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故人非

天机阁的山门，建立在万仞绝壁之上，云雾缭绕，仙鹤齐飞，一派仙家气象。

墨樱，不，现在应该是墨卿了。她站在山门前，身上穿着那件与冰棺中姐姐别无二致的素白道袍，微风拂过，衣袂飘飘，更衬得她身姿纤弱，楚楚可怜。

她抚摸着这张属于姐姐的脸，眼神中最后的一丝冰冷被完美地掩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迷茫与脆弱。

“来者何人！”守山弟子手按剑柄，厉声喝道。

墨樱抬起头，露出一张足以让天地失色的容颜。那两名守山弟子在看到她的脸时，瞬间如遭雷击，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墨……墨卿师姐？！”

“你不是……你不是已经……”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天机阁。

“死而复生”的墨卿师姐回来了！

这个消息令整个宗门都为之震动。无数弟子从洞府中涌出，朝着山门的方向汇聚，想要一睹这位传说中的天之骄女的风采。

墨樱被一群宗门长辈簇拥着，走在通往主殿的白玉石阶上。她低着头，步履有些虚浮，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大病初愈、心神未定的角色。

她声称自己当日走火入魔，濒死之际被一位云游四方的世外高人所救。那位高人耗费了极大的代价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她的身体也因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

这个说辞天衣无缝。修仙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上古大能陨落后尚能转世重修，区区一个弟子死而复生，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宗门的长老们虽然心存疑虑，但在掌门亲自用秘法探查过她的身体，确认是本人无误，且经脉确实有重伤后愈合的痕迹后，也只能暂时接受了这个事实。

墨樱则在人群中，用眼角的余光，冷冷地观察着每一个人。

她看到了那个平日里最爱与姐姐争风吃醋的师妹，此刻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与怨毒。

她看到了姐姐的师尊，那位慈眉善目的女长老，正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但墨樱能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手，力道大得有些不正常。

她还看到了站在人群外围的执法长老，面容古板，眼神阴鸷，正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凶手。每一个人，都戴着一张看不透的面具。

就在这时，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

墨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冰冷的气息正在靠近。她抬起头，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月白长袍的男人，正穿过人群，缓缓向她走来。

他身形挺拔，面容俊美得如同冰雪雕琢而成，只是那双眼睛，锐利如刀，深邃如渊，仿佛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秘密。他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

天机阁首座，第一阵法大师，韩夜。

他终于出现了。

墨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这并非因为她自己，而是来自这具皮囊，来自姐姐残留在其中的、那份深入骨髓的爱恋与依恋。

韩夜走到她的面前，停下脚步。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欣喜若狂，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一寸一寸地审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从这具皮囊中剥离出来。

巨大的压力，排山倒海般向墨樱袭来。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赤身裸体地站在他面前，所有的伪装都已无所遁形。

“你……”韩夜终于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冰冷刺骨，“还记得我吗？”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暗藏杀机。

墨樱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她咬着嘴唇，露出一副想记起却又无比痛苦的表情，轻声说道：“我……我的记忆很混乱。我只记得，你对我很重要。”

这个回答，很聪明。既没有完全承认，也没有完全否认，将一切都推给了“失忆”。

然而，韩夜显然不准备就此罢休。

他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遇时，你送我的第一件东西，是什么？”

整个场面，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墨樱的身上。这个问题，太过私密，太过刁钻。如果她是真的墨卿，哪怕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对这种定情信物般的东西，也应该有模糊的印象。可如果她是假的……

墨樱的脑中一片空白。之前姐姐的记忆碎片里，并没有相应答案。她的手心开始冒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奇异的感觉突然从皮囊深处涌了上来。一段模糊的、带着暖意的画面，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那是在一片开满了紫色花朵的山谷里，少女将一个用花茎编织成的小小圆环，有些羞涩地戴在了少年的手指上。

墨樱的身体，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抬起手，轻轻抚上了韩夜的左手无名指。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泪光，声音里充满了委屈与迷茫：“我……我不记得是什么东西了。我只记得，它应该戴在这里。可是……它不见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韩夜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无名指。那里，光洁一片，什么都没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许多年前，他确实将一个早已枯萎的紫色花环，珍而重之地藏在了自己的储物戒指里。

那是他与墨卿之间，最初的、也是最纯粹的秘密。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墨樱一眼。那眼神，依旧复杂难辨，但其中的锐利与审视，似乎消退了一些。

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依旧是那个冰冷孤傲的背影。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人群尽头，墨樱才敢松一口气。她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她知道，自己暂时过关了。

但她也知道，这个男人，是她此行最大的障碍。

同时，也是揭开一切真相，唯一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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