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竟有着超乎寻常的冷静，第一时间就卧倒在地上，趁着武装分子朝天开枪的时候，拼命向后匍匐回来，一头扎进了冲来接她的小伟怀里，两个人紧紧抱着，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阿梅，你没事吧？！”

“哥！您疯了？大家都在跑，怎么还往这边来？会死的！”

“你是为我们冲出去的，我不能看着你死！再说，这不是没事儿么！”

阿梅心情复杂，脸上还是泛起嫣红，为了不被发现，连忙把脑袋紧紧埋在小伟的胸膛上。

而听到周围静了，小伟就按住阿梅，自己先抬起头来，前后都看了看。发现刚才一起抓小偷的安保人员，全都和宾客们一样，瑟瑟发抖地抱头卧倒。而那些从天而降的大兵们，则簇拥着一个领头的，拿起大喇叭开始讲话。

“阿梅？咱们慢慢往回爬吧？这儿确实太危险了。他们在那演讲，应该是有啥要求，那就是能沟通的，刚才只是下马威，镇住场子之后，应该不再会乱开枪了。走。”

然而阿梅却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行动上配合小伟，两个人一起蜗牛似的往回蠕动。

小伟这时候注意到，阿梅的手上，竟拎着一大块不知什么东西。随着濒死的冲击渐渐散去，恢复的感官让小伟闻到，那东西飘散出的，竟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他们爬过的土地上，留下了一条暗红的痕迹。

“我把茉茉带回来了。”阿梅主动解释，“她只是晕了，头和心脏都在，您和冯先生可以审问她。如果有机会的话。”

“原来你认识她？”

小伟问完，马上就觉得这时候不适合深究，于是换了个话题：“他们说的什么你能听懂吗？给我大概讲讲？”

到这时，阿梅和小伟总算转移出了足够远的距离，重新回到了人群中，两人便稍微放松了些，但还是和大家一起谨慎地趴着。

阿梅把只剩脑袋和胸腔的茉茉推到一边，深吸了一口气，趴在耳边，轻声对小伟说道：

“他们说，指责这边的将军抢了他们的……嗯……货物，所以搞到了这次会展的具体地点，杀了过来。现在拿我们当人质，要求将军本人出来谈判。二十分钟不来的话，就把我们全都干掉。”

“那就，等吧。”

小伟轻叹一声，姑且算是摆脱了未知带来的恐惧，身体也不再僵硬，稍微放开阿梅一点，换了个松弛的姿势侧躺。

眼看武装分子们没了下一步动作，全场渐渐开始有人说话，周围嗡嗡地嘈杂了起来。而那个领头的仍在原处，端着枪如约等将军来。大约五分钟后，他向前一挥手，士兵们分两列前进过来，鱼贯而入半裸的人群中。

“完了，他们要收手机！”

小伟心里顿时冒出一个相当没心没肺的念头：“相册里存的色图这下全要报销了！”随即连忙摇头：“不对不对，备忘录里的资料才更要紧。还有……啧，我和‘妮娅不吃辣’这几年下来的聊天记录啊……”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小伟亮起屏幕，打算见亲爱的手机最后一面时，妮娅还真发来了消息：“哥们哥们，我起床了！今早突然对fps感兴趣，你教我打枪吃鸡吧！”

“兄弟，你可能不信，我现在就在真人绝地求生现场，正在加载地图：东南亚军阀园区！（笑哭）”

难绷的回信还没发送，带着黑色蒙面的武装人员就来到了跟前，在黑洞洞的枪口协助下，轻松夺走了小伟的手机。小伟不得不举起双手，表明自己没有抗拒的打算，只是没注意到对方来了而已。

“唉，这下好了，全玩儿完！哎，阿梅，你说刚才那段时间，如果谁拿手机报警了，有没有用？”

阿梅十分谨慎，从小伟怀里悄咪咪地抬起头来，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左顾右盼，确认武装分子走远了，才声若游丝地开口道：“我们这种地方，连总统都和将军们有各种勾连，您说有没有用？”

小伟无言以对，但还是不服输似的又说：“早知道就把枪拿来了！毕竟是这种地方，就连我和老冯，来之前都专门到靶场练了半个月！更别说这些腰缠万贯的大佬，手下肯定武器更多！”

