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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仙欲焚心

小说:仙欲焚心 2025-09-12 13:06 5hhhhh 6050 ℃

靈舟右舷的登階陰影正好落在地面,一方旗影斜斜鋪開——黑木旗杆不高,旗面素淨,只在角落繡了極小一筆「林」字,墨意沉斂。

人群似被那一抹陰影牽住,內外門弟子不約而同往旗影邊緣靠攏,誰也沒喊,隊形卻像水面自己長出弧線:

前有兩個斥候站成狹角,左側兩名劍修略後,右側一名器修與一名醫修並肩,外門弟子則以三三兩兩的間距自然填滿空隙,鬆而不散。

「靠旗影,不擋梯口,自己找弧位。」有人像在說一件天氣一樣平常的事,話音輕,腳步已把人讓開。

「外圍留兩個耳朵,聽風向;說話用袖子,別用嗓子。」

另一人接了半句,袖口一抬,便把身邊兩名外門弟子引到陰影邊緣,恰好與登階的石縫錯開。

器修把最後一個法器袋扣好,扣子是細皮繩,繩頭藏入內襯,不露半分光。他腰間袋子不少,卻收得齊整,看著一點也不喧賓奪主。

旁邊外門笑他:「走路像小鋪子。」

器修不抬眼,只回:「能用就好。鈴別出聲,賺不到命。」

說完他伸指在袋口輕敲三下,袋中細件止息叮聲。

兩名劍修一前一後落位。後者背劍略高於肩,一線薄寒從劍鞘口溢出,附近一名外門弟子頭髮被吹得輕飄。

前面的劍修不看他,只淡淡一句:「劍意收一線。」

後者指尖一合、肩胛微沉,那點薄寒立刻像被收進鞘裡,周圍髮絲安分落下。

外門弟子悄悄吐了口氣,小聲道:「謝了。」前者只嗯了一聲,眼神已投向登階頂端的雲影。

醫修把一摞止血符按在膝上,分發得很快:「一人一張,護氣丹兩顆,拿了就當沒拿過。」

他說「拿了就當沒拿過」四個字時,不帶情緒,反而讓人記得更牢。

外門弟子伸手接符,動作不拖泥帶水,順手把符折成細長一道插入護腕內層。

一名築基外門接過丹瓶,低聲笑:「要是用不上更好。」

醫修抬眼看他一下:「用不上是本事,用得上也別嘴硬。」

築基外門噎了一下,朝他拱指:「記住了。」

兩名斥候在弧線最前沿舉目掃視,不說話,只用指節在掌心敲了兩下。

右側斥候接意,一低聲:「看路、控力、護陣。」

左側那人便把「護陣」兩字重複了一遍,不像口令,倒像提醒自己。

站在他身後的一名外門弟子小聲問:「護哪一線?」

左側斥候把拇指指節貼了貼自己的腕骨,示意:「右前一線跟著我,別搶鏡頭。」

外門點頭:「明白。」

「遇青霄,可並肩;見玄沙,先講價;撞血焰,把身位拉緊再說話。」

器修說完,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斥候聽。

後排有外門壓低聲音:「真要講價,我嘴笨。」

前排內門笑出一聲鼻息:「講價不靠嘴,靠把自己站穩。你站穩了,誰都覺得你說得有理。」

外門眨眨眼,似懂非懂:「我就站穩。」

那內門點頭:「對,就站穩。」

隊中一名身形修長的內門把一塊黑木令牌掛回腰間,令牌一面刻「林」字,另一面空白。

他用指節輕敲令牌背面,問身側器修:「困獸釘帶了?」

器修把袋口向內掀,露出細細三枚黑釘,釘身無紋,唯尖端暗啞:「帶了。真傳點頭,我就敢丟。」

那內門眼尾一挑:「真傳沒點頭,你就敢先收。」

器修笑,不辯解,把袋口合上,指腹從袋線抹過,釘影消失不見。

