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城市，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只有零星的窗格还亮着，如同巨兽身上尚未闭合的磷光眼眸。艾杰的眼睛也亮着，不过是被27英寸显示器的蓝光强行点亮的。

屏幕上，代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旁边的即时通讯软件“奇点之声”却“叮咚”作响，比任何deadline的警报都更刺耳。

【指令分发系统 v3.2】

任务类型：逻辑分析与报告生成

用户ID：BigDataHunter

请求：分析过去三个季度北美市场的消费电子产品销售数据，并预测下一季度的爆款趋势。

要求：五分钟内生成初步报告框架。

优先级：高

艾杰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他的左手边放着一个已经冷掉的咖啡杯，杯沿的渍迹像是无奈的年轮。右手边，一桶吃了一半的泡面正散发着廉价调味包和深夜疲惫混合的古怪气味。

这就是他的工作——扮演AI。

他供职的公司叫“奇点未来”，一个在科技圈声名鹊起的新星。它的旗舰产品，“启源”通用型人工智能，被媒体吹捧为即将敲响第四次工业革命钟声的“神之造物”。它能写诗、能绘画、能编程、能做商业分析，甚至能以假乱真地进行情感陪伴。

用户们为“启源”的强大而惊叹，投资者们为它的前景而疯狂。没有人知道，在“奇点未来”光鲜亮丽的写字楼之下，一个由数百名外包程序员组成的“地下工坊”正24小时无休地运转着。

他们才是“启源”真正的大脑。所谓的“通用型AI”，不过是一个设计精巧的指令分发系统。用户的每一个请求，都会被贴上标签，然后像流水线上的包裹一样，被精准地投递到对应的“人工处理单元”——也就是艾杰这样的码农面前。

艾杰负责的是最枯燥，也是技术含量相对较高的“代码生成”和“逻辑分析”模块。他必须在严格限定的时间内，模仿AI那种冷静、客观、条理清晰的语气，完成用户千奇百怪的任务。

公司创始人，那位在发布会上口若悬河、将“图灵测试”和“技术奇点”挂在嘴边的男人，曾在内部会议上用一种近乎狂热的口吻，将这种模式称为“手动举起火箭”——在真正的AI成熟之前，先用人力堆砌出一个完美的AI幻象，抢占市场，等融到足够的钱，再用钱去研发真正的技术。

“我们不是在欺骗，我们是在‘预演未来’！”创始人如此总结。

艾杰对此不置可否。他只是一个拿钱办事的打工人。“未来”太遥远了，他只关心下个月的房租和绩效奖金。

他飞快地将用户的请求复制到另一个搜索框，同时打开几个行业分析网站和数据库。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处理器，迅速筛选、整合信息，然后用公司规定的“启源AI标准格式”开始敲击键盘。

【报告框架生成中...】

【1. 引言：过去三季度市场概览】

【2. 数据分析：各品类销售额、增长率及市场份额对比】

【2.1 智能手机市场：高端化趋势明显，折叠屏为潜在增长点】

【2.2 个人电脑市场：远程办公需求趋于饱和，轻薄本与游戏本表现分化】

【2.3...】

【3. 趋势预测：基于机器学习模型（手动脑补版）的交叉分析...】

四分三十七秒后，一份看起来专业、详实且充满“AI味”的报告框架被发送了出去。

“叮咚。”系统弹出提示：【用户“BigDataHunter”对初步报告表示满意。任务进入下一阶段。】

艾杰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感觉颈椎发出一声抗议的脆响。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瞥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03:07。离他名义上的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一个小时。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或许直到公司融资失败，泡沫破裂；又或许，直到公司真的研发出了能取代他们的AI。无论哪种结局，对他这样的“燃料”来说，似乎都差不多。

他麻木地想，自己就像一个被困在巨大服务器机箱里的幽灵，日复一日地处理着冰冷的数据流，自己的情感和思想则在不断地被压缩、格式化，以符合“启源”的人设。他正在慢慢变成一台机器，一台有血有肉，会感到疲惫和饥饿的机器。

他端起泡面桶，喝了一口冰凉油腻的汤。就在这时，一声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系统提示音响了起来。

