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一次，她没有发出痛苦或惊慌的叫声，而是一声发自肺腑的、满足的叹息。

紧致的甬道被从后方彻底贯穿，这种与昨夜截然不同的进入方式，带来了一种被完全征服、毫无保留占有的极致快感。阮大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巨物在自己体内跳动着的脉搏。这种被填充的、被占有的感觉，让他灵魂深处都发出了兴奋的战栗。

他不再等待，而是主动地、用一种娴熟得令人心惊的技巧，开始动作。

他的腰肢如满月的弓，前后摇摆，每一次向后，都将那巨物吞得更深；每一次向前，又带来一阵勾魂夺魄的浅出与摩擦。他甚至还用上了秦淮河上那些最顶尖的妓女才会的、秘而不宣的“内里功夫”，让那甬道内的媚肉如活物般收缩、蠕动，紧紧地绞住体内的入侵者。

破庙之内，春色无边。侯方域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从未体验过如此的快乐！眼前的景象，加上身体的感受，彻底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当快感累积到顶点，阮大铖的灵魂再也无法维持那份掌控者的从容。他操控着李香君的身体，发出了一声高亢而破碎的呻吟，腰肢瞬间绷成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指尖深深地抠进了身下的干草之中。一股强烈的、酥麻的电流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的意识瞬间化作一片空白。他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身体深处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将那根在体内肆虐的巨物浇灌得更加湿滑滚烫。

就在他高潮的余韵中浑身瘫软、不住颤抖之时，侯方域被压抑的兽性彻底爆发了！

他猛地坐起身，发出一声低吼，一把抓住那具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纤巧的身体，将她粗暴地翻转过来，让她侧躺在草垛之上。他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从侧后方狠狠地按住“她”的腰，将自己的欲望再次狠狠地贯穿了进去！

“啊——！”

突如其来的姿势变换和蛮横的冲击，让阮大铖的灵魂都为之一颤。李香君那娇嫩的背脊和脸颊，被死死地按在粗糙的干草堆上，草屑的尖刺扎在肌肤上，传来一阵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

然而，这股刺痛，非但没有让他感到痛苦，反而像催化剂一样，与下半身那狂野的、一下比一下更深的抽插感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痛与乐交织的、更加强烈的、毁灭性的快感！

他被侯方域死死地按着，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场狂风暴雨。草垛的刺挠，身后的撞击，仇人滚烫的呼吸喷在自己的颈窝……所有的感官刺激汇集在一起，将他刚刚平息下去的欲望重新点燃，并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更加疯狂的巅峰。

侯方域的动作愈发狂野，他像一头挣脱了所有枷锁的猛兽，每一次挺进都仿佛要将身下这具柔软的身体彻底撕裂、吞噬。他一边疯狂地冲撞，一边用沙哑的、带着浓重情欲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吼：

“香君……你好骚……比以前……骚多了！”

这句粗俗而直接的评价，对李香君的灵魂而言是极致的屈辱，但对此刻主宰着这具身体的阮大铖来说，却像是最顶级的赞美和最有效的春药！这证明他的“演技”成功了，他彻底迷惑住了这个仇人！

他故意发出一阵委屈又带着媚意的抽泣，用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来回应侯方域的“指控”。

侯方域似乎被这副“又骚又纯”的模样刺激得更深，他稍稍放慢了动作，用牙齿轻轻啃噬着“她”敏感的耳垂，喘息着问道：“告诉我……为何你……为何你白日里对我那般冷漠，像块冰似的，一到晚上……就变成了个索求无度的妖精？”

来了！这个问题终于来了！

阮大铖心中一阵冷笑，但时机恰到好处。他立刻调动起自己所有的机心与演技，操控着李香君的声带，用一种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勾人的颤音回答道：

“侯郎……你……你还说……白天……白天我们颠沛流离，朝不保夕，我……我害怕啊……我哪敢有半分懈怠……只有到了晚上，在你的怀里……我才敢……才敢把心里积攒的那些怕、那些念想……都……都放出来……”

这番说辞，将白日的“冷漠”解释为逃亡途中的“恐惧与警惕”，将夜晚的“放荡”解释为“压抑后的情感宣泄”，天衣无缝，合情合理。

侯方域听罢，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怜惜与愧疚。他觉得是自己的无能，才让心爱的女人承受了如此大的恐惧与压力。