陰影里傳來極輕的鞋底摩石聲,是後排外門在換位。

內門沒看,手背一彈:「弧線斷了。」

後排立刻有人往左挪半步,又有一人向後撤半步,弧線補齊。

這個小小的起伏很快平掉,像水面被指尖抹平。

「我有個疑問。」一名新進內門壓低聲音,「真傳還沒到,我們先把——」

他話沒說完,旁邊的醫修遞給他一小片薄符:「你把這句話寫在符上,塞袖子裡,等真傳到再拿出來。」

那內門愣了愣,笑起來:「懂了。」

把符摺成細縫塞入袖口,指尖在袖縫上按了一下,像把話也按住了。

另一邊,兩名外門正按照前輩說過的動作互檢裝備。

其一低頭看同伴腰間:「繫緊了?」

其二把繩扣再往里壓一分:「緊了。」

其一又指指他膝外的護甲:「可動嗎?」

其二屈膝半蹲,像水裡魚背微沉又起:「可動。」

兩人對視一眼,不語,站回弧線。

最外側的「耳朵」抬手,食中指並起,向右微微一掛。

內圈有人低聲:「右邊風有話。」

另一名內門把話接住:「老規矩,話收到袖子裡。」

於是幾個人同時用袖口遮了遮唇角,嘴形極小地換了兩句位置信息,聲音被衣襟吃掉,落到旁人耳朵里像是布料摩擦。

後排一名外門少年忍不住看了看遠處的高台,眼裡仍有剛才見九位真傳時的那種發蒙。

他同伴用肘尖碰碰他:「看路。」

少年把眼神從台上抽回來,盯住登階石脊,喉結滾了一下:「腿還有點軟。」

同伴道:「腿軟也得站直。」

少年吸了口氣,脊背慢慢豎起,肩胛骨貼在衣裡,像兩塊耐壓的瓦。

內圈有人把口吻放得更輕:「外門的別自輕,內門的別自滿,路上只看站位。」

這句不像誰的話,倒像是隊裡久而久之自然長出來的一個說法。

說完,大家都沒接,唯有一兩雙眼睛在弧線上游走,像在檢查自己的站位是不是還能再穩一分。

醫修把丹瓶剩下的兩顆倒回袖中,抬手輕扣了一下弧線最窄的那個角:「角太尖,給我鈍一點。」

前排斥候立刻往外開半步,後排相應往里收半步,整個弧形像被匠人刮了一刀,稜角頓時圓順。

醫修收手,袖口一收,像什麼也沒做過。

器修忽然想起什麼:「剛才誰說嘴笨的?」

那築基外門舉手小幅度承認。器修道:「遇玄沙,講價不靠嘴,靠把東西拿出來——利益先擺桌上,話就好說。拿不出來,就別講價,直接讓路。」

築基外門想了想:「我能拿什麼?」

器修把指尖點了點他的護腕:「消息。耳朵聽到的風向,換一袋鹽都值。可別白送。」

築基外門眼睛一亮,壓聲道:「懂了。」

後排一名外門女修把自己的發繩重新繫緊,側頭說:「我腳步短,別讓我跟在長腿後面。」

前面有人回:「你跟醫修,節奏合。」

醫修點頭:「我不跑,你就別急。」

女修「嗯」了一聲,鞋尖在石縫上試踩兩下,把鞋底與石面的黏連感記在腳心。

弧線左支的劍修忽輕聲道:「風變了。」

「耳朵」立刻抬手,三指張合一下。

右支斥候點頭:「風從上回。」一句話,內圈便有人把視線從地面移向高空下沉的雲脊,另一人稍微調了調站位,讓自己和旗影的夾角變小。

沒人問為什麼,因為大家都知道風向代表什麼——聲音、氣味、影子的行進;風一換,人的呼吸也得換。

遠處傳來極輕的足音節律——不是一個人,是一行人,步子有一致的落點。

弧線內瞬時像有人把一縷弦悄悄拽緊。

有人低聲:「還沒到。」

另一人接:「但在來。」

第三個人順著把尾音收掉:「話收到袖子裡。」

所有還懸在半空的話題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輕輕合上,跌回袖內,留下一點點餘溫在衣料裡。

