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灑在小川醫院的停車場，白色外牆反射出柔和的光芒，空氣中混雜著消毒水的氣味和草地的清新。

海鈴穩穩地將摩托車停在停車場的一角，引擎的低鳴在熄火後漸漸沉寂。她摘下頭盔，頭髮隨風輕輕晃動。

今天的她卸下平常的裝備，沒有沉重的武器或防彈背心，只穿了一件黑色皮夾克搭配深色牛仔褲，腳踩一雙舊皮靴，顯得比平時少了幾分肅殺，多了幾分日常的隨性。

在走出停車場時，她的目光落在遠處的一株櫻花樹上，花瓣在微風中飄落，勾起她心底一抹柔軟的記憶。

住院大樓的大廳明亮而整潔，一部分的牆上貼著病童畫的彩色畫作，增添了幾分溫暖。

櫃檯後的真次凜凜子一看到海鈴，眼睛瞬間亮起，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

「八幡小姐！好久不見！」

凜凜子一頭俏麗的短髮，護士制服乾淨整潔，開朗的語氣像春天的風。

「來看立希吧？我帶妳去！」

她從櫃檯後走出，步伐輕快，像是迫不及待要分享什麼好消息，手裡還拿著一塊筆記板，上面夾著病患資料。

「麻煩了。」海鈴點點頭。

海鈴的嘴角卻微微上揚，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跟著凜凜子穿過長長的走廊，兩旁的病房門緊閉，偶爾傳來低語或醫療儀器的滴答聲。

凜凜子帶她來到一扇貼著卡通貼紙的門，門上的牌子寫著「遊戲室」。

凜凜子推開門，一陣輕快的鼓聲傳來，伴隨著孩子們的笑聲。

遊戲室裡，十幾個住院的病童圍成一圈，坐在色彩繽紛的地墊上，目光聚焦在中央的女子身上。

立希坐在輪椅上，大腿上放著一個小鼓。她雙手握著鼓棒，輕輕敲擊小鼓，奏出《小星星》的簡單旋律。

她的右手包著繃帶，頭髮被剃得很短。右臉上帶著幾道淺淺的縫合痕跡，像是被小心修補的瓷器。

曲子結束，孩子們熱烈的鼓掌，有人喊著「再來一次！」。立希低頭笑了笑，臉頰微微泛紅，顯得有些害羞。她的笑容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像是冬日裡的一抹陽光。

當她抬頭，看到站在門口的海鈴時，笑容瞬間變得更柔和，眼中閃過一絲依戀，像是在這一刻忘卻了所有的疼痛。

「演奏得很好。」海鈴走上前，蹲在輪椅旁低聲說。

「還差得遠呢……不過，復健好像有點效果了，手沒那麼抖了。」立希輕輕搖頭。

立希舉起纏著繃帶的右手，試著活動手指。海鈴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可以感受到一股倔強的堅定。她的雙腳垂在輪椅上，至今無法靈活行動，但她的眼神中沒有任何抱怨。

「八幡小姐，立希進步超快的喔！」凜凜子在一旁插話，「昨天還跟孩子們玩了好久的畫畫遊戲，差點把牆都畫滿了！」

凜凜子朝海鈴眨眨眼，然後轉身去安撫鬧著要再聽一次鼓聲的孩子們，讓海鈴和立希獨處。

「今天天氣很好，去外面好嗎？」海鈴問。

「嗯，拜託妳了。」立希說。

海鈴推著立希的輪椅，緩緩走向中庭。櫻花的花瓣零星飄落，落在立希的膝蓋上。她伸手撿起一片花瓣，遞給海鈴。海鈴接過花瓣，又調皮的放在立希頭上。

「春天好像過得特別快。」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又像在珍惜這片刻的寧靜。

海鈴推著立希來到中庭的長椅旁。她坐下來，從背包裡掏出一疊雜誌，遞給立希。

「給妳帶了點東西，消磨時間用。」

「謝謝。」

雜誌封面五花八門，有音樂刊物、旅遊雜誌，甚至還有幾本漫畫，封面上色彩鮮艷，像是為這沉悶的住院生活增添一抹亮色。立希手划過音樂雜誌的封面，眼中閃過一絲懷念，像是回到了她們還能一起聽演唱會的日子。

