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王星宇。星宇，星辰宇宙，听起来辽阔又浪漫。可惜，我的人生跟这两个字半点关系也扯不上。大专毕业，我勉强应聘上了一家自动化公司当技术员，混了三年后被草草辞退，现在我只是宏达汽车配件有限公司流水线上的一名普通员工，每天的工作就是把一个个冰冷的金属件从A点搬到B点，日复一日，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

傍晚六点的钟声，是这枯燥生活中最悦耳的交响乐。我脱下沾满油污的手套，换上洗得发白的旧T恤，匆匆打卡下班。走出工厂大门，落日的余晖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得有些寂寥。

口袋里揣着这个月刚发的工资，三千八百块。扣掉房租水电，再刨去日常开销，剩下的钱少得可怜。我盘算着，这个月得省着点花，下个月妹妹的生日，得给她买那双她念叨了很久的白色帆布鞋。一想到妹妹收到礼物时开心的样子，我疲惫的脸上才挤出一丝真实的笑意。

父母因为不合在我还在大学的时候离婚，他们在家收拾好行李时拉开大门看向我和妹妹冷漠的眼神，就注定我和妹妹相依为命。

回出租屋的路有两条。一条是走车水马龙的大路，灯火通明，但要绕一个大圈，多走二十分钟。另一条是穿过一片待拆迁的老城区，路灯坏了大半，黑漆漆的，但能省下不少时间。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对于我们这种用时间换金钱的人来说，每一分钟都宝贵。

巷子很深，两旁的旧楼像沉默的巨人，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本就昏暗的巷子吞噬得更加彻底。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腐烂的酸味。我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回到我那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泡面。

“喂，小子！”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我的神经。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种男人沉闷嘶哑的喝令声，让我想起了曾经中学时代厕所里的打骂声、宿舍里的暖水瓶爆炸声，还有那些落在身上的拳头，好像还在我骨头里留着印子。有时候走在路上，听见身后有人喊，我还是会下意识地一个激灵，然后攥紧口袋，回头看——就像当年那样，怕又有人来堵我，怕又要把藏了很久的钱交出去，怕疼。

我缓缓转过身，心跳开始失控。三个男人堵住了我的去路。为首的是个光头，脖子上一条粗大的假金链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廉价的光。他旁边的两个家伙，一个瘦得像根竹竿，一个壮得像头狗熊，都流里流气地叼着烟，眼神不善地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有……有事吗？”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喉咙干得像撒哈拉沙漠。

光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没什么大事，就是兄弟几个最近手头有点紧，想跟你借点钱花花。”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攥紧了口袋里的钱包，那里面是我这个月全部的指望，是我妹妹的生日礼物，是我下个月的饭钱。

“我……我没钱。”我撒了谎，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没钱？”光头走上前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一股浓烈的烟臭和汗臭扑面而来，熏得我一阵恶心。他比我高大得多，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老鹰抓住的小鸡，毫无反抗之力。

“你他妈糊弄谁呢？”他另一只手在我身上粗暴地摸索起来，很快就掏出了我裤兜里的钱包。他打开钱包，抽出那叠薄薄的钞票，在手里“啪啪”地拍了拍。

“三千八，不少嘛，小子。”他把钱揣进自己兜里，然后把空钱包扔回我脸上，“看你这么配合，手机就不动你的了，滚吧！”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凝固了，全身冰冷。那不仅仅是三千八百块钱，那是我的血汗，我的尊严，是我对妹妹承诺的揉碎。

“那……那是我的钱……”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请你们还给我，那是我妹妹的…”

“妹妹？”光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和另外两人一起哄笑起来。“你妹妹关我们屁事！没钱就去卖屁股啊！还敢跟老子要钱？我看你是活腻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我的头嗡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乱撞。火辣辣的疼痛从脸颊蔓延开来，嘴角尝到了一丝咸腥的铁锈味。

我被打得一个踉跄，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不识抬举的东西！”那个瘦子也走上前来，对着我的肚子就是一脚。剧痛让我瞬间蜷缩成一只虾米，胃里翻江倒海，连干呕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似乎并不满足，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头上、背上、腿上……我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任由他们发泄着无名的暴力。我没有反抗，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我清楚地知道，任何反抗都只会招来更凶狠的殴打。

我的旧手机从口袋里滑了出来，屏幕在粗糙的地面上划出一道刺眼的裂痕。光头一脚踩了上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屏幕彻底碎裂，黑暗吞噬了最后一点光亮。

“记住，以后走路长点眼！”

他们骂骂咧咧地走了，脚步声在空寂的巷子里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在冰冷的地面上躺了多久。周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穿过巷子时发出的呜咽声。

