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之欢第四部

commission for 匿名委托者

by 爱吃肉的龙仆

注：（1）本文的剧情，角色与玩法等方面都为委托者制定

（2）本文剧情与同系列的前作存在关联

（3）本文的部分角色原属于奥拉星，不过只是借用形象，与原作不存在直接联系，以委托者给出的设定为准

（上接前文）

6

　　迪洛斯曾经经历过无数夜晚，可此时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深夜。好似目盲一般，四面八方皆为无边无际的漆黑。这里空无一物，甚至连自身的存在都开始变得模糊难辨。即使是他，稍有不慎也会被这古老的黑暗彻底吞噬。但他没有退缩，迈着坚定的脚步不断前行。十步、百步、成千上万步……不知道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走了多远，或许他只是在原地打转，或许这片黑暗广袤无边，但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他的挚爱正在等着他，已经等了上百年，所以他必须前进，没有一丝迟疑。

　　“放弃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黑暗愈发凝重，如泥沼般寸步难行，如深海般沉闷窒息，这让迪洛斯面露苦色，却没能阻止他的脚步。于是翻涌的黑暗更加狂暴，勒住他的喉咙，撕裂他的毛皮血肉，啃噬他的五脏六腑。

　　“呃啊——”

　　痛苦的喘息回荡不绝，踉跄着栽倒在地，又一次次摇摇晃晃地起身。迪洛斯随时可以逃离这片致命的黑暗，但他只是执拗地越陷越深，遍体鳞伤，灵魂几乎要被碾碎。不过，当他抵达至深至暗的深处时，一抹光点终于出现在遥远的尽头，微小如沙粒，在深夜中微微闪烁着。

　　“小米，我来了。”

　　面对张牙舞爪的黑暗，迪洛斯昂首长啸，灵魂仿佛开始燃烧，绽放出璀璨红光。朝着那细微光点，他用尽余力狂奔起来，突破重重阻挠，横穿茫茫深夜。近了，更近了，但是扑面而来的夜幕也更加深邃，要将他的光吞没。黑暗如兽群般对他进行围剿，凶恶狠毒，无穷无尽。长时间的消耗战拖慢了迪洛斯的动作，双腿被漆黑巨口连根咬断，趴倒在地再也站不起身。但他没有放弃，如蛆虫般挣扎爬行，只为了离那光点更近一分。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夜王的声音从冥冥中传来，“明明已经放弃过一次。”

　　“正因为放弃过，”迪洛斯咬牙切齿，“才知道小米对我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但你无法战胜我。”

　　“我承认这一点。”

　　“那你为什么还——”

　　“因为从根本上来说，你我并不是敌人。”

　　“……此话怎讲?”

　　“在今天这场交锋中，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将我杀死，但你只是不断警告我，却没有真正动手。”迪洛斯艰难地匍匐向前，眼睛凝视着漫天漆黑，“你在等什么？或者说……你希望我怎样做？你在期待什么？”

　　黑夜笼罩着他，却没有任何答复。

　　“退一步讲，我与你已经交战过很多次，不是战败就是平手。曾经的我总是纠结于胜负，苦苦思索击败你的方法，但在开始考虑两族的和平后，我才觉察到一些蹊跷之处。”迪洛斯继续说着，声音愈发嘹亮，“你明明比我更强大，在两族的战争中却只参与防守。在永夜族主动发起的进攻中，我几乎没见过你的身影。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如果你像我一样用上全力参战，永夜族已经大获全胜了吧？”

　　“我的职责是守护，仅此而已。”夜王冷冰冰地说。

　　“那我对你来说应该是罪无可赦的暴徒，毕竟我的爪子上沾满了永夜族的鲜血，但你却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了我。”说到这儿时，迪洛斯的脸上已经没有敌意。虽然伤痕累累，他却显得异常平静，“只要将我杀掉，白灵族就会陷入难以挽回的劣势。即使你不再出手，永夜族也能将仇敌歼灭。”

　　“你究竟想说什么？”

　　“如今永夜族由德高望重的长老们领导，你没有积极为他们争取胜利，是因为你对胜利的理解与他们不同。”迪洛斯底气十足，“至于你始终留着我的命，则是因为在你眼中我还有活着的价值吧。”

