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他没有等待船只靠岸。他有着一头红褐色长发、身材高挑瘦削。船刚一挨近港口的墙壁，他就愉快地挥了挥手，从船上一步跨下，他那长及四分之三的皮革棕色长外套在他身后鼓荡开来，仿佛他已化身为某种巨鸟。

　　克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在潘朵里亚久留了，他停驻片刻，嗅着空气中夹杂着晚春花香的清新鱼腥味。他在码头附近不远处有座房子，但因为离开太久，他一时竟想不起来，那房子究竟坐落在从港口呈扇形散开的哪条街道上。

　　“我们会把您的行李送到府上，克兰先生。”船长在他身后喊道，这位精研法师立刻想起了那栋窄窄的、刷着白灰的房子，以及它矗立的位置。

　　“就这么办。”他回喊道，匆匆奔向矗立在城镇之上、主宰着整个岛屿的潘朵里亚的巨塔。

　　那位头发火红、面容严峻的船长凝视着法师离去的背影，脸上刻满了担忧。这一次，克兰没有给潘朵里亚带来任何新学生，从他匆忙的样子来看，这显然不是一次美好归乡之旅。他偷偷瞥了一眼正在船头收拾行装的天候师，但心里清楚，最好别指望从他那儿探听到任何潘朵里亚的事务。这帮法师，一个个都跟穿一条裤子的贼似的，嘴巴严得很。

　　他回头望向码头，克兰早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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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维厄斯・格林那双从不眨眼的灰蓝色眼睛礼貌地注视着克兰，没有流露出丝毫急于听到这位觅法客消息的不耐烦。而克兰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一个橙色的光斑方块里，那光是透过房间四周镶铅的窗格，投射在大魔导师办公室的地板上的。他比大魔导师高出一个头，但在穿着考究赤褐色斗篷、手持法杖的完美无瑕的火之法师身边，却显得邋遢多了。在一个角落里，永远忠诚的卷轴管理员，塞雅努斯・杰瑟伦，正静静地看着这对奇怪的组合，心中暗自打赌谁会先眨眼。

　　“你有消息。”戴维厄斯若无其事地说着，缩短了自己与那位法师之间的距离。

　　“正是，大魔导师。”克兰几乎没怎么点头地回应道。

　　“有话就快说，伙计！”塞雅努斯不耐烦地厉声道。

　　克兰夸张地张开双臂，浅浅地鞠了一躬。“我从查利斯来。我本是去那儿为潘朵里亚招揽两个有潜力的新生；其中一个尤其出色，是位贵族之子。”

　　“是的，是的，”卷轴管理员催促道。

　　戴维厄斯用手势制止了他，并对着这位才华横溢的精研法师挤出一个微笑，示意他继续。

　　“我失败了，”克兰简单地说，“事实上，我差点丢了性命。”

　　“发生了什么？”大魔导师轻声问道。

　　“那个男孩被谋杀了。我相信是刺客干的，真是太可惜了。”克兰用紧绷的声音说，“另一个，一个平民，已经完全失踪了，但无论如何，查利斯与东方之间的一切往来，都已断绝。”

　　“我们没听说过这事。”塞雅努斯谨慎地说。

　　“西格尔·费里斯当时在场，及时把我送走了，”克兰解释道，“未来几周都不会有别的船过来。”

　　大魔导师越过肩膀，望向他的卷轴管理员，脸上刻着一个疑问。

　　“西格尔·费里斯是个天候师，我们的人。”塞雅努斯低语道。

　　“啊，我明白了，”戴维厄斯点了点头，然后，考虑着重点，他更坚定地说，“看来，巨轮开始转动了。”

　　“可以这么说，那些企图抓我的人，穿着泽瑟斯的号衣。”克兰苦涩地说。

　　“听起来你经历了一场不小的冒险，”大魔导师用一种与他眼神不符的友好语气说，“当然，那两个失踪学生的中介费，还是会付给你的。”

　　卷轴管理员在他身后咳了一声，但还没等他开口，克兰就低吼道：“中介费见鬼去吧，我们已身处战争之中了，先生。”

　　“确实如此。”戴维厄斯同意道，“塞雅努斯，召集魔导教团成员——至少是核心圈子的。”

　　“那关于……？”卷轴管理员开口道，他看起来有点鬼祟。

　　“和以前一样，暂时排除那些与此事有牵连的人。”大魔导师回答道，他知道塞雅努斯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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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克辛·杜贾里德怒火中烧。她已得到消息，大魔导师召集了一次战争会议。但尽管她已是水系学院最资深的成员，却未被邀请。

　　不出所料，唯一在场的女性，是大魔导师那个“安全的”朋友，露西·格雷斯顿。就连那个阴郁寡语的德尼斯特都被邀请了，尽管戈尔特的缺席让她怒气稍歇，但那说明不了什么——戈特本就远行在外，否则必然也会位列其中。不，事情从来没那么简单。很明显，他们起了疑心，或许是怀疑她。这很令人担忧。

