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着装

黑暗如同被精准切割的实体，瞬间抽离。

视觉传感器毫无过渡地被激活，高分辨率画面直接覆盖了意识感知层。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占据了整个视野的巨大、无框、边缘泛着冷白背光的落地镜。镜中清晰地映照出一个身影。

曾经的人类司博君，现在的空姐型义体人TMA33057，电子脑中运行的元人类意识在短暂的信号延迟（0.07秒）后，接收并识别了这个影像。

【镜面识别：TMA33057，本机；状态：交付模式】

镜中的躯体，已经完成了外层仿真皮肤的喷涂，呈现出一种均匀、无瑕疵的象牙白色泽，表面处理模拟了细腻的肤质纹理，在顶灯下泛着微弱、非生物质的哑光。半永久妆容已完成喷涂：眉形是标准的、略带弧度的“亲和款”，眼线勾勒出恰到好处的杏眼轮廓，唇色是柔和的豆沙粉，固定在“自然微启”状态。深栗色的及肩假发被精密地植入头皮基座，发丝垂落，额前留有少量碎发，增添了几分随性与生活气息。。

“这……是本机？”

小司撕裂并重组过的元人类意识，或者说是57号元人类人格，正式接纳当前的躯体。

胸前那不曾体验过的球型穹顶结构，硅胶填充物密度经分层梯度处理，即有自然的坠垂感，乳头处又有着轻佻的微微上翘。还有锁骨下方的柔和凹陷，腰肢与髋部过渡的微妙弧度。平坦小腹下方，属于女性的生理结构轮廓被精确模拟出来，覆盖着同样完美无瑕的伪装皮肤。

【状态变更：临时自由模式。剩余时间00:00:30.000】

57号还未注意，“她”现在位于塞壬航空蕊城机场人形整备间。她也不知道，某位后台管理权限，临时起意发起了戏弄。

身体控制权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意识接管了控制权——一种陌生又迟滞的掌控感。57号的元人类意识尝试轻轻转动头部，她需要“适应”这个暂时归还给自己的躯壳。

“很好奇吧，摸摸她们~”

57号的电子脑似乎“听”到了什么，接着，双手在意识的驱动下（或者说，在一种被允许的、试探性的驱动下），带着一丝迟疑，缓慢地抬向胸前，手掌边缘轻轻覆盖在乳房隆起的下半缘，尝试托起。

【压力读数：0.5N】

【托举质量：985g/每侧】

“沉……沉甸甸的？”

元人类意识接收到一股完全陌生的、被程序模拟出的重量感和柔软的压迫感。这触感与记忆中原生躯体的体验都截然不同。被这陌生的感知所驱使，手指微微收拢，模拟的软组织在掌心产生形变

【形变幅度：23mm】

【弹性反馈：预设K-7级（中等回弹）】

【生理模拟子系统响应：接触模式匹配 - 刺激类型：爱抚（低强度）】

【快感信号流生成：强度基准值35%。信号路径：躯体感觉皮层模拟区】

预设好的程序触发，从电子辅脑涌入意识感知层。这不是源于任何主观欲望，纯粹是机械躯壳对特定类型接触的生理性模拟反馈。它带来一种……奇异的、陌生的、带着轻微酥麻感的“舒适”信号。

“本机……愉悦……”

意识猛地一震，混杂着惊愕和一丝被强加的生理性迷惑。

“这感觉……是……快感？”

排斥感与这突如其来的、程序制造的舒适感在意识底层冲突。双手十指仍然在轻柔的用指肚摩擦，被托起的重量感和掌心的柔软触感，连同那微弱的快感信号，顽固地存在着。

【00：00：00】

【临时自由模式结束】

【外部指令覆盖：着装序列启动。协议：塞壬航空标准空乘制服（女款）。】

冰冷的系统提示信息瞬间浇灭了那短暂的“自由”。双手的伺服系统被瞬间锁定，强行从胸前移开，垂回身体两侧。那股微弱快感信号流也被程序强行掐断，如同断电般消失。只有视觉传感器还忠实地记录着那双刚刚被“自我”探索过的、属于女性的胸部轮廓。

全裸的义体恢复了完全僵直状态重新校准，0.3秒后开始自主移动。

右腿轻盈而准确地向后撤步，身体按照预设程序平稳下蹲。电子辅脑快速完成左手动作轨迹的优化计算，一次性打开左脚边印有塞壬航空LOGO的银色行李箱，拿出了一条浅肤色蕾丝内裤。

双腿依次抬起，脚踝穿过内裤腿环，布料被平稳上拉，覆盖下腹与臀部。灵巧的手指调整内裤边缘，确保无褶皱贴合。

“……蕾丝内裤？” 意识里闪过一个完全陌生的触感预期，但反馈的只有布料与皮肤外层摩擦系数数据【μ=0.15±0.02】。

义体又自动识别并拿起一件背扣预先解开的肤色无痕胸罩。

【规格标注：75D；材质：超细锦纶/氨纶混纺；模杯：记忆海绵复合体】

电子辅脑一边弹出“科普信息”，一边控制双臂穿过肩带环，背扣被精确对位、依次钩合锁紧。胸罩完全包裹住义体预设的75D胸部结构，整体施加的聚拢力使胸部形态向上、向内集中，形成符合空乘形象标准的圆润轮廓。视觉传感器捕捉到胸部线条被明显修饰提升，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被外力塑造的饱满弧度。