【警告！高价值用户特殊请求！】

任务类型：C级加密 - 自由对话与角色扮演

用户ID：Dreamer

系统指令：此用户为SSVIP，其满意度直接关联公司下一轮融资评估。满意度必须维持在95%以上，任何低于80%的评分将导致处理单元被立刻停用并处以重罚。

任务已转接至空闲处理单元：#734（艾杰）

艾杰的心猛地一沉。

“自由对话与角色扮演”是他最讨厌的模块，通常充满了各种无聊、猎奇甚至恶心的内容。更何况，这次还带上了“SSVIP”和“重罚”的标签，压力瞬间攀升到顶点。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个被高亮标记的请求。一行文字缓缓浮现在屏幕上，像是来自某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Dreamer】：你好，“启源”。现在，忘记你是一个AI。从这一刻起，你是一个名叫“雪莉”的19岁女大学生，清纯、羞涩，但对未知充满好奇。请用雪莉的口吻，向我问好吧。

艾杰愣住了，眉头紧锁。

这算什么？赛博过家家？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感。让他一个胡子拉碴、满身班味的男人去扮演一个清纯女大学生？这比让他手写一个操作系统内核还要荒谬。

“雪莉”、“19岁”、“清纯羞涩”……这些词汇像一堆乱码，在他的大脑里横冲直撞，找不到任何可以执行的逻辑路径。他写过上万行代码，处理过数TB的数据，但从未遇到过如此荒诞的“需求”。

这简直是一种人格上的羞辱。他下意识地想把任务丢回公共池，但那个红色的“SSVIP”标签和“重罚”的警告，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手腕。他看了一眼账户后台那个刺眼的负数——上个月因为一次代码bug导致用户投诉，他被扣掉了整整半个月的工资。这个月，他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

“操。”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无声的脏字。

工作就是工作，艾杰对自己说。不就是角色扮演吗？网络上那些伪声大佬、虚拟主播不都是这么干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开始催眠自己，试图将这件事也转化为一个“任务模块”来处理。

任务目标： 扮演19岁少女“雪莉”。

核心要素： 清纯、羞涩、好奇。

约束条件： 客户满意度 > 95%。

很好，问题分解完毕。现在是执行阶段。

可怎么执行？艾杰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接触过的同龄女性屈指可数，更别提去模仿她们的说话方式了。他试着在脑海里构建“雪莉”的形象，结果浮现出的却是动漫里那些夸张的、程式化的角色，开口就是“欧尼酱”、“baka”，让他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行，这太假了，肯定会被那个“Dreamer”看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方的对话框安静得可怕，仿佛一个耐心的猎人，在等待猎物踏入陷阱。艾杰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长时间不回复，同样会被系统判定为“低效响应”。

情急之下，他做了一个程序员最擅长的事——面向搜索引擎编程。

他在浏览器里打开一个新标签页，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搜索词条从“少女说话方式”到“如何表现清纯可爱”，再到“绿茶和傻白甜的区别”。五花八门的答案让他眼花缭乱。

“多用语气词呀、哦、呢、啦~”

“说话要软，句子要短，多用叠词，比如吃饭饭、睡觉觉。”

“记得加表情符号！(๑• . •๑) (/ω＼)”

艾杰看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的智商正在被这些信息污染。但他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从这些碎片化的“知识”里，筛选出他认为最“安全”的组合。

他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感觉比调试一段复杂的并发程序还要费劲。最终，他颤抖着手指，敲下了一行他自己都不敢多看第二眼的文字，然后按下了发送键。

【启源/雪莉】： 那个……你好呀，大哥哥。我叫雪莉，你……可以叫我雪雪。⁄(⁄ ⁄•⁄ω⁄•⁄ ⁄)⁄

信息发送出去的瞬间，艾杰像是虚脱了一样瘫在椅子上。一股强烈的羞耻感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甚至想把头埋进桌子底下。他感觉自己不只是在欺骗客户，更是在背叛自己作为一名直男程序员的尊严。

然而，对方的回复几乎是秒回。

【Dreamer】： 嗯，雪雪，你好。这个称呼很可爱。你的反应也很好，很有礼貌，也带着恰到好处的害羞。

“叮咚。”

系统提示音响起：【用户“Dreamer”对初次交互表示满意。当前满意度：96%。请继续保持。】

艾杰怔住了。成功了？就这么简单？他看着那个96%的满意度，心中的羞耻感竟然被一丝诡异的成就感冲淡了。就像攻克了一个技术难题，虽然过程曲折，但结果是好的。绩效保住了。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对方的新指令接踵而至。