　　再一次，夜王陷入了沉默。

　　“小米让我意识到真正的守护不是战斗，而是和平。这种事，你肯定比我更清楚，但你似乎没有向长老会表露自己的意志。”

　　“永夜子民的路由他们自己选择。”漫长的沉寂后夜王低语道，“我要做的只是默默守护他们，不会横加干涉。”

　　“你不会干涉，但是我可以，因此你始终没有杀掉我。你和小米一样，也将期望寄托在了我身上。”

　　“你不觉得自己太过狂妄了吗？我现在就能碾碎你的魂魄。”

　　“没错，但是你没有动手。”拖着残破的灵魂，迪洛斯甚至开始大笑起来，“我想知道自己是否达到了你的期望？我有没有通过你的考验？”

　　“有着千年难遇的实力。”夜王冷哼一声，“但是胸无大志，只是个因感情盲目的莽夫而已。”

　　“我的出发点确实称不上高尚，但我的愿望是真实的。”

　　迪洛斯转头望向已经近在眼前的光团。米夜正蜷缩其中，相貌和他记忆中一样年轻，看起来只是在熟睡一般。

　　“我要救回小米，要开拓出他想要的美好未来，为此我愿意拼尽一切！”

　　“但我不能释放他。”夜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现在正值乱世，永夜子民需要我。为了维持存续，我必须要有合适的凭依，在如今的永夜族中没有其他人选。”

　　“这种事我早就想到了。”迪洛斯胸有成竹，“身为你亲口认可的强者，我才是最佳人选吧。”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夜王一时竟流露出几分惊讶。

　　“虽说向夜王献上的祭品必须为永夜族，但我也算符合条件。毕竟白灵族从根本上说就是永夜族的分支，这也是你不愿大肆杀害白灵族的原因之一。”

　　“……你居然了解如此古老的事，明明在两族间几乎已经失传了。”

　　“是小米告诉我的。”迪洛斯抬爪轻抚包裹米夜的光团，“目睹两族的战争对你来说一定很痛苦，就由我们将其终结。”

　　“你还没意识到吗？”夜王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即使你是合适的祭品，也会像他一样在黑暗中陷入永恒长眠。”

　　“无所谓，能救回小米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没有你的话，他的理想——”

　　“就像他相信我一样，我也相信他能为两族带来和平。”迪洛斯扬起嘴角，注视米夜面庞的眼眸中满是爱怜与信任。

　　“你这家伙……”

　　“更重要的是，你可不要把我和以往的祭品相提并论。我才不会任你摆布，一定能与小米重逢！”

　　迪洛斯的宣言震耳欲聋，久久回荡。他抬爪轻轻一推，包裹米夜的光团便开始上浮，这一次没有涌动的黑暗前来阻挠。它越升越高，如星星般闪烁着，最终离开了这片夜幕。

　　“那就如你所愿。”夜王古老悠远的话音随之响起，“尽你所能穿过这亘古黑夜吧。”　　

　　四面八方的黑暗都开始收缩，一齐朝迪洛斯扑来，将他淹没，将他吞噬，将他填满。燃烧的红光熄灭了，一切归于沉寂。

　　当晟辉抵达迪洛斯坠落砸出的坑洞时，浓墨般的黑暗正从夜王——或者说米夜——身上源源不断地溢散出来。它先将贯穿两兽的巨剑吞噬，又蔓延到迪洛斯身上，层层纠缠与包裹，渗入他的七窍，浸染五脏六腑。

　　“这种感觉……难道说……”

　　“夜王正将自己从米夜转移到狼王身上。”魔神眯起眼睛，“虽然不知道狼王是怎样做到的，但这应该表明夜王认可了他吧，如此一来米夜就能得救。”

　　这似乎是好消息，但晟辉立刻觉察到问题所在。“如果转移成功，”他先为米夜紧急处理巨剑留下的贯穿伤，又将目光投向黑暗缠身的迪洛斯，“大叔的灵魂岂不是会像米夜那样陷入长眠？！”

　　“他们的情况和你我不同。两个如此强大的灵魂如果同时保持苏醒，肉身恐怕无法承受。”魔神露出玩味的笑意，“至于谁能取得主导权，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这种结果……我不能接受！”

