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濛的天空下，陽光像是掙扎著從雲層中擠出的一縷微光，穿透骯髒的玻璃窗，灑落在牆上一張泛黃的年曆上——710年八月六日。

唐禮澤坐在床沿，伸展著宛如山丘般壯實的身軀。他高大魁梧的身形，幾乎要將這間僅有一床一櫃的侷促套房撐破。黑髮亂翹，額前凌亂的髮絲遮不住左眉上一道陳舊的疤痕，為那張剛毅的臉龐添了幾分兇悍。

他伸手抓起床頭櫃上僅剩的一個麵包，三兩口吞下，隨即熟練地穿戴老舊但厚實的鎧甲。皮帶一圈圈扣緊，護肩與護胸的金屬交錯，發出清脆的鏗鏘聲。最後，他順手抄起靠牆的巨劍。那與他身高等長的武器，在他手中卻輕如無物。

他望向門外的晨光，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胸口彷彿有一團火在燃燒，讓他握著劍柄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今天一定要找到一支能長久合作的隊伍……」他低聲自語，「老是跟那種湊數的傢伙混在一起，不但賺不到幾個銅幣，還差點送命……再這樣下去，連藥水都買不起了！」

走出宿舍區，唐禮澤踏上覆滿霜霧的灰白街道。俄凍星城正如其名，是一座終年被寒霧籠罩的城市，或許只有像他這樣的傭兵，體內奔騰的熱血才能抵禦這份刺骨寒意。

他的身影在市集中格外醒目，不只因為那柄駭人的巨劍，更因為那毫不吝嗇的爽朗笑容與招呼聲。

「早啊，芙蕾阿姨！妳的蘋果今天看起來特別紅喔！」

「別逗我了，臭小子！」攤販矮人老太太笑罵著，拍了他一掌。

遠處的金屬敲擊聲停了下來，一名滿臉鬍鬚、身材敦實的矮人鐵匠從鐵砧後探出頭來，瞪著他。

「喂！臭小子，又要去玩命啦？我聽說最近城外的『異狼』又出沒了，還越來越兇。你那張F級傭兵牌子，可嚇不跑牠們。」

唐禮澤咧嘴一笑，舉起巨劍：「哈哈哈，放心啦大叔！我這副身子骨耐打得很！再說了，怎麼變強？當然是拿牠們來鍛鍊『強化術』啊！」

「強化術個頭啦。」鐵匠哼了一聲，搖頭不語。「蠻力是有用，但你這打法遲早會踢到鐵板。去藥鋪看看，至少備瓶像樣的止血劑吧。」

唐禮澤向他揮揮手，穿過市場，轉進一條熟悉的小巷。很快，他來到一家飄著草藥香氣的石砌小店。

精靈藥師艾琳娜正彎腰整理下層藥架，銀綠色的長髮在晨光中閃著微光，身影清瘦而優雅。

聽見腳步聲，她抬起頭，眉眼帶笑。「小禮澤，又要出任務啦？你這副高高興興的模樣，根本不像是要去和魔物拼命的傭兵。」

唐禮澤撓了撓後腦，靦腆地笑道：「對啊！現在要去酒館呢。有沒有什麼機會能加入固定隊伍？這樣賺的錢至少能讓我吃飽吧？」

艾琳娜輕嘆一口氣，從櫃台後取出一瓶淡紅色藥劑遞給他。

「這樣下去，藥水我得給你打折了。拿去吧，這瓶止血劑算我送的。」她頓了頓，語氣轉為正經，「不過剛好有消息。聽說最近公會接到幾個『高塔』周邊的探索任務，報酬很高，不過只開給C級以上的隊伍。想要的話要趕快過去，不然名額可能被搶光唷。」

「高塔？」唐禮澤眼睛一亮，幾乎立刻轉身，扛起巨劍準備衝出門。

「謝啦艾琳娜姐！我欠妳一次！」

「你欠我的次數早就超過十次了……」艾琳娜搖搖頭，看著他那總是奮不顧身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擔憂與無奈。

