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條通往宿舍後門的僻靜小路。晚風帶著一絲潮意，從昏黃路燈之間的縫隙滑過，吹動蒼汰耳尖那層帶著半透明光澤的皮膚。夏夜的空氣本該悶熱，但他的腳步一向懶散，拖著防水拖鞋，在地面上輕得沒有聲音，像一塊溜走的影子。

　　──直到那抹影子被另一道黑影截住。

　　一方濃密的甜香忽然壓到鼻尖，像水果糖漿與某種藥液混合的氣息，瞬間封住他的呼吸。布料柔軟卻死死貼合臉部，他才剛皺眉，意識便被黏稠的黑暗包裹，四肢的力氣像水一樣從骨縫間流走。

　　最後的視線，是路燈的光點被拉成細長的弧線。

　　——

　　再次睜開眼時，眼前是一片冷白色的天花板。燈管忽明忽暗，照明時將周遭的空氣映成蒼白，暗下去時只剩下金屬的氣味和潮濕的靜謐。

　　蒼汰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老舊的長桌中央。四肢因半液態化而微微下垂，邊緣滑落的線條透著淡藍色光澤，像果凍在燈下映出水紋。桌面冰冷，讓他感覺自己像被放在展示台上一樣。

　　「……這是……」他聲音沙啞，剛要抬手撐起身體，手腕便被什麼抓住。

　　那是陌生人的手。溫度偏低，卻帶著不容掙脫的穩定力道。那人俯下身，視線精確地在蒼汰耳尖、手腕、腳踝來回掃過，就像工匠在挑選雕刻的落刀位置。

　　指尖隨意滑過耳尖半透明的輪廓，摩擦時傳來細微的顫動。感官同步的特性讓蒼汰全身一瞬間緊繃，尾椎像被微電流竄過，忍不住微微顫了一下。

　　「這麼漂亮的光澤……」陌生人的聲音在倉庫中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幾近讚嘆的愉悅，「在燈下更透了。」

　　蒼汰深吸一口氣，胸腔隨著液態的波動微微起伏，眼神裡夾著慌亂與戒備：「……你、你是誰……」

　　陌生人像沒聽到似的，手掌沿著他手腕的果凍質感慢慢移動，偶爾輕輕壓下去，觀察那層淡藍在皮膚下的折射變化。

　　「別怕，很快就會讓你習慣。」那聲音不急不慢，像在承諾，又像在宣告某種已成定局的安排。

　　倉庫外的風聲與燈光閃爍一同交錯，映得蒼汰眼底的淡藍色波紋更加明顯。他知道，自己恐怕已經走不出這間房間。

　　蒼汰下意識地想蜷起膝蓋，但半液態的腿部在陌生人握住腳踝時就像被定住了一樣，膠質感被壓得微微變形，隨之而來的是一陣來自深層的、像水波漣漪般的觸感，從足底一路竄到腰背。

　　「反應比想像中還要敏銳。」陌生人低聲說著，手指在他腳踝半透明的弧面上來回描繪，像是在確認質地的韌度與厚薄。冷白燈在指尖和蒼汰的皮膚之間反射出一圈圈水紋光暈，讓他忍不住咬緊牙關。

　　「……放、放開我……」蒼汰的聲音比預想的還要輕，甚至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顫。

　　陌生人並沒有收回手，反而微微俯身，呼吸停在蒼汰的耳邊，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天氣：「再靠近一點，就能看見裡面流動的紋路……你知道嗎？光從不同角度透進去，顏色會改變的。」

　　下一刻，那隻手從腳踝滑到膝蓋，又順著大腿外側慢慢推上來，路徑經過的地方，膠質層的顫動幾乎要與脈搏同步。蒼汰感覺自己的半液態身體像被人「閱讀」一樣，每一層密度、每一道細絲都被對方掌握。