　　晟辉早已将迪洛斯视为挚友，由衷希望迪洛斯与米夜重逢的愿望能够实现。如今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他也要尽力而为。

　　“抱歉，尊敬的夜王，虽然有作弊嫌疑，但我就是要助大叔一臂之力。”

　　他蹲坐迪洛斯身前，闭上眼睛聚精会神，口中喃喃低语，先把握好压制魔神所需的最少力量，再将此外的全部余力供给迪洛斯。刹那间金银交织的流光笼罩狼王，与翻涌的黑暗博弈。这一刻晟辉也触碰到了那深邃古老的灵魂，像是无底的深渊，又像无光的汪洋，迪洛斯正在其中挣扎。

　　“我相信大叔你不会在此止步，像往常那样冲突所有阻碍吧！”

　　晟辉将自己的力量与信念一齐传递给迪洛斯，想帮对方在黑暗中辨明方向。可就在这时他竟觉察到体内封印的念之魔神骤然膨胀，意识一阵恍惚。

　　呃？！

　　这无疑是危险的异常状况，不过晟辉很快就将魔神重新镇压。在这之后迪洛斯凭借意志成功胜过夜王，米夜也平安苏醒，这对阔别数百年的伴侣终于重逢。继承夜王之力的迪洛斯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很快就成为了白灵族与永夜族公认的王。他用自己的力量来推行米夜的理念，为这片大陆带来了真正的和平。身为迪洛斯的朋友，晟辉也为这个结局感到高兴，之后他就返回了自己的大陆，生活重归正规。

　　“真是皆大欢喜，相信你会喜欢的。”

　　念之魔神喃喃自语道，活动舒展着原本属于晟辉的肉身。他的突袭如此成功，以至于晟辉在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前就已经沉入他编织的迷梦。

　　“也要感谢你，狼王。”他瞥了一眼依旧黑暗缠身深陷昏迷的迪洛斯，“我终于重获自由了。”

　　在正常情况下，念之魔神绝不会有这种机会。晟辉时时刻刻监视着他，他的每一丝力量都由晟辉掌控与分配。不过在他得到氤氲之瞳后，情况就截然不同了。这件宝物是晟辉的盲区，他可以趁晟辉疏忽时用它吸收与藏匿力量，对此晟辉在短期内不会有所觉察。而当晟辉的力量被大量消耗，处于最虚弱的状态时，他就能靠瞳中之力一举突破封印。

　　嗯……虽然已经掌控了这具肉身，要想把被小家伙剥夺的力量全部取回还需要一些时间。

　　念之魔神试探性地将爪子探向迪洛斯，一团黑暗立刻扑上来，险些扯掉他的爪指。他又想对米夜出手，却同样受到了夜王力量阻挠，这让他皱起眉头。与此同时还有聒噪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正在飞速逼近，八成是永夜族战士正赶来探查状况。

　　看来夜王对我始终保持着高度戒备，眼下我还比较虚弱，贸然发动攻击的风险太高了。

　　此地不宜久留，走为上策。先躲藏起来养精蓄锐，日后找机会东山再起。

　　听着靠近的脚步声与米夜愈发清晰的呓语声，念之魔神施咒隐匿身形，悄然离开了这片战场。

7　　

　　坠落着，不断坠落着，直到坠入最深之地。

　　感官、思维、记忆……一切都被吞噬了。时间与空间似乎都不复存在，只余下寂静虚无的黑。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快，连“自我”这个概念都要在黑暗中消融。

　　但他仍未放弃，凭借纯粹的生命本能抗争着，就像是溺水之人的最后挣扎。这是徒劳之举，无法在黑暗中激起一丝涟漪，但他还在坚持，直到光芒划破夜幕的穹顶。

　　先是璀璨阳光挥洒下来，虽然被黑暗层层阻隔，却还是有熹微光芒洒在迪洛斯身上。热情，温暖，振奋人心，将他的灵魂重新点燃。随后而至的是皎洁月辉，沐浴其中时灵魂仿佛受到涤荡，他恢复了神智，记起了一切的始末。