推開『俄龍傭兵酒館』沉重的橡木門，一股混雜著烤肉香與麥酒甜味的熱浪撲面而來。這酒館不僅是傭兵們休憩放鬆的地方，更是他們賴以維生的心臟。吧台對面立著一面巨大的黑木任務板，上面按照危險程度劃分出不同等級的任務區域，從F級的雜務到A級的魔物討伐，應有盡有。這面牆，決定了俄凍星城裡每一個傭兵的收入與命運。

此刻，任務板前擠滿了人。有人踮著腳，努力閱讀釘在高處的懸賞單；有人三三兩兩地圍在一起，指著描繪八足魔物的羊皮紙低聲商量；還有人豪邁地扯下「哥布林清剿（中階）」的任務單，舉起來大聲喊：「老闆！來杯最好的，預祝凱旋！」周圍立刻響起一片叫好與酒杯碰撞聲。

唐禮澤看著熱鬧的場景，也注意到那個拿著任務單的刀疤大叔——那位曾經與他合作過的D級刺客。對方總是一臉不友善，像把他當工具人。此刻，刀疤大叔抬頭看到他，露出一抹帶諷刺的笑。

「阿唷！這不是那個F級的小蠻牛嗎？來來來，我們缺個坦克，幫我扛啊！」

「嗨！刀疤大叔，我又來啦！這次接了什麼任務啊？」唐禮澤一邊揮手走近，目光落在他身旁的兩名女子——一位紅色長髮、眼神銳利的人類女子，一位紫色短髮、神情緊張的精靈少女。

刀疤大叔刻意把任務單收進懷裡，拍拍他旁邊的椅子：「這次去打哥布林，在洞穴裡，很簡單的任務，要不要跟？」

唐禮澤坐下來，撇撇嘴：「很簡單嗎？大叔，哥布林有時候可得有C級以上的傭兵才好對付呢……」心裡卻在想——又是這種把我當消耗品的眼神。

「別廢話，你看看這兩位美女的階級，有C級啊！怕什麼！」刀疤大叔不耐煩地吼。

紅髮女子抱著弓，不耐煩地倚在櫃檯：「可以快一點嗎？」紫髮少女則縮在她身後，緊張地低著頭。

「是是是。」刀疤大叔猛拍唐禮澤的肩膀，「走啦！」

「嗄、好啦好啦！別拍那麼大力嘛！」他苦笑著站起來，跟上隊伍，最後回望了一眼酒館內的喧鬧，推門走入明亮的街道。

正午時分，四人走出俄凍星城東大門，迎面而來的是刺骨寒風。城門口站著幾名黑蛇幫成員，銳利的眼神像要將每個進出的人看穿。

「每次經過這裡都覺得壓力好大。」唐禮澤低聲道。

「你不是最強肉盾嗎？怕他們幹嘛？」刀疤大叔笑著拍他肩膀。

「哼！要是真打起來，我一定把他們揍飛。」他故作堅強地說。

紅髮女子冷哼：「就憑你？一個F級，連他們小弟都打不過吧。」

「什麼！C級就了不起喔？階級只是數字而已！」

「不然打一架試試？」

「蛤？！來啊！」

「姐…不要這樣…」紫髮少女怯生生地拉住她的衣袖。

紅髮女子沒再說話，眼神卻依舊銳利。一路走到森林邊，夕陽漸沉，洞窟入口處已能聞到哥布林的屍臭味。

「姊…傍晚了，我們是不是該休息？」紫髮少女小聲問。

「不用休息啦！輕輕鬆鬆，對吧，大叔！」唐禮澤插嘴道。

「放心吧，我會保護妳的，小芳。」紅髮女子摸了摸她的頭。

「那就出發啦！」唐禮澤舉起巨劍大喊，聲音在林間迴盪。

「你想引來所有魔物嗎？！」還不等唐禮澤反應，紅髮女子已快如閃電地抓住他的手腕。，雖然力氣不大但這速度就是經過強化術提升過的，靈力的壓迫感遠非自己的「強化術」可比。他嚇得急忙道歉。