　　「嗯……這邊的連結比我想像的還要牢固。」陌生人像是在自言自語，指節壓下去時，膠質斷面隱約拉出一絲絲半透明的黏線，在冷光中閃了閃。

　　蒼汰想躲，但桌面冰涼而空曠，四周只有那盞忽明忽暗的冷白燈和牆角的陰影，彷彿任何動作都逃不出對方的視線。

　　「別急——」陌生人重新回到他的耳尖，用指背輕輕劃過那層半透明，語氣像是哄小孩，「很快，你就會懂得怎麼去享受這種感覺了。」

　　冷光再次閃爍時，蒼汰看見對方的眼睛——那不是狩獵的急切，而是一種沉穩、耐心到令人不安的興致。

　　他突然意識到，這只是開始。

　　－

　　冷白燈在頭頂輕微地嗡鳴，忽明忽暗的光映在陌生人手中的器具上——那是一把弧形切割器，刀刃並非鋼鐵，而是半透明的柔韌材質，像是矽膠與光滑水晶的混合體，表面還凝著一層冷意。

　　蒼汰眼角捕捉到那道弧光時，呼吸本能地一緊。還沒等他完全反應，刀片的弧面便輕輕貼上了手臂的根部，正好是膠質與肌膚交界最柔軟的地方。

　　「嘶——」

　　一股細微的涼感先滲了進來，接著是一種柔軟卻無法拒絕的推力，像有人用指腹壓住了果凍，慢慢地、耐心地將它分開。

　　切割並不帶痛感，反而讓蒼汰意識到，那層半透明的「自己」正在被緩緩拉長、分離。表面拉出的細絲在冷光下顫動，像是液態的銀線，又像濕潤的蛛絲，彼此相連，卻在下一秒又被拉斷成幾段輕盈的黏線。

　　「嗯……」他低低地溢出一聲，帶著掩不住的顫意。每一次細絲斷裂時，感官像羽毛在神經末梢上畫過，細密得讓胸口的呼吸節奏被迫打亂。

　　陌生人俯身看著那條斷面——藍色的半透明膠質在燈下泛著柔光，內層甚至流動著細小的水紋律動，就像海面下的暗潮。

　　「果然是純淨的藍……像海玻璃。」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在對寶物自語。

　　蒼汰微微偏頭，額角的汗順著半透明耳尖滑落，「不要……再……切了……」那語氣聽起來更像是脆弱的懇求，而非命令。

　　「不行。」陌生人依舊平靜，唇角卻緩慢勾起，「我還沒看夠。」

　　下一刀切向大腿連接處。溫熱的半液態膠質被分開時，隨著斷裂的那瞬間，蒼汰身體深處像被無形的開關觸動——腰部附近的某個模組忽然一顫，從歐金金的方向，緩緩地、不可控制地溢出一絲白色的濃稠液體。

　　「啊……！」他猛地收緊腿，卻因半液態而徒勞，那白色的液珠順著弧線滑落在桌面，與淡藍色的膠質映成奇異的色差。

　　陌生人似乎注意到了，眼神一閃，沒有出聲，只是換了另一側手臂，繼續同樣的慢速切割。每分離一次，細絲斷裂的那瞬間，蒼汰的呼吸就會急促一拍，白色的液體也像回應般再溢出幾滴，落在冰涼的木質桌面上，立刻攤成小小的乳白色圓斑。

　　四肢的切口在冷光中一圈圈閃爍著水紋，像被拆解的藍色琉璃。

　　而他的核心反應，卻在每一次斷開中被一層層誘出——不急、不快，卻無處可逃。

　　－

　　陌生人的切割像是帶著惡意的耐心。四肢已經被分離得七七八八，散放在桌邊，半透明的斷面在燈光下泛著潮濕的藍。蒼汰的呼吸已經亂得不成調，胸口急促起伏，耳尖的淡藍光澤隨著脈搏一閃一閃。

　　然而，陌生人的視線並沒有因為切完四肢而停下來。那雙眼睛順著他的腰腹一路往下，停在了核心位置——那根因緊張與感官同步而早已微微顫動的巨根。

　　「這裡……才是最純淨的部分吧？」他低聲說，帶著某種確認獵物的口吻。

　　蒼汰瞳孔一縮，本能地扭腰後退，可半液態的身軀在對方手中就像溫熱的水團，被輕易按回原位。下一刻，柔韌的弧形刀片貼上根部，冰涼的觸感先沿著環狀滑過一圈，像是試探，又像是故意逗弄。

　　「等、等一下——」他的聲音在冷白燈下顫得發抖。

　　刀片輕輕一壓。

　　膠質的纖維層被慢慢拉開，那種斷裂感比四肢還要敏銳——細絲牽扯著深處的神經，一點點被拉長、再被割斷。感覺就像是在最敏感的地方安放了一根無形的琴弦，然後被人用指腹慢慢地、一次次地撥動。