“那您的枪呢？”阿梅微笑着问。

“放包里了。”小伟报以尬笑，“包……在房间。”

“那别人也一样。而且，您不会真打算和直升机较量一番吧？”

小伟知道说不过，只能换个话题，把隐约有点发臭了的小偷妹拽过来，先给她打了一剂老冯给的痛乐康，然后掐着下巴，轻轻扇了几个耳光，又掐住人中，收敛着嗓门叫她：

“哎哎哎！活着吗？起床起床！阿梅可说你还活着呢！还有，你们俩是不是认识？到底怎么回事，老实交代！”

被阿梅称为茉茉的小偷姑娘，肉身接了一发火箭弹，被炸得支离破碎，两个胳膊全都剩了一小段。迷晕了老冯的厚奶，也只留下了半只，底下白森森的肋骨挂着血肉和脂肪，残破不全地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幸运的是，她的脑袋还算是基本完整，除了不少头发和小半张脸烧了，其余就只是弄脏了而已。被小伟噼噼啪啪一顿抽，再加上药剂生效，不一会儿就皱起眉头，龇牙咧嘴地睁开了眼睛。

“阿梅……”茉茉本能讲的还是当地语言。

“茉茉，你没入选，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将军的展会地点，至少对外边是保密的才对。还有，你也用中文答话，要让哥听懂。”

“嘶……呜哦哦……”

茉茉遍体伤残，本该痛得失去意识，但药剂让她反而体会到浓烈的性快感，尽管下半身早就不知道飞哪颗树上去了，但还是翻着白眼爽了一波，然后才潮红着脸，喘息着说道：

“来展会上干一天……能拿很多钱……这里很多中国的人，so gullible……哈哈……咳咳……人这么多，怎么可能……keep the secret……”

小伟恍然大悟，脱口而出：“老冯手机里有详细地址！也是啊，这么大规模的展会，指望一点消息都不透出去，太不现实了。估计就是想隔绝闲杂人等，但敌对势力真心要打探，还是没难度的。对了，老冯手机在哪？”

“卖了……卖给不认识的……”

茉茉说着，仰头倒望向不远处的武装分子们，看来正是她这笔小小的无本生意，成了悍匪们杀进展会来的引路明灯。

而在另一端的泳池方向，绝望的形势终于迎来了转机：不输给直升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是一队全副武装的越野摩托车，簇拥着一辆敞篷吉普，迎头撞烂了乐园的简易围栏，怒号着斜停在了水边。

吉普后座上，一位小个子中年男人蹭地站了起来，他穿着一件软塌塌的草绿色短袖军装，帽檐底下是方框的墨镜，皮肤黝黑而沧桑，胸前斜挎着明晃晃的弹链，和手上的自动步枪连在一起。

“波通将军来了！我们有救了！”乐园的无能安保，混在半裸的人质中，大家一齐喧闹起来。

只见波通单手举枪，从车上一跃而下，领着部下们气势汹汹地掠过泳池边，来到小伟和阿梅所在的人群附近，指着对面的不速之客，大声喊道：

“哥丹！你这条被打得到处逃窜的野狗！不是去东边做生意了吗？又跑来我这里干什么？找死的话，我可以去你的老窝，把你和狗腿子全宰了！何必来坏我的好事？！”

随着阿梅在怀里的同步翻译，被称为哥丹的武装头子的回话，也尽入小伟的耳中：

“哈哈！好能说呀！你的展会我碰不得？我的生意你倒是想捣鬼就随便捣鬼是吗？”

哥丹语气怒极，突然举起枪，带着手下齐刷刷地对准了波通。而波通这边自然也以同样的动作相回应，并质问道：

“操！老子什么时候妨碍你的生意了？！”

这一句似乎踩到了地雷，让笃信有这回事的哥丹，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立刻决定不再废话，直接扣动了扳机。双方其他人也立刻跟上，现场瞬间展开了激烈的交火，人群再度陷入混乱，尖叫着四散奔逃。

哥丹那伙人最初开枪时，因为只是示威，枪口都向上，离得近的小伟算是处于死角，反而一点没事。

但现在，他们专要和近处的波通拼杀，小伟就完全是在火线上了，他连忙撂下茉茉，只抱紧阿梅，拼命护着脑袋，打算侧向远离战区。然而两人还没爬出去几步，后面的茉茉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喊：