「好啦，小蠻牛，你走前面！」刀疤大叔推著他向洞穴走去。

洞窟內滿地破碎武器與衣物，空氣中瀰漫著腐臭。潮濕的岩壁反射著火把的昏黃光芒，將四人的影子拉得歪斜扭曲。

「保持警惕，哥布林喜歡偷襲。」刀疤大叔低聲說，卻似乎在尋找什麼。

轉過一個彎，前方是一間散落著篝火餘燼的石室。

「看來牠們的巢穴在裡面，快！一口氣解決！」

唐禮澤毫不猶豫衝了過去，紅髮女子抽箭射殺了一隻哥布林，其餘的被唐禮澤的巨劍攔腰砍斷。

「小蠻牛！過來一下！」刀疤大叔的聲音從通道那頭傳來。

他跑過去，卻沒注意腳下的陷阱。下一瞬間，厚重的黑鐵木柵欄落下，將他與姊妹倆隔開。

「大叔！這是怎麼回事？！」

刀疤大叔冷笑：「別白費力氣了，這可是黑鐵木做的。你這點力氣，半個鐘頭也別想弄斷。」

紅髮女子臉色一變：「黑蛇幫……你是黑蛇幫的人！」

「沒錯，我只是利用你們清理路上的小怪，順便觸發陷阱。」他的笑容殘忍而冰冷，「小蠻牛，給你個機會——跪下效忠黑蛇幫，我就帶你出去。不然，就和這兩個女人一起，當哥布林的晚餐吧。」

