定先做事。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
“行,那你来收碗吧。”他扶着桌子也站起来,接着向外一跳。一跳。一跳。空垂的左袖管来回甩动。宽松的,水蓝色的,甩动,连同他驯顺的发丝。裙摆翻涌,吞吐他雪白的右小腿,吞吐他已经荡然无存的左小腿。
“洗洁精放在这里。”他打开洗碗池下的柜子指给我看。
我感觉到某种奇异的感召,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老是跳着走,你不用拐杖吗?”
随着思绪坍缩成振荡的语音,那种感召也坍缩成可怖的预感。我察觉到自己的视角有些失真,一切距离都拉近了。我感觉自己窥见了命运。终究是本性难移,即便刚刚告诫自己慎言,但我还是不假思索地、不可避免地、不能挽回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可避免地、不能挽回地,问出了这个命定的问题。
透过失真的眼,我明晰地看到他的笑:“我觉得你会喜欢。”
其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像是梦里的第三人称视角,我只听得自己遥远的声音:“什么……喜欢,喜欢,什么?”
“还在装傻。”
“什么装傻。”
“你小学的时候就跟我说过了,你不记得吗?”
我记起来了。有一天我和他去新华书店看书,远远地看到了一个拄拐的女孩子。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残疾人。我当时也没什么思绪,只是空前兴奋,急切地要追上去,但疾走几步后又觉得不妥,讪讪地退下了。他见了就问我,我竟然也都直说了。
我没想过竟有一天我会被曾经如此不成熟的自己背刺——虽然现在我也不见得有什么成熟的。我只觉得无力。当时的我为何会这么信任地把一切都告诉他?这种喜好,这种——不,我也不知道如何形容,或者说拒绝形容的喜好。不,其实我知道答案。
只有“不正常的人”才有的喜好,也就是被社会所放逐的,无法与普通和理所当然保持一致的喜好。
我感觉自己被完全看穿了,灵魂赤裸地摆在他面前,就像赤裸地摆在上帝面前一样,等待着最终审判。而震怒之日的硫磺与火已经在灼烧我,使我陷入大惊惶了。不正常的人是负罪的,是为了保卫无瑕的社会而必须要被净化的。
“我去洗碗了。”我生硬地转移话题。
他又露出了明媚的笑容,跳到我身前。“没事,后面再洗也可以。”
好近。我还从来没有被这么漂亮的孩子贴得这么近过。
我的呼吸像被顶起来了一样,还在发着颤。我别过脸去,手扣住桌子,不敢碰他。
但他的手却摸上我的下身。我前所未有地颤栗,连忙把他的手按下去。
“你干吗?”我的声音又快又轻,只是让快要压在我身上的他能听清而已。
“放轻松点。你太紧张了。”他语气带着抚慰。
“这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不道德。”
“哪里不道德?”
我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又不是情侣关系。”
“那究竟哪里不道德呢?”
“没有爱作基础的性关系,就是不道德的。”
“那什么样的爱才能作性关系的基础?”
他还没完全贴到我身上,但我已经感受到他的衬衫在若有若无地摩擦我的胸膛。我的身体僵直了,呼吸也变得短促。我怕我的气息喷到他身上。
我不知该作何回答。“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嗯。”
“就是这样。”我没有继续讲下去。我还能说什么呢。难道我要说我们间的感情已经淡到只剩追忆与怀念了吗。难道我要说我们都已经变了太多而彼此陌生了吗。难道我要说曾经的亲密亦是遥不可及了吗。
他狡猾地笑了笑:“那你难道对我没有感觉吗?你下面都这么硬了。”
“对不起。”听他这么直言不讳,我羞耻地想要逃离了,只能胡乱地道歉。“但这不一样。”
我想把他推开,但又怕他没拄拐会摔倒,只能轻轻把他推离一点。衬衫清爽的质感让我感觉指尖像是触电一样。“我先走了。”
“外面风很大。”
的确。窗子还在啪嗒啪嗒地响,混杂着雨敲打玻璃的脆声。
他没有再贴上来,只是轻声问我:“你说这不道德,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你能接受吗?你想要吗?”
“什么意思?”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但道德本来就是由个人来承认的。”
“你认为,你恪守的道德,为我和你带来幸福了吗?”
“我又不是义人。”
“那你所奉的诫,又是哪个神定下的呢?”