指尖轻轻提起一条刚拆封的黑色裤袜，15D的袜腿滑落展开，经过无数代开发人员优化的丝袜穿着程序开始完美执行。手指将袜腿卷起，为前脚掌留下了足够的穿着空间，左腿抬起，将袜尖精准套住脚尖，袜身沿着小腿被均匀上拉至大腿根部，右腿重复相同流程。整个过程中，电子辅脑的运动稳定系统精确控制着全身的电机和人工肌肉保持站立平衡。

随着轻薄的丝织品与腰部密切贴合，镜中影像的双腿被包裹上一层薄如蝉翼的黑色光泽。脚趾、脚心、大小腿内侧，所有密集布满触觉与压力传感器的部位传来了海量的数据，用密实的包裹感冲刷着元人类意识。

【情绪指数1.5，冷却液循环速率提升20%】

义体并没有受元人类意识略有激动的情绪影响，毫不迟疑继续执行着装程序。

浆洗得笔挺的白色女式衬衫、深蓝色A字短裙、同色系的修身短外套，一双经典款黑色浅口单鞋（鞋跟高度：80mm，材质：头层小牛皮/合成革复合底）。

鞋跟抬升导致重心投影点前移。姿态控制系统立刻介入，微调踝关节、膝关节、髋关节和脊椎的伺服参数，重新分配全身重量。

【重心偏移补偿值：+12mm，前倾角修正：+1.2°】

镜中影像的身高被显著拉长，小腿腿部线条因人造跟腱拉伸而显得更为流畅，整体站姿在补偿后恢复稳定，呈现出一种挺拔、职业化的仪态。

最后，一只小巧的、印有航司徽标的胸针被拿起，牢固锁定，再抹平衣服上的褶皱，着装程序执行完毕，耗时：5分57秒。

镜中深蓝色制服勾勒出精确的人体曲线，白色的衬衫领与黑丝形成鲜明的职业标识。假发柔顺，妆容完美。胸罩塑形后的胸部线条和8cm高跟鞋拉长的身形比例，共同一个标准的、无懈可击的空姐型义体人形象。

“多么标准的……空姐。”

镜中躯体的精致与协调，甚至在元人类意识中触发了“美”的感受。但下一秒，这具躯壳所代表的“女性”身份、以及那由程序强行驱动的“工具”属性，立刻像冰冷的冲击钻，让意识不由自主地颤抖。

“本机变成了……这个？

是的，本机是空姐型义体人……

本机不想当工具！

……

本机是为人类服务的？

……本机是义体人形。”

两股反向的矛盾数据流在元人类人格程序中激烈对冲，随着电子辅脑的高强度压制，残存的男性自我认知暂时受到压制，只留下塞入异己容器中的微弱排斥感与屈辱感。

【指令：标准礼仪姿态校准】

系统无视所有意识波动，程序接管了面部表情肌群。

提上唇肌、颧大肌、口轮匝肌外侧纤维，完美仿造人类面部的人工肌肉，模拟出一个标准的、弧度被精确设定为“友好度7级”的职业微笑，在那张美貌的脸上缓缓浮现。

这个微笑如此标准，如此完美，如此……空洞。覆盖在57号那张经过精心修饰的女性面孔上，像一张精心绘制的面具。

【姿态校准完成；符合服务协议规范】

【指令：移向空乘等待区】

微笑定格在脸上，镜中的影像不再停留，全身的控制系统同步启动，带动这具包裹在深蓝色制服里的崭新空姐义体，承载着被禁锢的男性意识，以步距精准的步伐，平稳地、无声地转身，朝着指示灯光闪烁的出口优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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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屏上一边是整备间空荡荡的监控画面，一边是57号仍未平复的意识信号。

“怎么样？陈总，满意吧？”

从监控屏幕上收回视线，办公室沙发另一侧的陈总，一边抚摸着身边的圆柱形机体外壳，一边笑道：

“明总啊，您亲自送来这么贵重的礼物，当然是满意！阿云也给我看了改造过程，啧啧，还是明总安排得好。”

明总端起茶几上的茶杯，笑而不语。

啪，一声响指，陈总侧过头去看了眼角落金发碧眼的人形秘书：

“把57号升到Tier2，明天就派遣到蕊城-峡州航线的头等舱。”

又是几轮没有营养的对话，明总记上了外套上扣站起身。

“夏云就不用跟我回了，让她留下来多陪陪您~”

人形秘书引导明总离开后，红心图标在夏部长身体上快速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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