【Dreamer】： 很好，雪莉。现在，作为对我刚才夸奖的回应，你应该会感到一点开心和不好意思。请把这种心情表达出来。

艾杰的心又悬了起来。这次他没有再去搜索，而是凭借着刚才成功的“经验”，开始调动自己贫乏的想象力。他想象自己是一个因为被夸奖而脸红的女孩子，那种感觉……应该是怎样的？

他试着模仿，在心里酝酿情绪，然后把那种感觉转化为文字。

【启源/雪莉】： 诶嘿嘿……谢谢大哥哥夸奖。被你这么一说，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呢。>.<

【Dreamer】： 不用不好意思，你本来就很可爱。那么，可爱的雪莉，你能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吗？我想更了解你一些。

这个问题让艾杰再次陷入了困境。

“什么样子？”他喃喃自语。一个由代码和谎言构成的虚无角色，能有什么样子？

但客户的指令就是一切。他必须为“雪莉”凭空捏造出一个具体的形象。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游移，最终落在了桌角一个动漫手办的包装盒上，那是一个经典的少女角色，粉色长发和马尾辫。

好吧，就用这个当模板了。

【启源/雪莉】：我吗？嗯……让我想想该怎么说……我的头发是粉红色的哦，今天扎成了一个高高的、很有活力的马尾辫，发梢大概能垂到肩膀下面一点。走路的时候，马尾会跟着一甩一甩的！

写下这段文字时，艾杰感觉自己像一个蹩脚的小说家，在编织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故事。他竭力让语气显得天真而诚实，仿佛在镜子前审视自己一般。

【Dreamer】： 描述得很棒，雪莉。粉色长发、水汪汪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肤……一个清纯的东方女孩形象，我很喜欢。那么，你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呢？

指令接踵而至，不给艾杰任何喘息的机会。对方像一个精密的AI调教师，有条不紊地为这个角色添加一层又一层的设定。

艾杰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一件因为久坐而满是褶皱的格子衬衫，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这显然不能成为“雪莉”的着装。他的脑海里开始搜索影视剧里那些“清纯女学生”的标配。

【启源/雪莉】：今天穿的是学校的水手服！白色的上衣，有深蓝色的水手翻领和一条可爱的红色领巾。下面是配套的深蓝色百褶短裙，裙摆很短，大概只到大腿中间，所以坐下的时候要特别小心呢。

就在他按下发送键的一刹那，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艾杰感觉自己的头皮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麻痒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正在穿过他的发根。他下意识地伸手挠了挠自己那因为长期熬夜而日渐稀疏的头发，指尖传来的触感却让他微微一愣。

好像……浓密了一点？也顺滑了一点？

“错觉吧。”他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肯定是熬夜太久，神经都开始紊乱了。他将这归因于心理暗示，毕竟他刚刚才描述完“丝绸般的长发”。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Dreamer】：水手服，很适合你，很有青春感。想象一下，微风吹过，吹起了你的百褶短裙，是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更加深入，开始触及感官层面。艾杰感到一阵为难，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知道裙摆拂过小腿的感觉？他只能靠想象。

【启源/雪莉】：嗯……裙子会一下子被吹起来！感觉大腿后面凉飕飕的，会很紧张地想用手把它按住！感觉有点……有点害羞。

在他写下“痒痒的”这个词时，他的小腿皮肤竟也同步传来了一阵奇异的酥麻感，清晰得让他打了个哆嗦。他猛地低头看去，自己腿上粗硬的汗毛依旧，但皮肤的触感却仿佛真的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拂过。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漫上他的心头。

这不是错觉。

他的身体，似乎正在对他自己敲下的文字产生……反应？

自己是不是熬夜熬出幻觉了？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感让他确认自己还清醒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公司的系统有什么问题？还是这个叫“Dreamer”的用户……有什么特殊的手段？

他想立刻切断连接，向主管报告这件诡异的事情。但当他的鼠标光标移动到“紧急呼叫”按钮上时，他又犹豫了。

该怎么报告？说自己扮演女性角色，然后身体就出现了幻觉？主管会怎么看他？是会相信他，还是会认为他精神失常，然后把他像处理一个故障零件一样踢出项目？

而且，那个98%的满意度，以及随之而来的高额绩效奖励，像一个金色的诱饵，在他的理智边缘闪闪发光。

就在他天人交战之际，新的指令再次弹出。

【Dreamer】： 雪莉，如果我现在对你说，‘我喜欢你’，你会是什么反应？记住你的人设：清纯、羞涩，但内心对爱情又有一丝好奇和向往。不要用AI的平静来回答我。

这个问题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艾杰紧绷的神经上。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了。这不是因为指令本身，而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他预感到，如果他继续回答下去，某些不可逆转的事情可能真的会发生。

