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距离传承遗迹正式开启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维尔薇的炼金室里，几乎是昼夜不熄地亮着灯。

但她的进度，却很不理想。风影轮的锻造，比她想象中要困难百倍，至今还未完成。而另一边的锦衣卫套装，更是还没有动手。

在经过一番权衡之后，维尔薇做出了一个决定。她决定先放下那个无法理解的风影轮，转而优先完成锦衣卫套装的锻造。

这两样东西虽然同样精密，但至少还在她能够理解的炼金科技范畴之内。

然而，灾难还是发生了。

这一日，是维尔薇·赫洛妮丝有生以来，最为害怕的一日。

当年静冰朝的国都城墙被攻破，她被敌国的士兵从家中拖出，沦为俘虏，在奴隶市场，当那个冰冷的印记被烙印在自己身上时，她都没有今天来得害怕。

风影轮的锻造，在最后一个能量回路的接驳步骤时，彻底失败了。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爆鸣和一团失控的能量闪光，那些由奥雷尔好不容易才凑齐的珍稀材料，瞬间就在她眼前化为了一堆毫无价值的焦黑废渣。

失败的原因有很多，一方面，是因为她对于图纸上那些属于风影教会的灵术构造，理解得完全不到位，只能照猫画虎。

另一方面，也确实有为了赶工期，同时锻造锦衣卫套装而导致精力分散的原因。

但是，对于这些原因，维尔薇相信，少爷是绝对不会听的。

传承遗迹近在咫尺，自己的失误，很有可能会使得少爷所有的安排和计划，全部被打乱。

这是不容置疑的、绝对的错误，这是她当初夸下海口的、应得的后果。

其实，当时她拿到那张图纸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绝不失败了。

现在，梦想破碎，算是她为自己的不谨慎，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当然，维尔薇并不是想欺骗奥雷尔。她只是太想证明自己了。

作为一个才能奴隶，她的全部价值，就只是她的才能，她的炼金术。

为了不让那位给予了她尊重的少爷觉得自己没用，为了自己未来可能会更好的生活，她不得不努力，不得不在少爷面前，表现得比自己真实的能力，更好那么一点点。

而现在，一切都毁了。

炼金室的门被推开时，带出了一股刺鼻的、由能量焦糊和金属熔毁混合而成的味道。

维尔薇·赫洛妮丝失魂落魄地从中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手上、甚至那身朴素的布衣上，都沾满了黑色的灰烬，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但她对此毫不在意，那双原本在面对炼金熔炉时总是闪烁着自信光芒的眼睛，此刻却空洞得如同一潭死水，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她知道自己必须去做什么，她必须去向那位给予了她新生、给予了她尊重的主人，汇报这个灾难性的结果。

从炼金室到少爷主卧的这段路，明明不长，但维尔薇却感觉自己像是行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通往地狱的赎罪之路上。

走廊两旁那些华美的装饰、柔软的地毯，此刻在她眼中，都变成了无声的嘲讽。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窃取了不属于自己幸福的小偷，而现在，幸福破碎了，审判的时刻，到了。

她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每一步，都在拷问着她的内心。

“我该怎么说？”

“不，我没有资格解释。失败就是失败。”

“他会怎么处置我？用鞭子抽打我吗？还是会更糟？他会不会觉得我毫无价值，再把我卖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人才市场？”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冰冷，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与其那样，她宁愿现在就死在这里。

终于，她还是来到了那扇她曾经无比向往、如今却畏之如虎的房门前。

她抬起手，却悬在半空中，迟迟不敢敲响。

门后，是她这几天来，感受到的、怀念的温暖与尊重。

而现在，她将要亲手打碎这一切。

最终，她还是用尽全身力气，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请进。”

是少爷的声音。那声音依旧平稳，但在维尔薇听来，却如同末日的审判钟声。

她推开门，看到奥雷尔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脸，一进门，便重重地跪倒在地，将自己的额头，死死地贴在了微暖的地毯上。

奥雷尔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大礼惊得抬起了头。

维尔薇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能感觉到，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迅速地浸湿了身下的地毯。

那份让她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情绪，不是因为害怕即将到来的惩罚，而是因为……她让这位唯一善待过她的主人，失望了。

“少爷……”过了许久，她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的音节。

“对不起……我失败了……”

“那件风影轮……它的材料全都毁了……”

“是我没用！是我太自大了！少爷，我不该向您保证的……都是我的错……”

她语无伦次地，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她不敢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是不住地重复着对不起，整个身体都因为剧烈的抽泣而蜷缩成了一团。

“请您……请您责罚我吧……”她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写满了绝望，“无论您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打我、骂我、把我卖掉……我都接受……求您了……”

奥雷尔看着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哭得几乎要断气的维尔薇，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微微愣了一下。

“哦，失败了？”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随即，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没事。起来吧。”

他看着维尔薇浑身的布衣和灰扑扑的手臂，补充道：“看你脏得跟个小花猫似的，先去洗个澡吧。”

这几句轻飘飘的话，落在维尔薇的耳中，却比任何雷霆震怒都要让她感到震撼和恐惧。

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没事？

让她去洗澡？

她的身体因为这句完全无法理解的话语，而绷得更紧了。她跪在地毯上，甚至不敢再抬起头。

在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经验里，从未有过这样的剧本。

失败，尤其是浪费了主人珍贵材料的重大失败，所对应的，只有惩罚。

可能是冰冷的锁链，可能是浸透了盐水的鞭子，也可能是被关上几天几夜的、暗无天日的地牢。

而像现在这样，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没事，这是一种新的、她从未见过的、更为残忍的心理折磨吗？

他是在嘲讽自己吗？他是不是准备等自己放松警惕之后，再用更恐怖的方式来炮制自己？

无数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要窒息。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蜷缩起身体，等待着那预想中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般的惩罚。

然而，一秒过去了，五秒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

预想中的疼痛和辱骂，都没有到来。

房间里，只有少爷那平稳的呼吸声，和书页偶尔翻动的声音。

维尔薇终于忍不住，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小心翼翼地、颤抖着抬起头，向着那个坐在书桌前的身影望去。

她看见的，不是一张充满了暴戾和不耐的脸。少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甚至已经重新低头看起了自己的书，仿佛刚才那场足以决定她生死的汇报，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随口就能忘掉的小事。

他没有生气？他真的不准备惩罚我？他只是关心我身上很脏？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荒谬，如此的颠覆，以至于让她的思维都陷入了停滞。

她呆呆地跪在那里，泪水早已停止了流淌，取而代仿的是一种更为深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冲击。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数十年、早已习惯了干渴与绝望的旅人，突然间，有人递给了她一片清凉的绿洲，并告诉她，你可以永远住在这里。

她不敢相信，她甚至觉得那片绿洲是致命的海市蜃楼，是一个更残忍的陷阱。

可当她鼓起勇气，发现那片绿洲是真实存在的时候，那份从地狱到天堂的巨大落差，那份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庞大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撑爆的感激与震撼，瞬间冲垮了她用痛苦和绝望筑起的所有防线。

她就那么跪坐在地毯上，怔怔地看着奥雷尔的侧脸，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

但这一次，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名为救赎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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