“香君……我的好香君……是我不好，是我没用！”

愧疚化作了更加狂暴的爱欲，他要用自己最原始、最强大的力量来填满她，给她所谓的“安全感”。他不再言语，只用最猛烈的撞击来表达自己所有的情感。

“啊——！”阮大铖在这愈发狂野的冲击下，再也无法思考。草垛的刺痛，侯方域的愧疚低吼，以及下半身那即将冲破身体的极致快感，汇聚成一股毁灭一切的洪流。

最终，侯方域在一声满足的低吼中，将自己积攒的所有欲望，都化作一股灼热的洪流，毫无保留地、尽数释放在了那具身体的最深处。

阮大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滚烫的液体冲击着宫口的内壁，带着强烈的力道与温度，将那片最敏感的所在彻底填满、浸透。一股被彻底占有、标记的终极满足感，混合着高潮后的余韵，让他控制的这具身体再次剧烈地痉挛起来，发出一阵无法抑制的、凄厉而满足的尖叫。

在这场灵与肉的交锋中，阮大铖的意志，正以一种不可逆转的速度，与这具身体的本能，彻底融合。他，正在享受着作为“女人”的快乐。

日子就这样在一种诡异的平衡中一天天滑过。

清晨的阳光照进兵部尚书的签押房，阮大铖身着绯红官袍，坐在堆积如山的公文后面，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他强撑着精神，批阅着各地送来的军报，但手中的笔却重如千斤。

“……左良玉部索饷，粮草不济，军心浮动……”

“……高杰、刘良佐为争地盘，于徐州一带再起摩擦，请朝廷速断……”

这些昔日能让他精神百倍、在其中纵横捭阖的军国大事，此刻却像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让他头痛欲裂。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夜晚，飘向那具温热柔软的身体，飘向侯方域那能将他顶上云端的强悍……

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疲惫的泪水。昨夜太过疯狂，他操控着李香君的身体，与侯方域从三更折腾到五更，尝试了各种他从秘戏图上看来的新奇姿势，几乎被榨干了灵魂。

“圆海公，圆海公？”

一个温和而严肃的声音将他唤醒。阮大铖抬起头，只见兵部尚书史可法正站在他的桌案前，目光中带着一丝忧虑和不满。

“史阁部，”阮大铖连忙站起身，挤出一个笑容。虽然他早已通过马士英的权势，将这位名义上的上司架空，但面子上的尊重还是必须的。“阁部有何指教？”

史可法看着他萎靡的神情和桌上几乎未动的公文，眉头紧锁：“阮公，近来你似乎精神不济，兵部事务多有积压。江北四镇骄兵悍将，各自为政，已成心腹大患，若再不加以整饬，一旦贼虏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是，是，阁部教训的是。”阮大铖连连称是，态度恭敬至极，“下官近来偶感风寒，精力不济，定会多加注意，不负皇恩，不负阁部所托。”

史可法见他态度诚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看着史可法那忧国忧民的背影，阮大铖不屑地撇了撇嘴。他重新坐下，随手将一份关于“整饬江北军务”的紧急公文压在最下面，然后从袖中摸出一本薄薄的、没有封皮的册子。

那是一本手绘的秘戏图。他翻开一页，上面男女交缠的姿势让他眼中放光，嘴角勾起一抹淫邪的笑意。

江北四镇？贼虏南下？

关他屁事。他现在只想研究一下，今晚，该用哪个姿势，才能把侯方域那小子彻底榨干。

史可法从兵部出来，心中郁结，便依约来到保国公朱国弼的府上。朱国弼伤愈后作为南都一等一的勋贵，加上长期把持漕营兵丁，被新帝赏识，加封为保国公，总揽南直隶防务。

史可法对阮大铖之流的懒政与弄权深恶痛绝，却又无力改变，只能寄望于这些勋贵能以大局为重。

后堂之中寇湄，正隔着一道十二扇的紫檀木雕花屏风，悄悄地向外张望。

只听外间，朱国弼慷慨陈词：“阁部大人，如今南京防御全赖长江天险。江北四镇骄兵悍将，各自为政，若不加以整饬，一旦北虏南下，后果不堪设想！下官不才，愿捐出全部家产充作军饷，只求史公能整合兵力，派我北上淮安，守我疆土！”