　　「啊——！」

　　第一道液體猛地湧出，溫熱的白色在空氣中劃出短促的弧線，落在藍色的斷面旁。陌生人並未停手，反而加大了那種緩慢分離的節奏——每一次細絲斷裂，蒼汰的腰部就會不由自主地顫一下，伴隨著又一次濃稠的射出。

　　第二次、第三次……他的喉嚨已經發不出完整的聲音，只有急促的喘息與壓抑的顫鳴。桌面很快點綴上了一片片乳白色的濕斑，混著淡藍色的膠質碎屑，顯得詭異又刺眼。

　　直到最後一縷黏絲斷開，那整副巨根才被完全分離。陌生人用手托起它，端詳著彷彿是從海裡打撈出的稀有寶石——根部還在微微抽搐，像是在回應方才不斷累積的餘波，又不受控地溢出最後幾道白色的液線。

　　蒼汰渾身無力地倒在桌面中央，半液態的軀體在冷光下微微蕩動，耳尖與指尖的光澤暗了一些，卻仍能感覺到深處那股餘韻在慢慢地向外擴散。

　　陌生人將那根剛切離的巨根端在掌心，表面還覆著一層淡藍的透明膠質，像是被海水沖刷過的光滑玉石。根部微微抽動着，每一次顫抖都伴隨著殘餘的白色液體滲出，沿著他的指縫緩緩滑下。

　　「……真漂亮啊。」他低聲呢喃，語氣裡帶著像是對稀世藏品般的欣賞。

　　他俯下身，舌尖先輕輕觸到表面。那一瞬間，蒼汰的整個身軀猛地一縮——即使模組已經被切離，感官同步依舊將那冰涼又帶著鹹甜的觸覺原封不動地傳回他的神經。

　　舌頭緩慢地劃過，將表層的膠質味與殘餘的乳白液體混在一起，像是嘗試一種異樣的甜品。

　　「……嗯，真特別。外面是海藻凍的清涼，裡面卻是溫熱的。」

　　陌生人像在鑑賞佳釀一樣，一口一口吮取，甚至用牙齒輕輕壓迫根部，逼出更多的白色液線。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偷走蒼汰深處最後的餘溫——讓他在桌上忍不住顫動，耳尖的藍光忽明忽暗，喘息聲被壓得低沉而斷續。

　　最後，他將巨根整個含入口中，像是細細咀嚼某種果凍般，慢慢品味那從斷面延伸出的黏絲與液體，直到所有味道都在舌尖上化開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

　　陌生人像是完成了一場極其私密的儀式般，將剛才被他品嘗得濕漉漉的巨根放回桌面。倉庫的冷白燈光打在膠質與液體交錯的表面上，映出一層柔亮的光暈，彷彿它不是一個被切離的器官，而是一件帶著呼吸的藝術品。

　　蒼汰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它——即使它已經離開了自己的身體，神經卻依舊將那種觸覺、溫度、甚至被舌尖輕壓的餘韻，源源不斷地傳回腦海。每一次燈光的閃爍，彷彿都在提醒他：它還在，並且還在「活著」。

　　陌生人伸出指尖，像撫摸稀有水晶般，沿著模組的根部劃過，沾起殘留的乳白液體，送入口中，閉眼細細品味——

　　「嗯……溫度還在，味道也沒有散。」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享用佳餚後不自覺的滿足。

