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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断·魔女殇,1

小说: 2025-09-12 13:07 5hhhhh 4270 ℃

雨丝如针,斜斜地钉在青石长街上。

“就是这里?”青衣人收伞,伞尖滴水,在地面晕开一团深色。

“黑店。”独臂汉子咧嘴,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老板娘烧得一手好菜,也收得一手好价钱。”

店很小,只摆得下三张榆木桌子。油灯如豆,光影在斑驳的墙上跳动,像一场沉默的皮影戏。角落里,一个老妪伏案打盹,头发枯白如深秋的芦苇。

独臂汉子重重拍桌。

“上酒!上肉!”

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撞出回音。

老妪不动,仿佛睡死。只有她搭在桌沿的一根手指,极轻微地颤了一下,像风中蛛丝。

青衣人按住了同伴的肩膀。

他目光落在柜台后。

那里挂着一幅绣品。绣的不是花鸟虫鱼,也不是山水美人,而是一张极复杂、极精密的……蛛网。网心空空,却似凝着一滴无形的露,将坠未坠。

“不是酒肉,”青衣人开口,声音平直,没有起伏,“我们要找人。”

帘子一动,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走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着,指节粗大,沾着油污和面灰。脸很平凡,只有一双眼睛,亮得不像话,像两颗埋在灰烬里的寒星。

“找谁?”

“找一根线。”青衣人道。

“线?”

“一根能缝起真相,也能勒断喉咙的线。”

女人笑了,嘴角扯出僵硬的弧度。

“客官说笑,我这里只有擀面杖和菜刀。”

“三年前,京城,‘无头案’。”青衣人缓缓道,“七条人命,现场干净得像水洗过。只在一具尸体的指甲缝里,找到了一截线。一种用特殊手法浸炼过的天蚕丝,柔韧无比,刀剑难断。天下能用这种线杀人于无形的,只有一人。”

空气凝滞。油灯的灯芯“噼啪”爆开一点火星。

女人的手不再擦拭围裙,她慢慢抬起头。

那双眼里的亮光,骤然变得尖锐,不再是星,而是针。

冰冷的、淬过毒的针。

“我听说她已归隐许久。”

“魔女可以归隐,”青衣人盯着她,“但她的手艺,不会。”

寂静蔓延。雨声被隔绝在门外,世界只剩下这方寸之地的对峙。

忽然,女人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悠长,仿佛来自很久很久以前。

“线就是线,”她转身,从针线箩里拈起一枚最普通的绣花针,针鼻上穿着半截红线,“能缝补,也能穿刺。能成全鸳鸯,也能绣出地狱。”

她的手指一动,那针便消失了。

再出现时,已深深钉在青衣人面前的桌面上。针尾的红线,微微颤动。

“告诉雇你们来的人,”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彻骨的倦意,“线已断,网已破。这里的面,还能下锅,这里的刀,只切葱蒜。”

青衣人默然良久,伸手,轻轻拔下那枚针。

针尖冰冷刺骨。

他起身,收伞,推门走入门外绵密的雨幕。

独臂汉子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我们就这么走了?”

“嗯。”

“她是不是……”

“她只是这店里的老板娘。”

门关上,将风雨阻隔。

店内,女人拿起抹布,慢慢擦拭着桌面,擦去那针孔留下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痕迹。

油灯的光,又一次温柔地笼罩下来,将她重新变回那个平凡、疲惫的妇人。

***

地板的吱呀声沉入黑暗,老板娘手中的油灯是唯一活物,在逼仄的石阶上投下跳跃的光晕。

空气粘稠,带着陈年土腥和一丝极淡的、不该有的甜香。

灯盏压低。昏黄的光圈扫过地面。

空的。

铁笼的锁链被齐整削断,断口平滑如镜,绝非人力能及。笼内只剩几截散落的、黯淡无光的丝线,像死去的虫豸。

她蹲下,枯白的手指捻起一根断线。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不是天蚕丝。是爱丽丝的发丝。用特殊药水浸过,韧如精钢,刀剑难伤,是她亲手为那孩子淬炼的防身之物。

如今,断了。

油灯的光在她眼底猛地一跳,那两颗埋在灰烬里的寒星骤然爆出冷芒,不再是星,是重见天日的冰棱,锐利,刺骨。

她转身,裙裾带起尘埃,步上石阶的动作无声却迅疾,不再是那个步履蹒跚的老板娘。

江湖?归隐?

