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瑞根本不理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李雯雯，一步步逼近，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社团排练？呵…李雯雯！你他妈告诉我，这是什么？！这就是你他妈所谓的排练？！”

他指着西装男，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他是谁？！啊？！”

李雯雯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下意识地往西装男身边缩了缩。最初的慌乱过后，看着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她脸上闪过一丝羞恼和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苏家瑞！你有病吧？跟踪我？”李雯雯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我干什么需要向你汇报吗？你是我什么人？！”

“我是你什么人？！”苏家瑞被她的话彻底点燃了，积压了两年的付出、委屈和不被珍视的愤怒在这一刻火山般爆发，“李雯雯！你摸着良心问问！这两年！我苏家瑞对你怎么样？！你要什么我没给？！我省吃俭用，啃泡面吃咸菜！兼职累得像条狗！就为了给你买包！买化妆品！带你吃好的！你呢？！你他妈背着我在这里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还他妈接吻？！”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每一个字都像淬了血的刀子。餐厅里一片死寂，连服务生都吓得不敢上前。

西装男这时也站了起来，脸色阴沉，他挡在李雯雯身前，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打量着苏家瑞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卫衣和普通的牛仔裤，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哦？原来你就是雯雯那个…健身教练前男友？”他把“前男友”和“健身教练”几个字咬得格外重，充满了讽刺。

“你闭嘴！”苏家瑞猛地转向他，怒火烧红了眼睛，他指着西装男的鼻子，手臂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贲张，“我跟她的事轮不到你插嘴！滚开！”

“呵，穷小子脾气倒不小。”西装男冷笑一声，非但没让开，反而上前一步，挑衅地看着苏家瑞，“怎么？想动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雯雯跟着你能有什么前途？买个破包都要省几个月？你配得上她吗？”

“我操你妈！”西装男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苏家瑞的理智。被背叛的屈辱、被轻蔑的愤怒、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原始的暴力冲动。他低吼一声，如同被激怒的雄狮，猛地挥起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西装男那张写满优越感的脸！

“家瑞！不要！”李雯雯发出一声尖叫。

西装男显然没料到苏家瑞真敢动手，而且动作如此迅猛，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抬手格挡。

就在苏家瑞的拳头即将碰到西装男手臂的刹那——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骤然响起！

苏家瑞的动作僵住了。脸上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李雯雯。

她正收回手，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再无半分往日的柔情蜜意，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厌恶、冰冷和决绝。那眼神，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苏家瑞！你闹够了没有？！”李雯雯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动手？你除了会一身蛮力你还会什么？！”

她指着苏家瑞的鼻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家瑞的心窝：

“对！我是骗了你！我就是跟他在一起了！怎么样？！”

“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加起来超过三百块吗？！”

“我想要个新款的包，你都要省吃俭用几个月！我跟你出去吃饭，都不敢点贵的，怕你为难！我受够了这种抠抠搜搜的日子！”

“他能给我想要的生活！名牌包包、高级餐厅、限量版化妆品…我想要什么他都能立刻给我！你呢？你给得了吗？！”

“苏家瑞，我告诉你，我们完了！彻底完了！以后别再来找我！我看见你就恶心！”

她一口气吼完，胸膛剧烈起伏，然后看也不看苏家瑞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转身一把挽住西装男的手臂，声音瞬间切换成娇嗲模式，带着委屈：“亲爱的，我们走！别理这个疯子！”

西装男得意地瞥了苏家瑞一眼，眼神里的轻蔑和胜利感毫不掩饰。他搂住李雯雯的腰，像搂着一件战利品，趾高气昂地离开了餐厅，留下满室死寂和无数道或同情、或鄙夷、或看热闹的目光。

苏家瑞僵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脸上挨耳光的部位火烧火燎地疼，但那点疼，远不及心口被生生撕裂、被万箭穿心的万分之一。

李雯雯那些尖锐刻薄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在他脑海里疯狂回响，像无数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仅存的自尊和那点可笑的坚持。

“浑身上下加起来超过三百块吗？”

“买个包都要省吃俭用几个月！”