　　他忽然彎腰，將模組輕輕推到蒼汰的唇邊。那一刻，感官同步讓蒼汰感覺像是自己被迫「親吻」自己的斷面，既羞恥又詭異，連耳尖的藍色光澤都因體溫上升而變得更亮。

　　「嚐嚐看，你自己的味道。」陌生人的話語像是帶著某種惡意的邀請。

　　蒼汰忍不住顫抖，唇瓣剛觸到膠質，就被那柔軟與濕潤徹底包裹。明明只是輕輕一碰，腦海卻像被雷劈般炸開，所有切離瞬間的細絲感與乳白液流出的畫面重疊湧現，令他幾乎窒息。

　　陌生人顯然在觀察他的反應，唇角勾起一抹幾乎不可察覺的笑意，將模組重新握回手中，轉身走向桌角——那裡已經擺著幾個透明的容器。

　　「這麼漂亮的東西，可不能隨便亂放。」他將模組放入其中一個容器，倒入溫潤的透明液體，封好蓋子。液體的微光在模組表面流動，像是在保護一件珍貴的標本。

　　蒼汰的胸口一緊——因為感官同步，他甚至能感覺到那液體的溫度慢慢滲入，像是被人溫柔地泡進溫泉裡。

　　倉庫的燈光再次閃爍，光影在陌生人臉上切割出深淺不一的輪廓。

　　「乖一點，接下來……還有很多地方要看看。」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輕柔，像羽毛落在水面，卻在心底激起了難以平息的漣漪。

　　透明容器被穩穩地安放在木質長桌一端，四周的空氣似乎都被那一方封存的空間牽引，凝成了一層看不見的壓力。蒼汰的視線無法移開——那團柔亮的藍色膠質與乳白色液痕交錯的巨根，就像漂浮在水族箱中的某種奇特生物，隨著透明液體的微微晃動而輕輕搖曳。

　　陌生人低頭確認封口，動作極為仔細，每一次旋緊金屬扣的聲音，都讓蒼汰的喉頭隨之收緊。因為感官同步，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那巨根在液體中被包覆、輕壓、緩慢浸潤的觸感，甚至像是液體的溫度透過神經爬回了他的下腹。

　　「放心，這不會浪費的。」陌生人轉過頭來，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冷靜，「史萊姆的陽具……會再生的。」

　　那句話像一記不偏不倚的重擊，讓蒼汰一瞬間忘了呼吸。喉嚨收縮間，耳尖的半透明區域泛起更亮的藍光，皮膚下的液態流動加快，彷彿體內的某種本能在響應這個訊息——他真的能再長出來，但那也意味著……對方有理由、甚至有藉口無限次地奪走它。

　　「每次切下來，都還是你的。」陌生人的指尖在空中輕描，像是沿著無形的輪廓比劃，「而且每一根都會帶著記憶，帶著今天這種……可愛的反應。」

　　蒼汰的心口狠狠地跳了一下，半液態的四肢因緊張而微微抖動，從腕部與腳踝滴落幾道細長的藍色液線，打在木桌上，發出輕輕的「啪嗒」聲。那聲響在靜謐的倉庫裡被放得很大，像是提醒他——他的身體已經被徹底掌控，甚至連流失的形狀與速度，都在對方眼底一覽無遺。

　　陌生人走近一步，伸手托起他的下巴，迫使蒼汰直視那雙不帶多餘情緒的眼睛。

　　「你應該高興才對，」他說，嘴角的弧度像是慢慢切開空氣，「因為每一次再生……我都會在場，親手檢查它的品質。」

　　蒼汰的耳尖再次顫抖，心底有一種混合著羞恥與顫慄的灼熱感迅速蔓延開來。冷白的燈光閃爍了一下，他看見透明容器裡，那熟悉又陌生的部位隨著液體晃動，宛如在朝自己緩慢地招手。

　　那是一種既無法抗拒、又無處可逃的牽引——而他知道，陌生人說的「再生」，只是這場切割與保存遊戲的開始。

　　－

　　「——咔嗒。」

　　一聲幾乎像金屬鎖扣的輕響，緊接著是脖頸內層半透明膠質被切離的細微聲響，像絲線被慢慢扯斷，又像果凍被溫柔地拉開。

　　蒼汰的視線微微晃動，下一刻，整顆頭已被陌生人穩穩托起，輕放到長桌另一端。冷白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映得耳尖的半透明圈泛著幽亮的藍光，像被冰封的水面。

　　身體那邊失去了頭顱的重量，卻依舊保持半液態的柔軟姿態。陌生人像檢視戰利品般打量著他的頭與身體，嘴角浮出一抹興味的笑。

　　「你每次找我來，賣模組……都要玩這麼重口嗎？」

　　語氣沒有責備，反倒像是在調侃，又帶著熟稔到不必掩飾的默契。

　　蒼汰的唇輕輕動了動，聲音從與身體相連的液態神經傳回去，語調輕得像一口吐息：「……我只有這樣的感覺……才會有那種性趣。」

　　那句話，像是坦白，也像是認命。

　　「畢竟……我是史萊姆嗎……」

　　陌生人沒再多問，反而將他的頭轉了個方向，讓視線正好對準自己——同時，他伸出一隻腳，輕輕踩在蒼汰被切下的手臂旁。那是種極慢的動作，足弓壓下時，半液態的膠質被輕輕擠壓，像水波一樣往外蕩開。