“她在这里！！阿梅就在这里！！别让她跑……噗呃……”

枪炮无眼，茉茉只喊到一半，就被流弹崩到，整个下颌都被打爆了，白花花的碎牙漫天乱飞，再也说不出话来。

但她这几句本地语言的疾呼，还是让交战的双方都暂时熄了火，从各自的掩体后面探出头来，齐刷刷地注视向阿梅，令她和小伟都不敢再动，只能按照波通的手势，乖乖地站起身来。

“就是她！”哥丹把弹痕累累的帽子一摔，怒吼道：“把她给我！她入选了岛上的最终订单，除了年龄，各项指标都满足最高要求！操！要是把她丢了，美国人会宰了我的！”

波通听了这话，冷笑一声，又看看对面明显更多的伤亡，心里就知道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于是露出一副友好的面容，来到小伟跟前，竟说出一口云南味道的中国话来：

“哈哈哈，实在对不起呀，尊敬的参展商先生。这次性博会被恐怖分子袭击……”波通瞥了一眼哥丹，“实在是我们第一次举办活动，经验还是有点不足啊哈哈哈……”

小伟摆摆手，把颤抖的阿梅搂得更紧了，答道：“道歉的话，还是请将军找个机会，和全体参展客商，正式的说一次吧。现在我只想知道，阿梅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家究竟搞什么名堂？”

“很简单。”

又一声标准的普通话传来，是波通身边一个全副武装的大汉，他摘下面巾，露出一张北方遍地都是的国字脸，下巴蓄着短寸胡子，向小伟解释道：

“这哥丹，原来是北边的小头目，罩他的大佬被专项行动扫灭了，他也没了大部分势力，流窜到东边，做起了人口贩卖的生意。先是往园区拐人，后来专挑年幼健康的女孩、也有男孩，转手到北美去，能赚更多。

这次看来，是说好的货逃进了波通将军的地盘，还当上了展会服务生，害他就要违了美国人的约，所以狗急跳墙，不得不带着仅剩的这点人马，跑来拼这一波。要不是情报泄露给他，估计这会他已经被老美给清算了！”

“哦？这么清楚，那你们还能被人家掌握了位置？而且你一个中国人，在这里又是干嘛的？”

“叫我昊哥吧，只是过来混口饭而已。不过你放心，将军非常看重这次性博会，何况哥丹的实力有限，我们绝不会让他在这里为所欲为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哥丹打又打不过，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沟通，半天也没做出任何有效的行动。就连最唬人的直升机，也在刚才全面交火的时候，被几发单兵火箭筒直接吓跑，不知道躲哪里去了，看来是临时雇的，只赚钱，不玩命。

而波通没有否认昊哥的承诺，摘了墨镜，面带嘲讽地向哥丹提案：

“哥丹！这女娃现在是我的人，伺候的是我的贵宾，不可能还给你啦！如果你小子还想混，就赶紧滚蛋，三天之后，把赔偿金乖乖送来，不然，都用不着我出手，贵宾里不知道哪位的能量，就够让你死透了，明白没有？”

哥丹的部下们明显动摇了，当场就有几个扔下武器，熟练地跪在地上举手投降，其余的也逐步后缩，不约而同地把哥丹本人让到了最前面。见到这大势已去的局面，哥丹仰天长叹，把枪一扔，冷冷地说道：

“你他妈的……拿混不下去威胁我？呵呵，笑话！违了美国人的约……老子已经……没有道可以混啦！！要不然，老子为什么要来你这里鸡蛋碰石头？反正没路可走了，那谁都别想活了！！”

哥丹扯开上衣，只见他身上密密麻麻绑满了块状的物体，还连着些导线，接着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遥控器，上面有好几排显眼的红色按钮。

“都别动！这个距离，够炸死你们了！不光你们！还有后边那些你招来的有钱人！刚才收手机的时候，同样的炸弹也已经在池子旁边装了一大堆！谁敢动一下，我就炸死谁——！！”

局势瞬间反转，波通猛地回头，果然在成片卧倒的贵宾身边，满都是鲜红色的方块炸药，便只好暂时不动，避免刺激到哥丹。而哥丹的要求则只有一个，就是阿梅跟他回去，好和美国人交差，先让他把这最难的一关过去了再说别的。