社会。祂是社会。
祂怎么会只是社会呢。
那祂就是传统。
祂怎么又会只是传统呢。
他什么时候进攻性这么强了?我的脑子本就是一片浆糊,现在受他这样质问,我根本无力招架。
或许我是不想招架了。
我感觉这个念头非常可怖,但竟是因为它太过流畅、太过正确、太过诱人而可怖。
风雨声大到盖过一切其他声音了。听不到邻居的高压锅声了。一切人造的非人造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屋内的灯光还是有点暗,墙壁也一并是暗的。暗淡的墙壁在回荡我的呼吸。
他抬起左腿残肢,笨拙地摩擦我的阴茎。其实并不算很舒服,但就是这种青涩,让我的肉棒瞬间变得更硬了。
“原来你喜欢这种啊,变态。”依旧温柔,却又带着点调皮的语气让我的身体有点发酥。他拉开我的裤子,我的肉棒一下弹了出来。
“这,这不太好……”这样突然展示我的下体,我本能地想拒绝,但他又把残肢凑上来,隔着裙子慢慢摩挲。
织物的刺激让我越来越敏感。看着长裙包裹的残肢勉强揉动,这种柔弱让我莫名兴奋,又带着一些背德的羞耻。
他突然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停下了摩擦。“裙子都脏了。”他的语气还是柔柔的。他用残肢顶起裙子,上面明显被先走汁染了一块,还带了一点精液。他就这样垫着残肢,用手指细细涂抹裙子上玷的那点精液,然后微微伸出舌头舔了舔。
这一幕简直让我心旌摇曳。随后,他直接脱下了长裙——衬衫下摆不够长,还是能看见三角裤的鼓鼓囊囊,雪白的右腿和残肢一览无余。我立马上移视线,转而看他的脸,仿佛是为了表明自己没有亵渎之心。
他抿了抿嘴唇,露出懊恼的神色,使劲向下扯了一下衬衫,又想把裙子再提起来。“你等等……诶?”
我拉开他的内裤,抓住他细长的肉棒,轻轻把玩。他的神情有些慌乱,但并没有拒绝,只是沉默片刻后,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问:“你能接受这样吗?”
“嗯。”只是因为看到他那种懊恼的神色有些触动而已。
他拨开我的手,向前小跳一步,抓起我的阴茎和他的肉棒贴在一起:“那这样呢?”
他低着头,看不见神情,但他的声音如歌一般颤抖,连同我的心神一颤。
“嗯。”
他一言不发,又是一跳一跳地,去客厅拿了拐杖。或许是金属制的腋拐反射着光泽,在视觉上强化了他的轮廓,拄拐的他身形显得更加纤细。他的步伐不疾不徐,但我羞涩地不敢去细看他,只是看到他脱了外套,只留单薄的白衬衫,过膝袜是长长一带雪白。
老屋子的一切陈设其实都显得没什么光亮,但一身洁白的他太过耀眼,有如幻梦。
像遥远的海天交界处的白鸟,浑身披着晴日的辉光。披着晴日的辉光,与我隔着海与天的遥远。
他站到我身前,张开手,我才看见他还拿了两颗薄荷糖。
“含到嘴里。”他的声音平静,似乎先前的颤抖只是幻觉。我仍有些不真切,只是顺从地撕开其中一颗的包装,丢到嘴里。
“我不方便,喂我。”
我只好再拿起另一颗,撕开包装,小心地喂给他。“那你平时怎么吃糖的?”
“用剪刀。”
我们都含着糖,就这样站着,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燥热的体温,却不说话。灯光暗淡,空气摇曳,风雨喧嚣。
他首先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把我拉到墙边,让我靠在墙上,又用依旧平静的声音说:“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这么做过,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熟练可言,如果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
“原来你一直在想这个啊。”看着他平淡的神情,我却忍俊不禁。“我说怎么突然又变成这样了。”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只是他清秀的脸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在我面前总是很可靠,至少会努力让自己显得很可靠。”
他没回复我,只是耳根泛红。仅剩的右手拢起我和他的肉棒,轻柔撸动,左腿残肢有意无意地蹭着我的腿。我一边喘息着,一边解开他的衬衫纽扣,露出两颗直直挺立着的乳头。我刚搓动他的两颗小葡萄,他就发出一声娇哼。
“疼吗?”
