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下，一支规模不大却透着肃杀之气的队伍正沿着残破的旧时代公路，向朝鲜半岛方向行进。队伍核心是一辆经过改装的、略显笨重但防御性不错的蒸汽机车——这是洛克伍德家族流出少数还能运作的旧时代造物，彰显着车内人物身份的尊贵。

林翊然裹着一件厚厚的黑色毛皮大氅，蜷在车内铺着柔软兽皮的座椅上，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几分。车辆颠簸带来的不适让他微微蹙眉，手中捧着一只小巧的暖炉，指尖依旧冰凉。窗外是荒芜的田野和破败的村落剪影，这片土地上的生机似乎都被那个远方的“白骨塔”吸走了。

他身边只跟着四名“无常”成员作为近卫。这四人并未像普通士兵那样赤裸上身，而是穿着贴身的黑色劲装，完美勾勒出他们经过千锤百炼、每一寸都蕴含着爆发力的精壮体魄。他们沉默得像影子，眼神锐利如鹰，时刻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右三角肌上，若隐若现的黑龙纹身如同活物，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更多的“无常”则分散在队伍前后以及更远的区域，如同无形的蛛网，将队伍牢牢护在中心。

程浩趴在冰冷的岩石后面，雨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物，紧紧贴在刚刚练出些轮廓的肌肉上，带来阵阵寒意。但他感觉不到冷，胸腔里只有仇恨的火焰在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加入“灰鼠”佣兵团已经有一段日子，靠着不要命的狠劲和为兄报仇的执念，勉强活了下来。

这次的任务，是团长秘密接下的——拦截一支林家的重要车队，目标似乎是车里的某个大人物。佣金异常丰厚，足以让朝不保夕的佣兵们疯狂。程浩根本不在乎佣金，他只听到“林家”两个字。

“看到了吗？那辆铁车！肥羊！”身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佣兵舔着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嗜血的光芒，“干完这一票，够快活好一阵子了！”

程浩握紧了手中粗糙打磨的长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那辆缓缓行进的蒸汽机车，想象着里面那个素未谋面、却被他认定为杀兄仇人的林家少爷。

“岩哥……今天我就为你收点利息……”他在心中默念，肌肉绷紧，如同即将扑食的幼豹，充满了力量却缺乏真正的狩猎经验。

当车队行至一处地势略显狭窄、两旁有着坍塌建筑废墟的路段时，佣兵团动手了！

“杀！”

一声嘶哑的呐喊划破雨幕，数十名衣着杂乱、手持各种劣质武器的佣兵从废墟中嚎叫着冲了出来，扑向车队。他们大多身形精壮，常年的厮杀让他们身上带着一股悍匪之气，肌肉在奔跑中贲张。

然而，他们的冲击如同浪花拍击在黑色的礁石上。

甚至无需车内的“无常”近卫动手。

就在佣兵们冲出的瞬间，道路两旁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

数道鬼魅般的黑色身影以惊人的速度掠出，他们的动作简洁、高效、致命。没有喊杀声，只有利器切开皮肉、骨骼碎裂的细微声响。

程浩只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刀疤老佣兵，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猛地一歪，脖颈处出现一道极细的血线，随即身体软软倒地。他甚至没看清攻击来自何处。

惨叫声此起彼伏，却是单方面的屠杀。

黑色的身影在佣兵群中穿梭，每一次闪现都必然带起一蓬血花。他们的力量大得惊人，徒手就能捏碎喉骨；速度快的诡异，轻易避开劈砍而来的武器，并用手中的短刃或奇形兵刃给予致命一击。那些佣兵锻炼得颇为结实的肌肉，在这些黑影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被轻易撕裂。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更像是专业的屠夫在宰杀一群闯入陷阱的野兽。

程浩惊呆了。他满腔的仇恨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酷高效的杀戮瞬间浇灭了大半，只剩下冰冷的恐惧。他看到一个肌肉虬结、号称能徒手搏狼的同伴，被一个无常成员轻易拧断了胳膊，然后短刃精准地刺入心脏。

另一个无常成员，面对同时扑来的三名佣兵，身形如游鱼般滑动，避开攻击的同时，手指如铁钩般抠入一人的眼窝，膝盖狠狠顶在另一人的裆部，同时短刃划开了第三人的喉咙。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残酷的美感。

这不是战斗，是艺术，死亡的艺术。

程浩身边的同伴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迅速倒下。他凭借着一股狠劲和求生的本能，胡乱地挥舞着长刀，竟然侥幸格挡开了一次致命的偷袭，但手臂也被震得发麻，虎口崩裂出血。

“撤！快撤！”佣兵团长的惨叫传来，但下一秒就戛然而止。

程浩想逃，却发现退路不知何时也被两个黑色的身影堵住。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一个无常成员如同鬼魅般贴近他，程浩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汗水和血腥的气息，看到对方冰冷眼神中一丝……戏谑？那无常的手掌如同铁钳般拍向他的胸口。

“噗！”程浩感觉像是被攻城锤砸中，胸腔剧痛，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泥泞中，眼前发黑，几乎昏死过去。他感觉肋骨可能断了。

另一个同样重伤未死的佣兵挣扎着想爬过来拉他，却被一枚无声射来的弩箭钉穿了小腿，发出凄厉的惨叫。

然而，预期的致命一击并未到来。

那些黑色的身影只是冷漠地扫视了一圈战场，确认再无站着的威胁后，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再次融入周围的阴影，迅速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只留下满地形态各异的尸体和浓郁的血腥味，以及两个重伤待毙的“幸运儿”。

程浩躺在冰冷的泥水里，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胸口的剧痛和死亡的恐惧让他浑身颤抖。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活着？那些可怕的杀手明明可以轻易了结他。

他不知道，在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一名无常小队的首领正通过望远镜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对着身边一名拿着奇怪仪器的下属低声吩咐：

“目标清除大部，按计划留两个活口，已重伤。放出‘嗅迹虫’，跟上他们，找到他们的巢穴和联络点。”

几只仅有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机械小虫无声无息地飞向战场，悄然附着在了艰难爬行试图逃离的程浩和另一名佣兵身上。

车内，林翊然甚至没有抬眼看向窗外。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后，他用丝帕擦了擦嘴角，声音微弱而平静地问道：“解决了？”

“是，翊然少爷。一伙不入流的佣兵，已经处理干净。未有惊扰。”车外的一名近卫低声回应，语气恭敬。

“嗯。”林翊然淡淡应了一声，仿佛只是听说拍死了几只苍蝇。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关于金氏家族近期物资调动的报告上，苍白的指尖划过纸面，计算着其中的数字。

对于他而言，这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甚至不会费心去记住那些袭击者的身份，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而对于程浩，这场短暂而血腥的遭遇，则彻底粉碎了他凭借一腔热血就能复仇的幻想。林家，无常，这些名词代表的恐怖和强大，以一种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他拖着残躯，凭借着顽强的求生欲，和另一个幸存的佣兵，如同受伤的野兽，狼狈不堪地向着他们以为“安全”的巢穴逃去，却不知，自己正引领着致命的阴影，走向最终的毁灭。

他的仇恨未曾熄灭，反而因为这次的惨败和近距离感受过的绝对力量，变得更加深沉，也更加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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