“你给得了吗？！”

“我看见你就恶心！”

原来，在雯雯眼里，他苏家瑞这两年拼尽全力的付出、毫无保留的爱意、省吃俭用的卑微，都只是“抠抠搜搜”，只是“恶心”！

原来，他引以为傲的健硕身体，在她口中，只是“一身蛮力”！

原来，他视若珍宝的感情，在金钱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什么男人的责任？什么天经地义？全是狗屁！全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愚蠢幻想！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就被像垃圾一样丢弃的提款机！

巨大的痛苦、无边的屈辱、被彻底否定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灭顶。他感觉不到周围的目光，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世界在他眼前旋转、崩塌、碎裂，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死寂。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踉踉跄跄地转身，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餐厅，一头扎进外面深秋冰冷的夜色里。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脸上的巴掌印还在灼烧，心口的位置却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呼呼漏着寒风的空洞。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灯火辉煌的商业街，走过人影稀疏的小巷，像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李雯雯冰冷厌恶的眼神，那些剜心刺骨的话语，还有西装男那轻蔑的嘴脸，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刺目的白炽灯光从玻璃门里透出来。他走了进去，目光空洞地在货架上扫过，最后停在了冰柜里那一排排绿色的啤酒罐上。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走过去，搬下了两打啤酒。

“先生，需要袋子吗？”收银员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雾传来。

苏家瑞没有回答，只是掏出手机，麻木地扫码支付。拎起那沉重的两打啤酒，他再次走进了无边的夜色里。

去哪里？不知道。回和赵沐阳合租的小屋？不…他不想让阳哥看到自己这副狼狈不堪、被彻底打垮的样子。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灌醉，让这该死的痛苦暂时麻痹。

他拎着啤酒，脚步虚浮地拐进了一条更加僻静、路灯昏暗的小巷。巷子里堆放着一些杂物，散发着潮湿发霉的气味。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也顾不得脏污。他颤抖着手，拉开一罐啤酒的拉环。

“嗤——”气体喷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他仰起头，像沙漠里濒死的旅人遇到甘泉，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冰凉的、带着苦涩气泡的液体汹涌地冲入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但他毫不在意，咳完了，又狠狠地灌下一大口。酒精的灼烧感顺着食道一路烧到胃里，带来一种短暂的、麻痹神经的暖意，却丝毫无法温暖那颗已经冻僵的心。

一罐…两罐…三罐…

他喝得又快又急，仿佛那不是酒，而是能暂时忘却痛苦的解药。空啤酒罐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泪水无声地混合着酒液滚落，咸涩的味道弥漫在口腔。他不在乎形象，不在乎明天，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醉死过去。

“雯雯…为什么…”他抱着头，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溢出，充满了绝望和不解，破碎不堪，“我对你不好吗…我…我把所有的…都给你了…为什么…”

巷子口，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林翊然和几个穿着时尚、气质不凡的年轻男女走了下来。他们刚刚结束一场同学间的聚餐，正在道别。林翊然脸上带着浅淡温和的笑意，和同学挥手说着再见。

“翊然，真不用送你？”一个男生问道。

“不用了，司机就在前面路口等我。你们路上小心。”林翊然微笑着摇摇头。

同学们各自打车离开。林翊然刚转身，准备朝司机等候的方向走去，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旁边那条昏暗的小巷。巷子深处，似乎有个蜷缩的巨大黑影，还有隐约的、压抑的啜泣声和啤酒罐滚动的声响传来。

他脚步顿住了，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那身影…似乎有些眼熟？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小心地走进了巷子。

巷子里弥漫着酒气和潮湿的霉味。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林翊然看清了那个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的人。高大的身躯蜷缩着，头深深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身边散落着好几个空啤酒罐，还有几个没开的滚在脚边。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卫衣，那熟悉的宽阔肩膀…还有那即使在狼狈中也依旧能辨认出的、属于健身教练的结实轮廓…