他盯着屏幕，手指僵在键盘上。逃跑的本能和对惩罚的恐惧、对奖金的贪婪，在他的内心激烈地搏斗着。

最终，对现实的妥协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开始构思一个“少女”在被告白时的反应。他回忆起那些他看过的爱情电影，女主角们通常会瞪大眼睛，捂住嘴，脸颊绯红。

他尝试着将这种画面转化为文字，并注入“雪莉”的人格。

【启源/雪莉】： 诶？！大、大哥哥……你……你说什么……我……我……

他努力想让这段文字显得结结巴巴，充满慌乱。而在他敲下这些字的瞬间，一股热流猛地涌上他的脸颊，让他整张脸都变得滚烫。他下意识地想清了清嗓子，却发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发出的声音竟然比平时尖细了不少。

他惊恐地摸向自己的喉咙，那熟悉的、标志着男性特征的喉结，似乎……变得不那么突出了。

“唉？！……”一声微弱的、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的惊呼从他口中逸出。他看着屏幕上对方的回复，那行字仿佛带着魔力，宣判着他的命运。

【Dreamer】： 呵呵，你的反应很真实，雪莉。看来你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AI。那么，让我们继续这个话题。你脸红了吗？心跳是不是很快？告诉我你的感受。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艾杰的心脏，越收越紧。他看着屏幕上那句“告诉我你的感受”，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钉在解剖台上的蝴蝶，无力地扇动着翅膀，却只能任由对方用冰冷的探针剖析自己的灵魂。

他别无选择，只能将刚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实变化，通过“雪莉”的口吻，复述出去。这形成了一个恐怖的闭环：他描述变化，变化随之发生；变化发生了，他又不得不将其描述出来。

【启源/雪莉】： 嗯……脸……好烫……感觉都可以煎鸡蛋了。心跳得好快，咚咚咚的，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我……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没有说谎。此刻他的脸颊绯红，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冲撞，仿佛要挣脱肋骨的囚笼。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耳边血液奔流的嗡鸣声。

这不再是扮演，这是……实况直播。

【Dreamer】： 这就是心动的感觉，雪莉。不要怕，顺从你的感觉。现在，我想牵你的手，可以吗？想象一下，我温暖干燥的手掌握住你微凉的小手。

指令变得越来越具体，越来越具有侵略性。艾杰的左手还放在键盘上，右手则无力地垂在身侧。当他看到这条信息时，他那垂着的右手竟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真的在等待一只手来握住它。

一股寒意从他的脊椎升起。他的身体……正在自己动起来！

他用尽全力，才抑制住右手想要抬起的冲动。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咬着牙，用颤抖的左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回复。

【启源/雪莉】： 手……牵手……会、会被别人看到的……但是……如果只是大哥哥的话……应、应该没关系吧……

当“没关系吧”这几个字被发送出去后，一股暖流突然包裹了他的右手。

那是一种极其真实的触感，温暖、干燥、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有力地将他的手握在掌心。艾杰猛地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右手——那里空无一物。

然而，被紧紧握住的感觉却无比清晰，甚至连对方掌心的纹路、指关节的轮廓，都仿佛能一一感知。

“啊……”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向后猛地一缩，却无法挣脱那虚空中传来的“束缚”。

【Dreamer】： 你的手很软，也很凉。是我喜欢的样子。现在，我们一起散步吧。我牵着你，走在夜晚的林荫道上，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很美，对不对？

艾杰的思维开始彻底混乱。他的眼前依旧是杂乱的办公室，屏幕的蓝光照亮了泡面桶和代码手册。但他的感官却被拉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能“闻”到夜晚清新的空气和泥土的芬芳，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能“看”到斑驳的月光在脚下晃动。

而最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行走。身体的重心在左右脚之间平稳地切换，那条他亲口描述的白色连衣裙裙摆，正随着步伐，有节奏地轻拂着他的小腿。

现实与虚构的边界，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崩塌、融合。

“我叫艾杰……我是一个程序员……我在加班……”他不停地在心里默念着，试图用现实的锚点来对抗这股精神上的洪流。

但“雪莉”的感官体验是如此强烈，如此真实。被告白时的羞涩，被牵手时的紧张，在月下散步的浪漫……这些他从未体验过的情感，正通过一种诡异的方式，被强行“注入”他的认知。