屏风后的寇湄看朱国弼表现地如此深明大义，如果不是朱国弼昨晚上便告诉自己此举是为了重掌江淮兵权，把持南都武力，她也要被朱国弼骗过去了。寇湄不禁暗暗反思，自己花费全身内力救朱国弼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而史可法长叹一声：“公爷深明大义，本官佩服之至。只是……唉，四镇皆是拥立元勋，手握重兵……阮侍郎又……唉，下官虽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眼下，也只能多方调停，尽力维持，徐图后计。”

寇湄从屏风的缝隙中看去，只见史可法面容清癯，眼神中透着一股凛然正气，但眉宇间的忧愁与无奈，却也是那么的明显。她心中一沉。这位史阁部，果然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是难得的忠臣。但他的话语中，却透着一股……软弱与妥协。面对那些骄兵悍将，光有正气是不够的，还需要雷霆手段。

寇湄的心渐渐冷了下去。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这座看似繁华稳固的南京城，实则建立在流沙之上，正随着一个又一个忠臣的无奈叹息，和另一个权臣的沉沦淫欲中，一点点地沉陷下去。

在马士英与阮大铖的联手打击下，朝堂的风气日益败坏。那些曾因反对拥立福王而被视为“骨鲠之臣”的官员，如张慎言、吕大器、姜曰广等人，或被罗织罪名，或被恶意排挤，最终都心灰意冷，被迫辞官还乡。

弘光帝高坐龙椅，看着下面空出的几个位置，以及马、阮一党那志得意满的嘴脸，眼中只有麻木与享乐。整个南京朝廷，正像一艘无人掌舵的破船，在落日的余晖中，醉生梦死，滑向深渊。

七月流火。一封来自北京的信，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南京的这潭死水。多尔衮以大清摄政王的名义，致信史可法，信中言辞倨傲，要求南明朝廷“审时度势”，即刻投降。

国书传阅，朝野震动。投降派与主战派吵作一团。

最终，在一片喧嚣中，史可法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知道南京已是权奸当道，不可作为，毅然决定自请督师江北。

八月，史可法拜辞弘光帝，率领少量亲兵，渡过长江，抵达扬州，开设幕府，准备以一己之力，统筹江淮防务，抗击即将南下的虎狼之师。

江水滔滔，载着这位孤臣的悲壮与决绝。

而在另一艘不起眼的小船上，李香君正依偎在侯方域的怀中，也渡过了这道天堑。侯方域联络各地忠义之士无果，听闻史可法督师扬州，便决定前去投奔，希望能在他麾下，为抗清大业尽一份力。

李香君看着身后渐渐远去的江南，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这次渡江，是逃离了那个夜夜纠缠她的噩梦，还是奔赴一个更加凶险的战场。

她更不知道，那个操控着她身体的恶魔，在得知她与侯方域已渡江北上，远离南京之后，会是何等的暴怒与疯狂。昼夜颠倒的诡异平衡，即将被打破。

夜里，阮大铖的灵魂如约而至，降临在这具他已无比熟悉的温软躯壳之中。

一睁眼，他就发觉不对劲。

不再是荒郊野岭的破庙，不再是能闻到泥土与草木气息的野外。身下是柔软的锦被，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熏香，烛光透过纱帐，将房间映照得温暖而朦胧。

他们进城了？回南京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是了，侯方域这小子终究是舍不得这金陵的繁华，还是偷偷潜回来了？也好，这下更方便了，省得自己将来还要派人去乡下搜捕。

他心中冷笑，但身体的欲望却已先行一步。他翻身压住身旁的侯方域，开始了新一轮的撩拨。

今夜，他格外卖力，也格外淫荡。既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主场”，他便再无顾忌，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积攒的所有经验与想象力，都倾注在这一刻。他解锁了更多、更大胆的姿势，时而如灵蛇缠树，时而如观音坐莲，将那具属于李香君的身体的柔韧与敏感发挥到了极致。

侯方域在睡梦中被唤醒，随即陷入了一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狂野、更加令人沉沦的欲望风暴。他只觉得今夜的香君，仿佛一朵盛开到极致的、带着毒汁的曼陀罗花，妖异、美丽，却又疯狂地吸食着他的精气与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平息。房间里只剩下暧昧的喘息声和浓得化不开的麝香味。