绣花针救不了人,温热的饭菜也留不住人。

有些线,一旦断了,就必须用血来重新接续。

她掠出后门,雨气扑面。长街空寂,只留下两行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掉的脚印,延伸向镇外的黑暗。

她的身影融入夜雨,轻得像一道烟,快得像一缕风。

踪迹指向镇外荒废的河神庙。门扉半掩,里面没有光,只有更浓重的黑暗和……一股新鲜的,甜腥的血气。

她的心沉了下去。

推开门。

油灯举起,光晕推开一小片黑暗。

两具尸体倒卧在残破的神龛前。正是方才离店的那两人。青衣人的伞掉在手边,伞骨断裂。独臂汉子的独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颈上一道细密的血线,正缓缓渗出血珠。

不是她的线。

伤口太窄,太深,太快。是剑。

一柄极薄、极快的剑。

而在他们冰冷的额头上,各放着一枚小小的、用最普通红线绣成的十字菱花——那是她当年杀人的标记,是“线之魔女”留给世间的恐惧。

她的标记,出现在她刚刚想要追踪、却已被人灭口的人身上。

冰冷的战栗顺着脊柱爬升。

她认得这剑法。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的剑,能快到让她甚至来不及感知,快到杀了人,还有闲暇留下这种嘲讽的标记。

脚步声。

很轻,却稳定,从庙外传来,踏着潮湿的泥地,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她的血似乎瞬间冻结。

猛地回头。

油灯的光晕颤抖着,勉强照亮庙门。

一个身影倚在破旧的门框上,身形高挑,裹在漆黑的斗篷里,雨水顺着她的轮廓滑落。看不见面容,只有斗篷下摆露出一双沾泥的靴尖,和一截苍白修长、握着剑柄的手。那剑,窄,薄,在黑暗中隐泛幽光。

没有杀气,没有呼吸声,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早已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等了千年。

一个她以为早已摆脱的噩梦。一个她带着爱丽丝藏匿市井、甘愿锈钝了双手也要躲避的人。

不死魔女。

或者说……代号“不死”的剑客。

她的声音传来,低沉,平滑,带着一丝非人的冰冷,像金属刮过冰面:

“你的手艺生锈了,师姐。”

油灯的光,在她手中剧烈地摇晃起来。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如同躁动不安的江湖,随着那孩子的消失,随着这个人的重现,轰然撕破了所有平静的假象。

***

油灯的光晕在破庙中剧烈摇晃,将两个女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扭曲、拉长,如同蛰伏的凶兽。

蕾雅手指仍捻着那根断发,声音低哑,却淬着冰:“琳。你果然还是找到了。”

琳倚着门框,斗篷下的身形未动分毫,只有那柄薄剑的幽光微闪:“你能藏她一时,藏不了一世。师姐,你总是那么……自作聪明。” 那声“师姐”叫得轻柔,却带着剧毒的嘲讽。

“把她交出来。”蕾雅的声音陡然锐利,空气中似有无形的丝线绷紧。

琳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嗤笑:“这话,该我说。你以为是我带走了她?看看这现场,”她苍白的剑尖微抬,指向地上冰冷的尸体,“我的剑,杀人从不用第二下,更不会……留下这种拙劣的标记。”

线之魔女的目光再次落到尸体额头的红线十字菱花上。那确实是她的独门标记,但绣得略显急促,边缘甚至有些松散——一种几近拙劣的模仿。

蕾雅瞳孔微缩:“不是你?”

琳终于动了,她缓缓走入庙内,靴子踩过积着浅水的地面,无声无息。油灯的光照亮她斗篷下半张苍白的脸,下颌线条锐利,唇色极淡:“我若找到她,第一件事是杀了你,第二件事是带她走。而不是在这里,陪你玩这种猜谜游戏。”她的目光扫过空荡的庙宇,最终落在铁笼断锁上,“你把她藏在笼子里?呵……真是你的风格,得不到,就锁起来。每夜同床共枕?听着都令人作呕。”

蕾雅脸上肌肉抽动一下:“总好过你!得不到,就要毁掉!琳,你心里只有毁灭!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琳脚步停住,离她仅三步之遥。这个距离,剑与线,都能瞬间致命。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寒冷:“爱?你把她像金丝雀一样关在地底,就是爱?我宁愿她碎在我剑下,也好过在你那令人窒息的‘爱’里枯萎!”她顿了顿,语气里渗入一丝不易察觉的……空洞。

四目相对,空气中噼啪作响的,是积年的恨意、妒忌,以及此刻同样焦灼的恐慌。她们是宿敌,是魔教并蒂而生的毒花,却因同一个女人的消失,被强行拧入了同一条线索。

蕾雅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翻涌的杀意,她蹲下身,油灯凑近青衣人的尸体:“……不是你的剑,也不是我的线。那会是谁?”