“继续,用力一点。”我加了些力,他的眼中似乎就泛起了水花,但又有欲火燃烧。
“嗯……啊,继续,不要管我。”他咬了咬嘴唇,痛苦的急促呼吸在他的刻意压制下反而像是在娇喘。我减轻力度,又腾出右手撩开他的左半边衬衫,抚摸他的左臂残肢。
“都说了继续了。”他嗔怪地看了我一眼,随后狠狠刮了几下我的龟头,仿佛是在惩罚。突如其来的刺激让我浑身一颤,连腿都绷住了。“变态,这么喜欢摸残肢就摸吧,左手别停。”
我左手故意瞬间发力,他痛呼一声,报复似地用左腿残肢狠狠撞了我一下。他泪汪汪的双眼死死盯着我,其实和他柔软的左腿残肢一样没有什么杀伤力,反而显得更加软糯了。我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我发笑,他生气似地鼓起腮帮,然后突然——
亲了上来——
柔软的触感几乎压倒了其他一切感官。薄荷的甜味更为浓郁了,香气逸散到我的鼻腔里。我的意识似乎跟不上我的身体经验,仿佛只是一瞬,他便放开了我的嘴。
我还沉浸在一瞬窒息的快感中,而他低着头,喘着粗气,右手依旧徐徐揉搓。明明都已经在做性事了,但氛围却泛起某种奇异的暧昧。
就像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我还以为你会伸舌头的。”
“变态。”
我本来在调整呼吸,听他这般回答,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你以前不会这么说。”
“因为你现在比以前变态多了。”
“那也是你导致的。”
他没再回话,只是又抿了抿嘴唇,开始集中玩弄我和他的龟头。我浑身酥麻,不由得轻哼一声,他却又加快了来回刺激的速度。
“刚才是我的初吻。”
他放慢了速度,沉默一会儿又轻声询问:“你讨厌吗?”
“如果我说讨厌呢?”
他深呼吸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我伸手梳理他的发尾。“其实不讨厌。”
“那你还满意吗?”他得寸进尺地问。
“满意。”
他粲然的笑容转瞬即逝,又变回那种平和的浅笑,右手开始抚弄我的马眼。
“其实那也是我的初吻。”
“我以为你这么受欢迎,早就有女朋友了。”
“没有。”他的回答很简短,但手上的速度加快了。
“唔……!再、再快点,我要射出来了……!”我本来就涨得不行了,现在被这样爱抚,不得不中断之前的话题。不想错过一丝欢愉的我,忍不住央求他在我射出来之前给我更多快感。
但是他听到后却停下了。肉棒徒然抽动着,我竭力抑制着自己射精的欲望,痛苦的快感冲刷我的心神,但随后,兴奋就如雪般渐渐消融。被一点点剥夺的感觉让我怅然若失:“为什么……?”
他的眼神如雾一般迷离,似乎也是在竭力克制自己射精。“把衣服脱掉。”
“干嘛?”
“不要弄脏了。”
我脱下衣服后,他才又开始慢慢揉搓我的马眼。消退的快感重新涌上来,并且很快推到了新的高峰。“真的,要射了……”
闻言,他慢慢加快了速度,随后突然松手,又吻了上来。
这次他整个人直接狠狠压上来,我的背直接被摁到冰冷的墙上。炽热的胸膛直接相抵,所呼吸而扩张的胸廓在彼此拮抗。他右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下身生涩地扭动,两根肉棒陷进彼此的小腹中,全方位摩擦。
又是薄荷的香气,但这次我的嘴被蛮横地撬开了,舌头在口腔里肆意搅动。这种口腔被填满的感觉让我不知所措,舌头像打架一样胡乱地缠在一起。我不自觉地用手搂住他的腰身,下身的摩擦随之一紧。他像是想把我往上顶一样,不断挑逗我敏感的上颚,黏膜被一阵阵刺激,我想逃开,但他却像追猎一般死死吻住我。
随着下身一阵激烈的抽动,我飘飘然到达了高潮,连喷上身体的黏腻都有如对极乐的留恋。他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嘴唇,窒息的狂热与迷乱才逐渐随着高潮消退。我们的脸庞仍然凑得很近,彼此细碎的呼吸清晰可闻。
一切声音都被呼吸亲密的合奏盖去了。有如不属此世的幻梦。
不知万物流逝了多久,他轻轻推了一下我。我会意,放开了拥抱。
他扯了一些纸巾,先为我擦去身上的精液,然后再擦拭自己。他的衬衫已经很凌乱了,上面还沾着一些白渍,显得分外诱人。
“你还满意吗?”他的语气慵懒而软糯。
“嗯。很……嗯。”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谢谢。”
他露出满足的神色,拄着拐向后退了一步,身形有些晃荡。我赶紧扶住他:“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他轻轻“嗯”了一声,但没有动。我上前一步,再次抱住他。他松开原本搭在拐杖上的手,同样环上我的身子。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今夜的风尚未止息,仿佛将要流至永恒。
“你可以操我吗。”沉默之后,他突然发问。
“啊?”