小伟见此情形，不禁又急又恼。他只觉得，像阿梅这么好的女孩子，学习能力强，又乖巧善良，本该像中国的同龄人一样，凭自己的学识和能力，掌握更加美好的人生。

留在垃圾场一般的村里，或者在波通这里陪侍有钱人，在小伟看来，都很是埋没和委屈了。更不用说卖去美国，在岛上，要么彻底沦为活体肉玩具，甚至会被当成药材原料，给类人权贵们吃掉了呢！

小伟多么希望波通安排了狙击手，趁哥丹虚张声势的时候，可以直接爆头秒了他，然后万事大吉。可惜在这种偏远的地方，又是突发事件，能带来压倒性的兵力，已经算波通高瞻远瞩了。

“哥，您放开我，让我和他走吧。”阿梅轻轻开口，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小伟的怀抱。“这里面本来就不关您的事，闹大了的话，所有人都……”

哥丹一见阿梅的动作，立刻兴奋起来，连忙拱火道：

“对！就这样！波通！为了区区一个姑娘，要是后头那几十个有钱的全炸烂了，没法儿在道上混的，可就是你啦！哈哈哈哈！还需要犹豫吗？还有你！放开她！不要让我催第二遍！”

话音刚落，哥丹就毫无预警地按下了其中一颗小小的按钮，泳池旁一处桌椅立刻爆炸，冲击波和烈焰席卷了桌下趴着的两个男女，将他们炸得鲜血淋漓，和茉茉成了一个模样。

大家的视线就像是得到了统一指挥，从爆炸处齐刷刷地转回来，立刻聚焦哥丹，然后又望向小伟。小伟把阿梅的手腕几乎捏断，也不愿意放她身赴地狱，咬紧牙关飞速地思考着：

“妈了个逼的，擅自把人卷进来，差点给打死，现在又只要我屈服了，送阿梅去死，你们一个个的就全都好了是吧？！操！冷静……冷静……思考……思考……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泳池边沦为人质的贵宾们，各个都是商界才俊，不止身家无算，就连势力遍及多国，脚踩黑白两道的也大有人在。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却半裸着身陷险境，不得不向凶险的炸弹低头。于是这些贵宾们，便齐刷刷的用烈火般的视线炙烤着小伟，无声地逼迫他赶快满足哥丹的“小小要求”，好让自己重获安全。

至于波通将军，尽管他嘴上和行动上，都是摆明了和哥丹敌对，但如果要以自己辛苦经营来的如此多各界人脉为代价，波通就不可避免地动摇了。

尽管他不会改口叫小伟服软，那样等于抽自己的耳光。但波通也不得不在心里暗暗佩服哥丹这一手炸弹牌，直接攥住了对自己价值无量的全体贵宾。于是波通也神情复杂地望着小伟，眼中竟透出一丝求助的滋味。

“交了她！！交了她！！交了她！！”

明明鸦雀无声，小伟却仿佛听到有无数的声音在催促着，在嘶吼着。除了小伟自己，似乎所有人，哪怕他们是生死敌对的立场，都毫无分歧地达成了交出阿梅的共识，甚至还包括阿梅自己。

“民用痛乐康，配再生医学。只要脑袋和心脏完好，不管身子受什么伤，都能快速重生，是一切残虐和秀色玩法的基石，你尽可以发挥想象力。缺点是，玩得越大，费用越高。”

“复活的条件就是大脑和心脏完好，当然，最好是头颅和胸腔都在。区区窒息嘛，不过是脑死亡而已，对现代科学有点信心好不好？！”

老冯侃侃而谈的声音，忽然在小伟的脑海中响起，令他不禁神经一颤，瞬间就感到豁然开朗，在心里暗暗笑道：

“哈哈哈！竟是如此简单？！畅快畅快！多亏了我们还没打开销路，这些技术对外界公众来说还只是传说！”

“你在嘀咕什么呢！！快点！！不然我又要炸啦！！”

哥丹耐心耗尽，又开始面红耳赤地叫嚣，还挥舞着遥控器威胁小伟。这使得一些贵宾也失去了冷静，不顾枪炮之危，竟从地上站起身来，一副就要对小伟和阿梅强制执行的架势。多亏波通示意手下，才以安全为由拦住了他们。

“我同意交出阿梅。”