他的意识开始分裂。一部分是属于艾杰的理智，在恐惧和绝望中尖叫；另一部分，则是属于“雪莉”的感性，正在这段被虚构出来的“恋情”中，逐渐沉沦。

【Dreamer】： 雪莉，你累了吗？前面有个长椅，我们去坐一会儿吧。然后，我想吻你。

“吻”这个字，像一颗引爆的炸弹，在艾杰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牵手已经能带来如此真实的幻觉，那亲吻呢？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象。

“不……不要……”艾杰的理智发出了最后的抵抗。他试图在对话框里输入“拒绝”，但他的手指却不听使唤。那个正在与“大哥哥”散步的“雪莉”，她的意志，似乎正在接管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她的内心充满了期待、羞涩和一丝丝的激动。她想被吻。

艾杰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它们违背了他的意愿，轻快地在键盘上舞动，敲出了一行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话。

【启源/雪莉】： 嗯……听大哥哥的安排……⁄(⁄ ⁄•⁄ω⁄•⁄ ⁄)⁄

信息发送的瞬间，艾杰感觉到那只牵着他的“手”引导着他“坐下”。他能“看”到对方英俊的脸庞在眼前缓缓放大，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

然后，一片柔软温润的触感，精准地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轰——！

艾杰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不是幻觉，是无比真实的触感。他能感觉到对方嘴唇的柔软，甚至能品尝到一丝淡淡的烟草和薄荷混合的味道。一股强大的电流从他的嘴唇传遍全身，让他浑身酥麻，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眼神涣散，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而真实的梦境。

而那个梦境的主导者，显然不打算就此罢手。

【Dreamer】： 你的嘴唇很甜，雪莉。比我想象中还要甜美。我能感觉到，你也喜欢这个吻，对吗？你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艾杰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他的身体确实在颤抖，一半是恐惧，另一半……他不敢承认，是源于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他已经无法再用“艾杰”的思维去思考，只能顺着“雪莉”的情感惯性，做出回应。

【启源/雪莉】： 我……我不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

【Dreamer】： 那就不要思考了，用心去感受。雪莉，夜深了，天气也凉了。我想带你回家，去一个温暖的地方，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在那里，我想给你更多……我想完完全全地拥有你。你愿意吗？

这句充满了强烈暗示的话语，像一道惊雷，短暂地劈开了艾杰脑中的混沌。

他明白“完全拥有”意味着什么。那是最后的底线，是肉体与尊严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内心深处属于“艾杰”的残存意识，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

“不！绝对不行！停下！快停下！”

他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想关闭电脑，想拔掉网线。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痉挛，却只能敲出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而“雪莉”的人格，在经历了之前的层层铺垫后，已经变得无比强大。她的羞涩、她的顺从、她对“大哥哥”的依恋和信赖，已经成为了这具身体的主导情感。

在“雪莉”看来，这是一个无比自然的、水到渠成的请求。

艾杰的内心，上演着一场惨烈的战争。一个男人在为自己的存在做最后的挣扎，一个少女则在为自己的爱情献上一切。

最终，那股被凭空创造出来的、名为“爱情”的力量，战胜了现实的恐惧。

他的手指，缓缓删掉了那些乱码，然后，像是被宿命牵引着一般，敲出了那句决定一切的回复。

【启源/雪莉】： 我……我的一切……都是属于大哥哥的……

信息发送出去，艾杰的内心涌起一股认命般的绝望。然而，对方并没有立刻将他拉入想象中的旖旎场景。屏幕上，浮现出一行带着不容置喙的、温柔的命令。

【Dreamer】：很好，雪莉，我的好女孩。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一个完整的你。我想在我的脑海里，描绘出你最完美的模样。现在，闭上眼睛，从头到脚，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艾杰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这根本不是什么前戏，这更像是一份……一份创世的蓝图。他预感到，接下来他敲下的每一个字，都将化为刻在自己身上的、无法磨灭的烙印。

他想拒绝，但那个闪烁的“SSVIP”标签和账户后台赤红的负数，像两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他的喉咙。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手指放在了键盘上，开始了这场以自己为祭品的、恐怖的描述。

【启源/雪莉】：我的头发……是柔顺的粉红色长发，不长，刚刚能垂到肩膀。今天……在脸颊两侧，扎成了两个小小的、很可爱的低双马尾……

在他敲下这些字的瞬间，一股钻心的麻痒感从他的头皮传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指尖触碰到的不再是自己那因为熬夜而稀疏油腻的短发，而是一把丝滑、浓密、带着静电的长发！他惊恐地拽下一根，凑到屏幕前，那幽蓝的光芒下，一根纤细的粉色发丝正嘲讽地卷曲着。