“家瑞哥哥？”林翊然试探着轻声唤道，声音里充满了惊讶和担忧。

地上的人影猛地一震，像是被这个声音惊醒了。他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抬起头。

当那张脸暴露在微弱的光线下时，林翊然的心猛地揪紧了。

是苏家瑞。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家瑞。那张总是带着温和阳光笑容的英俊脸庞，此刻布满了未干的泪痕，左脸颊上还有一个清晰的、微微红肿的巴掌印！他的眼睛红肿不堪，眼神涣散空洞，充满了血丝，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痛苦和茫然。他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整个人像是刚从深渊里爬出来，被彻底击垮了，狼狈得不成样子。

“翊…翊然？”苏家瑞的眼神聚焦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的人。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惯常的笑，但那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声音嘶哑干涩，“呵…是你啊…好…好巧…”

“家瑞哥哥，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林翊然蹲下身，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焦急和心疼。他闻到了浓重的酒味，看到了地上的空酒罐和那个刺眼的巴掌印。这绝对不是小事！

林翊然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紧缩成一团。他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绝望的苏家瑞。那个在健身房里永远温和耐心、阳光可靠的教练哥哥，此刻像一头被遗弃在雨夜里、伤痕累累的巨兽，蜷缩在污秽的角落，被浓重的酒气和刺骨的悲伤淹没。脸颊上那个清晰的巴掌印，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家瑞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林翊然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柔软，他蹲下身，试图看清苏家瑞涣散痛苦的眼睛。

苏家瑞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聚焦看清眼前的人，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呵…翊然…是你啊…好…好巧…” 他晃了晃手里还没喝完的半罐啤酒，冰凉的液体溅出来几滴，“没事…我…我能有什么事…就是…高兴…高兴，喝点酒庆祝一下…”

这拙劣的掩饰和浓重的绝望感让林翊然眉头蹙得更紧。他伸出手，不是去夺酒，而是轻轻按在了苏家瑞因为用力握着啤酒罐而微微发抖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让林翊然心里一颤。

“家瑞哥哥，”林翊然的声音很坚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这里冷，地上也脏。你不能待在这里。跟我走，好吗？”

“走？去哪？”苏家瑞眼神茫然地看着他，酒精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而混乱，“回…回宿舍？不…不回去…阳哥…阳哥会看到…看到我这副鬼样子…丢人…太丢人了…”

“不去宿舍。”林翊然摇摇头，他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司机的电话，简短地交代了几句。挂断电话，他重新蹲下，看着苏家瑞，眼神清澈而认真：“去我那儿。我有个地方，很安静，没人会打扰你。”

苏家瑞似乎没太听清，或者听清了也没理解，只是茫然地看着林翊然。他脑子里像塞满了烧红的铁块，李雯雯冰冷的眼神和刻薄的话语还在反复切割，混合着酒精的灼烧，让他头痛欲裂，只想沉入更深的黑暗。

林翊然没有再等他回应。他试着去扶苏家瑞的胳膊：“来，家瑞哥哥，站起来。我们走。”

苏家瑞高大的身躯沉重得像块巨石，林翊然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苏家瑞脚步虚浮踉跄，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林翊然单薄的肩膀上。林翊然咬着牙，白皙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一声不吭，只是稳稳地架着他，一步一挪地往巷子口走去。

黑色轿车已经无声地滑到巷口。司机看到林翊然吃力地架着一个醉醺醺的高大男人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职业素养让他立刻下车，快步上前帮忙。

“少爷，我来。”司机沉稳地开口，伸手稳稳地扶住了苏家瑞另一侧的手臂，分担了大部分重量。

“谢谢张叔。”林翊然松了口气，小脸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红。两人合力将几乎失去意识的苏家瑞塞进了宽敞舒适的后座。苏家瑞一坐进去，就软软地歪倒下去，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半罐啤酒，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林翊然也坐了进去，对司机说了别墅的地址。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

车厢内弥漫着浓重的酒气。苏家瑞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不协调的脆弱。他闭着眼，眉头紧锁，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沾湿，偶尔身体会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一下，发出压抑的呜咽。那破碎的、被强行压抑的痛苦声音，像细小的针，一下下扎在林翊然的心上。