琳也俯身,苍白的手指掠过独臂汉子颈上那道细微的剑伤。

“剑很快,但力道控制稍欠火候。模仿我的剑法,却只得其形。”她的指尖移到那枚红线十字菱花上,轻轻一捻,拈起一点极细微的、几不可见的灰色粉末。

她将指尖凑近鼻尖,微微一嗅:“灰烬……掺了硫磺和硝石的味道。”

蕾雅猛地扯开青衣人的衣襟。在他心口处,并非剑伤,而是一个焦黑色的、扭曲的掌印,皮肤下的骨头似乎都已碎裂。

琳惊叫道:“‘焦心掌’……是灰老大下的手!”

两人同时抬头,目光再次撞在一起,之前的杀意未消,却瞬间浸入了更深的寒意。

琳缓缓站直身体,声音低沉下去:“灰老大……那个当年像苍蝇一样围着爱丽丝打转、被我们联手打断三条腿的废物?他居然没死?”

蕾雅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当年追求爱丽丝不成,放话要让她后悔……他恨我们,更恨爱丽丝。如果他带走了她……”她不敢再说下去。

破庙里陷入死寂。雨声重新变得清晰。

共同的、巨大的恐惧,暂时压倒了她们之间不死不休的仇怨。

琳收剑归鞘,发出一声清脆的扣响:“看来,我们有了一个共同的、必须要找到的敌人。”她看向线之魔女,眼神复杂,既有冰冷的敌意,也有迫不得已的决断,“在他把爱丽丝撕碎之前。”

蕾雅慢慢站起身,油灯的光照着她晦明不定的脸。她将那枚带着灰烬的绣花针紧紧攥入掌心,刺痛感传来:“走。我知道灰老大的巢穴大概在哪个方向。”

她没有说合作,也没有说休战。

但下一刻,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掠出破庙,融入无边夜雨。

仇恨的丝线并未断裂,只是被迫暂时,拧成了一股。只为追寻那同一个、牵动她们所有疯狂的名字——爱丽丝。

***

庭院深深,夜雨敲打着芭蕉,声声慢。

一盏白灯笼挂在檐下,昏光融融,圈出一方石桌,两把藤椅。桌上几碟小菜,一壶温酒。

灰老大斟酒,动作舒缓,甚至称得上文雅。他脸上的疤痕在柔光下似乎也柔和了些许。

“多年未见,公主风采依旧。”他将白玉酒杯推至爱丽丝面前,酒液微漾,映出她苍白的面容。

爱丽丝微微一笑,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沉静的冰湖。她伸出双手去接杯,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纤细手腕。腕上,一道极细的银环紧贴着皮肤,若不细看,只以为是件别致首饰。唯有微微动作时,方能听见几不可闻的、机簧锁死的轻响。

她指尖触到杯壁,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但当她仰头欲饮时,单薄的肩头却控制不住地掠过一丝微痉,使得酒液晃出几滴,沾湿了她素色的衣襟。

那不是冷。

是身上几处大穴被死死封住的酸麻与无力,像有无数细针在经脉内缓慢游走。她能动,能笑,能言语,却提不起半分内力,挣脱不了那看似轻巧的银环,更挡不住任何伸向她的手。

灰老大的目光落在她湿润的衣襟上,那里布料微透。他笑了笑,伸出手,指尖粗糙,替她轻轻拂去水珠,动作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

爱丽丝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但她脸上的笑容未曾稍减,甚至眼底的冰湖都未曾裂开一丝波纹。她只是微微侧身,似羞还怯,巧妙地让开了他进一步的动作。