這時,器修忽然輕笑了一聲,把笑壓得極低:「你們剛才看見沒,內門長老那扇子,扇骨上的紋路……」

話未完,前排內門只是微微偏頭,「看路」兩字不必開口,器修便自動把話吞回去,指尖在衣襟上抹了一下,像是把笑也抹平。

後排的築基少年悄悄做了個深呼吸,鼻翼收張,把心跳按到與身邊人的頻率一致。

他低聲:「我準備好了。」

同伴打趣:「準備好什麼?」

少年想了想:「把自己站穩。」

同伴笑,笑聲像一顆細小的石子落進水裡,一圈圈很快散沒。

弧線最末端的外門忽然往前跨了半步,旋即又退回原位。

他自己也不知為什麼,只是覺得隊形在那一處還能更圓。

退回時,他碰到了旁邊同伴的袖子,兩人幾乎同時抬手,輕輕一碰,又同時落下。

像是說「在」。

「困獸釘的位置換右手。」器修忽道。

有人問:「為什麼?」

器修道:「上階的轉角在右。」

一人又問:「會不會擠?」

另一人已把身位往左吐出一寸:「我讓你一寸。」那人右手便有了空間。

問話的人短促地說「謝」,器修道:「走完再謝。」

醫修最後把藥箱扣住,箱扣在他掌下發出一聲很輕的「喀」,像把整隊的散亂也一併扣上。

他抬眼看了一圈,又把目光落回自己腳下的石縫,似乎在記底圖。

「遇青霄,肩併肩。」有人又把這句低低說了一遍,像在給心上抹一層清油。

「見玄沙,先講價。」另一人接。

「撞血焰,把身位拉緊。」第三個人落子。

三句話散在陰影裡,沒有回聲,卻自然沉入每個人的骨頭縫里。

旗影在風裡動了動,斜角縮短了一寸。

弧線隨之微調,沒人看旗,身體卻先一步跟著陰影轉。

遠處那一行步聲清晰了一分,像有人把一支看不見的筆在石上輕輕畫線。

弧線內,所有人的鞋底都不約而同往後收了半寸,讓出一條筆直的線,從旗影斜角一直通到登階的第一級。

「別看。」一個聲音極輕,像是笑話,又像是提醒。

沒有人真的去看。大家只是把肩背立起,把呼吸放低,把話收到袖子裡,把心裡的火往下按一指寬的距離,等那行步聲從影子外緣走進來,等那條中線自己亮起來。

在這條自然讓出的中線兩側,內外門弟子衣角無風自平,五官各自收束,像是把自身的棱角一一藏進骨里。

有人在心中默念三字:「看路、控力、護陣。」

有人則在默數腳趾與石面的黏度,讓自己更穩。

也有人在袖底把困獸釘的尖端又用指腹摸了一遍,確定它不會在該丟之前先叮作一聲。

天光由雲背滑下,旗影收斂,地上的線更乾淨了。

沒有人說出「準備」兩字,但所有人都把那個字放到了同一個位置——喉嚨之後,袖口之內,弧線之上。

等人一到,話自會有人說;在那之前,聰明人只做一件事:把自己站好。

腳步聲從陰影外緣走進來,一線筆直的中線自然亮了。眾人不看,只把呼吸再壓低半分。黑木令旗下,林晨停住。

他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抬眼掃過弧線,像看一張已經畫好的圖。視線落下,他開口第一句是:「報需求。三息內,說清楚。我要聽『需要』,不是『勇氣』。」

第一息,前斥候先出聲:「要一枚鎮步石,過斷崖用;再要一撮靈眼沙,破霧辨影。」

第二息,後斥候接:「我要記路針一對,便於回溯。」

第三息,劍修淡淡道:「我要射線——前方三丈內,空。其餘自理。」

醫修把藥箱扣得更緊:「我要穩氣符兩張,給前鋒用;若缺,只要一張。」

器修把袋口內側掀一指寬:「我要引雷針一對,配合困獸釘;若無,引震音錐替。」

外圈有築基外門沉聲道:「我要消息價——遇玄沙講價時,有人替我估值。」

說完他自己補一句:「我嘴笨,但耳朵靈。」

林晨點頭,沒有評價誰對誰錯,只把袖中一卷纖薄的分簿攤在手心。

那分簿上只有幾行極簡的字:主目標、副目標、之外。他用指腹輕點其上:

「主目標先說清。」他聲音平穩,「藥香長老方纔列了清單:定息草、破厄蘭、赤心石、陣骨札。見到,先標記,先報。

入宗七成,隊內三成按貢分;分完再談個人。」

他抬眼,視線落在斥候與醫修身上,「貢分怎麼算,舊例不動:情報一、護陣一、控力一、冒風一、傷一又二。別急著背,背不住也無妨,我記。」

他指尖往下一移:「副目標,看隊伍當下最需要什麼。斥候缺過橋之物,鎮步石在此;前鋒要視界,靈眼沙在此;醫修要穩,穩氣符在此;器修要控場,引雷針在此。射線我給——」

他看向劍修,「你前三步,我空三丈;第四步起,你自己開路。」

話落,人群裡呼吸一起重了半分,又同時壓下去。林晨把袖中小匣一一取出:

「鎮步石,給前斥候。」他把石片投過去,像把一枚棋子落在最該落的格子裡。

「靈眼沙,兩撮,一前一後分拿——」他一轉腕,沙包落在兩名斥候掌心,「霧濃就用,別逞強。」

「記路針一對,後斥候收。無路可回,就別回。」

「穩氣符兩張,醫修先收一張,另一張看誰掉息快,直接貼。」

「引雷針一對,器修拿。震音錐我不給,你手裡已夠多。」

最後,他看向劍修,語氣不重,卻像一條線當面拉直:「射線我給,你收劍意。別把同門吹成雞窩。」

劍修低聲「是」,指尖微合,那絲不見的寒氣當即縮回鞘裡。

林晨抬起分簿的第三行:「之外。你們會遇見不在清單上的東西,機緣與麻煩一起來。原則三條:

一,誰先見誰先標;

二,用得上就拿,用不上——當場估值,換你要的;

三,估不出,就拿到我這裡折成貢分,別在路上吵。」

他微頓,目光越過人群:「交換原則再說一遍——同值交換優先,欠值記在分簿,溢值歸隊。誰拿了用不上的,別抱著不放,能換才是賺。」

器修挑了下眉:「若對方不認同我們的估價?」

「那就不交易。」林晨道,「路上時間最貴,費口舌就等於賠。你們抬頭走,別纏。」

築基外門低聲:「那訊息怎麼算?」

「一口價。」林晨看向他,「一條風向,半顆護氣丹。有用,我再加;沒用,不追。」

築基外門點頭:「記下。」

醫修捏了捏穩氣符,問得很乾脆:「若傷勢換貢分?」

「傷不換分。」林晨道,「活著比什麼都值。我只在利益上算帳,不在命上做數。」

他指尖敲了敲分簿脊背,像在桌上輕輕落槌:「還有兩件。第一,青霄可並肩——並肩不等於托付;玄沙講利益——講利益不等於吃虧;血焰拉身位——身位拉穩再說話。第二,我不管你們怎麼做,只管你們拿回什麼。有東西,就有分;空回,就空分。」