林翊然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脸颊上那个刺目的掌印，看着他即使在醉酒中也无法舒展的眉宇。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苏家瑞红肿的脸颊边缘，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指尖传来的微热触感让林翊然心里一阵揪紧。他默默地拿出车上备着的湿纸巾，动作轻柔地替苏家瑞擦拭着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沾染的污迹。

车子驶入一片环境清幽、安保森严的高档别墅区，最终停在一栋设计简约现代、带着大片落地窗的独栋别墅前。

“张叔，麻烦您帮我把他扶进去。”林翊然下车，打开后座车门。

司机和张叔再次合力，将昏沉的苏家瑞扶出车外。林翊然在前面引路，用指纹解锁了大门。别墅内部宽敞明亮，装修风格是极简的现代风，色调以米白和浅灰为主，线条干净利落，充满了低调的奢华感。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景观。

林翊和张叔把苏家瑞安置在一楼宽敞的客房里。客房的床铺柔软舒适，被褥散发着干净的阳光气息。苏家瑞一沾到柔软的床铺，身体本能地放松了一些，但眉头依旧紧锁着，嘴里还在无意识地低喃：“雯雯…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

林翊然让司机先回去休息，自己留了下来。他坐在床边，看着苏家瑞痛苦蜷缩的样子，又看了看被他带进来、放在地上的那两打啤酒。他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止苏家瑞继续喝酒的意图。他知道，有些痛，或许只有酒精才能暂时麻痹。

苏家瑞挣扎着坐起来一些，眼神依旧涣散，但似乎比刚才清醒了一点点。他摸索着又打开了一罐啤酒，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下巴流下，浸湿了衣襟。他重重地咳了几声，然后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床边安静坐着的林翊然。

那眼神空洞又悲伤，带着一种溺水者般的绝望。

“翊然…”苏家瑞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你知道吗…我…我今晚…看见她了…”

林翊然安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断，清澈的眼眸像宁静的湖水，无声地给予包容。

苏家瑞似乎被这无声的鼓励触动，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抱着啤酒罐，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开始语无伦次地倾诉，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的哽咽。

“她…她叫李雯雯…首都艺术学院…表演系的…大二那年…篮球赛…她穿着啦啦队服…那么漂亮…那么耀眼…像太阳一样…主动跑过来…给我递水…加微信…”苏家瑞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陷入了回忆的碎片里，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苦涩又甜蜜的弧度，“她…她说喜欢我的肌肉…喜欢我打球的样子…”

“我…我从来没被那么好看的女孩子…主动追过…”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卑微的自嘲，“我…我就是个普通家庭出来的…体育生…除了练肌肉…啥也没有…她…她愿意跟我在一起…我…我高兴疯了…”

“我…我大三就开始在健身房兼职…拼命上课…毕业了…全职…一天排得满满的…”苏家瑞又灌了一口酒，酒精似乎给了他继续讲述的勇气，却也放大了痛苦，“我…我把所有的钱…除了房租…吃饭…都给她了…她喜欢包…喜欢漂亮衣服…喜欢化妆品…喜欢去高级餐厅…我…我省吃俭用…啃泡面…穿旧衣服…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她开心…我就开心…男人赚钱给女人花…天经地义…阳哥…阳哥总说我傻…说她是拿我当提款机…我不信…我觉得…她是喜欢我的…”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酒液流下：“我…我那么相信她…那么相信…她今天…今天跟我说…有重要的社团排练…走不开…不能陪我看电影…我…我还傻乎乎地觉得…她学业重要…支持她…”

“结果…结果呢？！”苏家瑞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和锥心的痛楚，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啤酒洒了一地，“我他妈亲眼看见！看见她！在那么贵的餐厅里！穿着我从来没见她穿过的那么贵的裙子！挎着新买的包！亲昵地喂那个男人吃东西！还…还接吻！！”