　　“我必须采取措施了。”她自言自语道。

　　“您说什么，老师？”蕾切尔·德万杰斯特问道。

　　玛克辛审视着她的学徒，掂量着她的价值。“告诉我，我的姑娘，你对我和我们的事业，究竟有多忠诚？”她用蜘蛛般的语调，对她那穿着蓝色法袍、紧张不安的小小飞蝇说道，在话语间盘下网罗。

　　“事业？”蕾切尔咽了下口水。

　　“现在是见真章的时刻了，”玛克辛凶狠地说，“这帮老顽固统治潘朵里亚太久了。”

　　“您想让我做什么？”蕾切尔轻声说道。

　　“我无法去探查这次会议，躲藏不及，我自己的天赋会出卖我。再说，如果我被抓到……”玛克辛让这句话悬在空中，“但你不同，你是一个好奇的行法匠，背景也很好。”

　　蕾切尔想到了她因这种闯入而可能面临的可怕惩罚，但他们胜利后的回报将是值得的。玛克辛说得对，大局已定，是时候改变了。“我去做。”她屏息，郑重说道。

　　“很好。”玛克辛话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微笑。

　　有那么一刻，她想过是否要将真相对年轻的学徒全盘托出，眼下的时局已是波诡云谲，前路更是危机四伏。更何况，这盘棋的赌注，是整个世界悬于一线的命运。玛克辛决定暂时先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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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维厄斯俯视着桌旁他知道可以信任的少数几位魔导教团成员。这个认知让他心中一阵刺痛，因为他意识到，他刚才随口就把戈尔特和他的老朋友威廉排除在了这个圈子之外。

　　“我无意为打破常规而道歉，但我希望各位知道，我认为这次集会极不合规矩，”德尼斯特干巴巴地宣布道，“我本不该在此，而还有其他人……”

　　“您的意见已被记录。”卷轴管理员吟诵道。

　　“希望不是字面意义上的记录。”露西·格雷斯顿插嘴道。

　　塞雅努斯·杰瑟伦对她皱起了眉。

　　“确实不是，不会有任何会议记录。至于德尼斯特提出的非常正当的异议，嗯，现在是非常时期，需要非常手段。”大魔导师咳了一声，补充道，“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叛徒。”

　　“那个以某种方式与查利斯有牵扯的人。”费尔插话道，寻求确认。

　　“我们是这么认为的。”戴维厄斯苦涩地说。

　 “现在事情清楚多了，”来自廷泊尔的灰袍法师加雷斯·帕门特用试探的语气说，“我还在想戈尔特和威廉在这群人里哪儿去了；我看到这儿没有一个与查利斯有关的人。”

　　他是个从外表看年纪与费尔相仿的男人，身材健壮，留着一头金色短发。他精通气与水两系魔法的成就，让他地位颇高。

　　“有意思的是，你没有评论玛克辛的缺席，她毕竟是我们首席的水系法师，”露西说，眼中闪烁着光芒，“而且众所周知，在来这里之前，她和她母亲就住在查利斯。”

　　加雷斯张开嘴想说话，却被大魔导师的一个手势制止了。

　　“我们现在先别讨论性别政治和改革议程了。”大魔导师流露出他的不耐烦，“我们必须假定我们有一个叛徒，并据此行事。”

　　“同意。”几个声音附和道。

　　“那这头野兽又当如何？”德尼斯特补充道。

　　“哪一头？有好几头呢。”塞雅努斯回答道。

　　费尔坐直了身子，狠狠地瞪了卷轴管理员一眼。

　　“我们已经谈过‘蠕虫’，那个背信弃义者；你的意思是指威胁我们年轻的德·莱西的‘渡鸦’，还是另一个？”戴维厄斯叹了口气。

　　“我指的是西方的‘狼’，但既然你提到了，那只乌鸦又有什么新消息？”德尼斯特用坚定的声音说。

　　当这个智者的核心圈子在商议时，在他们上方的门外，蕾切尔·德万杰斯特正岌岌可危地平衡在一根横梁上，在一个天窗处偷听。作为一名行法匠，她现在可以进入潘朵里亚的主要建筑，包括大魔导师办公的巴比肯塔。她端着一个茶点托盘，骗过了门口两名警惕的行法匠。两人都没觉得一名同级做这种事有什么奇怪的，尤其当她是个女人的时候。之后，她就靠着自己娇小的身形，藏身于那根宽大的横梁上，并祈祷别被察觉。

　　如果被抓到，她大可以耸耸肩，把这当成一个恶作剧。她现在很清楚，为什么玛克辛不能亲自来做。即便那位水系法师能混过门口，那也很可疑，里面的魔导教团成员也会感应到她的力量。

　　而玛克辛将会发现，这次会议上泄露出的信息，非常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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