“灰爷的酒,还是这般烈。”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听不出半点情绪。

“是公主不胜酒力了。”灰老大收回手,指尖相互摩挲,仿佛在回味刚才那一点点短暂的触感。他并不急迫,反而重新坐回椅中,自斟自饮一杯。

“如此良辰,公主不如再饮一杯?”他再次提议,目光却似有似无地飘向庭院那扇紧闭的月洞门,耳廓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在捕捉雨声之外的什么动静。

爱丽丝顺从地端起酒杯。她脚踝在桌下轻轻相碰,传来同样的金属冰凉感。锁链极短,只容许她小范围移动,如同被精心饲养的金丝雀。

他困住她,点了她的穴道,看似予取予求,却迟迟不真正动她。

他在等。

像蜘蛛守在网心,等待着注定要扑火的飞蛾。

爱丽丝垂下眼睫,掩住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冷光。她小口啜饮着灼热的酒液,温顺得像一只羔羊。

她知道他在等谁。

她也一样在等。

等那线牵魂绕的禁锢,或那冰寒刺骨的毁灭。

雨,下得更急了。

***

夜雨未歇,檐角滴水,敲在青石上,一声,又一声,冷得硌人。

庭院里,横七竖八躺着人。

四十个人。

喉咙或心口,都只有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血还没来得及大量涌出,雨丝便抢先一步,试图将那抹红晕开,却只留下更深的暗痕。

她站在尸堆中间,黑衣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凌厉的线条。手中的剑,窄,薄,幽暗,竟不沾一滴血水,仿佛那些性命并非它所终结。

不死魔女,琳。

她看着灰老大,眼神空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路,清干净了。”她的声音平直,比雨还冷,“人呢?”

灰老大坐在檐下的藤椅上,脸上看不见丝毫惊慌。他甚至笑了笑,拍了拍身旁爱丽丝的肩膀。爱丽丝浑身一颤,单薄的衣衫下,锁链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她脸色煞白,嘴唇被自己咬得没了血色,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琳,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和……阻止。

“琳姑娘好快的剑。”灰老大赞叹,仿佛在欣赏一场表演,“人,就在这儿。但要带走,得按我的规矩。”

琳的视线掠过爱丽丝腕间的银环,以及她强忍颤抖的身躯,那双古井般的眼里,终于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旋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说。”

“简单。”灰老大从桌下抽出一柄刀。刀身狭长,带着一道诡异的弧线,刃口在灯笼光下流淌着一抹幽蓝。“你站着不动,不躲不闪,接我一刀。只要一刀之后你还能站着,人,你立刻带走。”

爱丽丝猛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却被穴道封住,吐不出完整的字句。只有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知道那柄“幽弧”有多快,多毒!那是灰老大压箱底的杀器,刀出,必饮血!

琳却笑了。

她笑得肩膀微颤,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就这?”

她反手,“锵”一声,将那柄杀人不沾血的薄剑,直接插进身旁的青石板地缝里。剑身兀自嗡鸣。

她甚至向前走了两步,毫无防备地站在灰老大面前,微微仰起头,露出线条优美却脆弱的脖颈。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滑落,滴入衣领。

“来,”她笑嘻嘻地,语气轻佻,“看准点。我这脖子,还挺好看的,别砍歪了。”

灰老大眼底掠过一丝惊疑,随即被狠厉取代。他低吼一声,幽弧刀划破雨幕,带起一道鬼魅般的蓝光,真的没有丝毫犹豫,直劈向那截白皙的脖颈!

快!快得几乎超出了视觉能捕捉的极限!

爱丽丝绝望地闭上眼。

“嚓!”

一声极轻微、极清脆的,如同裁纸般的声响。

琳的头颅应声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嗒”一声落在积水中,面朝上,那双空洞的眼睛甚至还眨了一下,脸上竟还带着那抹嬉笑的神情!

无头的身体,却依旧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脖颈断口处,没有喷涌的鲜血,只缓缓渗出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黑色液体,诡异莫名。

死寂。只有雨声。

然后——

那落在水洼里的头颅,嘴唇竟然动了动,发出咯咯的笑声,在寂静的雨夜里令人毛骨悚然:

“一刀……咳咳……接完了。灰老板,该……还人了。”

话音未落,那无头的身躯竟猛地动了起来,一只苍白的手快如闪电,直向藤椅上的爱丽丝抓去!

爱丽丝吓得魂飞魄散,眼看那流淌着黑血的指尖就要触到自己——

咻!