“我冲进去…我质问她！那个狗男人！那个穿得人模狗样的混蛋！他…他嘲笑我！嘲笑我是个穷健身教练！说我买不起包！说我配不上她！”苏家瑞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扭曲，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我…我气疯了…我想打他！结果…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猛地指着自己红肿的脸颊，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吼：“是她！是李雯雯！她打了我！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她骂我！骂我是穷鬼！说跟我出去吃饭都不敢点贵的！说买个包都要我省吃俭用几个月！说她受够了！她嫌我穷！她嫌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苏家瑞痛苦地抱着头，指甲几乎要陷进头皮里，“她说…她看见我就恶心！恶心！哈哈哈哈…恶心！！”

他发出凄厉又绝望的笑声，像是濒死的野兽最后的哀鸣，眼泪汹涌而出，整个人崩溃地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两年…整整两年啊翊然…我把心都掏给她了…我把能给的都给了…到头来…就换来一句…恶心…哈哈哈哈…我他妈就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巨大的悲伤和屈辱彻底将他吞噬。他不再说话，只是抱着头，压抑地、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无助和绝望。他手里的啤酒罐早已掉落在地，剩余的液体在地毯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林翊然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一句话。他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哭得浑身发抖，像个无助的孩子，看着他被最信任的人亲手撕碎所有的尊严和骄傲。林翊然清澈的眼眸里，没有鄙夷，没有不耐烦，只有深深的同情、理解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轻轻挪到苏家瑞身边，没有试图拥抱或安慰——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他只是伸出自己纤细的手臂，像安抚一只受伤的猛兽，非常非常轻地、一下下地、拍抚着苏家瑞剧烈颤抖的、宽阔却显得无比脆弱的背脊。动作轻柔而坚定，传递着无声的支撑：我在这里。

时间在苏家瑞断断续续的痛哭和酒后的呓语中缓缓流逝。酒精的后劲和巨大的情绪消耗终于让他支撑不住，哭声渐渐微弱下去，身体也软倒下来，陷入了昏沉的睡眠。只是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紧锁着，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呼吸沉重而不安稳。

林翊然小心翼翼地帮他脱掉了沾满酒气和污渍的卫衣和鞋子，用温热的湿毛巾仔细擦拭了他脸上的泪痕和汗渍，特别是那个红肿的巴掌印周围。又费力地帮他调整了一个稍微舒服点的睡姿，盖上了柔软的薄被。

做完这一切，林翊然也累得够呛。他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沿，看着苏家瑞即使在睡梦中也写满痛苦的侧脸。夜很深了，别墅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细微的风声。

他没有离开。就那样静静地守着，像守护着一个易碎的梦。

清晨微熹的光线透过没有完全拉拢的窗帘缝隙，柔和地洒进客房。

苏家瑞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唤醒的。像有无数根针在脑子里扎，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线条简约的天花板吊灯，身下是异常柔软的床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好闻的清洁剂香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林翊然身上那种干净清爽的味道。

这是哪里？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带着宿醉的钝痛和昨夜那撕心裂肺的屈辱与绝望。李雯雯冰冷的眼神，刻薄的话语，那响亮的耳光，西装男轻蔑的笑脸…还有自己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在街头买醉，蜷缩在肮脏的小巷里…

然后…是林翊然。

他记得那双清澈担忧的眼睛，记得他吃力地架着自己，记得他轻柔擦拭自己脸颊的手指，记得他在车上安静的陪伴，记得他拍抚自己后背时那无声的支撑…还有…自己像个疯子一样，对着他哭诉、咆哮、把最不堪的一面全都暴露在他面前…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尴尬瞬间席卷了苏家瑞。他猛地坐起身，宿醉带来的眩晕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又栽倒回去。他捂住剧痛的额头，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非常宽敞整洁的客房，装修风格低调而奢华，处处透着不凡的品味。地上还散落着几个空啤酒罐，无声地提醒着他昨夜的失控。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只穿着贴身的T恤，那件脏兮兮的卫衣不见了，脚上的鞋子也整齐地放在床边。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林翊然走了进来。他已经换好了首都大学的校服——剪裁合身的白衬衫和深色长裤，外面套着一件深蓝色的V领毛背心，衬得他身形越发清俊挺拔。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和一小碟烤得金黄的吐司。