　　原来如此，是晟辉的援助。

　　刚才真是危险，但我不会重蹈覆辙！

　　迎着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潮，迪洛斯注视着穹顶的光，开始逆流而上，没有丝毫迷茫，没有半点动摇。可没过片刻，晟辉洒下的光消失了，一切再度被永夜吞没。他并未因此迟疑，坚定不移地向上攀登，誓要将这黑暗跨越。

　　不能辜负晟辉的努力……

　　两族的未来还需要我……

　　最重要的是……我一定要与小米重逢！

　　无数夜色凝成的锁链从身下袭来，缠上他的四肢与腰身，要把他拖回无底深渊。这是他与夜王最后的角力，而他绝不能低头。霎时间两个灵魂陷入了僵持，即使迪洛斯的强大能与夜王比肩，夜王的古老与深邃依然不是他能企及的。他感觉到黑暗正一点点啃噬他，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洛洛！洛洛！”

　　倏忽间，熟悉的呼声远远传来，打破了夜幕下的死寂。这声音曾让迪洛斯魂牵梦绕，如今终于近在咫尺。

　　“洛洛！醒一醒！洛洛！”

　　在迪洛斯的印象中，这声音总是慢条斯理，温文尔雅，此时却无比慌乱，连连发颤，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他感觉自己被牢牢抱住了，温暖柔软的皮毛与他紧密相贴，让他心醉的味道萦绕鼻尖。有温热液体滴落到他的脸上，滑入嘴里咸津津的。

　　“明明再一次见到了洛洛……请不要就这样离开我！”

　　听着这一连串的呼唤，在迪洛斯心中堆积数百年的情感如火山喷发般爆涌出来。对生的渴望强烈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心中只剩下那个名字，脑海中只剩下那副面庞。要与他相见，没有谁可以阻挡。被禁锢的灵魂开始急剧膨胀，漆黑锁链一条条崩断。耀眼强光从迪洛斯身上绽放开来，竟开始将无边黑夜一点点驱散。

　　“啊……这就是白灵之光……”慨叹从逐渐消退的夜幕中传来。

　　迪洛斯沉默无言，注视黑暗的双眼中没有敌意，只有敬重。

　　“强大的力量、坚定的意志、可靠的朋友、挚爱的伴侣……你向我展示了这一切。”夜王的声音愈发遥远，“虽然你尚有太多不足之处……不过……永夜子民的未来就暂且托付给你吧。”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一字一顿，铿锵有力。话音落去后，迪洛斯的光芒彻底掩盖了黑暗。随后他便睁开了眼，最先看到的正是米夜沾满泪水的面庞。

　　“为何露出这种表情？”他抬爪擦去米夜脸上的泪水，“这可不像你啊。”

　　“我……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米夜紧紧搂抱着迪洛斯，肩膀不停发颤，“但直觉告诉我洛洛正身处性命垂危的绝境，我却无能为力……”

　　“别害怕，已经结束了，我得到了夜王的认可。”

　　迪洛斯深吸一口气，细细感受在肉身与灵魂中奔涌的漆黑湍流。这是夜王托付给他的力量，是不容辜负的信任，更是攸关大陆未来的崇高责任。

　　“不管怎样，洛洛平安无事就好。”米夜终于破涕为笑，又面露困惑，“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明明作为祭品被献给了夜王……”

　　“此事说来话长，等时机恰当时我会为小米解释清楚。”

　　迪洛斯站起身来，开始环顾四周。此时永夜族的战士们已经将他和米夜包围，却只是远远观望着，都不敢轻举妄动。没有谁能理清现状，但他们都从迪洛斯身上感受到了原本属于夜王的力量。迪洛斯知道自己应该向众人说明情况，但他立刻注意到周遭没有晟辉的踪影。若是曾经的他多半不会放在心上，可事到如今，他稍加凝神就探查到了被刻意隐藏的残留气息——属于念之魔神，而非晟辉，这让他脸色一沉，脑海中闪过不详的推测。

　　“我的朋友似乎遇到了麻烦，他曾为我提供了很多帮助，我不能置之不管。”他转头对身旁的米夜说，“四周都是你的同胞，应该不会有危险，在我离开期间你就先听从他们的安排吧。”

　　“虽然不了解前因后果，但从洛洛脸上能看出事关重大。”米夜点点头，“不必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那我先走一步，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来和小米叙旧。”