阮大铖慵懒地趴在侯方域的胸膛上，用指尖在他坚实的肌肉上画着圈。这种掌控着仇人身体与欲望的感觉，让他无比满足。

侯方域从极致的欢愉中回过神来，紧紧地拥着怀中的“爱人”，声音沙哑而温柔：

“香君，等战事平息，我就带你回我的归德老家。咱们什么都不管了，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几亩薄田，我耕田，你织布，再生一堆孩子……再也不理这世间的纷纷扰扰。”

归德？阮大铖心中嗤笑，那里早已是清军的地盘，回得去吗？真是个天真的书生。

但不知为何，听着侯方域描绘的那幅“归隐田园，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画卷，他那颗浸透了权谋与仇恨的心，竟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如果……如果自己真的是李香君，一个不懂权术、不问世事的女人，就这么跟着一个强壮、英俊、又深爱自己的男人，归隐山林，夜夜承欢……似乎，也……很好？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微弱的电流，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就在这时，侯方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继续说道：“好了，快睡吧。明日我还要去幕府拜会史阁部，我们初到扬州，万事都要小心。以后在他的庇护下，我们就安全了，再也不怕阮大铖那老贼了。”

扬州？！史可法？！

阮大铖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旖旎幻想瞬间烟消云散！

他豁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侯方域：“你……你说这里是哪里？”

“扬州啊。”侯方域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们昨日便渡江了，你忘了？在船上你还晕船，吐得厉害呢。”

阮大铖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炸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半个多月，他夜夜与侯方域颠龙倒凤，将他往死里折腾，自以为能让他精力耗尽，再无他想。可没想到，这小子愣是没被榨干，白天竟然还有精力一路从南京奔波到了扬州！

这小子……确实可以！一股混杂着暴怒、羞耻，以及一丝病态的、对强者体力的“欣赏”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他被困住了！被这个他看不起的书生，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脱离他掌控的地方。长江天堑，史可法的地盘，他想派人来抓，已是难如登天。

怎么办？

愤怒过后，一阵诡异的冷静袭来。

抓他回来……然后呢？杀了他？杀了他，谁来给自己带来这销魂蚀骨的快乐？这半个月的体验，早已在他灵魂深处刻下了烙印，他已经离不开了。

阮大铖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不如……就这样吧。他看着身旁熟睡的侯方域，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而贪婪的光芒。

就让这小子待在扬州。这里毕竟在江北，迟早变成抗清前线，面对建奴的铁蹄。到时候，他是死是活，自有天命，也怪不到自己头上。若是死在战场上，也算是为国尽忠，成全了他读书人的名节。

而在此之前……在这座注定要沦为战场的孤城里，自己还可以借着这段最后的时光，继续享受他的身体，享受这偷来的、禁忌的欢愉。

想到这里，阮大铖的心态彻底变了。从一个掌控全局的猎人，变成了一个寄生在猎物身上、享受着末日狂欢的寄生者。

他重新躺下，将脸贴在侯方域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满足而残忍的微笑。

那就……好好享受吧。

就在侯方域与李香君在扬州经历着这场匪夷所思的劫难之时，弘光朝廷的建立，也让另一些人看到了新的希望。

钱谦益在福王登基后，被马士英等人以“德高望重”之名征召入朝，授予礼部尚书之职。这背后固然有马士英笼络士林的机心，但对钱谦益而言，却是沉寂多年后，施展一身匡扶社稷抱负的绝佳时机。福潞之争中，他站对了队，如今新朝建立，他踌躇满志，立刻携着家眷，浩浩荡荡地从虞山赶赴南京。

与他同行的，自然是“河东君”柳如是。船抵南京，柳如是立于船头，望着这座久违帝都的巍峨城墙，心情却并不像她的夫君那般激昂。她在秦淮河畔见惯了官场倾轧与南都众臣的心怀鬼胎，深知这新朝根基不稳，内忧外患，前途未卜。

她轻声对身旁的钱谦益道：“牧翁，如今朝局复杂，马、阮当道，此去万事须得小心谨慎。”

钱谦益此时正意气风发，闻言大笑道：“河东君放心！我为官数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马士英和阮大铖不过跳梁小丑。只要我等同心协力，中兴大明，指日可待！”