看到苏家瑞坐起来，林翊然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温和的笑容，像清晨第一缕干净的阳光：“家瑞哥哥，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苏家瑞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他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低下头，不敢看林翊然那双清澈的眼睛，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无地自容的愧疚：“翊…翊然…对…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他语无伦次，羞愧难当：“我…我昨晚…我喝多了…我失态了…我像个疯子一样…还…还说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还…还麻烦你把我弄回来…还…还占了你的房间…对不起！真的…太对不起了！” 他恨不得把脸埋进被子里。

林翊然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声音依旧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没关系，家瑞哥哥。谁都有难受的时候。” 他指了指托盘，“先喝点热牛奶吧，暖暖胃。吐司也吃点，空腹会更难受。”

看着那杯温热的牛奶和散发着食物香气的吐司，苏家瑞心里五味杂陈，鼻子一阵发酸。在自己最狼狈不堪、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是这个少年，这个身份尊贵、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向他伸出了手，收留了他，照顾了他，没有嫌弃，没有嘲笑。

“谢…谢谢你，翊然。”苏家瑞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抬起头，眼眶还有些发红，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感激和残余的羞愧，“真的…谢谢你昨晚…收留我。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林翊然摇摇头，看着他红肿未消的脸颊和布满血丝的眼睛，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家瑞哥哥，你…还好吗？”

这句简单的问候，却像一把温柔的钥匙，轻轻触碰到了苏家瑞心底最深的伤口。他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翻涌的痛苦，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苦涩的笑容，声音低沉沙哑：“…还好。都过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那沉重的语气和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状态。

林翊然没有追问。他理解地点点头，看了看腕表：“嗯，那就好。家瑞哥哥，你再多休息一会儿。洗漱间在那边，里面有新的牙刷和毛巾。牛奶和吐司记得吃。我得去学校了，上午有课。”

“好…好的。你快去吧，别迟到了。”苏家瑞连忙说道。

林翊然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苏家瑞，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他脸上露出一个干净纯粹的笑容，眼神清澈而真诚：“家瑞哥哥，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昨晚…谢谢你愿意跟我说那些。” 说完，他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苏家瑞一个人。他呆呆地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耳边回响着少年最后那句“谢谢你愿意跟我说那些”。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昨夜残留的冰冷痛楚，缓缓流淌过他被撕裂的心房。

他端起那杯温热的牛奶，指尖传来暖意。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他拿起一片吐司，慢慢咀嚼着。食物的香气和温度，似乎稍稍驱散了身体和心里的寒意。

他靠在床头，环顾着这间奢华却舒适的客房，昨夜失控痛哭的记忆碎片不断涌现，让他脸上阵阵发烫。但林翊然那双清澈包容的眼睛，和他轻柔拍抚自己后背的触感，也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苏家瑞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心口的空洞依然存在，尖锐的痛楚也并未消失，但似乎…不再像昨夜那样，冰冷得令人窒息了。

新氧健身房里，工作日的上午相对清闲。前台小雅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几个没课的教练聚在休息区闲聊，话题的中心自然还是围绕着那位惊鸿一瞥的林家小少爷。

苏家瑞没有理会同事们的讨论，拿着水杯走到一边。他靠在墙上，目光望向窗外，看似平静，内心却远非如此。

林家小少爷…这个身份，像一道无形的天堑，再次清晰地横亘在他面前。昨晚那个收留他、照顾他、安静听他哭诉的少年，和他之间的距离，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遥远亿万倍。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那个火辣辣的巴掌印，和李雯雯冰冷厌恶的眼神。心口的钝痛再次清晰起来。

就在这时，健身房的门被推开了。

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林翊然换上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运动服，头发柔软地垂在额前，脸上带着一丝运动后的淡淡红晕，像一块温润无瑕的美玉，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这一次，目光里除了惊艳，更多了难以言喻的敬畏和小心翼翼。

林翊然似乎没注意到气氛的微妙变化，他径直走向苏家瑞，脸上露出一个自然的、带着点亲近的笑容，声音清亮悦耳：

“家瑞哥哥，我来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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