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再也没有会爱我的人，除了我的哥哥。

*

高二最后一门期末考试结束，安然收拾好文具，站起身。一身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穿在他瘦弱而白净的身躯上，站姿笔挺，让人想到游走在湖面上的天鹅。

推动桌椅的喧闹声不绝于耳，安然有些吃力地抬起装满课本的书桌，还没挪动几步，便感觉手臂有些支撑不住，轻轻呼气，才打算再次尝试，却见手里的课桌被另一人抬起。

安然抬头看去，那是一个笑容阳光而温和的少年。

“谢谢。”

“没事，知道你力气小。”

抿了抿嘴，安然对他露出歉意的笑容。

少年顿时一阵窘迫，慌忙别过脑袋。他感觉脸上一阵燥热。

在班级上，安然总是一副安静淡漠的模样，与其他男生的形象格格不入，但那白净而柔和的面容，反而令他更加引人注目。

不像男生，更像女生。但，他比女生还要可爱。

十七八岁的青春期，本就是荷尔蒙躁动的阶段，他只觉得自己无缘无故想要接近安然。

纵使明知安然是男生。

班主任说完暑假注意事项后，宣布放学，学生们欢呼起来，暑期作业已经在期末考试之前布置完成。

在下午最后一门考试之前，不少学生已经将中午收拾好的行李箱推到教室外边，这样便不需要再回宿舍收拾。

安然是走读生，只需要如往日一般，背上书包回家。男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要不要打完球再回去，晚上去不去网吧通宵。

因为他不住宿，再加上长得不像男生，性格又沉默内敛，所以安然在班上没什么说得上要好的朋友。

而且，安然并非没有察觉到，他们看向自己身体的目光，那转瞬即逝的窥探，并非面对同性时的心态。

坐上公交车，安然将书包放在身前，拉开拉链，在众多课本和试卷中，找到手机，点亮屏幕，是一条来自母亲的微信消息。

「安然，暑假这两个月我和你爸都要出差，你去你哥那暂时住一下，我和他说过了，衣服我给你收拾好放在你房间。还有，我给你哥转了三万块钱，他如果不收，你把行李箱里的现金拿给他……」

「好」

一直都是如此。

车上挤满了相同颜色的校服，如果不是离校时间早，恐怕不会有位置坐。

期末考试结束，暑假开始，解放的感觉，使车上洋溢青春氛围。

安然看向窗外，车辆行进的声音嗡嗡作响，绿化带和街边的各种商铺往后退。

所谓的哥哥，安然并没有见过几次，微信好友也是母亲转推过来的。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安然是母亲改嫁后才出生的，对于那个同母异父的哥哥，目前只知道他的名字叫路行川。

对于哥哥的长相，安然记忆有些模糊，但依稀记得，是个挺好的人。

在安然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少年偶尔会过来与他一起玩，只是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原来那个男生是他哥哥。

后来渐渐的，不知什么缘故，安然再也没见过他来自己家。

至于母亲的上一段婚姻，她没有说，安然也没有过问。

高一寒假，安然收到一个名叫路行川的微信好友申请，才知道母亲想要让兄弟二人关系变好。

尽管如此，二人加上了微信，但因为多年未见，且没有共同话题，所以在打了声招呼后，便再也没有联系。

安然是性格淡漠的人，如果是兄弟的话，那么哥哥也应该差不多。从联系人中往下翻找了一阵，才看见那个以富士山作为头像的路行川。

“……”

车辆距离到家还有一段时间，安然抿了抿嘴，犹豫过后还是询问。

「哥，妈让我去你那住一阵。」

「她和我说过了，我把定位发给你，知道怎么坐地铁吗？」

安然才在输入框打了一个知字，定位便已经发送过来，删掉后，换了一个语句。

「嗯嗯，好的。」

看定位是在大学城附近，安然转到地图APP，详细地址似乎是一栋居民楼，路行川应该是在那里租房住。

安然似乎记得，路行川比他大四岁，那么现在哥哥就是二十二岁，应该是即将大学毕业了。

还有些话想问，但安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像是两个陌生人，只是因为有共同的母亲，身上流淌着一半相似的血液。

仅是如此。

回到家，安然没有换下校服便瘫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母亲不在，父亲也常年在外工作，那么这个家只剩他一个人。

