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理那家伙，他就是欠收拾”，岳淳武粗糙的手掌轻轻落在少女发顶，指腹蹭过沾着草屑的发丝，放软的声线裹着几分笨拙的温柔，“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跟我说”

姜小花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平复好情绪后，断续地将刚才方为民猝死的经过说与岳淳武听。接着又一五一十的道出了方家庄所发生的事。

岳淳武微微颔首，心中已有成算。他旋即领着姜小花与刘阿福步出密室。刚踏出宗祠的大门，晨曦刺眼的光芒便扑面而来，映得眼前一片明亮。只见外头，徐冲霄双手捧着一套六扇门制服，身后一众捕快整齐列队，神色肃穆地等候着。

人群中，一个身形高大的捕快格外显眼，他耸拉着脑袋，身披粗布麻衣，与周围同僚的齐整制服格格不入。

岳淳武不用想都知道徐冲霄手里的衣服是从哪来的。他大步流星上前，毫不客气地给了徐冲霄脑袋一下，粗声喝道：“老子现在用不着了，还不快把衣服还给人家”

南香子慵懒地倚在宗祠外的墙边，目光扫过刚从密室走出的三人，并未追问他们聊的内容，只是漫不经心地抬眸，对着门楣上镌刻 “方家宗祠” 的鎏金匾额嗤笑道：“啧，你们一个姓刘，一个姓姜，里面死的还有个姓谭的，这算哪门子的方家宗祠？不如改叫杂家宗祠来得贴切。” 尾音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刘阿福站在一旁，听了这话，怯生生地开口解释：“以前……以前方家在村子里确实是大姓，只不过后来没落了。现在村子里的人，多是当年方家的仆役和迁来村里的外姓人。村长回来后才把这宗祠修缮了一番。”

岳淳武斜睨南香子，眉峰一挑：“闲得你” 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姓名”

南香子朝正一脸郁闷地揉额头的徐冲霄努了努下巴：“问他。”

徐冲霄立刻挺直腰板，胸脯一挺：“卑职在赶来途中，截住了方家庄出村送货的车队，其余的村民也都派人看管了起来。在弟兄们一番审问下，问出了不少内情！” 说着偷瞄岳淳武脸色，语气带着邀功的急切。

岳淳武摩挲着下巴，目光骤然如鹰隼般锐利：“细细说来。”

徐冲霄理了下重点，拱手禀道："方家庄明面上靠种植草药制香粉营生，那所谓 ' 仙草粉 ' 实则是青楼乐坊十分流行的极乐香的主料。

他顿了顿，神色凝重地继续道，“其中一位村民供述，村里种植草药所需的灵泉皆由一个神秘使者提供，每年还得挑选一批足龄少女献给此人。村民对使者的来历一无所知，只晓得以往是个名叫媚儿的女子，与村中巫医谭枯交情匪浅。今年却换了个新使者，长相狰狞，自称李长河。”徐冲霄说到此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属下想起一人 - 新晋武评榜前十的高手血蝠王，本名似乎正是李长河，出身南疆嶙县。”

“还有件蹊跷事”他压低声音，语气郑重，“方家庄大半村民的女眷，都是从外地买卖而来。卑职琢磨着，这条线索或许能挖出使者身份的蛛丝马迹。”

“嗯，与小花所述大致吻合”，岳淳武摩挲着下颌沉吟片刻，他眸光一凛，陡然抬眼：“不过，你们是如何得知我在此处？”，这桩追杀血蝠王的秘事，本应只有六扇门寥寥几位高层与大理寺少卿知晓。

徐冲霄抱拳，恭敬答道：“回大人，是逍遥阁主 持您的腰牌与佩剑寻上门来，点明您在方家庄遇险，属下等才火速赶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敬佩，补充道：“逍遥阁素来与六扇门交好，当年阁主在参与剿灭邪教时也有一番功劳，卑职便自作主张带着弟兄们跟随阁主前来了”

“老子在方家庄现身这事，可是机密！你们甘州六扇门的，都给老子把嘴闭严实了，要是敢泄露出半点风声，休怪老子不客气！” 岳淳武眼神如鹰，面露凶相地威胁道。

“其实是您怕丢脸吧……”徐冲霄忍不住腹诽，话刚出口，脸就刷地白了，“该死，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额头冷汗直冒，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身后的捕快们纷纷低下头，怜悯的目光偷偷投向徐冲霄，有的嘴角抽搐，强忍着笑意。

“你……说啥？！”岳淳武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盯着低头冒汗的徐冲霄，声音低沉，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戏谑。

“总捕大人，您没听见呀？”南香子斜倚在墙边，阴阳怪气地帮腔，惟恐天下不乱，“他说您怕丢脸，找借口封他们的口呢～”他拖长尾音，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

“副统领何在？”岳淳武懒得再看徐冲霄，转头冲着身后一众憋笑的捕快大喝，嗓音震得宗祠外的鸟雀都惊飞一片。

“甘州六扇门副统领吴达，见过总捕大人！”刚换回捕快服的大高个吴达点头哈腰，屁颠屁颠地挤到岳淳武跟前。

“鉴于徐冲霄救援有功，”岳淳武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赏白银三十两。”话音未落，他已踱步到徐冲霄身后对准屁股就是一脚，只听 “啊” 的一声惨叫，徐冲霄这个二品巅峰的统领，直接被踢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