“你可以操我吗。”他的语气有种说不清的意味。
我看向他的脸,神情竟然是一种令人钝痛的哀婉的希冀。
“为什么?”
他的嘴唇嚅动了几下,但最终只是说:“没事。”
像遥远的海天交界处的白鸟,浑身披着阴云的苍白。披着阴云的苍白,与我隔着海与天的遥远。
他又勉强笑了一下。“没事,只是刚做完,情绪有些上来了而已。”
“那你真的想让我这么做吗?”
“……你想这么做吗?”
我的灵魂莫名地颤栗。他人的欲望?自我的欲望?还是……对成为他人之欲望对象的欲望?
他急促地呼吸了几下,然后猛地摇摇头,又后退了两步。“对不起,我先去洗澡了。”
“我想。”我再度接受了命运的感召,先于一切思绪脱口而出,随后是奉献与蒙恩的恐惧与觉悟。
他伫立着。噪声太大。我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一直。
他最终走过来,拉起了我的手,搭在他的衣角上。我顺从地抓住他的衣角。拄拐的他走得不快,我就跟着拐杖笃笃的节奏,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后。
他带我进了卧室。他右手撑着腋拐,慢慢蹲下,然后又让左臂残肢架稳腋拐下部,勉强维持平衡后,开始翻找行李箱。
——随后翻出了一根假阳具。
他又翻出一瓶润滑油,把油均匀涂抹到假阳具上,然后站起身来。我看到他的耳垂已经红透了。他转过身来,羞赧地低着头,小声地对我说:“我要先预热一下。”
他脱下内裤,将假阳具慢慢送入到后庭里。他的右手徐徐律动,每一次抽插,他的肉棒都会跟着抖动一下。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已经绯红一片的胸膛起伏愈发明显,拐杖也被残肢夹紧了。我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听着他竭力压制着的娇喘,不禁口干舌燥。
他就这样,这么羞耻又这么坦然地,在我面前,用后庭自慰。
“啊,嗯……已经,哼,可以了。”他拔出了假阳具。虽然竭力要把话说连贯,但每吐一个词还是要被无法克制的喘息打断,让他显出柔弱的色气。
他转身,走到墙边。调整了几次站位后,他用拐杖抵住墙根,俯下身来,右手恰好能直直撑在墙壁上。然后,翘起屁股。
“是这样吗?我不太懂。”
“或许是。”我也不知道。只是他的生疏莫名让我怦然心动。
“那,”他的声音又带上了调笑的意味。“请您享用。”
我红着脸走上前,缓缓插入他的后庭。由于润滑油的作用,我的肉棒很顺畅地滑进去了。但只是插入了一半,他的喘息就已经明显比以前更重了。
“怎么了?”
“没,没事。”他缓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下去。“把我,啊,填满。”
于是我慢慢地把肉棒往里送。终于,肉棒全部插入,他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我开始慢慢抽插,一手扶着他的腰身,一手慢慢撸动他的肉棒。
内壁柔软而紧致的包裹让我的感官前所未有地愉悦,我开始加快抽插的速度。后庭越是紧致,我的肉棒越是坚硬膨大,他似乎开始有些受不了,开始发出浪叫。“啊,嗯,好,好快,太大了,啊啊啊啊啊!”
我贴到他的耳边:“那要慢下来吗?”
“不,不要。”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但还是不愿慢下。于是我接着用力抽插。他的声音几乎要变成受伤的呜咽了,但我竟然没有任何担心,反而有种掌控的兴奋。感觉到自己将要射精了,我加快了抽插的速度,手上的动作也粗暴起来,最终,在他不加抑制的淫叫中,我灌满了他的后庭。
“谢谢。”他喘息着,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了,但那种疲倦而安心的满足感还是让人听着就感到幸福。
随着肉棒的抽搐结束,回味着高潮的余韵,我贴上他的后背,抱住了他。
“不,不要压我,我要,撑不住了。”他的声音哼哼唧唧的,显得很弱气。
我连忙起身,并抽出我的肉棒,引得他又一声闷哼。
他想直起身来,但收回拐杖后,刚一转身,就跌倒在地。
“你没事吧?!”我紧张地想要扶起他。
“别管我!”声音其实还是弱弱的,但那种排斥的语气让我一个激灵,慢慢把手放了下来。
我感觉我的视角又开始失真了,一切都在变得遥远。
或许是我之前就没恢复正常,现在的遥远才是事物的真实,破灭的只是海市蜃楼。
他右手撑着地面,想要改成蹲姿,原本压在身上的拐杖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敲击声。他蹲好后想要再站起,却在腿一阵震颤后又颓倒在地。
茫然地喘息几下,他用平静的声音说:“你先去洗澡吧。如果裤子之类的弄脏了,我也带了男装过来,你先穿我的。”他坐在地上,发丝凌乱,衬衫也皱巴巴的,或许是背光,还显得有些黯淡。
我没动。
“嗯?”他没抬头,只是声音有点闷。
“我……有什么……嗯……能为你做的吗?”