一道极细微的破空声。

一枚普通的绣花针,带着半截红线,疾射而来,“夺”的一声,精准地钉在琳那只苍白的手与爱丽丝之间的桌面上!针尾剧烈颤动,发出嗡嗡的低鸣。

一个身影从院墙阴影中无声掠出,枯白的发丝在雨中飘动,眼中是压抑不住的妒火与冰冷。

线之魔女,蕾雅。

她终究是来了。看到琳硬接一刀,看到她即便身首分离仍要去抓爱丽丝,那积年的怨毒和占有欲瞬间冲垮了理智。

“她……”蕾雅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盯着那诡异依旧站立的无头身躯和水中嬉笑的头颅,“……是我的!”

琳的头颅在水中转了转,嬉笑的表情慢慢褪去,那双空洞的眼睛望向蕾雅,只剩下纯粹的、令人冻结的杀意。

“哦?”地上的头颅轻轻发出一个音节。

无头身躯的手,缓缓握住了插在地上的剑柄。

黑色的血,依旧从脖颈断口处,缓慢地,一滴一滴,砸落在积水里。

嗒。

嗒。

雨更冷了。

***

雨更密了,敲打着满院的尸体,也敲打着那枚兀自颤动的绣花针。

蕾雅的手指一捻,三根近乎透明的天蚕丝已无声无息地没入雨中,封死了琳无头身躯可能移动的所有方位。另一只手疾弹,数点寒星破空——是淬了剧毒的绣花针,直取那身躯的心口、丹田、脊椎等数处旧日要害!

一个死人,怎还有要害?

琳的无头身躯动了。不闪不避,任由毒针“噗噗”没入躯体,如同打在朽木之上,连晃都未晃一下。那柄薄剑却已扬起,带着一股决绝的死气,直刺蕾雅咽喉!简单,迅疾,毫无花巧,只有最纯粹的杀意。

蕾雅疾退,双手交错舞动,指尖缠绕的丝线瞬间在身前布下层层叠叠、肉眼难见的罗网。剑尖刺入丝网,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竟被那极柔极韧的丝线层层阻滞。丝线深深勒入剑身,几乎要将它绞断。

琳的剑势一滞。

就在这瞬间,那落在水洼里的头颅竟又发出笑声,带着嘲弄:

“师姐……你的线,还是这么缠人。”

无头身躯手腕猛地一旋,一股阴寒内力骤然爆发,硬生生崩开缠绕的丝线!剑光再吐,如毒蛇出洞,点、刺、撩、抹,招招不离蕾雅致命之处。那根本不是活人的剑法,没有防守,没有回气,只有永无止境的、冰冷的进攻。

蕾雅身形飘忽,如雨打芭蕉,在绵密剑影中穿梭。指尖丝线时而为鞭,抽裂空气;时而为盾,格挡剑锋;时而如鬼魅般缠绕而上,试图锁死对手的关节。针影绵绵,却大多落空,或只能钉入那具早已失去生命的躯壳。

她打得憋屈,打得心惊!她的对手没有痛觉,不会力竭,甚至没有头颅都能战斗!这根本不是对决,是在与一个来自幽冥的怪物搏杀!

金铁交鸣声,丝线崩断声,雨水溅落声,混杂在一起。

突然——

那无头身躯猛地收剑后撤,不再进攻。

地上的头颅同时开口,声音里竟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

“别打了。”

蕾雅一怔,攻势稍缓,气息微乱。她警惕地盯着那具不再动作的躯体,又瞥了一眼水中的头颅。

“又想玩什么花样?”

头颅的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看看你身后。”

蕾雅猛地回头——檐下藤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灰老大和爱丽丝的影子?!只有地上几滴尚未被雨水完全冲散的新鲜血迹,和一道拖拽的痕迹通向后院!

中计了!那灰老大竟趁她们生死相搏之时,早已带着人悄无声息地溜了!

“混蛋!”蕾雅气得浑身发抖,狠狠一跺脚,青石地砖瞬间龟裂。她竟被这死人头耍了!

就在她心神激荡、怒意勃发的这一刹那——

嗤!

冰冷的剑锋毫无征兆地再次刺到!快得超越了思绪!直指她雪白的咽喉!

蕾雅骇然惊退,已是慢了半分!她能感到那剑尖的死亡寒意刺透了皮肤!