明明安然是高中生，父母却对他的成绩不管不顾，不论考得多好，都不会如寻常人家的父母那般开心。

至于考差了，安然自认为还沦落不到那个地步。

毕竟，对于安然来说，在学校和家里，除了学习、阅读课外书或者杂志，他便没有什么其他娱乐活动。

日复一日的，累了便洗澡睡觉，醒来又是上学的新的一天。

然而，明天是暑假，安然不用上学，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比起在家里，他觉得学校似乎还更好一些。

尽管有做不完的试卷，但至少偶尔还会有人与安然说话，课间那些无关紧要的闲聊，是他为数不多能笑出来的时候。

这么想着，尽管肚子有些饿，安然却感觉脑袋昏沉沉的，再看了一眼手机，路行川没有继续回复，母亲也没有其他叮嘱。

于是，脱下鞋袜，打开空调，安然拉上被子便闭上眼睛。

不想吃饭，也不想洗澡，衣服也不想换。

倦意很快袭来，安然闻着被子上残留的沐浴乳的气味，陷入睡梦。

或许是即将重逢多年未年的哥哥，安然记起来一件年幼时的荒唐事。

在外婆家的夏日，那个蝉鸣的午后。

六岁的安然，被堂姐以输了游戏为由，不得不穿上她陈放在家里衣柜的小裙子。

那时他本就长得偏向女孩，外婆看了也没有呵斥，看见安然从外面跑回来，反而笑说多了一个外孙女。

当年，路行川十岁，堂姐十二岁，与比自己大的孩子玩，自然是年纪小的输。

在一起玩丢手绢、老鹰抓小鸡、捉迷藏，一直输掉的人，需要亲对方一下。

安然按住路行川的肩膀，在堂姐的怂恿下，往男孩的嘴唇轻轻一啄。

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时安然的初吻，如果不出意外，那应该也是路行川的初吻。

一切都是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堂姐的问题。

这么想，暑假期间，即将和哥哥住在一起，安然更觉尴尬。

本已经忘记了，却因为梦的缘故，回忆的一清二楚。

醒来时，安然只觉身体饿得虚浮，掀开被子，关掉空调，他想要去厨房找些吃的。

然而，在路过衣柜旁的落地镜时，安然却看见自己的头发似乎一夜之间变长了，一直垂落到肩膀，仔细一看，校服是不是有些变大了？

难道只是一晚上不吃饭，就会让人小一圈吗？安然迷迷糊糊地看着镜子里的人，有种奇怪的错觉，好像镜子里的他，明明是他，又不是他。

这时，安然察觉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荡，往那里摸去，柔软得不像话，就像是……女生的乳房？

神经一闪，安然往身下摸去，那虽然很小，但迟早会变大的小鸟，居然凭空消失了！

她身体本就虚弱，又饿了一晚，早上空腹的虚弱状态，在受到惊吓后，安然脑袋一阵眩晕，直直坐倒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屁股酸痛，安然撑起身体，这么剧烈的疼痛，竟然还没让他从梦里醒来吗？随着她的动作，胸前衣服摩擦的触感愈发明显。

应该不至于吧……

偶尔，安然也想过，她如果是个女生，会不会在班里更加合群，母亲对自己的关爱，会不会更多一些，然而，转变的事实摆在面前，她只觉茫然无措。

「你出发了吗？」

夜晚的勿扰模式自动关闭后，尽管仍是静音状态，却会产生震动。安然抬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是哥哥发的消息。

“……”

「没，我突然有事，去不了。」

「怎么了？」

安然盯着对方的发来的话语。

如果是任何其他人，甚至是父母，她都可以说没事。

但不知为何，或许是昨夜的那场梦，在这空旷的家里，她竟然想要找个依靠。

谁都好……

更何况，他是我哥哥，对吧？

「哥，你能过来一趟吗？」

「好。」

没有向他解释原因，然而消息发出后，安然看见，路行川几乎是秒回。

为什么呢？

明明这么多年没见，只是因为我们有血缘关系吗？

如果路行川询问什么，安然还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拒绝。

可对方这样干脆利落的答复，令她没有什么反悔的机会。

难不成，路行川也很想见她吗？

如果母亲没有出差就好了，孩子身体发生这种奇怪的变化，就算她再怎么忙，都应该会抛下工作留在孩子身边吧。

房间里，安然无言看着手机。

明明和谁说都好，怎么偏偏是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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