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慢慢坐了起来。浑身上下，无处不痛。脸上火辣辣的，嘴角肿了，肚子像被掏空了一样。我捡起那个被踩碎的手机，屏幕像一张破碎的蛛网。

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又看了看地上的空钱包。

什么都没了。

工资，没了。给妹妹的礼物，没了。下个月的生活费，也没了。

我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巷子里的黑暗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我没有哭出声。因为我知道，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夜色深沉，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的。我，王星宇，一个拿着单薄工资的汽车配件公司员工，在下班的途中，被抢走了我微不足道的全部家当。

妹妹走了。

这个消息是在我被抢的第三天，通过一个陌生号码传来的。电话那头，是妹妹同学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说，妹妹等不到我，就自己打车来市里，想给我一个惊喜。她说，雨天路滑，一辆失控的货车……

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手机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第二次摔在地上，屏幕上的裂痕像一张狰狞的笑脸，嘲笑着我的无能与懦弱。

惊喜？我给她的，只有惊吓和死亡。

如果我去了，如果我赴约了，她就不会坐上那辆死亡出租车。如果我没有被抢，如果我口袋里还有那三千八百块钱，我就会像往常一样，坐上公交，去车站接她，带她去吃她最爱的火锅，然后把那双她梦寐以求的白色帆布鞋交到她手上。

可是，没有如果。现实是，我因为失去了那笔钱，因为脸上那点可笑的伤，因为那份无地自容的羞耻感，我甚至没敢接她打来的电话。我像一只受伤的野狗，躲在自己阴暗潮湿的巢穴里，舔舐着自以为是的伤口，却让她独自一人走向了地狱。

葬礼上，我像一具行尸走肉。我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所有的悲伤、悔恨和自责，在我心里凝结成了一块坚硬而冰冷的石头，这块石头只有一个名字——复仇。

我要找到他们。那个夺走我一切的混蛋。我要让他们为我妹妹的死，付出代价。不是法律的代价，那种代价太轻了。我要的是我的代价，一种能让他们连灵魂都颤抖的代价。

我辞掉了工厂的工作，用姨妈塞给我的最后一点钱，开始了我的搜寻。我像个幽灵一样，日复一日地在那片待拆迁的老城区里游荡。我守在那个夺走我一切的巷口，眼睛像鹰一样，扫描着每一个过往的可疑身影。我用身上仅剩的零钱，在附近的小卖部、棋牌室里，旁敲侧击地打听。

我的世界变得很小，小到只剩下那三个模糊的、充满恶意的面孔。光头，瘦子，壮汉。他们的形象在我脑中被反复描摹，

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改变我人生的人出现了。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坐在巷口的台阶上，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个佝偻的身影在我面前停下，投下的影子将我完全笼罩。

我抬起头，是一个老奶奶。她满脸的皱纹深得像刀刻的一样，一双眼睛却异常浑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手里拄着一根看不出材质的黑色拐杖。

“年轻人，”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古井里捞出来的，“你在找人？”

我警惕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沉默，自顾自地说道：“你在找三个抢了你钱的人。一个光头，脖子上有条假金链子。一个瘦得像鬼。一个壮得像熊。”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怎么会知道？

“你想报仇，对吗？”她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你想让他们……生不如死。”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猛地站起来，死死地盯着她：“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我是谁不重要。”她咧开嘴，露出光秃秃的牙床，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重要的是，我能帮你。

她从怀里颤巍巍地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深紫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团流动的、有生命的阴影。

她缓缓地说，“它不会杀死人，但它能摧毁一个人拥有的一切。他的身体，他的欲望，他的思想也会像积木一样崩塌重组，所有他珍视的东西，都会一点一点地变得陌生、变得生硬，而他会清醒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直到他变成一具活着的空壳，一具任何人都可以重新填充的空壳。”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小瓶子。那仿佛不是一瓶药水，而是我复仇的终极形态，是我所有痛苦和仇恨的具象化。

“我想要它。”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当然可以，”老奶奶的笑容更深了，“但它需要交换。”

“交换什么？钱吗？我没有钱，我的钱被抢了！”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然后她凑到我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光头叫李卫东，就住在前面那栋‘红旗小区’三号楼，402室。我要你把他制服，关在你的出租房里三个月。

我浑身一震。绑架李卫东，而不是杀了他，那这个药水难道只是什么让男人阳痿的偏方吗，我有些疑惑，她似乎看穿了我的疑惑，说道:“三个月之后，怎么处理他就是你的事了，他会比死了还要痛苦，我要的交换条件就是这个。”

一想到妹妹躺在冰棺里冰冷的脸，想到那混蛋得意的笑声，我心中的犹豫瞬间被滔天的恨意淹没。生活？我早就没有生活了。从妹妹死去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活在了地狱里。

“好。”我没有丝毫犹豫，我接过了她递给我的瓶子。“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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