　　迪洛斯无视周遭不断逼近的永夜族军队，在众目睽睽下御风而起，直冲云霄，追着魔神残留的气息疾驰而去。

　　念之魔神在一座孤岛的乱石滩上落脚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此地位置偏远，荒无人烟，不属于任何神兽管辖，正适合他休养生息。一旦将被晟辉夺走的力量全部取回，再加上氤氲之瞳的助力，他便能横行于世。

　　时隔数百年后，我终于要重获自由了。

　　眼下只剩一个变数，那就是狼王。不过他应该无法与夜王抗衡，最后只会落得被黑夜吞噬的下场。至于夜王，他对自己族群之外的事并不关心。

　　念之魔神思忖着，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他已经开始想象借助晟辉的身份自己能做些什么，可没出片刻，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身体因本能的畏惧战栗起来。

　　有强大的神兽正在飞速逼近！

　　这种感觉是……难道说……

　　魔神立刻想要逃跑，但是已经太迟了。一柄漆黑巨剑破空而来，落地时掀起飞沙乱石与轰然巨响，若不是他躲闪及时，恐怕已被连腰斩断。黑暗从剑身上喷涌而出，编织出一片笼罩孤岛的夜幕。高大魁梧的身影从夜空中浮现，缓缓落到魔神面前。

　　“大叔？”魔神努力挤出笑脸，“你怎么会来这儿？永夜族那边——”

　　“别装模作样了！”迪洛斯厉声打断魔神，“小米还在等我，我赶时间，让咱们开门见山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爆发全力，进入神体形态。金红与漆黑的光芒交织流转，为他重塑形体，竟是从巨狼变化为前所未有的狼人模样，黑白两色的毛皮与战铠上蔓延着鲜红纹路，赤红狼尾随风飘动。无形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逼得魔神连连后退。

　　“果然是获得了夜王之力。”

　　事已至此，魔神不再隐瞒，声音变得尖利刺耳，额上蛇瞳惊恐地瞪视着迪洛斯，“但你明明不是夜王的对手。”

　　“确实如此。但我还有值得信赖的朋友，还有愿意呼唤与拥抱我的伴侣。”迪洛斯怒目圆瞪，“至于你，明明已经与晟辉共处上百年，却还是选择了背叛他，真是愚不可及！”

　　怒吼与重拳一齐落到魔神脸上，迅如疾风，猛如雷霆。魔神根本来不及躲闪，意识被剧痛碾压蹂躏，视野天旋地转，整只兽被轰飞出去，一连撞断几棵树才落地。艰难抬起头时，他的脸上已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嘴上说小家伙是朋友，”他吐掉嘴里的断齿，呼呼喘着粗气，“出手却毫不留情啊。”

　　“因疏忽大意被你趁虚而入，这只是他应得的小小教训。”

　　迪洛斯从乱石堆中拔起巨剑，朝魔神步步紧逼。巨剑在他爪中一分为二，分别闪耀着金红与漆黑的光芒。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毫不留情’。”

　　“我与他的灵魂早已融为一体，你就不怕我俩同归于尽吗？”

　　“我自有分寸。”迪洛斯不为所动，目光愈发冰冷，双剑剑锋滑过地面，发出渗人的沙沙声，“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负起责任。”

　　魔神能看出这并非虚张声势，从心底涌上一阵恶寒——与战无炎和神武月不同，在极端情况下迪洛斯真的会对晟辉痛下杀手，如此一来他便失去了最大的筹码。

　　不行，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魔神还在绞尽脑汁思索脱身的办法，一道凛冽剑气已经迎面而来。他赶忙闪身躲避，又被迪洛斯闪电般的突刺贯穿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染红剑身，飞溅到狼王的战铠上。

　　“我不会让你逃掉的。”

　　“可恶……”

　　尽管知道自己不是狼王的对手，此时念之魔神也只能放手一搏。他昂首发出尖锐刺耳的嚎叫，爆发出的冲击将迪洛斯暂时逼退，随后他的身躯开始急剧膨胀，扭曲，变形。厚实毛皮大片大片地脱落，包覆肌肤的黑紫蛇鳞取而代之；一颗流光溢彩的宝珠在前胸中央凸显出来，正是氤氲之瞳；四条纤长蛇头从双肩与肩胛处冲破皮肉向外延伸，盘曲扭动，簇拥着最中间晟辉的脑袋……眨眼之间，英俊神兽已经变成了丑陋的庞大怪物。