「還有這個。」

海鈴拿出兩瓶上面畫著熊貓圖案飲料。

「啊……好久沒喝了。」

立希接過飲料，用顫抖的雙手插上吸管，然後遞給海鈴。

「又來啊……」

海鈴笑著接過飲料，喝了一口。

她們倆都喜歡這一牌的飲料。海鈴喜歡蜜柑口味，立希喜歡巧克力口味的。

兩人聊起了雜誌裡的內容，從某個樂團的新專輯到一篇介紹沖繩海灘的文章，話題輕鬆而瑣碎，像普通的情侶在午後閒聊。但更多時候，她們只是靜靜地牽著手，依偎在中庭的陽光下，聽著風聲和遠處孩子的笑聲。

海鈴的目光偶爾落在立希的臉上，那些縫合痕跡和手術留下的脆弱感讓她心頭一緊，但立希的笑容總能讓她暫時忘卻那些沉重的記憶。

過了一會兒，凜凜子匆匆走來，臉上帶著歉意。

「八幡小姐，根本醫生找妳有事，說是要談立希的狀況。」

海鈴點點頭，推著立希回到病房。她把立希抱回病床上，調整好床的高度，讓她能舒服地看著窗外的風景。窗外能看到遠處的城市天際線，陽光透過百葉窗投下條條光影。

「去吧，我沒事。」立希輕聲說，帶著一絲疲憊。

「嗯。」海鈴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根本醫生年約五十，頭髮花白，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給人一種沉穩老練的感覺。

「椎名小姐的傷口恢復得不錯，肌肉跟神經也復原得不錯，右手的功能也在逐步改善。但問題在於她體內的Amazon細胞……」

根本醫生推了推眼鏡，依舊眉頭深鎖。

「那些細胞仍然存在於她體內，抑制劑能暫時壓制它們的活性，但無法根除。長期來看，這對她的身體負擔很大，可能會引發更多併發症。萬一產生抗藥性……」

根本醫生沒有繼續說下去。

海鈴的眼神冷峻下來，手指無意識地攥緊，像是壓抑著某種情緒。

「醫生，關於我之前提供給你的那個治療方式……」

「是的，我已經讀過了。那確實是可行，通過特定的基因干預可以中和Amazon細胞的活性，理論上甚至有可能完全清除。但問題是……」他頓了頓，目光探究地看著海鈴，「豐川製藥並沒有這種藥物或技術。我想知道，妳是從哪裡得到這個治療方式的？」

海鈴沉默片刻，目光如冰，語氣堅定：「抱歉，我不能說。」

海鈴從未見過這個協助者，也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每次聯絡都是用簡訊。對方的情報精準得可怕，不管是對應方式，還是這是給她治療方式，彷彿對Amazon的生態瞭如指掌。

根本醫生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

「好吧，我不追問。我只希望妳的……協助者能繼續幫忙。」根本醫生誠懇的說，「如果他能提供藥物或治療方式，就可以讓更多像立希這樣的病患痊癒。豐川製藥直到現在依然把重心放在如何『撲滅』上，這樣根本於事無補……啊，失禮了。」

「沒關係……醫生，再麻煩你了。」

「好的。」

海鈴點點頭，站起身走出辦公室。

回到病房，立希已經靠在床上睡著了，右手鬆鬆握著雜誌，短髮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海鈴走近，目光停留在臉上那些微的縫合痕跡，讓她心頭一緊。

她害怕，害怕立希會像那天一樣，害怕立希會從她身邊消失。

就在這時，立希的眼睫微微顫動，緩緩睜開眼。看到海鈴的瞬間，露出一抹溫柔的笑。

她伸出未纏繃帶的左手，輕輕牽住海鈴的手。

「別怕，我在這裡。」

她的笑容就像一道光，照亮了海鈴心底的陰霾。

海鈴愣了一下，隨即微微一笑，低頭在立希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她的動作小心翼翼，像是在呵護一件易碎的珍寶。