小伟拼尽全力压制住自己的紧张，语气沉着而响亮地作出了全场宣告。趁着从哥丹到人质们纷纷发出欣慰之声的时候，他紧紧抱住当即腿软的阿梅，俯首到她耳边，温柔地轻声说：

“阿梅，虽然我只是你的客人，但是……”小伟忽然语塞，重压仿佛在这一刻冲垮了他的精神防线。但小伟终究还是坚持住了，强忍着心头不断泛起的生理性恶寒，深吸一口气问道：

“你可以，相信我吗？”

“不要见外呀，哥。”

阿梅轻轻答道，随即泪如泉涌，从身体已经有些僵硬的小伟怀中挣脱出来，哭着，喘息着，喃喃自语一般说道：

“我相信你。无论什么，总比真的去了岛上强。”

哥丹的部下则是喜笑颜开，他们彼此庆贺着，七手八脚地拿住阿梅，架着她就往回走。而哭红了眼睛的阿梅，只来得及留下最后一句：

“我感觉，哥一定是有办法的……”

小伟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身后是欢呼雀跃的贵宾，眼前是深陷魔窟，没再回首的阿梅。恍惚间，小伟竟觉得现实仿若梦境，手掌撑地压着茉茉的半颗断牙，才痛得他清醒过来。

其他所有人的危险都因此解除了。哥丹确认阿梅受控制后，就欢天喜地立刻带她扬长而去。只留下几个兵继续掌握遥控器，怕这边反悔。等了一会儿，就谨慎地如约交给昊哥，算是彻底释放了人质。

波通从吉普车掩体后面走出来，把帽子丢在地上，当垫子坐在小伟身边，脸上没有一点开心的模样。他和小伟一起，无言地看着哥丹那伙人，喧闹地消失在树丛深处，然后说道：

“这位参展商先生，你其实，本可以不这样处于危险中的。”

“将军。”小伟一动不动，仍盯着阿梅消失的方向，“就凭哥丹那种程度的家伙，竟能在你的身上拔下一根毛，这真的合适吗？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事情，现在，该将军做你能做的了。除非，你真打算就这么咽了这口气？”

波通转过头来，第一次与这个年轻的男人四目相对。

时间倒退少许，哥丹一伙驾驶着摩托和越野车奔离会场，在雨林间的小道上疾驰。阿梅被他们捆着手脚，封了嘴，横躺在敞篷汽车的后座上，一路上颠簸得七荤八素，要不是左右都有武装人员押着，恐怕早就横向跌倒，滚到座位底下去了。

“老大！波通的人会不会追过来啊？我感觉，是不是应该别那么轻易把炸弹交出去呀！”一个部下向哥丹进言。

哥丹瞥了眼阿梅，恨恨地说：

“你以为刚才，只是我们在威胁他们吗？如果不讲信用，波通大不了一枪毙了这小婊子。那样的话，就算把他的客人都炸烂，对我又有什么用？说好的货缺了，美国佬可不讲情面！你们以为咱靠什么混？还不是史密斯那老小子罩着？要是被抛弃了，妈的……能活过三分钟吗？”

部下沉默了片刻，整个人都软在座位上，声音颤抖地说：“所以……我们在活路上只是走出了第一步而已，就算把货交了，回到地盘上，也还是要面对波通的报复……天哪……”

哥丹无言以对，只能把手按在了腰间的枪上，提防这家伙一旦情绪失控，就第一时间镇压可能的暴动。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部下没有摸枪，只是解开了带子，把枪丢在脚下，然后自己纵身一跃，竟然从疾驰的敞篷车上跳了下去。落地向前一翻滚，就消失在了路旁的雨林里面，引得哥丹全军立刻骚动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士气崩盘，原地溃散了。

“不许讨论了——！！”哥丹踏着座位，挺枪站直身子，向周围怒吼：“好好骑你们的车！！都给老子听着，只要成功交了货，老子给你们人人发刀乐！！听到没有？！”

“轰——！！”

巨大的火球在车队中升腾而起，爆炸声吞没了所有部下的答话，随即留下满地的破碎零件，和哀嚎遍野的惨叫。哥丹回头一看，果然是波通的大队人马追杀了过来，正抓住他们脱险放松的时刻，用火箭筒一口气炸翻了近半的摩托。