　　“还是这幅令人作呕的模样更适合你。”迪洛斯举剑直指魔神，“尽你所能挣扎吧。”

　　深陷迷梦的晟辉垂着脑袋，另外四只蛇头神色各异。其中一只满面怒容，朝狼王喷吐蚀骨毒液。迪洛斯不躲不闪，挥动巨剑掀起风浪将其挡开。于是魔神又呼出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身形隐没其中。迪洛斯径直踏入雾里，立刻有成群毒蛇从四面八方朝他扑来。可它们根本碰不到迪洛斯一根狼毛，就被从天而降的光剑剑雨全部贯穿。随后迪洛斯又在雾中看到了米夜的身影，急切话音随之传来。

　　“洛洛？这是哪里？我记得我明明在——”　　

　　话还没说完，迪洛斯已经手起刀落。“米夜”身首异处，颓然倒地。

　　“难道你以为靠这点小把戏就能动摇我？”他漫不经心地环视浓雾，“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念之魔神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他不擅长正面战斗，此时又处于虚弱状态。于是他集中余力，试图入侵狼王的心神，若是能成功就有改变战局的可能。然而即便有氤氲之瞳的助力，呈现在他面前的只有无尽永夜，如天堑般难以逾越。他需要更多时间才能突破，而这等同于失败。

　　“太慢了。”

　　魔神听到这三个字时，迪洛斯已经如狂风般闯过浓雾，一跃而起。伴着巨剑掀起的破空声与干净利落的切割声，怒目圆瞪的蛇头轰然落地，鲜血立刻从蛇颈断面喷涌而出。

　　“呃啊——”

　　魔神踉跄着后退几步，剩余蛇头被耀眼剑辉威慑，都蜷曲退缩着。“我只是想要重获自由而已，与世间万千生灵并无差异。”最左侧的蛇头竟开始声泪俱下地控诉起来，“只因为我是你们眼中的邪魔，就要被剥夺这种权利吗？这就是高洁神兽的正义？”

　　“我对这种大道理没兴趣”迪洛斯不为所动，“我的朋友遇到了危险，而我想要帮他，仅此而已。”

　　他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刺，两把巨剑挥出交叉的斩击。哭泣的蛇头顿时裂成四块，粘稠血浆爆裂开来，洒落一地。

　　“好吧，我……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其中一只蛇头满面恐惧，声音颤抖得厉害，“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老老实实地把身体还给晟辉……绝不会再胡作非为……”

　　“你本可以苟活在晟辉体内，是你自己破坏了这一切。你的机会已经用完了。”

　　迪洛斯高举巨剑，一记竖劈震得地动山摇。因惊恐扭曲抽搐的蛇头被从中间一分为二，鲜血染红大地。

　　“够了，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是这样真的好吗？你见识过我的力量，我可以为你所用。”

　　明明大难临头，最后的蛇头却还是翘着嘴角一脸和善微笑。

　　“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实现米夜的梦想有多困难，即使有夜王之力，仍然有无数战斗在等你，有无数生命将会逝去，你将与昔日的同胞厮杀，将要背负骂名。不过只要有我辅佐，一切都会变得易如反掌。我会帮你消除两族的隔阂，让大家相亲相爱。不用流一滴血，就能迎来你和米夜理想中的和平，所有人都将获得幸福。”

　　“哦？听起来还不错。”

　　“没错，对于你的大陆与子民来说这绝对是最佳选择。你如此强大，我根本构不成威胁。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将我碾碎。既然如此，为何不先——”

　　“但是，你弄错了一点。”

　　迪洛斯摇摇头，金红巨剑上开始凝聚耀眼强光。

　　“小米的愿望才不是这种肤浅而虚假的未来！”

　　魔神还想辩驳，可巨剑已经整个刺入他的眉心。在神光灼烧下，最后的蛇头哀嚎着化为飞灰。庞然巨兽轰然倒地，虽然还在挣扎，却再也爬不起身。迪洛斯站在这幅扭曲的肉身前，捧起晟辉的脑袋，先是注入神力尽可能驱除魔神的邪法，随后扬起爪子，开始狠狠掌掴晟辉的脸。