直到听见那肉体撞击地面的闷响，岳淳武才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就当是给他治伤的费用了。”

一脚踹飞心直口快的徐冲霄后，岳淳武神色稍缓，俯身看向两个孩子："阿福，你且留在甘州。你爹娘都在这儿，我会吩咐徐冲霄和吴达多加照拂。" 他粗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少年肩头，又转向姜小花，"小花就先随我回汴京。外头世道乱，留你一个女娃娃在这，终究不放心。你身上的蹊跷，咱们路上慢慢说。”

刘阿福攥紧衣角，眼底泛起一丝失落，可想到家中体弱的母亲，还是咬着唇重重点头。姜小花则像只黏人的小猫，自然而然地挨着岳淳武的腿，只是从她眼底的一丝悲伤能看出，她还未能完全从方为民口中的真相里走出来。

而一旁的吴达见状立刻上前半步，抱拳躬身："大人尽管放心！卑职定会护好这位小兄弟一家周全，绝不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岳淳武只是点了点头，眉间却凝起一团化不开的阴云。他摩挲着腰间令牌，沉下心 细捋 律法条文：刑部早有定规，十户立一保，五保成一甲，保甲之内，人人皆有监视举报邪教的职责。若未经六扇门核发 “铁碟”，私自容留邪教活动，便是触犯大忌。一旦保甲内发现 “妖教” 踪迹却隐匿不报，整保连坐；亲属知情不举，更是要发配三千里充军。如此算来，从普通村民到保长、甲长，再到知县等官员，皆难辞其咎。就连负责地方治安的巡检司武官，也因辖地生乱，难逃问责。

此案更是盘根错节，错综复杂。陛下密旨追杀的血蝠王与方家庄牵连，村中还藏匿着幽冥教与白莲教的余孽，市井流传的极乐香也似与掌控方家庄的幕后黑手脱不了干系。

江南路观察使、甘州知府、临安知县、於潜监镇等各方势力皆被卷入其中。单凭甘州六扇门之力，怕是难以抵挡后续势力的插手。

若要公平清算这桩烂账，抓住幕后黑手留下的蛛丝马迹并且尽力保全村中一些身不由己的可怜人。那就唯有出动黑骑先行镇压，让此案的动向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才行。

想到这，岳淳武将腰间令牌重重一按，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吴达身后整肃的捕快："这三天，得委屈你们在这留守，细细看管好村民以及一切罪证。任何人不得擅入方家庄半步，直到黑骑携汴京六扇门都司的公文前来接替。"

吴达喉头滚动着应了声 "是"，后背却渗出薄汗。方家庄这潭浑水，按惯例该是六扇门拿了江湖人就甩手，剩下的烂摊子丢给地方官扯皮。

可总捕大人如今竟动用了黑骑 - 那支由陛下钦赐、岳淳武亲手调教的百人精锐，随便拉出一个都是二品高手，坊间传言整支队伍合力可是能与一品宗师分庭抗礼的。他偷瞥了眼岳淳武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意识到这桩案子，怕是要捅破天了。

将后续部署逐条敲定后，岳淳武便带着姜小花去到村后松林里，把在那候了许久的王婶和她的女儿护送回村，并亲自安葬了那名牺牲的探子。

随后提着血蝠王碎裂的脑袋和一截手臂回到方为民的家中，准备取回马匹即可启程回汴京。

“可惜未能抓到个活的”，岳淳武嘀咕着把涂满朱砂的血蝠王残体装进塞了木炭的裹尸袋中，然后把裹尸袋固定在骏马的马鞍上。

见岳淳武一脸惋惜的模样，南香子轻笑一声，眯起桃花眼宽慰道，“我在寻回你的佩刀和腰牌时，碰到了个自称黑风灭的男人，实力在二品和通玄境之间飘忽不定。虽然给他跑了，但我在他身下了逍遥阁的独门火毒，此毒需要用大量天山雪莲去压制，不然毒性就会迅速发作。到时候盯着市面上天山雪莲的流向，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你不早说？！”岳淳武闻言，双眼一瞪，粗声喝道，“老子脱身时你若告知，咱俩联手，可能就给那黑风灭抓回来了”

“你又没问我！”南香子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岳淳武咬牙切齿，石臼大的拳头攥得咔咔作响。若非念及这倒霉弟弟好不容易肯与自己相见，他早将这家伙胖揍一顿了！

其实南香子心里清楚，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岳淳武和自己联手也没用，因为黑风灭并非那位通玄境强者的真身，不过是一具类似傀儡的分身罢了。纵使费尽心力将其擒下，也不过是捉了个可有可无的炮灰，逼急了，对方还能自毁元神，徒留一堆白骨，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

但他就是喜欢看岳淳武气急败坏却又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模样。谁让这莽汉当初非要上赶着给人当爹，硬生生揽下满身麻烦！最可气的是，自从当了爹，他竟将自己这弟弟抛诸脑后，半点不顾当年并肩闯荡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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