千钧一发之际,她颈间微光一闪——一层极细密的蝉翼金丝甲堪堪挡住了剑尖!但那股巨大的冲击力仍撞得她喉头一甜,踉跄后退。

缕缕断发,被剑锋削落,混着雨水,缓缓飘下。

只差毫厘!

蕾雅惊魂未定,怒火瞬间燎原!她正要不顾一切催动所有丝线将这该死的尸体撕成碎片——

却见琳的无头身躯,动作骤然僵住。

那断颈处,原本缓缓渗流的黑色粘稠血液,忽然如同沸泉般汹涌而出!不仅仅是脖颈,连同她身上被毒针射中的地方,那些伤口都开始疯狂溢出浓稠的黑水!

那具躯体开始融化。

像一支燃尽的蜡烛,皮肤、肌肉、骨骼……都在飞速消融,化作一滩不断扩大、冒着诡异气泡的漆黑浆液。那柄薄剑“当啷”一声掉落在黑水中,迅速被吞噬。

不过眨眼功夫,原地只剩下一滩不断扩大、散发着硫磺与腐臭气息的黑水,以及几件被腐蚀得破破烂烂的黑色衣物。

那水洼中的头颅,发出一声满足般的、悠长的叹息,嘴角最后那一抹讥诮的笑容彻底凝固,随即也“噗”地一声轻响,化作了一小滩黑水,汇入其中。

雨落纷纷,冲刷着满院狼藉,却冲不散那浓稠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

蕾雅独自站在雨中,看着那滩迅速被雨水稀释却依旧触目惊心的黑水,看着空荡荡的庭院,脸色煞白。

她终于明白。

琳早已死了。

在硬接灰老大那一刀时,她便已动用最后的秘法,将生命与所有力量化作了这片刻的不死执念。撑着她战斗到现在的,根本不是生命,而是对爱丽丝的执念,以及对搅局者的怒火。

现在,执念散尽,她便彻底化为了乌有。

蕾雅猛地握紧拳,指尖刺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痛。

她又被耍了。

被灰老大耍了,也被琳这疯子最后的疯狂耍了!

爱丽丝,又被带去了哪里?

雨,冰冷地浇透她的衣衫,却浇不灭心头那团越烧越旺的、焦灼的火焰。

***

烛火摇曳,将一方小小的密室映得暖融。空气里浮动着一种甜腻的暖香,混着酒气,还有一丝极淡的、女子肌肤特有的温软气息。

这里不再是阴冷的地牢,陈设精致,锦榻软衾,甚至角落还摆着一瓶新折的红梅。只是那腕间与脚踝上的银环仍在,锁链另一端嵌在冰冷的石墙里,长度只够她在这方寸之间活动。

爱丽丝依偎着,像一只找到归宿的雀鸟。她的脸颊埋在那人的颈窝,轻轻蹭着,锁链随着动作发出细碎而清脆的轻响,非但不显囚禁的悲苦,反倒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情致。

抱着她的人,已褪去了那身属于“灰老大”的伪装。面具取下,露出一张姣好却带着几分邪气的脸,眼角微微上挑,唇瓣丰润,此刻正勾着一抹慵懒而满足的笑意。她是千面魔女,鬼猫。指节分明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爱丽丝柔顺的长发。

“总算……”鬼猫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释然的叹息,“只剩下你和我了。”她低头,鼻尖蹭过爱丽丝的发丝,深深吸了一口气,眯起眼,“那些疯子……蕾雅只知道锁着你,琳只想毁了你……她们根本不懂你。”

爱丽丝在她怀里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软糯,带着无尽的依赖:“只有猫姐姐待我最好……以前是,现在也是。”她抬起头,眼眸水汪汪的,倒映着烛光,也倒映着鬼猫沉醉的面容,“我再也不会离开姐姐了。”

鬼猫笑了,指尖滑过她细腻的脸颊,感受着那微微的颤抖,眼底掠过一丝近乎病态的占有欲:“乖。姐姐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你抢走。”所以,这锁链……她抚摸着那冰冷的银环,“还得再委屈我的小爱丽丝一阵子。”

“不委屈,”爱丽丝嫣然一笑,百媚横生,她挣扎着微微起身,够到小几上的酒壶,姿态柔弱却流畅地斟满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双手捧着,递到鬼猫唇边,眼波流转,尽是纯粹的信赖与娇憨,“姐姐为我做了这么多,喝杯酒暖暖身子。”

少女的体香混着酒香袭来,温软的身子几乎完全靠进自己怀里,鬼猫心神一荡,那点仅存的警惕也在这极致的温柔乡里融化殆尽。她就着爱丽丝的手,低头啜饮,目光却一刻也舍不得从怀中人脸上移开。

酒液甘醇,入喉温热。

然而,那温热只持续了一瞬,便骤然化作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猛地在她腹中炸开!