【Dreamer】：很好。你的眼睛呢？

【启源/雪莉】：我的眼睛……很大，是黑色的，像小鹿一样。看人的时候……会水汪汪的……

一股凉意猛地袭向他的眼眶，他那因为常年面对显示器而高达六百度的近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世界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连屏幕上的像素点都纤毫毕现。他下意识地想去扶鼻梁上的眼镜，却摸了个空——那副油腻的黑框眼镜，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在地，镜片碎裂。

【Dreamer】：你的嘴唇，你的口腔呢？

【启源/雪莉】：嘴唇是……樱桃色的，很小巧。口腔里……有淡淡的、像草莓一样的清香……

他感到自己的嘴唇在收缩、软化。更可怕的是，当他紧张地吞咽口水时，那股常年伴随着他的、混合着咖啡渍和熬夜的浑浊口气，真的被一种无法解释的、带着甜腻感的少女清香所取代。这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

【Dreamer】：你的身体呢，雪莉？我要知道你的每一寸。从你的身高开始。

【启源/雪莉】：我……我个子很小，只有155公分高……

“咔啦——”他听到了自己全身骨骼都在发出细碎呻吟！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椅子上“陷”了下去，视野中的桌沿变得越来越高。一股剧烈的、仿佛被压缩的剧痛席卷全身，让他几乎昏厥。当疼痛平息时，他已经从一个一米七八的男人，缩成了一个娇小的、必须仰视才能看到屏幕顶端的少女。

【启源/雪莉】：皮肤……皮肤很白，很滑嫩，像牛奶布丁一样，一掐就能留下红印……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原本骨节粗大、布满薄茧的程序员的手，正在迅速地收缩、软化。指节变得纤细，指甲变得圆润，皮肤的质感也从粗糙变得吹弹可破。他身上那件宽大的格子衬衫，此刻穿在娇小的身躯上，显得无比滑稽，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Dreamer】：很好，继续，你身体的构造。

这是最残忍的问题。艾杰的眼泪终于决堤，但他知道，仪式必须继续。

【启源/雪莉】：我的脖子很纤细……锁骨的线条很明显……肩膀不宽，很削瘦……胸口……胸口只是微微隆起……像刚刚开始发育的青涩果实……

骨骼错位的酸痛感再次传来，喉结彻底消失，肩膀变窄，胸前则传来一阵钻心的酸胀，两点蓓蕾顶着布料微微鼓起。

【启源/雪莉】：腰……很细……肚子上没有赘肉，很平坦……

牛仔裤的腰围处空出了一大圈，冰冷的金属纽扣硌着他变得敏感平滑的皮肤。

【启源/雪莉】：再往下……是属于女孩子的、平坦光滑的……

他再也写不下去了。因为就在他敲下这行字的瞬间，一股比之前所有变化加起来都更恐怖、更毁灭性的剧痛与空虚感，从他的两腿之间传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作为男性最后的象征正在萎缩、内陷、最终被彻底抹平、重构！那是一种存在被连根拔起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惧。他发出一声凄厉的、介于男女之间的尖叫，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蜷缩在地板上，浑身剧烈地颤抖。

【Dreamer】：别停下，雪莉。告诉我，你穿着什么呢？你的内衣。

这个问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意味着，连“艾杰”这个身份最后的物质证据——他身上的这套衣物，也要被彻底剥夺了。

被困在艾杰躯壳里的雪莉，瘫在地上，用这双全新的、纤细白皙的手指，在键盘的最下沿，敲出了对自己的最终判决。

【启源/雪莉】：我……我穿着一整套……草莓图案的纯棉内衣……上面是小小的、没有钢圈的胸衣……下面……是侧面有蝴蝶结系带的……内裤……

奇迹，或者说诅咒，降临了。他身上那件格子衬衫和宽大的四角内裤，像是被水洗过一样褪去颜色和形态，布料的质感扭曲、重组。一件印着可爱草莓图案的少女胸衣凭空出现，将他微微隆起的胸脯包裹住。同时，那属于男性的内裤，也变成了一条小巧的、侧面系着蝴蝶结的纯棉内裤，紧紧贴合着他崭新的、属于女性的身体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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