前斥候忽然道:「若見陣骨札,需要兩人同時壓。」

林晨點頭:「壓札的分先給你們兩個各半,護陣再按舊例給。其他人,把射線讓出。」

器修插句:「若札邊有雷脈?」

「引雷針先落,困獸釘後丟,雷過釘到。」林晨抬眼看他,「沒點頭之前,你只看,不動。」

器修笑了下,把手從袋口挪開:「聽領。」

劍修忽然抬頭:「若遇劍胎?」

林晨的回答很短:「不在清單。你先標,不拔。回程再換。」劍修垂眼:「明白。」

醫修補問:「若有人中毒?」

「三息內定性,可走就走,不可走就原地護,不拖隊。」

築基外門又問:「我若拿錯了?」

「認。」林晨道,「認了就有人幫你把錯變對;不認,就讓你一直錯。」

他把分簿闔上,袖口微收:「說完的是規則,說不完的是默契。規則我給,默契你們自己長。我問最後一遍:還缺什麼?」

短暫的靜默裡,眾人的呼吸像被調到了同一條線上。前斥候想了想:「缺一個『停字』。」他抬眼看林晨,「必要時,一句話停全隊。」

林晨頷首:「停字在我。你們誰先看見不該走的路,就在袖裡寫一個『回』——我看得到。」

器修忽然舉了舉指尖:「我還缺一句話。」

「說。」

「賺了不吵,虧了不怨。」器修笑,「這句寫哪一行?」

「寫心裡。」林晨也笑了下,極淡,「吵與怨都不分。」

他向側畔一點頭,兩名內門骨幹即刻上前,把方才分下的物什再核對一遍:鎮步石入斥候腰袋內層,靈眼沙分前後,記路針配對,穩氣符貼進藥箱蓋背面,引雷針藏入器修袖筒暗袋。

劍修退半步,射線前方自然空了三丈,後排外門見勢同時把肩膀往後收,空線被讓得乾乾淨淨。

林晨不再說戰術,只交代分配:「主目標碰到了,我來;副目標,小隊長拍板;之外,誰先標誰先談。談不攏——先走。」

他把分簿重新收入袖中,「分簿我記,嘴上你們別記。一路上,把話收到袖子裡,把東西拿到手心。」

築基外門忽然低聲道:「我還有一件小事。」

「說。」

「我怕。」他的聲音很穩,只是把這個字說得很清楚。

四周沒有笑。林晨看著他:「怕對。怕能讓你站穩。別讓它長到腳上,長在袖子裡就行。」築基外門點頭:「懂。」

醫修合上藥箱,向林晨拱手:「分配明白。」

斥候抬起下巴,不是示威,只是把頸椎拉直:「路明白。」

器修把袋口按了一下:「價明白。」

劍修手背貼在鞘口上,低聲:「線明白。」

外門們互相對視,沒有口號,同時做了個小到幾乎看不見的動作——把拇指按在虎口上,像把心跳按入骨縫。

林晨最後看一眼隊形:「我只管分配,你們只管拿。拿不回來,分就沒有。拿回來,分就到位。」

他微微側身,為中線讓出一寸:「上。」

兩名斥候先動,步子貼著陰影的邊走;

劍修第三步起,線如刀立;器修袖中引雷針的位置換了個角度,像是讓它們更快靠近指尖;醫修的手已落在藥箱扣上,像是在檢查,也像是在告訴所有人——穩。

外門弟子順勢補位,沒有人去追問「為什麼這樣走」,因為答案已在方才那本分簿三行字裡。

他們開始動,弧線沒有散,反而更圓。

林晨站在最後一步,像是把整個隊伍的利益和秩序一併往前推了半寸。

遠處靈舟的影子壓下來,階脊上風聲很細,像在一張無形的帳篷裡把嘈雜全部濾去——只剩鞋底與石的觸感、袖子裡低低的氣音,以及每個人心口上那句看不見的字:分。

而他沒有回頭,只在心裡翻了翻分簿的空行——留給未知的之外。

他知道,等這一趟走回來,這些空白會被一筆筆填滿:誰先見、誰先標、誰換了什麼、誰折了幾分。

領導在這時候只做一件事:把利益的秤端平,讓所有人知道——什麼該拿、怎麼拿、拿到了怎麼分。

其他的,交給他們的站位、呼吸與運氣。

精神喊話留給傭人與畫餅者去做——這句話在隊裡不用誰說,人人都懂。

有本事的人把嗓子省下來,去磨刀、理氣、記路、配重、核分配;聲浪越小,活越穩。

林晨的分簿合上後,弧線沒散,只是更安靜了些:斥候在鞋底抹了一層細沙,讓踏地時不鏗不響;器修把引雷針的角度再往內斜三分,保證袖口一抖便能出手;醫修把穩氣符反貼在箱蓋背面,抹平褶痕;劍修手背靠著鞘口,連指節的弧度都像量過,前方三丈的射線乾淨如新雪。