“呃——!”鬼猫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毯子瞬间被酒液浸染。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又猛地抬头看向爱丽丝。

怀中的少女早已退开半步,依旧是那副柔弱无骨的样子,腕间锁链轻响。但她脸上的依赖和娇憨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平静。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惊慌,甚至没有恨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寒。

“你……”鬼猫想抓住她,手指却剧烈颤抖,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她的话堵在那里,一个字也再吐不出。力量如同退潮般从四肢百骸急速流走,视线开始模糊、摇晃。

她看到爱丽丝微微偏着头,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原来……柔软的皮毛下,藏着的不是温顺,而是淬毒的獠牙。

黑暗铺天盖地袭来。

鬼猫的身体重重向前栽倒,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她蜷缩着,最后映入涣散瞳孔的,是爱丽丝那双纤尘不染的绣鞋,和她裙摆上细微的、如同血滴般的刺绣花纹。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灯花。

爱丽丝缓缓蹲下身,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鬼猫再无生息的脸颊,动作轻柔,仿佛情人低语。

“猫姐姐,”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在这寂静的密室里却清晰无比,“你也不知道……”

“……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锁链轻响,她站起身,目光投向密室那唯一的、隐蔽的出口,眼神幽深,仿佛已穿透石壁,望向了更远、更不可测的江湖。

***

密室的门被无声推开。

蕾雅站在门口,枯白的发丝被外面的雨气打湿,几缕粘在脸颊。她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鬼猫,脸色青黑,气息全无,那双风流含情的眼此刻空洞地瞪着天花板。

她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向前一步:“鬼猫?!你——”

话音未落,一个温软馨香的身体猛地扑入她怀中,带着细微的、令人心碎的啜泣声。

“蕾雅姐姐!”爱丽丝将脸深深埋在她胸前,肩膀剧烈颤抖,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委屈,锁链因她的动作发出无助的轻响,“好可怕……猫姐姐她……她突然就……我好怕……”

她哭得梨花带雨,柔弱无骨,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那熟悉的、依赖的姿态,是过去无数个日夜裡,蕾雅最沉迷的毒药。

蕾雅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抚慰她,目光却无法从鬼猫诡异的死状上移开。那绝不是寻常伤势或毒药所能造成的……

就在这心神微分的刹那——

怀中的爱丽丝眼底掠过一丝冰冷彻骨的厉芒!那哭泣的、微微颤抖的右手并指如刀,指尖隐现一抹幽蓝,快如闪电般直刺蕾雅后心要害!无声无息,狠辣绝伦!

这一击,无论是速度、力道还是时机的拿捏,都绝非一个被长期囚禁、武功被制的弱女子所能发出!

但,蕾雅的线更快!

几乎在爱丽丝肩胛微动的同一瞬,数根近乎无形的天蚕丝已从蕾雅袖中激射而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缠上了爱丽丝那只偷袭的手腕,猛地向上一提!

“唔!”爱丽丝闷哼一声,整个人被一股巧劲带得离地而起,手腕被丝线牢牢缚住,吊在了房梁之下。她像一只被蛛网捕获的美丽蝴蝶,兀自轻轻晃荡。

那截欲要行凶的手指,距离蕾雅的后背,仅剩半寸之遥。

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被吊在半空的爱丽丝,脸上的惊恐和泪痕奇迹般地消失了。她眨了眨眼,看着面色铁青的蕾雅,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哎呀,姐姐的反应还是这么快。”她晃了晃被吊起的手腕,锁链垂落,竟未发出丝毫声响——以她的功力,早已能完全控制这些锁链,“人家只是……想跟姐姐开个玩笑嘛。”

蕾雅没有笑。她的目光缓缓从鬼猫的尸体,移到爱丽丝那看似无辜的脸上,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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