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西境，越过海洋与中原，巨大的红岩如古老塔楼般从干燥的黄草地中扭曲升起。有些比山峦更高，却纤细精巧得仿佛微风一吹便会倾倒；另一些矮壮如树桩，像是远古森林里那些参天巨木石化后的残骸。这些天然雕塑绵延数里，孱弱的溪流与布满尘埃的小径在它们之间交错，穿行于稀疏的栓皮栎与短叶丝兰丛中。

　　最终，在大地被一条奔涌的大河劈开之处 —— 河水化作瀑布倾泻入海 —— 一片石质高原从平原上隆起，高原之上矗立着一座由同种红岩雕琢而成的城市。城堡被简朴的城墙环绕，形似一座监狱，狭窄的街巷如鼠道般纵横，居民们在连接矮胖方形房屋的昏暗槽形门廊间匆匆穿行。

　　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是矗立在最高岩脊上的堡垒。它的风格比城中建筑更纤细，却同样极简。事实上，堡垒的塔楼看起来不过是拔高的房屋，带着和普通建筑一样的暗色窄窗。在这里，行踪诡秘的官员与冷酷的战士俯瞰着西境身姿粗犷的民众。

　　尽管数座塔楼高耸入云，充当瞭望哨，但堡垒的核心是几座粗壮的巨塔，里面远不止岗哨。其中最高的一座里住着这座城市的主人，他隐居在毫无装饰的窗后，俯瞰着城市与远方岩石密布的荒凉地貌。

　此处寒意森然，即便堡垒里的每个战士都不知道战酋所在何处，也会被那从黎明至黄昏的怮哭与哀嚎所指引，那声音如残酷的乐章般回荡不息。

　　主内室里，低矮的橘色火焰映衬着窄窗透进的冷灰光线。在这冲突的光影中，可见内室光滑的岩质地面，边缘是粗糙石壁的自然扭曲的轮廓。除了火盆与壁炉，几乎没有装饰，只有零星悬挂的剑与锁链；后者数量极多，许多因极少使用早已生锈。

　　然而，并非所有锁链都闲置着。随处可见男男女女被锁在墙上，昏昏沉沉地躺着，衣着各异，姿态狼狈。并非所有人都沉默：一两人被反剪手腕吊起，还有一人被倒吊脚踝，但无一例外都在呻吟哀嚎。

　　唯有两人未被如此束缚，他们站在最大的窗旁，低声交谈。另有两人跪在附近，仅被轻链锁住，咧嘴笑着。这两个女人赤身裸体，头发散乱，急切地想取悦主人，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眼神狂热，瑟缩在他身边，连看都不敢看其他人。

　　“你觉得反抗势力真有那么棘手？” 他们的主人问。

　　开口的生物曾是人类。他的声音清澈低沉，像无底黑渊般寒冷刺骨。透过长袍依稀可见的皮肤近乎惨白，泛着青灰色。双眼几乎全黑，如抛光的煤块，只有细小的红色虹膜；若非映着橘色火焰，那双眼会像死物般空洞。

　　另一个男人本该俊美，至少从前俊美过。他比前者高大，静立时带有某种迟滞的沉寂。唯有动作之间，那份静美才会被脸上的扭曲抽搐打破，面容像是有不属于此世的存在欲从血肉中挣脱。他穿着缀有金属铆钉的轻甲，质地曾属上乘，但他穿着的姿态却似乎已不再合身。

　　“反抗向来不容小觑。” 他说话时神情痛苦，仿佛在强忍不适。

　　他看向角落里那个被吊住腰部的疯眼裸体女人；她的手腕被紧紧锁在脚踝上，身体弯折成两半。她的臀部、后腰与大腿布满鞭痕，但即便她想呼喊也无人听见，因为她被牢牢堵住了嘴。

　　“你觉得她会知道这反抗势力的事？” 第一个生物盯着那团塞口布，若有所思地问。这女人就算想说也说不出，但他隐约觉得，这正是关键。

　　高个的耸耸肩：“德拉肯，你问得太多了。” 这英俊却扭曲的战士说话时，下巴不住抽搐。

　　事实上，这女孩只是个锚点。她的痛苦，和其他人一样，将他锚定于现世。若非如此，他或许会迷失在幻象中。即便此刻看着她，他也能看见她几天前的模样：愤怒而倔强，背上带着至今仍未消退的伤痕。更深处的幻景中，他又望见她的尸体，看见她的衰老，她的消亡，种种命运或将降临，或永不发生。事实上，对她的拷问早已完成，因为在她的某个可能的未来里，已将所知一切和盘托出。他甚至清楚其他囚犯中谁有罪、谁无辜。可他在乎吗？他们的灵魂不过是他磨坊里的谷物。

　　德拉肯轻蔑地看着盟友。对方流着口水，又沉浸在幻象中了。要是自己能知晓这恶魔所知的万一，能拥有这般力量就好了。

　　西境的人们称这恶魔为 “狼主”，但召唤出他的暗影梦巫知晓他的真名：梅厄斯塔提斯。士兵与市民对此一无所知。对他们而言，他仍是战酋，尽管曾经担任这一职位的王子早已沦为奴隶，而这恶魔如今正将他的身体当作外衣。

　　“我看透你了，德拉肯，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将成为谁。” 恶魔终于开口，“你以为能伤害我，能让我听命于你。”

　　德拉肯面无表情地回望。梅厄斯塔提斯以前说过很多次这种话。“无人能伤害您。” 德拉肯按仪式般回应。

　　“三相尚未合一，海对岸已有势力在针对我们。” 恶魔说话时嘴唇扭曲，仿佛字句难以出口。

　　“你说的是潘朵里亚的魔导教团？” 德拉肯啐道，“他们都是蠢货，我们早已智取他们。”

　　“从此地延伸的道路有许多，多数通向胜利。” 梅厄斯塔提斯咳嗽着，声音扭曲，“但并非全部。当心那黑暗者及他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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