柵欄的另一頭，哥布林那刺耳的嘶吼聲如潮水般湧來。十幾隻手持鏽劍與木棒的戰士哥布林衝出黑暗，綠色皮膚在火光下閃著油膩的光澤，毫不猶豫地撲向紅髮姊妹。

「可惡！」紅髮女子將靈力凝聚全身，反應與速度瞬間提升，一把將小芳拉到身後，短弓飛快地連射數箭。

「姊姊…好…好多…」小芳的聲音顫抖，臉色慘白。

通道內，唐禮澤雙目充血，看著姊妹被圍攻，又望向悠哉離去的刀疤大叔背影，怒火徹底點燃了全身的靈力。

「少瞧不起人了！我才不會對黑蛇幫那種垃圾下跪！而且，我怎麼可能拋下隊友！」

他將全部力量集中在黑鐵木柵欄上，魁梧的身軀肌肉賁張，巨劍發出嗡鳴。

數隻哥布林已將紅髮女子撲倒在地，撕扯著她的衣甲。儘管如此，她仍拼命運轉強化術踢擊，奮力防止自己被徹底壓制。

「姐…不要…求求你…救救姊姊！」小芳緊握柵欄，眼淚奪眶而出。

其中一支哥布林淫笑著慢慢地爬向小芳，將小芳當成玩物一樣戲耍。

「我要殺了你們！」唐禮澤狂吼，巨劍一次又一次猛砍柵欄，震動讓岩壁崩落塵土。忽然，他劈中了柵欄旁的石牆，竟劈出一個通向密室的缺口。

密室裡的角落放著一個已被打開的紅色寶箱，出口的門半掩著。唐禮澤沒時間多想，衝進石室，繞到柵欄另一側，一劍掃飛壓在紅髮女子身上的五隻哥布林，斷肢與腥血四下飛濺。

「來！跟上！」他抓起紅髮女子，又拉著小芳，迅速衝進密室。出口的另一端接通另一條通道，從柵欄縫隙能看到十幾隻哥布林沒有追上，陰影中甚至隱約閃過巨獸哥布林的腳掌。

他們頭也不回地往出口狂奔。

劫後餘生的恐懼與憤怒籠罩著三人，氣氛一片死寂。小芳縮在姊姊懷裡，身體不住地顫抖。

「那個混蛋……他從一開始就在利用我們！」紅髮女子終於開口，聲音因憤怒而沙啞，她緊握的拳頭微微發抖。

「他就是黑蛇幫的人渣，為了寶箱，把我們當成誘餌。」唐禮澤靠著樹壁，聲音低沉。

紅髮姊姊抬起頭，她臉上混著塵土與血污，眼神卻不再冰冷，而是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不，該說謝謝的是我們。如果不是你…」她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咦？妳說什麼？」唐禮澤轉頭，正好對上她因撕裂的衣物而露出的白皙肌膚，臉頓時也紅了。

「看什麼啦！」她一把推開他，連鎧甲都撞得叮噹作響也看見她手上的傷口。

「啊！對不起啦……」他轉過身，脫下外衣遞給她：「這個……給妳。」接著，又從背包裡拿出艾琳娜送的止血劑，「還有這個，能加快傷口止血。」

「哼…謝謝。」她接過後披上身與使用止血劑。

經歷了背叛生死，三人的精神與體力都已耗盡。不知過了多久，紅髮女子輕撫著早已因驚嚇過度而昏睡過去的妹妹，自己也在極度的疲憊中闔上眼。

翌日清晨，紅髮女子睜開眼，轉頭看見唐禮澤正坐在洞口，背對著她們，像守衛一樣注視著外頭的動靜。一夜未闔眼的疲憊，讓他的背影顯得有些沉重。

「你…都沒睡嗎？」她壓低聲音，怕吵醒還在熟睡的小芳。

「咦～妳醒了喔？早安啊～對啊，不過沒關係，我精神還很飽滿。」他轉頭笑著說。

「你都黑眼圈了，真是的……」她皺眉，心底卻有些觸動。

「哈哈～沒事啦！」唐禮澤依舊爽朗地大喊。

「嗯…姐姐早安……」小芳似乎被吵醒，揉著眼睛看著姊姊。

「早安，小芳。睡得好嗎？」紅髮女子低頭微笑。

小芳轉向唐禮澤，甜甜地笑著說：「嘿～大牛？他是這樣叫你嗎？」

「才不是呢～他們叫我小蠻牛。怎麼啦～」他依舊背對著外面回話。

「嗯…我叫陳昱晴，謝謝你昨天救了我們。要不是你，我們可能……」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唐禮澤打斷。

「不用謝啦！這是應該的！哈哈哈！」他雙手叉腰大笑，掩飾心中的喜悅。

「大哥哥～謝謝你！你好帥唷～姊姊一定會喜歡你。」小芳一句話讓陳昱晴瞬間臉紅。

「噓～不要亂說啦…真是的。不過話說，你叫什麼名字呀？」她抿著嘴，目光有些閃躲。

「我叫唐禮澤，認識我的都叫我蠻牛，因為我超級耐打，哈哈哈！」他轉過身，露出開朗的笑容。

氣氛變得輕快起來，三人在清晨的寒風中踏上回城的路。

走到東大門時，唐禮澤笑著說：「嘿～後天再一起接任務唷。」

「嗯，好啊～你的階位別忘了去升一下。我相信你可以的。」陳昱晴的語氣帶著真心的信任。

「好唷～沒問題！」他開心地回應。心裡暗想——和剛認識時比起來，現在的她既自信又貼心，而且，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大哥哥加油～」小芳牽著姊姊的手揮了揮。

姊妹倆轉身離開，唐禮澤也舉手回應，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他才收回視線。

「好了！我要加油！繼續鍛鍊！朝更高的階位去！」他抬頭高喊，聲音嚇得路人紛紛側目。

寒霧依舊籠罩著俄凍星城，但唐禮澤的步伐，比以往更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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