外門少年本能要找句話壯膽,喉頭一動,卻只把那口氣按回胸腔。

旁邊同伴低聲一句:「怕對,但別讓它長到腳上。」

他點頭,把怕意收進袖子裡,像塞進一枚不打算啟用的符。

真正能把人推倒的,不是敵人,不是陷阱,而是當要做事的時候突然緊張——這話誰都沒講,可在每個人的手指、眼神和呼吸裡,都已寫過千遍。

隊裡沒有「今日必勝」的口號,只有各自擅長的清單:斥候擅辨風與影,誰是前誰是後,三息定;器修擅控場,何時釘何時針,誰喊誰收,寫在袖縫;醫修擅續命,誰掉息快,誰先貼符,誰先退一步讓出路;

劍修擅開線,前三步我來,第四步起各自為戰;外門擅聽風,消息一條半顆丹,價明白。

分工清清楚楚,利益也清清楚楚——說完就走,走路不回頭。

有人敏感地察覺到自己臂弓偏緊,立刻換了更順手的繫帶;

有人試了兩次呼吸節律,選了第二種較低的頻率;

有人拔出一枚細針又推回去,確定它不會在袖裡磕出聲。

這些小動作像無形的釘,把整個隊伍釘在「穩」這個字上。

遠處靈舟陰影逶迤,像一張張合得很慢的幕;

隊伍的影子被拉長,又被收短,卻不擾亂任何一雙腳的步幅。

一名新進內門忍不住把手伸向藥箱:「再核一次?」

醫修把他的手推回去,平聲道:「你不是不信我,你是想靠核對來換安心。安心不是核出來的,是站出來的。」

對方怔了怔,露出一個近乎自嘲的笑,把手在衣角上抹了一下,將焦躁連同塵埃一起抹掉。

旁邊器修補了一句:「緊張最容易失手——釘會歪、話會多、手會抖。」

說完,他把自己手背在身後,像是把那份可能的抖也背在身後。

弧線最前的斥候朝劍修點了點下巴:「霧裡第一刀,還你。」

劍修只回一個「嗯」。

這個「嗯」裡沒有昂然,也沒有謙辭,只有職業性的乾脆。

後斥候在掌心畫了一個小小的「回」字——習慣動作,遇到看不清的路,這個字會第一時間落到林晨眼裡;

字畫完,他把掌心闔上,像是把退路這件事也安排好了,於是可以大步向前。

內外門之間,沒有誰去講「我們是一家人」之類的溫話;

彼此的敬重不是說出來的,而是讓出來的——讓出射線、讓出步幅、讓出風口,讓出真傳行止的中線,讓出醫修急轉的空位;

你擅長的地方我不插手,我擅長的事你不來添亂。

這種從容不是天生的,是在一次次試煉裡學來的知所進退。

風向忽然變了,右邊「耳朵」抬指,一個極小的手勢,整隊便在不破形的前提下微調了三寸。

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收到」兩個字;答案寫在每個人的腳尖上,回聲藏在衣袖裡。

遠處有人提高了聲音招呼別隊,他們誰也不回頭——不需要;

該聯手時會肩併肩,該講價時會先擺東西,該拉身位時誰也不多說一個字。

有本事的人沒空搞那些虛的,因為虛會把心力吃掉。

林晨只在最後看了隊形一眼,眼神掠過分簿上「主目標」「副目標」「之外」

三行無形的字——分配明白,人就清醒;人一清醒,路便不易走岔。

至於士氣?他們的士氣不長在嗓門上,長在每一個被拇指按緊的虎口、每一次落地不響的腳掌、每一件被放回恰當位置的器物上。

靈舟的梯口投下更深的一片陰影。隊伍順著陰影的邊走,像把一條看不見的線縫進大地。

有人輕聲吐氣,像在心裡替自己把最後一塊石頭擺平。

再無多話——擅長已明、分配已定、各歸其位。等到真正要做事的時候,他們選擇一件更可靠的事:不緊張,不多想,不多說,只把每一步踩實。

因为他們知道,最容易失敗的時候,就是在該動手的那一刻,讓心先跑了。

而此刻,心沒有跑。心在袖裡,手在該在的地方,路在腳下。

隊伍像一口靜置良久的水,風過無痕,直到第一聲「上」從前方落下,他們才同時向前,把從容這兩個字,踩出清晰的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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