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火车在墨尔本站停下，佳君下了车。捏着手里老旧的相机，拍下了车窗。

　　澳大利亚的夏日，太阳要比故乡暑假时的毒辣很多，佳君忍着干燥的空气来到一处福利院。

　　一位工作人员迎了上来，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文件夹，然后才抬起头，用英语问好。

　　『许佳君，之前有预约。』

　　被领进一个会谈室稍等片刻后，来了另一个、佳君稍微熟悉的工作人员。

　　“许小姐，”工作人员的表情有些为难，“您知道，我们通常不太建议单身人士领养孩子，何况您才二十六岁，也…这么这么漂亮，在婚姻和育儿问题上还有无限可能。”

　　“而且…您还是自由撰稿人……”

　　『剧作家。』

　　“好的…”

　　『所以我这次如期带来了……』佳君在包里翻动着，『我的收入证明，以及未来几部作品的合约。』

　　工作人员接过文件，点了点头。

　　『自由职业的好处不就是，有相当多的时间陪伴孩子么。』

　　在工作人员的陪伴下，佳君则穿过走廊，来到一间活动室的玻璃窗前。

　　“最后还是那个很重要的提醒…这孩子自打在福利院待熟了后……手脚就不是很干净……建议您慎重。他是我们这儿的健全孩子里待得比较久的了，这类孩子没人收养通常是有原因的。”

　　佳君抿抿嘴：『不是问题。』

　　“好吧。不过这孩子今早上还是很纠结跟你走，我们终究要尊重他的意愿。”

　　“你们再相处一会儿看看吧，我先去准备手续。”

　　里面有一群孩子。而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独自坐在角落里的亚裔小男孩身上。他没有玩闹，只是安静地坐着，手里拿着一片捡来的、形状奇特的树叶，用一种近乎专注的、审视的目光。佳君又举起那老旧的相机，旋起镜头放大焦距、偷窥一般对焦在叶片上的纹路。

　　『又见面了。』

　　佳君推开门，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我今早上已经想明白了。”那孩子还是一副提防的眼神。“我很讨厌你，以后能不能别来烦我了。”

　　『先不聊这个，』

　　『首先，我信守承诺了吧？我没有告诉他们，我上次走之前，你偷偷拿了我和你朋友东西的事情。』

　　“……”

　　“是‘偷’。”

　　『不对，‘偷偷拿’。』

　　“……”

　　“所以为什么不跟他们说？”

　　『因为……你拿的不是我的钱，不是我的零食，只是小苏菲的画册和我的发卡。』佳君的声音很轻。

　　“有区别吗？瑞利安跟我说没区别，只是偷的东西越贵，我就要挨她越多的手心，长大了会坐越久的牢，但偷了就是偷了。”

　　『嗯…』

　　佳君沉思一下，话锋一转：『小苏菲被领养走了，你很难过对吧？』

　　“她走路喜欢跳着走，所以我也讨厌她，和讨厌你一样。”

　　『之前被你拿过东西的每一个朋友走了，你都很难过对吧？』佳君递出她的发卡。『偷偷藏下他们的东西，也确实是一种留下。』

　　男孩看着她手心的蝴蝶，又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那双充满排斥感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像冰一样，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然后又被他靠眨着眼，缝补上。

　　“如果我不是被关在福利院里，他们走了我都还是可以去找他们玩的，但从来不会有人愿意收养我。”

　　『所以我现在想收养你，你却反而不太想答应？这没有道理。』

　　“这很有道理。”

　　『哪里有道理？』

　　“因为我讨厌你，讨厌你一副高高在上、懂我懂完了的样子。”

　　『可是你不讨厌我诶。』

　　“……”

　　『所以为什么又不答应了？』

　　“就……”男孩语塞，“反正就是该这样。”

　　工作人员在门外朝佳君招手。

　　『先送给你。以后喜欢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她摸摸男孩的头，把发卡硬塞在他手里：

　　『大部分大人都记不得自己小时候看待东西的思维是怎样的，但我知道一个超级伤心的人，更愿意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去享受那种孤独。』

　　“……”

　　『可哪怕再遇到十件坏事，都很难让他更伤心，而其中哪怕有一件好事，都有可能把他从水里拉起来。』

　　『你难道一丝那样的期待都没有吗？』

　　小男孩没有去拿那个发卡。

　　而是伸出小小的、瘦弱的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佳君挂在胸前的那台老旧的相机。

　　佳君犹疑一下，从脖子上取下来给他：『给你玩会儿，不准乱翻存储卡里的东西。』

　　第二天，佳君在会谈室里继续走着繁杂的手续。

　　“安置监督期12个月，州立社区机构的工作人员有随时上门访问的权利，请不要介意。”

　　『当然。』

　　工作人员仍然不时轻声提醒：“他现在都很犹豫，如果安置期突然强烈反悔，到时候流程会非常麻烦。”

　　『是啊…』佳君发着呆，『但是…』

　　她想起昨天离别前，从他手里拿走相机，温柔地说要欣赏他的作品。点开存储卡，里面的画面都是变焦到极致，放得无脑大的那种：

　　远远地，自己的眼睛、嘴唇；身高尺前，自己和别的孩子比输了时挑起的眉毛；自己垂落的发丝；透过会谈室的门缝，自己签字时手背透出的骨骼肌理。

　　以及她错愕地看向那一路退到墙壁边缘的他时，他红透的脸。

　　『如果我接着努力，他不会反悔的。我其实能读懂他的。』

　　『既然选择迎上去，我就该拿出彻底的自信。』

　　佳君轻笑，然后低眉。

　　『早该了。』

　　（完？）

小说相关章节：原创萝莉（监禁）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