他抬起头,悲哀的目光因遥远而模糊。“那,你就亲我一下吧。”
我单膝跪下,环抱住他,然后吻了上去。我试探着伸出舌头,在轻松地突破他的唇齿后,轻柔地探索他的口腔各处。听到他胸膛的抽动越发明显后,我松开了嘴唇。
他似乎有些呜咽,然后,随着破碎的呼吸,眼泪渗出他的哀伤的眼。
“没事,不用,管我。你没有,做错什么。”
我只能紧紧抱住他。
唯余近乎沉默的呜咽在回荡。
不知何时,雨息风止。
第二天早晨,我往窗外望去,地面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昨晚之后,我们洗了澡,谁也没有再提之前的事,只是东聊西聊地扯了许多。他给我分享近期旅游碰到的趣事,我也给他讲讲学校的事情,还向彼此丢了一堆B站收藏的抽象视频,我和他都笑得乐不可支。
他简单煮了两碗鸡蛋面当早餐。我们又聊回之前高中时的学校食堂了。
吃完后,我正洗着碗,他问我:“你今早回去吗?”
我回答:“如果风不大就回去。”
洗完碗后,我背起双肩包,准备出门。但又想起昨天还买了面包,便拿出来问他:“你要留着吃吗?”
“不用,我还怕我买的面吃不完,到时候走了又要扔掉。”
于是我就向楼下走去。
刚一开楼门,我就觉得一阵横风卷住我的脚,我之前还从未知道风还可以如此难缠。但我向前走几步,虽然需要额外克服一些阻力,但还是可以正常行动的。
毕竟是市区,经过那么多高楼大厦阻隔,大风也被削弱得这般驯顺了。仅仅过了一晚便可以正常出门,吃东西也完全不成问题。大风的狂欢,经过社交媒体数日的渲染,也不过是一夜的幻梦。
仅此一夜而已啊。一切又重归正常的轨迹上了。
“怎么样?”他问我。
“还行,我准备回去了。”
我们沉默地并立。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你之后打算怎么样?”
“什么之后打算怎么样。”
“嗯……比如,玩完北京后,你打算干什么?”
“嗯……那就去东北看看?”
“这时候又没有雪。”
“没关系,可以看看风土人情。”
“你还接着旅游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这学期也还在休学。”
我忽地有点嫉妒他。大风结束了,而他仍然游离在社会时钟之外。课程、作业、竞赛、实习、同辈压力、养家糊口,一切都与他无关。虽然这一切其实都是虚无的。挂壁大神到处都有,他们的生活未尝不快乐。只是,我已经无法放弃这一切了。
一路走到这一步,即便再如何压抑,再如何痛苦,我已无法再轻易背离社会的价值,即便一切都在不可挽回地贬值。祂的目光永远凝视着我,借着祂的目光,我才能确证自己的意义。
只有灾难才能拯救我。
我立马为我的嫉妒感到绞痛的内疚。我想起他近乎沉默的呜咽,高高鼓起的胸膛要把贴在他胸前的我压扁。
但灾难或许确实要来了,终止一切竞争的灾难。但它的代价或许是毁伤社会。
我长吁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未来可能的寒冬,随后迈下台阶。刚走出几步路,我又忍不住回头。
没有人给他挡风后,他似乎站得有些勉强。他现在低着头,右手死死撑住左边的单拐,风衣猎猎作响,发丝随风飞扬。
羽翼飘摇。
我忍不住问他:“你要来我们学校逛逛吗?”
“嗯?”
“我今天没什么事,可以陪你在学校逛逛,中午就在学校吃。虽然我们学校不是景区,没什么好逛的。”
“可以啊。”
“这风没问题吗?”
“没问题。”
我看着他原地适应了一下风力,然后逐级而下,大跨步来到我身旁。
“我们走吧。”
我没回答,只是怔怔地望着细如白雪的嫩叶被风吹上高天,唯有簌簌声为它们送别。
阳春无不长成。可是,可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下一句偏偏是,“草木群类随大风起”呢?
人生居天壤间,忽如飞鸟栖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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