哥丹本人立刻开枪回击，但士气已受重创的手下们，哪里还有一丁点抵抗的意志，纷纷丢盔弃甲，连滚带爬地摔了摩托，只管往两边的雨林里逃命，眨眼之间，就剩了哥丹一个光杆司令。

“停——！！停火——！！不然我就杀了她——！！”

困兽的威胁起不到丝毫作用，只见波通阵中，一辆崭新的猛士怒嚎着腾跃而出，带着头盔的小伟从一侧探出半身，肩上稳稳扛着一挺火箭筒，不惧哥丹扫来的弹雨，对准他扣下扳机。

只听嗖地一声，火箭弹干脆利落地命中了尾部，将吨位有限的敞篷车炸上了天，烟花似的碎成星星点点的残片。而车上的哥丹、司机以及阿梅，也都被冲击波灼伤，先后摔落在地上。

哥丹终究是心狠手辣的军阀出身，眼见对方油盐不进，立刻明白自己就要命丧当场，于是毫不含糊地拔出匕首，赶在火箭弹爆炸前，嘎吱一声，挑断了阿梅的颈动脉。

反正是干不过波通，那至少也要给小伟这惹人厌的家伙，上上眼药再死。甚至于落地后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还有气，也还瞪着血目寻找阿梅，想要再挟持她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无情的子弹立刻如暴雨般铺来，不光把哥丹打成了筛子，还连带他最后的指望阿梅，也不加分辨地一道打了靶。凶悍又密集的弹幕，甚至把阿梅的细腰给活生生地劈断了。

“你这肮脏的贱种！！哈哈哈哈！！敢动老子的贵宾？！嗯？！”

波通的座车第一个赶到近前，他骂骂咧咧地跳下来，直奔哥丹的尸体，双手持枪，对着他满是血孔的身体，又砰砰砰地打了好几轮，稀烂的衣料几乎和血肉搅成了浆糊，还嫌不过瘾，又抬起大脚，啪地踩爆了哥丹的脑袋，才是算勉强满意，撇撇嘴，对周围的部下说道：

“昊子，你带十二个人去林子里搜逃兵。剩下的带上这堆烂肉，跟我去把他的地盘烧成灰，一个活口也不要留下！！”

波通军动作很快，眨眼之间，喧闹的战场又归于寂静，唯有热带风吹拂着巨大的叶片，围着小伟一个，孤零零地站在遍地的残骸和碎尸中间。他许久不动，仿佛是在等待什么，又突然跪倒，四肢并用地向前爬去。

“阿梅？你怎么样？能听到我吗？”

阿梅静静地躺在地上，本就轻薄的衣衫早已灰飞烟灭，因而半裸着小麦色的肌肤。但浑身上下不是沾了泥土，就是擦破皮肉，还有一些烧伤的痕迹，几乎没有哪里是完好的。

盈盈一握的细腰，更是让子弹给扫断了，与下半身隔了些距离。两边的断面里惨红一片，各自漏着半堆花花绿绿的肠子，贴在肮脏的地上。至于血，早都流干净了，在身下汇成发黑的底色，和失禁的尿液一道染脏了内裤。

“阿梅……？”

小伟捧起阿梅冰凉的脸蛋，撩开纷乱的秀发，就看到一双半睁的眼，如同被按下了定格。眼白上蒙了一层薄尘似的，瞳孔也没有一丁点聚焦，完全扩散到死人的程度。

出于本能，小伟差点就要给阿梅做人工呼吸和心肺按压，但看到她两断的胴体和满地的内脏，还是打消了念头，一门心思只把注意力放在她的眼睛上，死死地盯着，期待应有的奇迹降临。

足足五分钟过去，阿梅左边的瞳孔忽然微颤，极难察觉地收缩了一下。小伟立刻捕捉到变化，连忙又呼唤起来，并奋力拍打她的脸蛋，竟把那苍白的软肉扇得泛起了嫣红。

“这就是……我们的技术啊……是我！！阿梅？！你快看看我啊！！”

阿梅眼珠一动，视线聚焦，意识显然也顺利地重启了，只是重度伤残的身体还难以运动。看到小伟喜极而泣的模样，她一时间还有些茫然，眨巴着两个亮晶晶的大眼睛，连忙回忆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哥……”阿梅虚弱地开了口，“我为什么……不疼的啊……”