立希的嘴角微微上揚，閉上眼，再次入睡。

陽光從窗外灑進，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彷彿時間在這一刻靜止。海鈴多希望，這一刻能永遠停留。

*

睦的意識墜入一片黑暗，隨即被拖進一個詭異的房間。

四周環繞著無數台老舊電視機，螢幕上閃爍著刺眼的靜電噪音，發出低沉而刺耳的嗡鳴。

房間的牆壁斑駁，爬滿裂痕，像是被時間腐蝕的遺骸，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霉味，夾雜著一股燒焦電線的氣息。

在房間的正中央，一張破舊的木椅上，坐著一個布娃娃，模樣仿造睦的樣子。布滿縫線的臉龐透著不自然的僵硬，空洞的布眼像是凝視著某個無盡的深淵。她的雙手緊握成拳，微微顫抖，彷彿在抵抗某種無形的壓力。

從房間的陰影中，一道身影緩緩走出。

Mortis。

睦的另一個自我。此刻的她並非那個怪物的模樣，而是與睦一模一樣的人類外表。

她穿著破舊的戲服，長髮披散，眼中卻燃著殞毒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

她停在布娃娃前，聲音尖銳而帶著孩子氣的怨毒。

「為什麼不讓我殺了她？若麥已經看到我們的真面目了！」

她猛地指向一旁的電視螢幕，畫面瞬間切換，出現若麥的臉。

那張睦非常熟悉，總是一臉熱情、帶著調皮笑容的臉，一幕幕都是睦跟若麥的日常。

然後畫面一轉，畫面變成在工廠時，臉上帶著恐懼與不解的若麥。

「若麥是朋友……不能殺她……」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像是用盡全力在抵抗Mortis的意志。布制的雙手緊緊抓住椅子的邊緣，指尖的線頭幾乎要斷裂，像是抓住了一個微弱的希望。

Mortis發出一聲冷笑，步伐逼近，眼中閃過嫉妒的火焰。

「朋友？她才不是什麼朋友！她會跟那些人一樣，把我們當成怪物！」

她猛地一揮手，房間裡的電視螢幕齊齊切換，畫面中出現一群穿白袍的醫生，笑容親切地圍著年幼的睦，輕聲安慰她，語氣溫柔得像在哄孩子。

「沒事了，小睦，會好的。」

下一秒，畫面扭曲，醫生們的笑容變成驚恐。

「怪物！怪物！」

他們尖叫著四散逃離，留下小小的睦孤零零地站在手術台旁，身上滿是鮮血和縫合線，眼神充滿絕望與孤獨。

小睦的布臉微微顫抖，布眼似乎滲出一絲淚光。

「若麥不一樣……她不會拋棄我。」

睦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的語氣像在說服自己，也像在說服眼前的Mortis。她的布手緊握，縫線繃得更緊，像是用這份堅持抵抗內心的黑暗。

「只有我是你的朋友！只有我不會拋棄你！」

Mortis的眼神瞬間變得更陰冷，嘴角的笑容扭曲，語氣中透著濃濃的嫉妒。

她猛地湊近睦，臉幾乎貼上布娃娃的臉，眼中閃著瘋狂的光芒。

「別再說那些蠢話了！若麥遲早會背叛妳，就像所有人一樣！」

她的聲音像刀鋒般銳利，房間裡的空氣變得更沉重，電視螢幕開始顫抖，畫面扭曲，發出刺耳的噪音。

「不是的……若麥是朋友……不是的……」

睦的聲音細小卻堅定，像在重複一個信念，試圖將Mortis的聲音壓下去。她的布手緊緊抓住椅子，像是怕自己被拖進某個深淵。

Mortis的耐心終於崩潰，她發出一聲尖銳的咆哮，雙手猛地抓住小睦的肩膀，搖晃著她。

「閉嘴！閉嘴！」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布娃娃的肩膀，縫線斷裂，棉絮從裂口中滲出。