　　更糟的是，感官同步仍在。蒼汰能清楚地感覺到陌生人足底的溫度與微微的肌膚紋路，順著液態的波紋滲入自己全身，像被看不見的絲線纏繞——從斷口、從四肢、甚至從失去的部位傳回來。

　　陌生人另一隻腳則抵在蒼汰本體腿彎的位置，腳趾緩慢地勾動，與另一側的觸感交錯、反覆摩擦，製造出一種近乎催眠的律動。每一次足底的壓迫與釋放，彷彿在提醒蒼汰：即便身體被分離，他的感覺依舊完整，而且被對方牢牢掌握。

　　倉庫裡只剩下兩種聲音——燈管忽明忽暗的輕微嗡鳴，以及液態被輕踩、拉扯時發出的「啵」與「噗嗤」聲。

　　蒼汰的視線在陌生人足底的細微動作間遊移，心口的律動和對方的節奏產生了奇異的共鳴。他知道，自己本可以在任何一刻融成一灘液體、從門縫溜走，可是那股纏繞感、那種被對方細膩掌握的深層感應——才是他真正留在這裡的理由。

　　「下次，」陌生人低下頭，在他耳邊說，聲音像帶著笑的低潮，「我們可以試試……把你切成更多塊。」

　　蒼汰沒回答，只是呼吸輕顫了一下，耳尖的藍光在忽暗的燈下，像潮水般，一波波地閃動。

　　－

　　「今天的分量，不錯。」

　　陌生人一邊收起那個裝著某個重要部位的密封箱，一邊從外套口袋裡抽出一疊現金，啪地一聲放在長桌的另一端。紙鈔散發出淡淡的油墨氣味，在冷白燈下映出硬挺的邊線。

　　蒼汰的頭顱被輕輕推向鈔票那側，陌生人用指尖敲了敲桌面：「這是你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結算一次普通的買賣，沒有多餘的感情。

　　隨後，他提起箱子，轉身走向倉庫的鐵門。靴底在水泥地上發出「嗒、嗒、嗒」的回音，聲音逐漸遠去，直到門口傳來「吱呀」一聲，冷風湧入又迅速關上，一切重新陷入靜謐。

　　只剩下蒼汰，頭在桌上，身體和四肢分散在地板各處——有的半融在陰影裡，有的還維持著被切斷時的弧線。冷白燈偶爾閃爍，像是不耐煩地催促著什麼。

　　他慢慢吐出一口氣，讓意識順著液態神經蔓延開來。斷口開始滲出透明藍色的膠質，像潮水一樣向外流動，再彼此尋找、互相吸附。

　　手指與手掌先是像被看不見的線牽引，滑過地板朝臂膀聚攏；雙腿在另一側以緩慢的速度軟化成膠狀，流過地面的小塵粒，最後匯入軀幹。

　　這過程沒有痛感，只有一種說不清的空虛感，從中心那個「缺口」向全身擴散——那裡現在什麼都沒有，空蕩到連液態波紋流經時都顯得突兀。

　　蒼汰嘗試讓液態沿著熟悉的路徑延展，但那個部位的模組已經被切下、封存，空白感像是在提醒他：即便回到原本的人形，也並不完整。

　　當頭顱與軀幹重新合攏時，視野一瞬間拉回到正常的高度。蒼汰低頭看了看自己——外表上依舊是那個皮膚健康、頭髮帶著淡藍色光澤的少年，可是在寬鬆短褲的下擺下，那片空白無聲地存在著，隱隱牽動著他的呼吸。

　　倉庫裡沒有其他人，只有鈔票安靜地躺在桌上，冷白燈下泛著鈍光。蒼汰伸手將它們收起，動作緩慢，像是在等自己完全習慣這種「缺了某個重要部分」的重量。

　　他沒有急著離開，而是站在原地，用指尖輕輕按了按那個空處——空蕩、冰涼，卻奇異地讓他嘴角勾起一抹幾乎不可見的笑意。

　　「嗯，睡一覺就長回來了。」蒼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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