小伟再也矜持不住，甩着泪开怀大笑起来，好久都合不拢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顾着把剩了40来斤的半个阿梅紧紧搂在怀里，就好像要和她融为一体似的，笑了哭，哭了笑，快断气了才算彻底发泄，依依不舍地松开阿梅，凝视着她困惑的双眼。

“咳咳……呵呵……你……以后就知道了。现在，我得把你带回去。你只要明白，因为我们，你死不了，就行了！！”

阿梅点点头，但还是咬了咬舌尖，发现同样不疼，传来的是一种令人迷醉的酥麻，虽然不解，起码能证明，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了。

而小伟单臂抱着自己，去拾起她另一半身体的时候，脚踝上居然传来了清晰的触感，这让阿梅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甚至比目睹破碎的大肠从腹腔里呼噜呼噜地流出来更加令她震撼。

“这……已经是魔法了吧……？”

小伟怀抱阿梅（上），肩上也扛着阿梅（下），不顾残余的鲜血染脏衣服，大步流星地朝开来的汽车走去。听了阿梅的感叹，他得意极了，哄婴儿似的颠了阿梅两下，说道：

“科技太发达，可不就像是魔法嘛！你也知道，这场展会的主题是性。我们来参加，自然卖的也是这方面的花样。像给你用的这个，就是还在试验阶段，这次没上展柜，但恰好能让人就算被暴力肢解，也能处于不死状态，而且不论哪里都有触觉，疼痛也全转为快感。”

阿梅被小伟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后座上，但始终定格着目瞪口呆的状态，怔了许久，才喃喃地说道：

“这是能改变世界的技术，只用在情趣上，太浪费了。”

小伟也坐上后座，关紧车门，用带来的浴巾给阿梅盖了身子和断面，然后搂住她的肩膀，轻叹一声：

“不是那么简单的。稳定性，成本，伦理，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像上一版痛乐康，完全是强效封闭针加兴奋剂，副作用也极大。我们的团队改良了，才出了民用版，能当情趣用品玩。至于不死……”

阿梅眼角一颤，仿佛是重症患者在等待医生的宣判。小伟见状，轻轻握住她的手，暖和着，柔声说道：

“老冯给它起名再生医学，简单来说，就是你体验到的这样，无论受多重的伤也不会死。回酒店之后，只要给我们两天，就能让你恢复如初。至于不良反应嘛，不好意思阿梅，你要当我们的小白鼠了。”

“不，哥。”阿梅摇摇头，把肩膀靠在小伟怀里。“你把那两个小瓶子递给我的时候，我还根本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我还是喝了，因为除了相信你这万分之一，我已经没有活路了。还好，我赌对了。所以……”

阿梅轻轻起身，掀开染血的浴巾，露出自己单薄胴体上的弹孔和断裂处，用指尖触碰着，感受着神奇的酥麻，对小伟说道：

“救命恩人这个词，我很早就学到过，但始终只当是个普通的名词罢了。直到如今，我才明白它的分量。哥，阿梅这条命是你给的，以后就算要经历什么未知的痛苦，那也都是在偿还您的恩情罢了。”

“阿梅，这话有些太重了，什么恩情，你的命永远都是属于你自己的。我其实也是出于咽不下那口气，不想在那里乖乖按照他们的意愿来。对了，咱们回去之后，你得先继续装作尸体，不然会比较麻烦。”

小伟说着，就要下车去驾驶位，然而刚迈出一条腿，就感到衣角被重重扯了一下，回头看时，披头散发的半个阿梅，小巧地趴在后座上，活像是隐去了电视机的贞子，脸上却闪过一丝焦急。

“秦忆伟！！”

突如其来的全名让小伟一愣，阿梅趁机双手并用，奋力将两人拉得更近，贴着小伟的耳朵，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

“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打算装木头么？是啊，我的命是属于我自己的，可我现在偏要把它交给你，你也要拒绝我吗？！”身躯两断的阿梅讲话有些费力，每个字都像马上就要背过气去，声线颤抖，却字字清晰。

小伟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从开口。他的脑海中闪过薇薇的笑脸，那是他曾经承诺要守护的人。可眼前的阿梅，她的生命是他亲手救回来的，她如今喷薄的感情也是他无法忽视的。

小说相关章节：北国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