　　“喂，快醒醒！现在可不是睡大觉的时候！”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被抽得鼻青脸肿，晟辉才艰难地抬起眼皮。他因身体的剧痛发出颤抖低吟，脸上写满了茫然与困惑。见状迪洛斯眉头一皱，朝着晟辉的脸又是一拳。

　　“不想被我砍死的话就给我打起精神！”

　　面对狼王的厉声呵斥，晟辉打了个哆嗦，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他立刻注意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眼中的迷茫被惊恐取代。

　　“这是……难得说……原来如此……那一切都是梦……我被魔神算计了……”

　　“平时总是自信满满，结果落到这副模样。神兽的脸面算是被你这臭小子丢尽了。”

　　迪洛斯虽然嗤之以鼻，却还是在持续为晟辉注入神力，“我刚刚削弱了那条蛇，你赶紧修补与巩固封印。”

　　晟辉点点头，屏息凝神编织封印咒法，心中阵阵后怕。他确实是大意了，与魔神数百年的共处让他放松了警惕，若不是迪洛斯鼎力相助，这次他真的会栽在魔神手中。他能听到魔神正竭尽所能向他解释，楚楚可怜地向他求饶，但他不再理会。他为自己的疏忽深感自责，又为魔神的欺瞒满心愤慨。

　　我原本想要相信你，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这是晟辉向魔神吐露的最后心声。在迪洛斯的神力支援下，他最终成功修复封印。在一阵暗淡光芒中，被魔神扭曲的躯壳渐渐恢复原状。他狼狈地趴在地上，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还没结束。为了避免类似情况再次发生，我要为你施加第二重封印。”

　　并非询问，而是单方面的通知。没等晟辉回应，浓墨般的黑暗已从迪洛斯的巨剑上释放出来，浸染他的毛皮，钻入他的七窍。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明灭不定。当他再度回神时，他已经听不到魔神的声音，感知不到魔神的力量，在他灵魂中原本属于魔神的位置此时已被涂成漆黑。形似剑刃的烙印浮现前额贯穿蛇眼，阻止它再次睁开。这种感觉很糟糕，就像是自己的一部分被拖入了无形泥沼，身心都变得异常沉重。不过晟辉没有怨言，还朝迪洛斯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抱歉，大叔，让你费心啦。”

　　迪洛斯俯视着晟辉，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心里也明白晟辉背负着怎样的重担，任何神兽都没有资格指责这个年轻的晚辈。他感觉自己应该安慰一下晟辉，可最后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话。

　　“都结束了，回去吧。”

迪洛斯解除神体形态恢复巨狼模样，叼起动弹不得的晟辉放到自己后背上稳稳驮住。迎着灿烂晚霞，他御风而起，开始踏云疾驰。两兽久久无言，耳畔只有呼啸风声。魔神试图用来藏身的孤岛被甩在身后，很快消失在海面尽头。

　　“魔神躲得可真够远的，”片刻后晟辉打破了沉默，“可大叔还是追来了。”

　　“我原本不想管这烂摊子，毕竟是你自己的疏忽大意导致的。”迪洛斯冷哼一声，“早就警告过你，魔神绝不可信，这下你应该长记性了吧。”

　　“是我太天真了。”晟辉长叹一口气，“不过正是因为我相信大叔能为我兜底，我才敢铤而走险。”

　　“别指望每次都能得救。若是我来迟一些，说不定就只能替你收尸了。”

　　“如果魔神彻底掌控了局面，以大叔的性格确实不会留情。”晟辉脑海中闪过自己死在狼王剑下的画面，不由打了个寒战，“不管怎样，最后的结果似乎还不错？我幸免于难，大叔应该是顺利继承了夜王的力量吧。”

　　“对于那片大陆与它的子民们来说，”迪洛斯俯瞰波涛汹涌的海面，“这只是一个开始。”

　　“米夜呢？他才是咱们最初的目标。”

　　“在我来追你之前就苏醒了，尽管看起来很虚弱，应该没有大碍。”

　　“难怪大叔的步伐如此急促，都快要把我甩下去了，想必是已经迫不及待去见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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