柳如是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过于乐观的神情，暗自一叹，没有再说什么。她只希望，这位她深爱着的男人，不会被权力的幻象蒙蔽了双眼。

入京安顿数日后，钱谦益设宴，邀请几社故友、如今同样在京奔走国事的夏允彝父子。晚宴上，当柳如是看到夏允彝身后那位英气勃发的少年时，心中竟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恍惚。

“存古兄，这位便是令郎吧？果然是虎父无犬子！”钱谦益赞道。

夏允彝满脸自豪，让儿子上前行礼：“犬子完淳，快来拜见钱老先生和钱夫人。”

夏完淳上前，对着二人深深一揖，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柳如是含笑点头，目光却无法从少年脸上移开。她看得入神，脑海中浮现出的，却不是眼前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而是一个三岁孩童的身影。

那是在十几年前，城外兰若寺的一场雅集。当时，她还是“杨爱”，因为刻意疏远《我身集》的力量，才思枯竭。众人玩飞花令，她被“七月”的酒令问住，涨红了脸，搜肠刮肚也吐不出一个字。就在那尴尬万分的当口，一个稚嫩的童声清脆地响起：“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为她解围的，正是夏允彝怀里那个三岁的孩童——夏完淳。那份解围的善意，与被三岁小儿比下去的羞耻，以及陈子龙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共同构成了她记忆中最深刻的刺痛，也正是那份刺痛，让她彻底倒向了画中仙的力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一晃经年。眼前的少年，眉宇间英气飞扬，全然不记得当年那个窘迫的“杨爱哥哥”。而自己，也从一个性别模糊、内心挣扎的青年，彻底变成了眼前这个妆容精致、长袖善舞的“钱夫人”。物是人非，莫过于此。

柳如是压下心中的万千感慨，柔声问道：“听闻完淳小哥才高八斗，不知如今师从哪位名家？”

夏完淳恭敬地答道：“回夫人的话，晚生有幸，拜在陈卧子先生门下。”

陈卧子！

柳如是端着酒杯的手猛然一滞。那个她曾刻骨铭心，又黯然分离的名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耳朵。她稳住心神，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卧子先生……他近来可好？”

夏允彝叹了口气：“唉，卧子兄性情刚烈，不容于当道，屡受排挤，如今只能闲居松江，以诗酒自遣，空耗岁月。”

柳如是默然垂首，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的痛惜与复杂。一旁的钱谦益将一切尽收眼底，非但没有丝毫芥蒂，反而握住柳如是的手，温和地对夏允彝道：“卧子乃当世之才，明珠暗投，实乃我大明之不幸！改日，我便修书一封，邀他来金陵一叙，也好让河东君与故人一见。”

就在此时，门房又来通报，说是新拜的弟子郑森前来拜见。

钱谦益大喜，连忙让人请进。不多时，一个面容俊朗、英气逼人的青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正是郑芝龙的长子郑森。他见了钱谦益，也不顾席上还有旁人，纳头便拜，声音洪亮：“老师！学生听闻您已入朝拜官，特来恭贺！”

他这番举动有大义而不知小礼，夏允彝见了微微蹙眉，钱谦益却不以为忤，反而抚掌大笑，亲自上前将他扶起，亲切地唤其字道：“大木，快快请起，来得正好！”

酒过三巡，夏允彝放下酒杯，神色凝重地开口道：“牧斋公，诸位，北边传来消息，说先帝的太子殿下，已在流离之中……亡故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钱谦益脸色一白，手中酒杯险些跌落。太子亡故，意味着先帝嫡脉已绝，这无疑让刚刚建立的弘光朝廷，在法理上少了一份最重要的正统性。

就在这片压抑的沉默中，郑森却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双目放光：“太子虽亡，国仇未报！我亦听闻，宁南侯左良玉已于上月发兵，连克承天、襄阳二府，大涨我朝军威！有此等忠臣良将，何愁北虏不灭，大事不成！”

少年的声音慷慨激昂，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念，一扫席间的阴霾。钱谦益与夏允彝看着他，仿佛也从这年轻的生命力中汲取到了力量，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柳如是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却是一片清明。太子亡故，左良玉收复失地……这留都，这半壁江山，看来注定是要在一桩桩的坏消息与好消息交织之中，风雨飘摇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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