「不是的！」

睦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

隨著這聲喊叫，所有的電視螢幕同時炸裂，玻璃碎片四散，發出清脆的爆裂聲，房間陷入一片死寂。

Mortis的身體像是突然被抽乾了力氣一樣，踉蹌後退，把睦摔在地上。

她發出慘叫聲，身體隨即崩解，化為一攤冒著氣泡的黑色液體，緩緩滲入地面，散發出刺鼻的腐臭。

睦無力地倒在地上，空洞的雙眼望向唯一未破的電視螢幕。

螢幕上，是睦的房間的天花板，然後傳來女傭的聲音。

「睦小姐，祐天寺小姐來了。」

畫面靜止，像是某個現實的錨點。

突然，Mortis的聲音再次響起，從身後的黑暗中傳來。

「好吧，就讓我們瞧瞧，妳的若麥能撐多久。」

Mortis帶著一絲陰冷的笑意，然後轉身高舉雙手，原來的房間變成巨大的劇場舞台。

劇場的帷幕緩緩升起，燈光照亮了觀眾席，每一張座位上都坐著Mortis。

無數個相同的她，穿著一樣的衣服，臉上帶著嘲笑或嘲諷的笑容，眼中閃著寒光。她們齊聲發出低沉的笑聲，像是在嘲笑睦的堅持。

現實中，睦猛地從床上坐起，額頭滲出冷汗，心跳仍未平復。她揉了揉太陽穴，低聲對門外的女傭說：「請她上來。」

她的聲音乾澀，像是從某個深淵中掙脫出來。房間裡的空氣靜謐，窗外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在地板上，卻無法驅散她心底的陰影。床頭的鬧鐘顯示下午三點，窗外傳來遠處的車聲，平靜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房門推開，若麥興高采烈地走進來，手裡提著大包小包。

「睦子！妳還在睡啊？別把假日睡掉了。贊助商給我很多新的眼影跟口紅！感覺很適合妳！妳來試試看吧，下次公演可以用喔！」

若麥一屁股坐在睦的書桌前，開始往桌上攤開一堆瓶瓶罐罐。跟平常若麥引人注意的網紅風格不同，而是較為平淡的顏色。

對睦來說，若麥就像太陽一樣，像是能驅散任何陰霾。

睦露出微笑，坐到若麥身旁，看著她熟練地準備化妝用具。

「妳看這個眼色，跟妳的膚色超搭的！對了，我還給你帶了個小禮物！」

她放下化妝刷，從包裡掏出一個包裝精緻的盒子。她打開來，裡面是一條墜子，上面還有一顆小小的水晶，閃著微光。

「戴上試試，保證所有人看到都會回頭！」

「謝謝。」

睦接過項鍊，手指輕輕摩挲著水晶。

「……遲早會背叛妳……」

睦腦海中閃過Mortis說的那句話。

她搖搖頭，試圖甩開那些陰影，然後把項鍊戴在脖子上。

「好看嗎？」睦問。

「超好看的。」若麥說。

睦拿起化妝刷，跟著若麥的指導在臉上化妝。

兩人在房間裡弄了一整個下午，窗外的夕陽將房間慢慢染成暖橙色。睦跟若麥嘗試著各種搭配，還拿著手機拍了好幾張合照。

睦看著若麥興奮的模樣，嘴角微微上揚。

若麥離開時，天色已暗。

「明天學校見！別忘了戴那條項鍊！」

睦點點頭，在門口目送若麥離開。

房間再次恢復寂靜，她坐在床邊，回味著剛才的熱鬧。她低頭看著項鍊，水晶墜子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點。

同一時刻，若麥走在回家的路上，掏出手機，點開一個隱藏的應用程式。

螢幕上顯示一個紅點。

那個紅點，標示著睦的所在位置。

她盯著螢幕，眼神複雜，嘴唇緊抿。她關掉螢幕，將手機塞回口袋，加快腳步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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